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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文 / 籐井樹

    *妳想要那五分鐘嗎?如果妳是我的真愛的話。*

    (21)

    我送她回家之後,也忘了該叫她吃晚餐的事情,一路上我們沒有說幾句話,在她家門口的那一句再見,卻讓我有些落寞的悲傷。

    「阿哲,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應該的。」

    「那,你回家小心,我上樓了。」

    「等等,韻柔。」

    「什麼事?」

    「為什麼妳要問這個問題?」

    她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就轉身回家。

    回八里的路上,我的腦海裡一直不斷重複著剛才的片段,一幕幕都是彩色的畫面,清清楚楚的重演著。

    我感覺像個第一次嘗到愛情滋味的小男生,那種悸動和著緊張與害怕,似乎她的下一句話,就將要審判我的快樂或悲傷。

    只是,她並沒有向我要那五分鐘,只是輕輕靠在我的肩上。

    回到八里公寓,邱心瑜跟邱心蘋兩個恐怖的女人,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吃著不算是宵夜的宵夜。

    「喂,才九點多鐘耶,吃宵夜會不會太早?」我指著她們的鹹酥雞說著。

    「要你管?」

    「我們女人家要吃什麼,什麼時候吃,你管得著嗎?」

    果然是姐妹,一鼻子出氣。

    「我是管不著,只不過我天天看著那個體重秤,我一直在想妳什麼時候會達到那個目標。」

    「什麼體重秤?什麼目標?」邱心蘋奇怪的問著。

    「他在說我距離45公斤還有2000克的目標啦。」邱心瑜不耐煩的瞪著我。

    「2000克算什麼?我離45公斤還有4000克呢。」

    「真的?看不出來妳比我重啊?」

    「不,姐,妳想錯了,我只有41公斤。」

    兩個女人後來開始討論體重的事,我是一點也不關心,打算洗完澡到頂樓吹個涼風去。

    但當我洗完澡,晾好了衣服,一步一步的走到頂樓時,邱心瑜已經站在那裡,一個人看似落寞的望著一片漆黑的海。

    「妳幹嘛?」

    「要你管!」

    「我是好心問妳,幹嘛一定要這麼凶。」

    「謝了,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既然不約而同的都到頂樓來了,沒事的話放下敵意,聊聊天吧。」

    「我對你沒什麼敵意。」

    「好好好,沒敵意,那放鬆心情說說話行了吧。」

    「說什麼?」

    「妳跟汪學偉怎樣了?」

    「沒事了。」

    「沒事了?哇……妳妹妹真厲害。」

    「什麼我妹妹真厲害?」

    「沒,沒事。」

    她看了我一眼,喝了一口她自己帶上來的罐裝果汁。

    「你要不要?」

    「不,謝了,我不渴。」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啊?」

    「妳問啊。」

    「為什麼你女朋友會離開你啊?」

    這個問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頓時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定要問這種問題嗎?」

    「不一定啊,你不想講就不要講。」

    「不會不想講啦,只是……哎呀,反正就是被甩了,就這麼簡單。」

    「不會想追回來嗎?」

    「追回來能代表什麼嗎?更何況現在的我有了另一個重心了。」

    「重心?」

    「是啊。一個讓人一見傾心的天使。」

    「你在發花癡嗎?」

    「什麼花癡,真的好不好,她真的是一個讓人沒辦法抵抗的女孩子,改天介紹給妳認識認識,妳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喔,追到啦?」

    「追不追到已經不重要了,我只要能看見她就很高興了。」

    邱心瑜聽完後表情怪怪的,從她眼神裡看到她有很深的疑惑。

    「不信就算了,不需要這樣看著我吧。」

    「不,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驚訝什麼?」

    「不知道,或許是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吧。」

    「喔,妳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啊?」

    「不知道,隨口問問的。」

    「那我也可以問嗎?」

    「問啊,我看心情回答。」

    她又喝了一口果汁。

    「妳真的很喜歡汪學偉嗎?」

    她發呆了一會兒,接著說「嗯,我很喜歡他的成熟,責任感,還有對事情的執著。」

    「那妳就應該多發揮一下女孩子的天性不是?」

    「什麼意思?」

    「女孩子有著男人沒有的天性,就是溫柔,善真,天生就有體貼人心的性情存在,如果妳願意發揮這麼一點點,給他一些體恤的響應,我想這對妳對他都好。」

    這一次她發呆更久了,兩個大眼睛直盯著我看。

    「妳幹嘛?」

    「沒……我只是……覺得……覺得你……」

    「我,我什麼?」

    「沒事,睡覺了,晚安。」

    她拎著果汁轉身就走,海風吹過,她的髮香一陣陣撲鼻而來。

    「喂,阿哲。」她要下樓之前,站在樓梯邊喊著。

    「幹嘛?」

    「你不錯,你真的很不錯。」

    我第一次看著她對我這麼友善的笑容,竟然有點不好意思。

    海風還是吹著,今晚的八里,沒有星星,只有月亮-

    待續-

    *女人有著無人能及的一種能力,叫做天生的溫柔。*

    (22)

    故事說到這裡,突然間我不知道該怎麼講下去。

    不是故事即將結束,而是這一切因為一個人,而有了轉機。

    我討厭這個轉機,因為它讓所有人都錯愕,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偏偏它在這個時候發生。

    我跟韻柔的關係,一直停在一種階段,一種誰都不想下決定的階段。

    我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但我一直覺得,她一直跟我保持著最後的一道距離,彷彿這一道距離對她來說,是一種保險,是一種安心的感覺。

    但保險與安心感都沒辦法完全形容的很貼切,因為後來我漸漸發現,這不僅僅是保險與安心感的距離而已,而是一種機會。

    一種讓自己等待的機會。

    但是我不知道她在等什麼,我只知道我不斷的往下陷,每見她一面,我就多喜歡她一點。

    一天晚上,我們在沙侖的海邊,兩個人坐在沙灘上,那裡有清涼的海風,有船隻的燈火像掉在海上的星星一樣爍亮著,我們調皮的用手挖著沙,挖得越底下,沙子越涼。

    一群學生坐在我們的右前方,他們點著了幾根營火棒,兩三把吉他輕聲奏著音樂,我沒聽清楚他們前面在唱什麼,只有在後面大合唱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正唱著那首好聽的山地情歌「那魯灣」。

    「小女孩,我愛妳,因為妳長得真美麗,喜歡妳,別介意,因為我心已屬於妳。

    妳如愛我,請妳點頭告訴我,海枯石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伊呀那呀嘿。」

    我向韻柔解釋著,這是一首山地情歌,那魯灣的意思,就是山地話的「我愛妳。」

    「剛剛我念完的那一段,是男生唱的。」

    「喔?還有女生唱的?」

    「有,這首歌流傳開了之後,被譜成了二部合唱,男孩子唱第一部,女孩子唱第二部,歌詞是這樣的:

    小男孩,你愛我,請你不要告訴我,我知道,我明瞭,因為我心已屬於你,

    我喜歡你,只是不敢告訴你,海枯石爛,我永遠都不離開你,

    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伊呀那呀嘿。」

    她聽完,笑開了嘴,拚命的拍著手。

    「阿哲,看不出來你這麼厲害,還這麼有研究,唱歌還挺好聽的呢!」

    「大學時參加了兩年的康輔隊,在裡面學了一大堆這種類似民謠的歌。」

    「好棒,拍拍手。」

    「不過,除了那魯灣三個字的涵意特殊之外,這首歌其實沒什麼內容,我覺得。」

    「那什麼樣的歌詞你覺得有內容?」

    「我說的沒什麼內容不是他寫得不好,可能是因為山地語言翻譯過來之後,普遍失真了,我覺得有內容的歌詞,應該是特地寫的。」

    「特地寫的?」

    「嗯,特地為了某件事寫,或是特地為了某個人寫。」

    韻柔看了看我,似乎聽出我話中有話。

    「只可惜我不會寫曲。」

    「有詞我就很高興了。」

    「呵呵,一定要寫給妳嗎?」

    「好哇,你拿我開玩笑,害我還很正經的響應你。」

    當我正在「享受」韻柔的花拳繡腿的同時,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

    「祝你們天天幸福,永遠幸福!」

    我跟韻柔都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原來是那一群學生的傑作。

    我不知道該怎麼響應好,只是尷尬的笑了一笑。

    沒想到韻柔站了起來,大聲的向他們喊:「也祝你們天天幸福,永遠幸福。」

    他們好像興奮了起來,現場的氣氛瞬間像澎湃的大海,他們不停的歡呼,拿起營火棒揮舞著。

    男孩子抱著吉他,撩起了褲管,站到海上拚命的彈奏著,一曲一曲好聽的歌,他們似乎唱不完。

    當一個長髮的女孩,拉扯著聲帶朝著大海那一端的黑暗喊著:「祝全世界都幸福!祝全世界都幸福!」

    我彷彿聽到海的心跳聲,聽到風的心跳聲,聽到地球的心跳聲。

    「祝全世界都幸福!祝全世界都幸福!」

    韻柔跑向前去,她捲起了裙擺,放下了髮夾,一聲一聲的往海那一方大喊。

    我幾乎克制不住這一刻的激動,眼淚有奪眶而出的念頭。

    那一晚,韻柔哭倒在我懷裡,還一聲聲的對著我說:「阿哲,祝你幸福。」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在興奮與悲傷之間尋找她的寄托與淚水的出口,對她來說,興奮與悲傷這兩種極端情緒的距離,像是開一扇門,關一扇門一樣的近。

    「也祝妳幸福,韻柔。」我只是抱著她,抱著她。

    好景不常,故事從此起了絕大的變化。

    轉機,就在這之後,轉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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