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籃球場邊被球砸到的女孩 文 / 安意如
早晨六點鐘，鄭穎風還窩在被窩裡呼呼，陸羽就騎車趕到學校去練球，對此鄭穎風相當不解，他一向信奉的是生命在於靜止，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陸羽對他這種豬的習性至為鄙視，說：「你整個一豬八戒轉世。」但鄭穎風屢教不改，陸羽也只得隨他去了。
八點鐘陸羽回到教室，看見鄭穎風大搖大擺地坐在椅子上啃著火腿三明治。鄭穎風看見他就從座位上跳起來叫：「暴龍，今天的東西在這裡！」鄭穎風所說的東西是放在陸羽抽屜裡的三封情書，兩塊巧克力和一塊被他阿嗚了一半的三明治。
因為陸羽長的狂像言承旭，有很多女生偷偷在背後給他起了和言承旭一樣的外號：「暴龍」，和陸羽打球的人有感於他打球時生猛得像只恐龍，也跟著叫他「暴龍」，所以這個陸羽很討厭的外號，最終還是不受控制的在學校裡流傳開來，幸災樂禍的鄭穎風也跟著叫他「暴龍」。
「嗯。」陸羽面無表情的坐下來，看看三張貼著粉紅色小心的信封，隨手丟進了書包，把巧克力推給鄭穎風：「老規矩，你不要，我就帶給籃球隊那幫餓狼。」
鄭穎風一臉痛苦的拿了一塊說：「今天稱了一下體重長了兩斤，５５５……要減肥了！」
陸羽冰雪覆蓋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說：「豬又長膘了！」
鄭穎風被他損得可憐，正考慮要不要用武力嚴正的捍衛一下自己的名聲，上課鈴響了。班主任許頭肥大的身軀出現在教室的門口，他是一個奔五的老男人了，滿臉褶子，肥頭大耳，挺著碩大的啤酒肚走上講台。許頭大號許仙，據說二十年前也是一濁世翩翩佳公子，想當年初進校時也是叫人驚艷，可謂轟動一時，粉絲無數。眼看著一位白衣翩翩美少年轉變成了白衣肥肥老中年。令人不自覺地感歎，當真是自古帥哥如美女，人間不許見肚腩啊……
陸羽丟了張小條給鄭穎風，上面寫著：「阿們，我看見了三十年後的你！把鄭穎風氣得吐血，心裡恨恨的，他對陸羽的一張利嘴早有領教，陸羽一向是」小李飛刀，例不虛發「，不說話就算了，一出口必定切中要害。鄭穎風想幸好這廝陸羽習慣沉默，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喪生口下。
許頭站在上面笑容偽善：「還有一個月就考試了，這次全市模擬考關係到學校的名譽，同學們要為了自己和學校努力一把。」他話音未落，底下已是哀鴻遍野。
陸羽和鄭穎風還算鎮靜。陽光照在陸羽，臉上暖烘烘的，他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萬惡的應試教育。」然後悄悄的睡著了，鄭穎風則拿出《尋秦記》猛啃。
接下來的一個月，學生們像被鞭子驅趕的老牛，無奈而艱辛的奔走在數理化外的泥濘土地上。因為考試逼近，籃球隊的隊員們減少了訓練，陸羽頗感無聊，經常拿著本書罩在臉上看一會睡一會，睡一會看一會，在教室裡昏昏沉沉度日如年，而鄭穎風除了食量增加體重見長，倒沒有什麼不適症狀出現。
有必要交代一下，陸羽和鄭穎風都是學習成績很好的學生，不是那種高分低能的書獃子，更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夫。應該算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家長眼中的好孩子，社會眼中的棟樑，祖國未來的希望。不過像這兩傢伙這麼得天獨厚的也少，像陸羽基本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完成課堂四十五分鐘的，他通常是坐在清醒的聽完上半節課，老師講解題型時他就開始睡覺，而鄭穎風則把金古溫黃梁的巨著通通溫了一遍，實在沒得看了連女同學的言情小說也看得津津有味。
這樣的兩個人，能一直考試成績把名次保持在全年級前五之內，老師也無話可說。
時光如水，從指縫流過，不知不覺間一個月就到了尾聲，考試如期來臨。第三天考完的時候，鄭穎風把書本一丟，大叫一聲：「爽啊！考試就像便秘，拉出來就爽拉。」
此言一出，引得無數同胞心有慼慼，並迅速在校園裡流傳，名列校園十大金句爬行榜之首。
然後鄭穎風拿著張草稿紙一臉神秘地湊到陸羽身邊，說：「老大來來，我給你算個帳。」
陸羽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看著鄭穎風在紙上寫寫畫畫。不一會兒鄭穎風抬起頭來宣佈：「我們學校一共有三千四百六十五人，我們這個南校區有一千七百八十四人，男的不算，女的應該有八百七十三人，這裡面我們應當除去已有男朋友的若干，膽小躊躇，愛你在心口難開的若干。一個學期下來我統計了一下，你收到的情書一共有一千五百零六封。假設每封情書附上一塊巧克力示愛的話，你已經收到一千五百零六塊巧克力。」
陸羽神色如常，掀掀眼皮好整以暇地問：「這些數據說明什麼問題？有勞你解釋一下。」
鄭穎風誇張的擦擦汗，說：「這麼龐大的數字至少說明三個問題：其一表明，你的殺傷力已經波及到北校區了，嚴重威脅到以我為代表的單身男性的權益，其二，我發現你賣巧克力不用進貨，穩賺。其三我是為了研究一下，我為什麼會發胖的原因，原來真是巧克力吃多了！」
陸羽問：「那你對你的研究結果還滿意嗎？」鄭穎風嘿嘿笑道：「結果重要嗎？重要嗎？」
陸羽非常有默契的接口道：「別生氣，我們只是研究一下嘛！」
哦，我忘了說，這兩人都是周星星的影迷。
兩個人貧完了準備收拾書包離開，只見籃球隊的馬愈一陣風似的衝進來，先跟鄭穎風互毆一拳嗷嗷叫了兩聲以示感情深厚，然後笑著對陸羽說：「老大，高二的聯合球隊找你打一場球，問你敢不敢？
陸羽的眼睛亮起來，凌厲如獸，冷冷地說：「有什麼不敢的，反正放假了，給他們留個紀念也好！」
鄭穎風接過陸羽的書包和鑰匙說：「老馬和暴龍一起把高二那群不長眼的傢伙狠削一頓。」然後又湊到陸羽身邊嬌滴滴說：「達令，我等著你回來做飯。」
「靠！」陸羽習慣性將他一腳揣飛。抱著籃球和馬愈一起直奔藍球場去了。
凡是有陸羽的比賽，周圍勢必有一幫女生大呼小叫，中場休息時手拿礦泉水脈動百事可樂一湧而上，全然不顧這麼多飲料讓陸羽洗澡都夠了，而其他的人身上干的可以冒煙。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這種被ＭＭ瘋狂愛戴的情況，其實有著極其深遠負面的影響，以致於後來學校裡四處傳聞：「高一有個新生牛逼的很。」於是乎高二的一幫老鳥，不忿陸羽太過拉風，決定借打籃球的名目滅滅這小子的威風。
球賽打的很激烈，高二的幾個人都不是庸手，陸羽率領的高一隊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死拼到底，以致於後來高頭大馬的中鋒羅毅回憶起球賽時還一臉崇拜：「我們老大那哪是人啊，整個一侏羅紀公園裡逃竄出來的史前恐龍。
客觀的說高二的綜合實力還是略勝一酬的，不過陸羽他們隊藍板球靠著羅毅１９５的海拔在禁區內倒也可堪一拼，可憐曹軍身高不夠，一直被高二的壓著打，禁區基本擠不進去，只靠三分遠投得分，十球也倒有六七中，陸羽自己做前鋒得分迅猛，馬愈和趙志傑跑動也還算靈活，所以上半場的分數一直維持在四分之間，彼此咬的死死的。上半場結束陸羽他們還小贏兩分。不料下半場曹軍和趙志傑出現體力下降的現象，高二趁機得分，分數一下子拉出了１１分。陸羽看情勢不對，趕緊自己打起了組織後衛，連得四分，終於把差距鎖在１０分以內。現在的比分是５１比４４。
陸羽看到曹軍在三分線外，位置不錯，一個高傳，不料防曹軍的６號高頭大馬，手一撥，球直直的向場邊飛去。這個球砸中了路過的一個非比尋常的女子——陸曼兒。
本來這個出場可以適合任何人，但不會適合陸曼兒。她並不是一般尋常女子，論才，古箏鋼琴歌唱舞蹈樣樣拿的出手，散文也寫得頗見功力，論貌，進入Ｘ校以來就被捧為校花，被廣大男同胞奉為夢中情人，連續三年榮登全校各類女性排行榜榜首，死死壓著位居第二的另一位校花姜薇。她的出現在已見寥落的校園裡還是引起小小的騷動。她的出現是有原因的，因她高二學生，平時在北校區，今天為了送學生會的資料才到南校區，準備順便叫上高一五班的表妹李好好一起回家，不料李好好臨時決定和幾個朋友瘋狂血拼，害陸曼兒白走一遭。鑒於自己引起的回頭效應。陸曼兒決定乾脆走偏僻一點的路省得接收到那麼多陌生眼光，煩都煩死了。於是就抄近路繞到籃球場邊，不料此時，光鐺一個飛球砸過來！
來勢迅猛，陸曼兒被砸的長髮凌亂，一個趔趄，險些倒地不起，見此情景場裡的人頭皮一麻，心想壞了：砸到女生是最麻煩的。不料，陸曼兒撿起球來，起跳，單手投籃，唰的一聲，球不碰藍板，不擦藍框，從藍框的最中心三不沾的進了。
陸曼兒這一手乾淨利落，狠狠的震住了場中的爺們。「乖乖漂亮！」啪啪……曹軍帶頭鼓掌叫好！
球落地時發出咚咚的聲音，陸羽的心也發出咚咚的聲音。他又看見她了，「人淡如菊」的她，「妖艷如罌粟」的她，而現在是一臉清純的她！終於，在相隔一月後，在茫茫人海裡，他再次見到她。這一刻，陸羽滿心幸福，他真心的感激耶穌基督，感激玉皇大帝，觀音姐姐，感激他們的慈悲，感激著那一記籃球把她帶到他身邊。
很多事，陸羽是不曾言說的，他不曾告訴鄭穎風他可能愛上一個只見了兩次面的陌生女孩，他不曾想著去尋找，他只是想如果見到她會有多好，如果真的永遠見不到她，就乾脆把她放在心裡，作為一個夢。如果今天不是那一記飛球，也許悶悶的陸羽他就真的這樣做了，那麼他和陸曼兒之間以後的故事也就無從開始。
緣分是撲朔迷離的，無從捕捉，而愛情更像是夏天裡的一陣急雨，不知何時會降臨，如果你沒打傘。總有一次會被淋個措手不及。
陸羽看見她高高躍起投籃的時候，黑色的長髮在陽光裡，如同鍍了金的絲線，閃閃動人，全身弧線都是青春活力得沒救了，心情忽然就很好。忽然渾身又充滿了戰鬥力！接過老馬傳過來的球，連過兩人，飛身灌藍！
陸羽的一記火鍋震的高二那幫老鳥有些發懵。在陸羽帶動下，高一隊發動了全面反撲，陸羽個人連續上籃成功三次，本來已經苟延殘喘的趙志傑從對手１０號手裡斷了三個球，高二的４號七竅生煙地看著羅毅猩猩搬龐大的身軀永遠在籃下晃悠，最糟糕的是看上去蠢的像頭犀牛的他始終能摸清補籃的位置……萎靡不振的曹軍突然有如神助，在比賽臨近結束的最後五分鐘裡狂刮起一陣三分球旋風，隨著他牛逼得不著邊的三分遠投超常發揮，高一分數一路竄到了７０，狠甩高二那幫老鳥１６分。
比賽結束時陸曼兒已經走了，但陸羽的心裡陽光燦爛，不僅是因為贏了，不僅是因為高二的人心服口服的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而是因為他見到她了！那樣莫名龐大的喜悅，第一次席捲了陸羽，如同一場盛大的海嘯，也是第一次有一種快樂，代替了籃球代替了勝利。
這一刻，陸羽只為陸曼兒而生出無限歡喜，不可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