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我見 文 / 石康
「無我見」多多少少叫我覺得有點可笑,看著一個個挺頑固的大師被別人說成是無我的,我覺得滑稽。有信徒很願意相信那些大師可做到無我,我沒意見,我覺得這跟我相信有人百米可跑10秒以內沒啥區別。
我們都是由物質構成的,物理學家從未說過物質是有我的,小如電子,大如我們可觀測到的宇宙到底有何歸屬,完全是沒有定論的,有關人類的自我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有關自我的本質是人類探討相關問題的一個方式,「無我」只不過是換一種方式談論事物罷了,它並沒有給討論帶來什麼新的進展,沿著「無我之路」說下去,是沒個完的,它非常容易墮入一種假討論,你根本弄不清這討論到底是何意味。我們說,無時空,無人我,無聖者,無天地,其實傻瓜都知道那些時空、人我、天地、聖者都是一些為討論方便而暫時約定俗成的符號與聲音,它們都是人類語言的元素,當你不偏好人類語言,那麼,你就少了一種方便,我相信,原始人依靠指指畫畫也能交流一些信息,只是那信息不是很少就是太粗放了而已。
我以為,還是更方便的那一種討論方式較好,即使大師也需要一個名字,大師之間定有高低胖瘦之分,即使讓他們相互換件衣服穿穿彼此都會看著好笑,這是「有我」的好處,還用問嗎?發現人類慾望有時會給人類造成痛苦,並不能說明人類慾望是邪惡的,或是慾望是痛苦的根源,因我們的快樂同樣來自於這些慾望。
「無我論」的另一個意思是說「事物在本質上無本質」,這是古代印度人的小聰明,其實是句廢話,沒什麼意思——你完全不必以本質方式看待事物,那是本體論的討論方式,現在多多少少已經被揚棄了。但另一種討論方式很明顯是更為艱苦的,那就要發現一些規律了——你可以做水稻雜交實驗以期得到更好的種子;你也可以把房子蓋得更耐久,以便你的兒孫仍能住在裡面;你可以把紡車搞得更有效率,以便織出更舒適的布——古印度人很明顯不愛朝這個方面使勁,他們喜歡待著,搞自我控制,調呼吸,回憶他們無盡的前生,成為人類叫他們感到興趣的唯一理由,是能夠通過人身成就佛果。其實成為天人或阿修羅或餓鬼照樣也有機會成佛,他們對什麼感興趣呢?他們對什麼也沒興趣,除了成為「什麼都不成為」,當然,無理想的好處是,可免去努力及焦慮。在生活中,我們經常有個核心渴望,使自己「要成為」,而很少「成為」,這使我們不時地對自己的理想感到內疚、焦慮及失望,但我們又受到這理想的鼓舞而奮力前行,展示出強大而堅韌的生命力,我以為這是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