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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下) 文 / 籐井樹

    (9)

    那一個總是在按了電梯之後才開始綁鞋帶的女孩,叫作蘇涓妮,她是頭髮最長的一個,每一次她綁鞋帶的時候,我總會忍不住看著她那一頭長髮隨著身體前傾而一泓泓地垂下,對我來說,她的長髮是不可名狀的美麗。

    至於那一個騎著偉士牌上課的女孩,叫作王艾莉,她也就是那天幫我們搬沙發的女孩。皓廷跟阿居都說她是三個女孩當中最漂亮的,看起來也似乎是最聰明的,對她,我不否認我跟皓廷他們一樣也有著好感,但每次我看著她的眼睛說話時,我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在偉士牌的背影漸漸遠去之後,會看見這外表的堅強,其實只是讓外人習慣的一個樣。

    我們三個跟她們三個相處得還算不錯,一個禮拜大概會有兩三次機會在電梯裡遇見,或是在同一時間出門上學。時間慢慢地久了,彼此的熟悉也就慢慢地多了。

    因為彼此的系所有點距離的關係,所以在學校裡不會很常碰面。婉如是會計系的,涓妮是企管系的,而王艾莉則在中文系。

    如果我們在學校裡頭遇見,可以的話會一起吃午餐,不行的話也會一同走一段路。

    她們知道我們是法律系籃球隊,所以偶爾會來看我們練球。婉如的身邊一定都會有一個護花使者,聽說他是剛進學校一年級的學弟,很單純、很乖,第一次追求女孩子,他以無比的勇氣與毅力追求三年級的婉如,大家都非常欽佩。

    當然啦,他還沒追到,現在看來只是像只跟屁蟲而已。

    「學長,聽說婉如住在你們隔壁!」、「學長,你知道婉如她們住處的電話嗎?」、「學長,婉如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學長,她都會來看你們打球,她喜歡籃球嗎?」

    這是那個學弟會跑來問我們的問題,從他的問題可以看出兩點:

    第一,他真的很單純、很乖,第一次追求女孩子。

    第二,他要追到婉如很難。

    我也沒有追過女孩子,所以這兩點不是我歸納的,是皓廷,但我卻有很深的同感。

    後來婉如被一個生物系同年級的男生給追走了,聽說那個男孩子從出現到追到婉如只花了四天的時間。

    這個消息傳到學弟耳裡,自然有如晴天之霹靂,雨天之雷鳴,他怎麼消沉我倒是沒有深刻地瞭解,只聽說他好幾次要辦理休學,嘴裡嚷著要離開學校這個傷心地。

    他跟婉如的故事,就像是我所說的文藝愛情片,只是這部片子感覺有點太短,自然沒有受到高度重視。

    真正強檔的文藝愛情片,在他們之後緊接著上演。

    阿居的水彧姑娘,在這時候出現了。

    ※阿居的水彧姑娘,在這時候出現了。

    要由我來告訴你們阿居跟水彧姑娘的故事,說真的有點吃力,因為我不是阿居,而且阿居又不是非常清楚地交代所有跟水彧姑娘相處的過程,所以我只能憑自己的一些記憶,以及我在他們兩人的故事中所得到的感動,盡可能一點一滴地講給你們聽。

    之前我說過,沒有人知道彧子的全名,所以我們只能彧子彧子地叫她。

    但又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彧子本人,所以我們叫她的名字感覺也挺奇怪的。

    夏天吧,我想,應該是夏天吧。

    充滿陽光與熱情的季節,也彷彿把每一天都注滿了希望。我猜測阿居跟彧子相遇的季節,就是這讓人無法拒絕的夏天。

    她是個年長了阿居將近三歲的女孩,而他們相遇那一年,阿居才將滿二十一歲。

    聽阿居對她的形容,我跟皓廷時常聽到流下口水來,因為即使沒有聽過她的聲音,沒有看過她的眼神與表情,在阿居的形容當中,我彷彿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如此體貼,而且又溫柔嫻麗的女孩。

    (10)

    「我無法不去注意她,無法不把眼光停在她的視線上,我感覺她好像隨時準備好她的笑容,去迎接每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

    我對這一段形容詞有特別的印象,因為當阿居說著這段話的時候,我正拿著彧子的照片,雖然我跟她沒見過面,但就算是照片,你也可以感受到她準備好的笑容。

    可以這麼說吧,彧子很輕易地讓阿居感受到戀愛的滋味。

    阿居和彧子是在一次義工服務裡相遇的,那是某個基金會為孤兒院舉辦的三天兩夜的活動,阿居跟彧子都是自願帶隊的義工輔導員,而他們相遇的第一天晚上,他正在準備書法學習的教材及模板。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阿居回頭一看,是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女孩。

    「這是什麼詩啊?」

    「這是一首詞,北宋李之儀的卜算子。」

    「你寫得好漂亮,可以教我嗎?」

    這是彧子跟阿居剛認識時的對話,似乎可以從這句話裡面感覺到彧子當時的興奮,以及臉上無法抵抗的笑容。

    「我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她站在我身邊看著我笑,我聞到一陣陣她身上的香味,原本氣定神閒地寫著書法,那時卻連心跳都控制不住。」阿居說著,右手緊揪著左胸前的衣服。「後來,我故作鎮定地笑了一笑,開始告訴她書法的入門知識。」

    「中國字是由象形、形聲、會意、指事、假借、轉注六種方式所組成的,因此在表現上就有很多種不一樣的形態,但書法本身重視的是單字的運韻與成幅的氣性,下筆時,一撇要有一撇的氣韻,一橫要有一橫的闊度,一豎要有一豎的剛毅,一點要有一點頓道。」阿居定下心神,向水彧解說著。

    「你對書法這麼瞭解,怪不得你寫得這麼好。」

    「不,這是我爸爸教我寫書法的時候,每天都會告訴我的話,聽著聽著就背起來了,一直到現在都忘不掉。」

    「那你父親的書法一定更不得了了。」

    「是啊,在我的眼中,他的書法永遠是第一的。」

    「真的嗎?那我可以請他教我嗎?」

    「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教妳,只是已經沒機會了。」

    「為什麼?」

    彧子當然不知道水爸爸早已經離開,所以當她得到阿居的答案時,臉上的笑容頓時被滿滿的歉意取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不不不!沒關係!我不介意的,而且如果我爸爸知道有這麼一個美女要請他教書法,他一定樂歪了。」阿居試圖以開玩笑的方式化解彧子的歉疚。

    「你叫什麼名字呢?」彧子低頭問著。

    「我的名字不好說,我寫給妳看。」他用毛筆沾了沾墨,在紙上寫了水泮居三個字,彧子看了直呼好聽,阿居告訴她這名字是水爸爸取的,彧子更是高興。「那妳的名字呢?」

    「我?我有兩個名字。」

    「兩個名字?為什麼有兩個名字?」

    「一個在這裡用的,一個在另一個地方用的。」

    「另一個地方?聽起來很神秘的感覺。」

    彧子把阿居的毛筆借了過去,在紙上寫了「彧子」兩字。

    「我的家人都這麼叫我,我的名字裡有個彧字,你就這麼叫我好了。」

    「好,彧子,現在開始上書法第一課,就是寫好自己的名字。」

    那天晚上,時間好像為他們停止一樣,阿居說,兩個人聊到聽見清晨的鳥叫,才赫然發現一夜沒睡,而那天的活動在早上七點半就要開始了。

    我其實很羨慕這樣的感覺,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像是植物有了光、有了空氣、有了水,就很自然地會滋長一樣。阿居跟彧子就像是戀琴人遇上了天籟琴,只有戀琴人聽得懂天籟琴的深深琴韻,也只有天籟琴願意為戀琴人吹彈一曲。

    那一次活動結束後,彧子親手做了一張卡片給阿居,上面用書法字體寫著:阿居:

    獻醜了,我用這三天來所學的書法,為這一次活動留下一個難得而且完美的紀念,我第一次在卡片裡用書法寫字,很難看,你不要見怪唷。

    我從來沒有學過書法,因為我在「另一個地方」念小學,而那裡的小學是不教書法的,看到這裡你有沒有很高興?因為我這輩子第一個書法老師就是你,雖然你比我小,但我還是要叫你一聲老師。

    相信我,我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儘管水伯父的書法在你心中是永遠的第一,但在我心中,你的書法才是永遠的第一。

    彧子

    (11)

    當時彧子要一個小朋友把這張卡片交給阿居,所以當阿居看到這張卡片的時候,彧子已經離開活動地點了。

    聽到這裡,我都會忍不住去想像如果我是阿居,如果我是彧子。

    因為我想去體會阿居心裡的快樂、喜悅,那種來自一個自己深深喜歡的那個人的感覺,也想去瞭解當阿居知道彧子已經離開的時候有多麼的遺憾。而彧子對阿居又是怎麼樣的情感,才會讓她為阿居寫下這樣一張卡片,附上濃濃的溫情?

    只是,很可惜的,阿居沒能留下彧子的聯絡方式,而這張唯一能紀念的卡片,阿居把它放在背包裡,而背包也在那晚回台北的火車上,被小偷整包給拿走了。

    「我太累了,一上了火車就睡著了,沒想到我的背包卻被偷了。」

    當時,阿居非常生氣地跑到火車站內,在公佈及尋找遺失物品的公告欄上,用很大的字寫下了:

    給所有在火車上偷東西的混蛋:

    今天晚上七點半,有一輛由高雄發車開往台北的莒光號,如果你在第十一車第二十三號座位偷走了一個藍黑相間的背包,那裡面所有的東西你全都拿走沒關係,但我只求你把那一張寫著水泮居收的卡片還給我。

    如果你看到這個留言,請把卡片寄到台北……水泮居收。

    期盼你還有點良心……

    當然,這個方法是失敗了。因為完全不知道小偷在哪裡下車的,就算小偷也在台北下車好了,他也不一定會回到車站裡看見這篇留言。

    等了好一陣子,卡片沒有出現在我們B棟11樓的信箱裡,阿居那一陣子的心情非常非常地差。

    直到有一天,阿居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他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過了約莫一分鐘,我跟皓廷都被他的叫聲嚇著。

    原來他的手機裡,有一通帶著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以及一封簡訊。

    我是彧子,好久不見。

    ※像必須要走完的緣分一樣。

    本來就不太對勁的阿居,在那通簡訊之後,他就更不對勁了。

    有一陣子,阿居好像迷上戰鬥機模型,一連幾天,只要一有空閒的時間,他都在跟那架戰鬥機搏鬥。

    直到前幾天,我們B棟11樓的信箱裡,躺著一封信,收信人是水泮居,寄信人的名字卻用英文表示。那封信很薄很薄,從郵戳上看得出來是國際快捷。

    「阿居,有你的信。」

    我把信遞給他,他很快地接了過去,卻在拆信之後,開始沉沉的默然。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跟皓廷好奇地問他。

    「就前一陣子,我跟你借衣服、借錢,還有摩托車時的事。」

    「哇銬!那你也太會藏了吧!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你戀愛的事連說都沒有說。」

    「我們根本沒有戀愛。」阿居苦笑著說:「根本,沒有戀愛。」

    我跟皓廷也沉默了,拍拍他的背,以無聲的支持給他最大的安慰。

    他跟彧子再一次相遇的感覺,連我這個局外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一股快樂與興奮。

    雖然當時我完全不知道彧子的存在,只是猜測到,阿居這反常的舉動,是為了某一個女孩子。

    阿居很難得地向我借了白色襯衫,還有一條EDWIN的牛仔褲,為了讓他約會更順利,我還拿了一件絨布格子背心借他。

    「你剛剛在叫什麼?被鬼嚇到喔?」皓廷好奇地問著。

    「是啊,而且像開竅了似的,還跟我借衣服。」「沒、沒事,我收到一個訊息,現在有個很重要的約會,我馬上就要出門去。」

    「喔?女孩子嗎?哇銬!水泮居戀愛了耶!」

    「別亂講,我跟她只是朋友,互相欣賞的朋友。」

    聽皓廷這麼一說,阿居其實挺爽的。

    我借了阿居一點錢,還有我的摩托車,我記得那天是星期六,下午的台北沒有下雨,陽光小氣的只露出那麼一點點。

    阿居跟彧子相約在捷運北投站的出口,因為彧子說她沒有上去過陽明山。

    阿居是個不太出門到處玩的人,基本上是個路癡,所以他們在北投附近迷路了好一下子才找到上山的路。

    阿居說彧子帶了相機,沿路東拍西拍,就是沒有想到要兩個人一起拍,為了這點,他在騎車的時候還懊惱了好久。

    後來在遊客休憩的中心吃東西時,剩下最後一張底片,彧子選了中心裡那一大幅櫻花照當背景。那是他們第一張,也是唯一的一張合照。

    (12)

    他們在陽明山上待到了晚上,阿居很遜地問路人該怎麼到文化大學後面賞夜景,只是他沒想到週末的賞景點像是台灣最高的夜市一樣,人很多,路邊車子停得亂七八糟。

    彧子問阿居有沒有興趣一起去泡溫泉?這問題讓阿居嚇了好大一跳,但這也不能怪他,如果一個美女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泡溫泉,我也會嚇一跳。

    但他們真的一起去泡溫泉了,只是阿居泡的是男湯,彧子泡的是女湯。

    我問阿居,在那樣的夏夜裡泡溫泉是什麼感覺?他只說了一句話:「很燙。」

    很晚了,週六夜裡的台北像睡不著的孩子,阿居帶著彧子從陽明山上下來,以時速三十左右的速度,慢慢地要回彧子的住處,不過他又不小心迷路了一會兒,來到了大安森林公園。

    天知道他到底是真迷路還是假迷路?不過,迷路到大安森林公園之後還會停下來散步的迷路,這就心知肚明了。

    「那次沒留下妳的電話,我苦惱了很久。」走在彧子旁邊,阿居摸了摸鼻子說著。

    「那你苦惱的程度一定沒有比我多,因為我苦惱到跑回基金會去找你的資料,才找到你的電話。」

    「唉呀!我怎麼沒想到……」

    「可見你不夠苦惱。」

    「苦惱的程度是這麼比的嗎?」

    「我不知道,但是拚命一直想找到對方的程度,大概就是這麼比的了。」

    阿居看了看彧子,沒有說話,彧子從包包裡拿出名片,那是一張用書法字體寫的名片,但只有「彧子」兩字,卻沒有電話跟地址。「沒見面這一陣子,我每天都在練習書法,這是我寫得最好看的一張,當是最後的禮物送給你了。」

    「最後的禮物?」

    「明天早上,我就要離開台灣,回到另一個地方了。」

    「另一個地方?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本來的家,我長大的地方。」

    「為什麼不告……」

    「阿居,我很抱歉,很多事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說了也來不及,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只希望能早一點遇見你。」

    「彧子……」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做完,你可以幫我嗎?」

    「可以。」

    「孤兒院的漢漢,你知道嗎?」

    「知道。」

    「我欠他一架模型戰鬥機,幫我做給他,好嗎?」

    「好。」

    那天晚上,彧子自己走出了大安森林公園,叫了一輛出租車,她跟阿居的緣分,就只剩下汽車後座窗子裡伸出的那隻手所揮動的再見。

    阿居很匆忙地回來,說他要再借我的摩托車一天,然後衝進他的房間裡。過了一會兒,他又衝了出來,拿了鑰匙,連再見也沒說又出門了。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睡。

    阿居說他在彧子的住處外面等到天亮,只是為了拿一顆石頭給她,那上面有他寫的「居」字,並且告訴彧子,要記得寫信給他。

    前幾天,我們B棟11樓的信箱裡,躺著一封信,收信人是水泮居,寄信人的名字卻用英文表示。那封信很薄很薄,從郵戳上看得出來是國際快捷。

    「寄信人MatsumotoTamago?這是什麼?」我很好奇地問阿居,但阿居沒有回答。

    這個MatsumotoTamago寄給了阿居一張照片,沒有任何一句留言。

    在這之前,阿居已經把戰鬥機拿給了孤兒院的小朋友漢漢,漢漢告訴他,他等戰鬥機等了很久,而且還有樣東西要跟阿居交換。

    「那是一封信……」阿居說,這時他已經掩飾不住那深沉的感傷,眼眶紅了一片,「原來彧子早就把信準備好了……」

    說到這裡,阿居拿出那一封信,上面只寫了兩句話:

    日日思君不見君,只願君心似我心。

    HosinoTamago

    「HosinoTamago是日本名字的羅馬拼音,意思是星野玉子。」阿居輕輕地說:「而MatsumotoTamago……卻是松本玉子……」

    我看見阿居的淚水滴在手背上,同時也感覺到一陣鼻酸。

    (13)

    ※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只希望能早一點遇見你。

    這是阿居在B棟11樓所上演的第一部強檔院線片,女主角彧子以命運的安排作為這一部片的Ending,沒有煽情的不告而別,沒有激動的纏綿悱惻,沒有極端的生離死別。

    但就因為這一些沒有,所以就更沒有與生命的安排妥協的空間。

    「啊,不怕相思苦,只怕妳傷痛,怨只怨人在風中,聚散都不由我;啊,不怕我孤獨,只怕妳寂寞,無處說離愁。」

    門是關著的,好幾個學校沒課的早上,張學友的「秋意濃」從阿居的房門縫裡,像忘了關上的水龍頭一樣滲出來,與透過窗欞掉在地板上的陽光形成一種強烈的情緒對比;通常這樣的好天氣,都會聽見阿居大聲喊著「多麼好的天氣啊!」,接著拉開窗簾,回頭說道:「這真是帶小朋友打球爬山的好日子!」

    窗簾拉是拉開了,只是那是皓廷跟我拉的。孤兒院的小朋友也沒有去爬山打球,因為他們的居哥哥在房間裡唱失戀的歌。

    這情況很熟悉是吧?

    好像在大一上即將結束時,某位現任系籃隊主力也曾經為了愛情這檔事沉寂了好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靠兩個好朋友一拉一拔才慢慢地從失戀的深淵裡爬起來;那跌撞過後的傷因為時間慢慢地痊癒,那曾經燦爛的笑容也因為逐漸地看開而重揚迷人的唇角。

    「至少我走過來了。」皓廷經不住我的虧言虧語,「請看看我迷人的陽光笑容。」

    他僵硬地笑開了嘴,幸好沒有流下口水,否則遠遠看去一定活像個白癡。

    先是皓廷,再是阿居,我身邊最好的朋友一個一個淪陷愛情的國度裡,他們像是扣著盾甲、舉著銀劍、騎著戰馬急欲攻下城池的戰士,卻往往沒想到愛情城堡當中不是只有溫柔與美麗而已。

    我聽過一場演講,那是個心理學教授主講的,題目是「青春期的美麗與哀愁」。

    演講當中提及了所有與青少年有關的生活、情感、家庭、友誼、課業與青春期對未來的影響,尤其在情感與友誼上著墨甚甚。

    那位教授說:「當你在乎對方的存在,不論是同儕好友還是異性伴侶,都像是在下一盤不能輸的棋,或許你會知道你的每一個攻守都是關鍵,但你可能會忽略你的對手不只是對方,還有你自己。」

    所以我回過頭來看皓廷、看阿居,我似乎在他們的傷痛上看見愛情的陷阱,而且陷阱本身沒有傷害性,因為讓自己受傷的是所謂的在乎。

    睿華不愛皓廷嗎?當然愛,而且愛得很多。

    彧子不愛阿居嗎?當然愛,而且愛得很多。

    而皓廷呢?阿居呢?他們不愛她們嗎?當然愛,而且愛得很多。

    但愛得多沒有效果,因為這盤棋有對手,他們的盾甲銀劍戰馬或許都派上了用場,但最後卻輸給了自己。

    彧……喔,不!是玉子,玉子早在日本有婚約的事情,她選擇了不對阿居坦白,是因為阿居讓她看見了前所未有的美麗與期待;我似乎可以瞭解這樣的心情,更可以去想像當玉子搭上飛機離開台灣的時候,她有多麼不希望將在目的地接她的人,會是一個有權利把戒指套在她手上的人。

    所以,阿居痛了,玉子也痛了。

    要怪孤兒院辦的活動嗎?還是學了十幾年的書法?要怪那首該死的卜算子嗎?還是詛咒在日本的那位松本先生他家死光光?

    什麼都怪不得的時候,就怪命運吧,就怪天吧。

    只有命運不會反駁你,只有天不會因此而生氣。

    怪完了之後呢?就開始反省。

    反省為什麼會這樣?情況為什麼不被控制?事情為什麼這麼演進?是自己做得不夠多?對方配合得不夠徹底?是時間點的錯誤導致最後的傷心?還是根本就是命?

    然後又忘了自己在反省,繼續怪天怪地怪命運。

    「我不是在搞笑,我是在把自己的看法講給你們聽!」

    我很認真地對阿居和皓廷說,但他們的眼神告訴我,我根本就是在胡謅。

    好吧,隨便,胡謅也好,認真也罷。我只想問,問一個幾乎每個人都會想的問題,就是:「愛情既然那麼多刺,又何必去碰呢?」

    是啊!明知是多刺的,又去碰,碰了受傷又喊痛,痛了又說自己錯,錯了再忘又去碰,碰了受傷又喊痛,痛了又說自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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