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兩個細胞 文 / 石康
夜深了,郭栩如和陸濤回到酒店,相約第二天上午見面。陸濤回到房間,洗了一個澡,給夏琳打電話,夏琳卻只是匆匆地告訴他,她正在趕工做設計,兩天後就要提案,她的聲音有點啞,看來是累的。
陸濤放下電話倒在床上,想著自己能為夏琳做點什麼,卻想不出來。他有一種惡劣的感受,那就是夏琳在很多時候並不需要他,而他,卻彷彿是在任何時候都需要夏琳。他想像若是剛才他與夏琳坐在船上,在維多利亞港遊蕩,那麼夏琳一定很高興。他想到若是換成一個陽光夏日,夏琳就坐在船舷上,兩隻光腳就在空中晃蕩,而他把一瓶礦泉水遞到她手裡,用於索回一個甜美的笑容,那一定就是想像中的幸福。
然而他又不無輕蔑地覺得自己的想法真夠庸俗,像是電視裡放爛了的廣告片,無論怎麼拼接都只是一種無聊的重複,他的想法了無新意,無法令自己振奮。
陸濤閉上眼睛,很快睡去了,他感到自己正躺在一片滑滑的冰上,無法固定,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又向右,他的手抓緊雪白的床單。
同一時刻的郭栩如卻無法閉眼入睡,她記住了陸濤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他們像兩個靠在一起的細胞。她喜歡他的話,她在黑暗中睜大眼睛,似乎看到兩個懸浮在水中的柔軟的細胞,只是很近地靠在一起,其中的一個更加靠向另一個,直至把另一個壓得有點變形。她想用這個想法做一個設計,她又想看著這兩個細胞能否融合成一個,她還想用束手電光去照亮那兩個細胞,以便讓她看得更清楚,接下來她也睡著了。
互補
昨天忘了對你說生日快樂,今天補上。上午一見面,陸濤便對郭栩如說道。
昨天我過得很開心,今天我們去逛街吧,香港其實走一走就能走完。郭栩如說。
陸濤拿出三大張夏琳記下的購物單:其實我來香港的主要任務是購物,你要是願意的話
那當然要我帶你去,我看看行嗎?
陸濤把購物清單交給郭栩如,只見她把三張購物單平鋪在桌上,拿出手機,啪啪啪地拍起來,接著,把購物單還給陸濤,說:我可以買得更便宜,不過,這要花兩天才能買完,這裡面的東西很多在一些小店裡,我們需要一輛購物車,我有一輛。
多謝,我來推車和付賬,你來幫助我找到這些東西。
先去加連威老道吧,去龍城大藥房買護膚品,在尖沙咀,日本Alola保濕蘆薈液、Sana日夜補水面霜,以及四包只需十三塊並有多種果味和藥材成分的面膜,十五毫升細裝的SK,倩碧香水,西班牙J.Aliciaherrera護手霜,韓國Rangshi蘆薈面膜,買一送一。Utena洗面奶,美國精華,十二塊一瓶。不過那裡只收現金,不收信用卡。
那我們先取現金。化妝品的碧歐泉Sasa最便宜,龍城第二,Dove沐浴露是卓越最便宜。你在巴黎,怎麼會知道香港那麼多?每一次回香港,我都要為我們公司所有人購物,他們把我評為最佳香港
買手,不然我怎麼會有一個購物車?夏琳給你寫的購物單只是你通常回香港購物清單的一小部分。陸濤搶過話頭。準確。郭栩如愣了一下,接著笑了,你智商真的很高,不耐煩別人
把話說完。你情商很高,可以理解不同的人。陸濤也笑了。我們如果一起做事會很互補。郭栩如說。
逛街
直至開始連續購物,陸濤才暫時地忘記了郭栩如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忘記了她身後的私人遊艇與飛機以及她的Daddy。郭栩如令他感到很穩定,沒有與夏琳在一起的那一種不安與緊張。如果是剛剛認識,陸濤甚至會把她當作一個雜貨鋪店主的女兒。他很有興致地看她與小店主講價,看她對著香港指指點點。兩天過去了,他們只是在一個商店與另一個商店之間鼠竄。陸濤忽然發現,要完成夏琳的購物清單,只憑他一個人多半要走上五天,但郭栩如帶著他,卻順利完成了一切,還剩下一港元。
她總是走在他的身後,用右手
的手指點他的肩膀,告訴他向左走,還是向右走。有時,她的手會從背後伸到他眼睛前面一點,是兩根手指,她手腕上戴著一隻表,表帶上掛著一隻小玩偶,玩偶搖動時會碰到他的臉。
他們曾在香港街頭吃過很多小吃,全是用她從購物中省下的錢。只有一次,他對她的感覺被一輛前來接他們的邁巴赫汽車所打斷,當時他們兩人上車後,一起坐到後座,汽車行駛時,抬頭便可看到從全景天窗裡閃現的香港的高樓,以及被高樓切碎的香港的天空。
那一天晚上在廟街,兩人穿過熟食店,繞過算命攤販,坐進一家小店,耳
邊聽著粵曲演唱。郭栩如試圖把父親那張卡交給陸濤,陸濤感謝了她的好意,拒絕了她的卡。她像是想到了,點點頭,說她將繼續為他保管著。接著,她要他等她一天,堅持送他些禮物,她說如果他不接受,她會很難
受,陸濤答應了。接下來的一天,她去給陸濤買禮物,陸濤躺在酒店裡睡大覺,看電視。再接下來一天,她帶著她送他的禮物到酒店,接著送陸濤到機場。兩人分
手時,她只叫他答應一件事,那就是留著她的電話,如果不開心,就打給她。陸濤問她何時回巴黎,她說她Daddy不放心她去巴黎,要她留在香港,她不想讓Daddy不高興。
飛機起飛後,想到郭栩如,覺得心臟像被按壓了一下似的,她在他面前似乎有點膽怯,在他眼裡,整件事都像是一個編出來的故事。他想笑一下,卻笑不出來,他知道飛機落地後,他便會被巴黎所吞噬。
明白
陸濤離港後不到十個小時,Jessica博士在自己嶄新的辦公室裡,再次見到郭亞龍,景煥章在一旁擔當翻譯。
陸濤的忠誠度很高,這一次,他沒有愛上郭小姐。Jessica開門見山地說道。
景煥章接著問道:你說的很高有多高?
根據我們已經打分的各項指標,是最高。Jessica平靜地說。
景煥章把Jessica的話翻譯給郭亞龍,很明顯,郭亞龍聽完後顯得有點心煩意亂,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把話先說給景煥章,而是對著Jessica說道:我覺得我女兒有點失落,她一直跟她的狗在一起,我不想看到她這樣。我想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
景煥章連忙把郭亞龍的話翻譯過去。
她在想陸濤,在想他們相處的八十多個小時。她現在喜歡自己想,最好
的方式是不要打擾她,讓她想。Jessica耐心地解釋。她為什麼不想回巴黎了?是害怕嗎?郭亞龍再次發問。回巴黎她會更想陸濤,所以她做出了對自己有利的決定。你還能為我們做些什麼?郭亞龍的語調已經提高了。只從郭亞龍的表情中,Jessica便能看到有一種受挫感,但她仍然平靜地回
答:夏琳!我們要研究夏琳,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只是我們有一些暫時的
困難。什麼困難?我們缺乏夏琳的信息。景煥章接口道:關於夏琳,能提供的數據我們都提供了。我們在巴黎的
委託人告訴我們,他們已盡力了。
Jessica博士臉上依然充滿自信:如果我們可以繼續工作,我還會嘗試一些辦法,也許能夠得到我們需要的數據。事實上,我本人對這件事很感興趣,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課題。
你們繼續。未等景煥章翻譯完,郭亞龍生硬地說道,我希望我女兒能夠幸福,如果她想陸濤,她就必須得到陸濤,我可以付出很高的代價,這就是我的意思。
Jessica博士等到景煥章翻譯完畢,她用柔和的目光再看一眼郭亞龍,然後輕輕地說:我明白一個父親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