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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山風 第7節 小寶一家 文 / 郝樹聲

    第7節小寶一家

    張麻子帶來了七太爺的消息,大家就不太著急了。其實急也沒用,就讓這個老頭隨便跑去吧。少他一個人不要緊,反正日子還得照常過下去。

    小寶的爹是個牛把,使喚的是兩頭騸過的公牛,個子大、力氣大,能扛大活兒,是我們八隊排頭號的一犋耕牛。使喚這犋牛的牛把又叫「大把」,種莊稼的水平似乎比別人高一些,工分也高出一兩分。小寶的爹很為自己的大把地位而自豪,在趕牛的鞭子上,下了不少工夫,生產隊買回的用三根細竹竿捲成的扎鞭桿,他總是優先地挑來挑去,找出最長的、最富有彈性的用,還經常在牛皮鞭頭上綁一根紅布條,甩起來「啪啪」的山響。

    七太爺在家時,晚上餵牛用不上小寶的爹,都由七太爺代替了。七太爺出走後,小寶的爹就得住在牛屋裡伺候牲口。他不睡七太爺的那個草池子,自己又搭了個地鋪。到了白天,不是趕著牛車拉莊稼、拉糞,就是把犁耙放在拖車上,趕著牲口,到收了秋的鐵茬子地裡,第一個「開墒」。然後再和別的牛把一道,弓著腰使勁按著犁子,在有點乾硬的耕地裡卷垡子。全部犁完後,他又率先站在裝有二十幾根釘齒的耙上,又是順耙,又是斜耙,把土地撫弄得平整,鬆軟。地整得好不好,有一條檢驗標準,就是小寶的爹,用他的扎鞭最粗的那一頭測量,如果鬆鬆地插了進去,拔出來時有股吸勁兒,就算整好了。整好的地,就可以播種了,一般再由一個年輕女人幫耬,一個老莊稼把勢耩地,把小麥種子播撒在地裡,期待著明年有一個好收成。

    小寶的爺爺,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席匠。他也是一個山裡少有的能人,手很巧,會編筐窩簍,尤其擅長用高粱稈,又叫秫稈破成的篾子,編織蓆子和生產隊囤糧用的「茓子」(又叫踅子,一種窄而長的粗席,可以圍起來囤糧食)。

    現在正是秋天,剛剛砍下來的高粱稈,就是冬天編席用的上好材料。生產隊裡把高粱稈留下一部分集體用,大部分分給各戶社員。小寶的爺爺只要從地裡回到家裡,就忙活著把分到手的高粱稈,用砍刀剁去鬚根,用一隻破鐮刀捲成圓筒狀的工具,一根一根地刮去外皮,晾曬捆紮。

    到了冬天農閒時,小寶的爺爺把高粱稈破成柈子,用水浸泡滋潤一段時間,拖到打麥場裡,用石磙碾壓蓬鬆後,在硬地上揳上一根鐵耙齒,耙齒旁貼放著一塊磚頭,再拿一把一頭包有破布的薄釤刀片。他用這種簡易的設備,耙齒擋著刀片,刀片墊在磚上,把噴濕滋潤好的秫稈柈子,夾在刀片和磚頭中間,一條一條地刨去內瓤,刮成秫稈篾子,就可以用來編出各種篾席。當然,編席的材料還不只高粱稈,葦子是更上等的原料,只是我們這裡不多見這種東西,只好用高粱稈代替。即使是用這些普通的來源廣泛的秫稈篾子,小寶的爺爺也捨不得浪費,鄰居家需要幾領篾席,送來的秫稈,他能夠準確地估算出,多少捆能夠編一領蓆子,從不多要他們的秫稈。刮好的篾子不論長短,都能用上,一場活下來,基本上沒有剩餘篾子。即使有了節餘,他也把這些碎篾子編成防雨防曬的涼帽,算是奉送。

    小寶的爺爺在編席時,用的工具也非常簡單,只有一把釤刀和一把鐵製的鞘刀。這種鞘刀,彎成一個鈍角,一端圓圓的當手柄,一端扁扁的打有槽溝,用來簽插篾子。鞘刀的另一種用途是拍打席邊,可以把窩翻到蓆子背面的篾子簽,插在蓆子紋路後,「啪啪」地拍打彎曲處,把席邊撫弄平整。

    小寶的爺爺因為有了這等出色的手藝,生產隊裡還專門種了一些紅稈高粱,做成的篾子是紅色的,可以配著白色的篾子,編織成帶「紅雙喜」和花朵圖案的花席,為年輕人結婚時做床帷用,增添了不少喜慶。他的這個專長,使他在這一帶山村受到尊重。到了冬天農閒時,有不少人家請他去編席,管飯不說,還要給一點錢作為酬勞。寨子裡有四五個年輕人,跟著他學手藝,只是因為他的脾氣太壞,不善言談,教的徒弟如果沒有悟性,是學不到真本事的。有兩個徒弟,只是學會了編織夏天戴的涼帽,不要說編葛紋席(一種用特殊的挑篾方式,編出的席更加緻密,可以用來曬面用),連一般的席都不會編,就以為自己出了師,讓小寶的爺爺說起來,很瞧不起他們。

    小寶爹爹在父親的熏陶下,也會編席、編涼帽,但有了小寶爺爺,就顯不著他了。他的拿手功夫是泥水匠和織箔、織苫子。

    織箔用的原料也是沒有去外皮的秫稈,用一根架起的直木桿,做架子,吊上十幾個捲著麻經子的磚頭,或者長條形石塊,相互翻捲,把一根根獨立的秫稈,編織成一定長度的單片子,我們那裡把這種東西叫做「箔」,主要用於鋪床,也用於站玉米棒、站紅薯干,與「茓子」一樣,當盛放農產品的工具。當然,「箔」的用途還很廣泛,如搭成木架子,上麵攤上一領「箔」,在箔上晾曬棉花、薯干,通風透氣,防止霉變。再如,新蓋成幾間草房,也往往用「箔」把間道分隔起來,塗上泥巴陰乾後,就是板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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