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陰山活判治傷殘 文 / 南湘野叟
古廟進深那間客房裡的祈煥藝和湘青,他們只躺了一陣,外面傳來梆鑼敲二更的聲音,沒有等「爬山虎」范士傑的喚叫,就起床了。
兩人出來外面殿上,范士傑已前後若判兩人,脫去白天所穿的補釘大褂,換上疾服勁裝黑色的夜行衣衫。
他看到兩人出來,含笑道:「您二位不多休息一會,現在還早呢!」
祈煥藝道:「此去『五福莊』要費些時間,同時談談咱們去那裡後的情形。」
范士傑道:「小的沒有去睡,換上夜行衣衫後,就在想這件事……」
湘青接口道:「咱們不妨分撥前往『五福莊』,不到必要時暫不動手,先一探他們虛實!」
范士傑道:「不錯,湘姑娘,您和祈少俠一撥,不妨從風火高牆而入,踏進他們前面庭院,小的單獨一人,潛入『五福莊』後面,一探動靜……」
三人經過一番商議,把這次行動決定下來,分撥前往「五福莊」。
范士傑在江湖上有「爬山虎」之稱,顯然一身輕功十分了得,身形起伏之間,宛若星馳電掣,不消多久,已來到「五福莊」。
他翻牆越界,矯若猿狸,來到「五福莊」後端,躍身屋脊,縱目往前面看去。
驀地一響「嘶」的破風聲,一柄厚背潑風刀,縱從頭砍來。
范士傑耳聰目明,警覺敏銳,發覺身後有兵刃破風聲逼來,閃身挫腰,立即避過,就在他身形閃挪之間,「錚」聲響起,腰間拔出一件兵刃來,乃是一條銀晃晃的亮銀練子槍。
范士傑反臂一甩,練子槍一招「毒蛇入洞」,循向風聲激起之處襲去。
他一槍使出,才閃身回轉……原來是個手執潑風刀,個子瘦長的漢子。
那漢子見一招落空,對方兵刃襲來,急急向一邊閃退兩步。
范士傑抖腕揚臂,揉身踏近,練子槍「嘶」的掠風聲中,向漢子「天靈蓋」砸下。
此瘦長漢子對范士傑所使用的兵刃,似乎看來有點陌生……他單臂發動,潑風刀向上一迎,準備要把對方的兵刃蹦飛。
范士傑使用的這種「亮銀練子槍」,乃是軟硬兼全的外門兵器……軟時猶若蛇腰,硬時堅挺如戟。
范士傑見敵人想蹦飛自己手中的練子槍,「嘿」聲冷冷笑,振腕一抖,練子槍硬若鐵棒,一記硬招接上,倏即變招易式,一記朝對方肩背襲下。
那漢子接上一記,拿樁不穩,踏在屋脊的馬步,擺搖了下。
范士傑練子槍再一招遞出,宛若巨蟒吐信,一抽一送,招走「順水推舟」,槍尖扎進對方小腹,那漢子大吼一聲,從屋面翻落地上。
馮森白的起居書齊,在「五福莊」後端,他從「紅蠍」毛森房裡回來,沒有多久,突然心腹入書齊稟報,說是前面紅蠍真人毛爺,和伺侯他的女子,被一對年輕男女雙雙殺死。
馮森白聽了勃然大怒,飛身走出書齊,就看到巡迴書齊附近的護衛周祈,喪命在范士傑的亮銀練子槍之下。
他忍不住大吼一聲,袍袖揮處,已躍身跳到屋瓦之上。
「爬山慮」范士傑是富貴幫瀘州分舵主,馮森白是地方上著名之士……是以馮森白不清楚對方是誰?而范士傑已知道對方身份。
眼前范士傑已碰上馮森白,當然不能就此脫身逸去——一聲冷叱,先機制敵,一提亮銀練子槍,一招「太公釣魚」,向馮森白砸來。
馮森白是何等樣人物?又豈是范士傑輕易所能對付的?
他大吼一聲,閃身如電,橫臂反腕,一掌朝范士傑劈來。
范士傑剛才出手一招,虛虛實實作一試探,現在發現馮森白果然厲害,非自己所能匹對,亦就縱身飄飛而去,找著湘姑娘祈少俠後,再作計較。
馮森白還不清楚對方動勢如何?剛才據一名心腹進書齊稟報,紅蠍真人毛森輕易喪命在一對年輕男女之手,顯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馮森白有了此一想法後,知已知彼,才能有所收穫,是以舍下范士傑,並不追趕。
爬山虎范士傑把剛才情形說了一遍後,一指黑黝黝的前端又道:「馮森白可能還在那邊!」
祈煥藝聽完這經過後,劍眉軒動,若有所思,道:「小姐姐,聽剛才范分舵主說來,『五福莊』除了馮森白外,也只是些許之流而已……」
湘青「嗯」了聲,道:「咱們此番來『五福莊』,所找的就是馮森白這老傢伙,再也不能讓此老賊漏網脫走了。」
三人飄落屋瓦,就由范士傑帶路,向剛才馮森白出沒之處找去。
冤家路窄,馮森白帶領數名心腹,順著後院廊沿,向這邊而來。
祈煥藝站住腳步,冷冷一笑,道:「馮森白,久違了!陰山天幽峰一別,在此地『五福莊』又遇到尊駕。」
馮森白一眼看到祈煥藝和湘青兩人時,倏然想了起來,喝叱聲道:「原來還是你二人,來此搗擾老夫『五福莊』的清靜……」
諸葛湘青見馮森白說出這些話來,杏眼籠威,接口道:「馮森白,你說話要不要臉?這座『五福莊』是你所有的?」
一頓,又道:「此乃是『佛心青獅』杜萊江之莊院,杜萊江去世,此處『五福莊』該歸於他女兒杜采頻所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搶奪人家的財產,你算是哪一門子的人物?」
在數名尾隨的心腹跟前,馮森白聽到這些話,這張老臉頓時火辣紅勢起來,指著祈煥藝、湘青道:「你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奴才,亂朱成碧,黑白顛倒,老夫要教訓教訓你等!」
祈煥藝睥睨一笑,道:「不錯,馮森白,我等來此,就是來教訓你的。」
馮森白一聲吼喝,道:「大膽小狗,目中無人,老夫豈容你等生離『五福莊』!」
話落,「錚」的一聲,亮出寶劍……星月光亮下,劍芒熠熠,抖手一揮,絞出一團劍花來。
祈煥藝縱身飛到廊沿外庭院,右臂一舉,也把「青霜劍」拔了出來,劍眉軒動,道:「馮森白,陰山天幽峰公案未了,咱們就在此地會個高下。」
馮森白出來庭院,見祈煥藝手握之劍,冷芒逼人,知這是把仙家神兵的寶劍,心底不由暗暗泛出一陣寒意。
但馮森白素來心高氣傲,而且目前在數名手下心腹前,萬無退縮之理,冷冷一笑,道:「小狗,別看你手上一把寶劍,老夫今夜就要你橫屍此地!」
話落,「刷」的一劍,招走「天外來鴻」,直向祈煥藝當胸指來。
祈煥藝薄叱一聲:「來得好!」
劍訣一領,由右而左,一個轉身,劍花冷芒閃飛,翻腕截斬。
馮森白右劍,以攻應攻,全靠心靈手快……他一劍走空,不禁暗暗一驚,倏將右臂往回一帶,腕振劍翻,一式「巧女採蓮」,劍挾勁風,反向祈煥藝左腿砍去。
祈煥藝不慌不忙,提步一個「登山望月」身法,避過一劍,手中「青霜劍」一圈一吐,招演「龍形九劍」劍法中「龍戰松野」一式,叫聲:「著!」向馮森白面門直刺過來。
馮森白使出一個「銳鷹撲地」之勢,霍地一矮身,祈煥藝「青霜劍」,抹過蓋頂而過。
一聲吼喝,馮森白赫然大怒,虎口含勁,猛力將劍向上一提,一招「火把燒天」,「噹」的一聲,金鐵交鳴聲中,兩劍硬招架上,濺出一溜火花。
兩人不約而同,跳後數步。
名家交手。迅如風飄,祈煥藝與馮森白,只一照面,在庭院裡就對拆了四招六式,兩人都是勢均力敵。
馮森白還真沒有想到,像祈煥藝這等年歲,竟有如此劍術,不禁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好劍法!」突將劍招一變,換過一套「八卦劍」,狂風暴雨一般,再殺過來。
邊上諸葛湘青兩眼注視場中,掌扣「天星銀羽針」,以防藝弟弟有所不測。
馮森白的這套「八卦劍」,共分干、坤、艮、兌、震、坎、巽、離八門,每門八劍,共八八六十四劍,源自武當,他再去蕪存菁,成了一套銳厲無比的劍法。
劍勢一展開來,迴環變化,玄妙非凡……宛似白虹一道,夭矯如龍,向祈煥藝的全身穴道要害,一招緊一招的遞來。
祈煥藝一聲薄叱,道:「來得好!」
他也將劍法稍微的變化,以恩師一微上人所傳「龍形九劍」為基,再參入侯爺爺侯陵昔年所授的一套「八仙劍」劍法。
此套「八仙劍」,恰和「八卦劍」有相生相剋之處,把對方凶勁厲勢罩住。
這座面積遼闊的庭院中,雙劍飛舞,化成一青一白兩條冷虹,一來一往,進退攻守。
兩人這一交手,似乎眨眼之間,已經有了三十餘回合,猶是不分勝負。
戰到難分難解之際,祈煥藝突然虛晃一劍,一個「雞子翻空」身法,跳出圈外。
馮森白以為他是敗陣落退,「嘿」聲一笑,道:「小狗,別想逃走,『五福莊』就是你埋骨之處……」
他嘴在說,手、眼沒有閒下來,飛身一跳,一個「倦鳥歸林」之勢,劍尖向祈煥藝背心指來。
顯然,祈煥藝並非真個敗退……他要施恩師心傳「弱柳搖風,三眠立起」身法。
他身形拔起的剎那,故意略緩一頓!
馮森白一劍刺來,祈煥藝突然將肩一卸,右臂疾移,劍交左手,反向馮森白心窩直刺過來。
一般武林中人,都是右手使劍,祈煥藝卻換,上左手出劍,回身刺來。
馮森白怒罵一聲:「小狗找死!」
他猛將右臂一撤,凝住劍身,使個「平林一抹」之式,一振一敲,想把祈煥藝的手中劍擊落。
就在此時,祈煥藝一展「弱柳搖風,三眠立起」身法,疾逾電掣,就像陀螺似的自左而右,這一轉身,劍又交回右手。
青芒閃處,急展「龍形九劍」中的「神龍掉尾」,「天半龍吟」兩式,風車似的掃向對方面門。
似乎同一個剎那間,祈煥藝突然身子一矮,肩頭貼地,一個「醉滾乾坤」身法,一道寒光,又向馮森白下三路掃來。馮森白自以為老謀深算,心傲輕敵,沒有將這個未滿二十的祈煥藝放在眼裡,伏著自己身懷之學,認為足可應付?
但,一見祈煥藝使出這等玄妙離奇的劍法,頓時使他手足無措。
他急急施出一個「早地拔蔥」身法,要閃躲對方下三路的襲擊,湧身向外一跳!
眼前演變,只在電光石火之際……
祈煥藝對此黑道魔獠,他除了替「玄蜘教」耿瀆助紂為虐,霸佔「五福莊」外,其他罪狀已不勝枚舉,已決心要把這馮森白除掉。
一個雙招易式,使出「金龍舒爪」……祈煥藝已料及對方會使出此一身法,劍尖往上一舒,半把「青霜劍」已刺入馮白小腹……
劍柄使勁,往後一拉,一蓬鮮血飛濺而出。
馮森白一陣淒厲狂吼,仆倒地上,四肢抽搐幾下,已跌進幽冥地府。
這時晨曦初曙,東方魚白,已黎明時分。
六名親身隨從,見馮森白喪命祈煥藝劍下,已嚇得魂飛魄散,準備繞上廊沿悄悄溜走……
祈煥藝已一眼瞥見,劍尖一指,道:「你們都給我站住!」
六人聽到這響聲音,知道想逃也逃不了,只有乖乖站停下來。
祈煥藝走近跟前,問道:「你們六人過去都是『佛心青獅』杜萊江的護院莊丁?」
六人相顧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吶吶道:「回……回少俠,小……小的們都是隨從馮森白來這裡的。」
諸葛湘青接口問道:「『五福莊』原來的護院、莊丁呢?」
那人道:「有的已回去自己的家裡,有的還留在此地。」
祈煥藝用了柔和的口氣,道:「冤有頭,債有主,祈某不會難為你們的……你們把過去『五福莊』的護院莊丁,都叫來這裡。」
「是,是!」六人連連彎腰,轉身離去。
不多時,到來十多名高矮不等的壯漢,這夥人看到橫屍地上,血污一堆的馮森白時,莫不顯出一副驚詫意外的神情,在這份神情中,還參合了欣喜之色。
祈煥藝問道:「你們過去都是『佛心青獅』杜萊江的護院莊丁?」
其中一個年歲稍長的,躬身回答道:「是的,少俠……咱們也正準備離去,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個轉變……」
此人所說的「轉變」,顯然是指馮森白,橫屍庭院的那回事上。
另外一個接口道:「前些時候,咱們小姐杜姑娘和姑爺來『五福莊』,給馮森白和另外一個叫『毛爺』的道士打跑了。」
又有一個接口道:「咱們自知武藝不精,除了這個『走』字外,只有忍氣吞聲留在這裡。」
祈煥藝從他們這些話中,已經可以知道一個大概,這伙還留在「五福莊」的,那是敢怒而不敢言,眼睜睜看馮森白等,把「五福莊」霸佔下來。
渚葛湘青道:「我們都是你家小姐杜采頻的朋友,此番來,就是向馮森白討回個公道的。」
這伙過去在「五福莊」的護院莊丁,連連向他們二人拜謝。
祈煥藝指著地上馮森白屍體,道:「你們把這具屍體移走,找個地方掩埋起來,那邊還有毛森等幾具,另向官衙報案,免得惹起其他枝節……」
這夥人連連彎腰,道:「不須少俠吩咐,小的們都會小心處理。」
湘青道:「你們小姐杜姑娘,不日就會回來『五福莊』的。」
祈煥藝將那些隨同馮森白等來「五福莊」的人,各個遣散,打發走路。
這樁公案有了個交代後,「爬山虎」范士傑留在瀘州,還是做他富貴幫中的分舵主……
祈煥藝和他小姐姐湘青,離瀘州來惠安,找來出城東郊「山甸鎮」,秦玉陽和采頻所住的地方。
這是一幢一廳兩廂,外有一座小庭院,簡單的住所,就是眼前秦玉陽和杜采頻,一枝之棲的所在。
只煥藝將自己與湘青,此番瀘州之行的經過告訴了兩人後,又道:「玉陽兄,現在你可以帶著采頻,和您倆的寧聲兒,去瀘州『五福莊』安居下來了。」
杜采頻沒有道謝,臂彎抱著他們的晶兒,兩顆黑白分明的眸子,從湘青到祈煥藝這邊溜轉不停地看來。
秦玉陽聽完這段經過後,問道:「煥藝兄,你是用『龍形九劍』劍法,把馮森白栽下的?」
祈煥藝見秦玉陽問出此話,聽來很意外,也感到很突然,可是不能不給他一個回答,點點頭,道:「是的,我用恩師所傳『龍形九劍』參入了侯爺爺陵的『八仙劍』……同時施展『弱柳搖風,三眠立起』身法,將馮森白除掉的。」
秦玉陽有所感觸似的輕輕吁了口氣,接著換了個話題道:「煥藝兄,此番玉陽和采頻,多蒙你和湘青姑娘相助,討回這個公道,感激不已!」
祈煥藝道:「玉陽兄,你我不是一天的交情,不必說這些客氣話……」
旁邊湘青脆生生一笑,指著采頻臂彎裡的晶兒,道:「藝弟弟,這孩子又白又胖真可愛!」
祈煥藝自己還是個不到二十歲大的大孩子,笑著回不出話來。
采頻把晶兒朝湘青懷裡一送,含笑道:「晶兒,讓姨姨抱你!」
湘青把晶兒抱進懷裡,這個才幾個月大的幼兒,偎進湘青溫馨的懷裡,他現在小腦袋裡所想的就是「吃」,小嘴直朝湘青隆起的酥胸撞去。
湘青推開又不是,抱緊又不是,臉上火辣辣地紅了起來。
采頻「咭」地一笑,道:「晶兒,姨姨身上還沒有你吃的,到娘這邊來吧!」
她又把孩子抱了回來。
秦玉陽一笑,道:「煥藝兄,你和湘青姑娘也該成親了!」
湘青聽到這話,緩緩把臉垂了下來。
祈煥藝沒有否認,一點頭,道:「是的,那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我和湘青親仇了斷,到時我倆會拜天地成親!」
湘青聽到此話,脈脈朝藝弟弟這邊看來。
祈煥藝移轉話題問道:「玉陽兒,你和采頻什麼時候回去『五福莊』?」
秦玉陽沉思了一下,道:「現在『五福莊』事已解決,這裡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接著問道:「煥藝兄,你和湘青姑娘,此去是向何處?」
祈煥藝道:「咱們跟岳老英雄、孫二哥等,約定在端午節前商山『諸葛醫廬』見面……咱們此去回諸葛爺爺的『諸葛醫廬』。」
兩人在秦玉陽和采頻兩口子家裡留一宿,第二天便告辭離去。
雙方殷殷道別,說了後會之期,祈煥藝和湘青,又踏上他倆未完的征途。
兩人風塵僕僕,處川省邊境,貫過鄂西一角,已抵達河南境內,又經過一番腳程,才抵送商縣。
祈煥藝一算時日,說來也巧,正是端午的前一天……兩人攀登商山而上,就在諸葛醫廬近處的斜坡處,傳來一響喚叫聲:「祈兄弟,湘青姑娘,你二人回來『諸葛醫廬』啦!」
祈煥藝抬臉縱目看去,發現對方是誰時,大聲道:「孫二哥,是你!」
原來招呼他們的,是跟岳婉貞結伴同行往浙西的孫仲武。
祈煥藝急急想要知道的就是這件事,走近前問道:「孫二哥,你等往浙西收穫如何?」
孫仲武道:「長途跋涉,倒是觀賞了一番江南風光……」
祈煥藝已聽出弦外之音,不由愕然怔了一下……那是一無所獲。
孫仲武又道:「原來是岳老英雄結伴同行,後來他老人家臨時改變了主意,由他女兒婉貞姑娘陪同,一起去浙西宜陽的。」
湘青已從後面走近前來,女兒家對這些事特別耳朵尖,她聽到此話,輕輕「哦」了聲。
祈煥藝試探問道:「孫二哥,你和岳姑娘並未找著耿瀆的行蹤?」
孫仲武臉色一怔,道:「如此說來,你和湘青姑娘去川北,也未發現『陰陽脂粉判』耿瀆之行蹤?」
顯然如若祈煥藝已知耿瀆匿藏之處,他就不會向孫仲武問出此話。
祈煥藝心念電轉,又問道:「孫二哥,岳姑娘也來了諸葛醫廬?」
孫仲武道:「婉貞放心不下她父親岳老英雄,中途分手,已回去家裡。」
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哈哈一笑,道:「祈兄弟,孫老前輩『文王神課』真是靈驗無比,他算出你和湘青姑娘今明兩天回來,果然,你們今天回來了。」
「孫老前輩?」祈煥藝聽到孫仲武此一稱呼,相信不會是別人了,是以含笑道:「孫二哥,你是指『七妙居士』孫師叔?」
「除了他還有誰?」孫仲武似乎已把去浙西撲個空的窩囊氣忘了,笑著道:「除了孫老前輩外,侯老前輩也來了『諸葛醫廬』。」
「侯爺爺也來了?」湘青高興得叫了起來。
孫仲武陪同二人回來諸葛醫廬,煥藝、湘青小兩口,急急上前見過諸葛爺爺、孫師叔和侯爺爺。
侯陵昔年在江湖上有「九指神偷」之稱,他有此「偷」字的稱號,並非是指偷人金銀財寶,而且是偷人「秘門絕技」。
加上他本人資質稟異,一觸即悟,是以這位老人家身懷藝技,該是五花八門,洋洋大觀了。
侯陵見湘青要進自己房裡,把她叫住,道:「湘青,你過來!」
湘青不知這位老人家喚叫自己,有什麼事情,走近前道:「侯爺爺,您叫湘兒有何事呢?」
侯陵沒有回答,兩顆熠熠生光的眼珠,游轉在湘青的臉上,像要找出什麼奇跡似的。
侯陵此一出奇的行動,不但祈煥藝,連諸葛玉掌、孫寒冰都暗暗地稱奇,這老偷兒視線落在湘青臉上,要尋找些什麼?
侯陵又用手指,輕輕捫了下湘青兩後柳眉……
這一看,一抹,侯陵出聲笑了起來……他此笑,並非嘲笑或冷笑,而是出自心底的一份喜樂,使他禁不住笑了起來。
旁邊諸葛玉堂和孫寒冰,給他弄得莫名其妙的,而祈煥藝和孫仲武二人,更不會清楚是怎麼回事。
侯陵笑聲停後,向湘青連連點頭,道:「湘兒,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他又把祈煥藝叫近前,伸出一隻食指,在祈煥藝鼻尖上,輕輕捺了幾下。
兩小給這位侯爺爺,逗得就像淋了一頭霧水……湘青一努嘴道:「侯爺爺,您是不是醉啦!摸了摸湘兒眉毛,又捺了捺藝弟弟的鼻尖?」
「七妙居士」孫寒冰,緩緩一點頭,已有所會意過來。
侯陵視線向諸葛玉堂,道:「老弟,此兩個孩子雖然到這些時候來,同宿共棲,卻是玉潔冰清,問心無愧,難得,難得!」
侯陵此一說,不但諸葛玉堂、孫仲武,連祈煥藝和湘青小兩口,也聽出來是怎麼回事。
祈煥藝臉上像罩上一塊紅絳紗,一陣火辣辣的紅熱起來,吶吶地說不出半句話。
湘青兩手掩上自己紅熱的臉,連連跺足,道:「侯爺爺,您壞,您壞,不來啦……」
話還沒有一個完,急急奔進自己房裡。
孫仲武經侯陵傳授「太乙神鉤」絕技,已有師徒之實,但還是用了「老前輩」的稱呼,見他含笑問道:「侯老前輩,剛才祈兄弟和湘青姑娘,是怎麼回事?」
侯陵道:「一個姑娘紅丸被蕩,失去清白女兒身,會臉顯桃紅,眉毛散亂不齊……男孩子如若失去純陽童貞,鼻尖有塊『凝肉』也跟著消失。」
祈煥藝聽侯爺爺說出後面兩句話,不期然地伸出一指,摸向自己鼻尖,但是什麼也未察覺到。
孫寒孫含笑道:「侯道友,這些怪名堂,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侯陵沒有接下回答,視線投向祈煥藝,問道:「藝兒,你和小姐姐此去川北,情形如何?」
湘青見談到此話題上時,從房裡悄悄又走了出來……這件事要讓三位老人家,知道個清楚明白。
祈煥藝把前後經過情形說了一下,接著道:「雖然我和小姐姐,對西南江湖黑白兩道中的情形知道了一些,但並未發現耿瀆的行蹤……」
孫寒冰道:「『風林樵夫』區正,高奇將屆百齡,乃是黑道魔獠聞名喪膽的老俠隱……此番會給你兩個小孩子遇到,真是難得的機緣!」
湘青「咭」地一笑,道:「這位老人家還真喜歡我和藝弟弟二人,要咱們叫他『區公公』,他叫我『小湘兒』,叫藝弟弟『小藝兒』。」
「區公公?」諸葛玉掌聽到這樣一個別緻的稱呼,不禁笑了起來。
祈煥藝道:「區公公替我和小姐姐,引見了『星海之尊』。」
侯陵一點頭,接口道:「不錯,此三人都是西南俠義門中響噹噹的人物……」
祈煥藝又道:「承永康城郊那次擂台會中,『雷木尊者』牛星,向『星海之尊』和區公公四位,約下明年元宵全陽山『鐵佛寺』一會……」
湘青兩顆星星般的眸子閃轉,接口問道:「爺爺,孫師叔,侯爺爺,您三位老人家去不去?」
諸葛玉堂見湘青問此話,朝孫、侯二老一瞥,道:「此雖是西南江湖上的事,但亦是有關到天下武林,黑白兩道之間的存亡……」
侯陵緩緩一點頭,道:「玉堂老弟說得不錯,唇亡齒寒,休戚相關,我等豈能坐視不理?」
孫寒冰有所感觸地道:「藝兒、湘兒此番川省一行,富貴幫倒幫了不少忙……」
祈煥藝道:「孫師叔,這是他們幫自己人嘛!」
侯陵道:「藝兒,你是指湘青是富貴幫幫主,『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的傳人?」
「就是嘛!」祈煥藝指著旁邊湘青,嘻嘻笑著道:「小姐姐現在的身份,是富貴幫的少幫主,以後就是天下窮家幫的幫主啦!」
「窮家幫幫主?」諸葛玉堂望著一朵鮮花似的孫女兒,愕然道:「湘兒,你喜歡做『要飯頭』?」
湘青「咭咭咭」脆笑,替代了給爺爺的回答。
他們談著時,話題移到瀘州「五福莊」那回事上……祈煥藝一揚眉,向諸葛玉堂道:「爺爺,馮森白匿居瀘州,霸佔了過去『佛心青獅』杜萊江的『五福莊』,最後還是給藝兒宰了。」
諸葛湘青道:「馮森白漏網之魚,脫走陰山天幽峰,此人平時作惡多端,應該把他除掉。」
祈煥藝聽諸葛爺爺說出「陰山天幽峰」此地點,突然想到一件重要事上……
外公「陰山活判」沙風子,遭逆徒耿瀆錮禁天幽峰「虎洞」十多年,雖然重見天日,但他老人家兩條腿已無法行動。
當時自己曾告訴外公,「七妙居士」孫師叔精研歧黃之道,請他陰山天幽峰一行,診治外公兩條無法行動的腿。
現在孫師叔正來諸葛爺爺的醫廬,不如就將此事,向孫師叔懇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下來。
祈煥藝心念游轉,想到這件事上,向「七妙居士」孫寒冰道:「孫師叔,藝兒想懇求您一件事……」
「懇求?」孫寒冰聽到此二字微微怔了一下,目注祈煥藝道:「藝兒,你有什麼事只管跟孫師叔說就是了。那還有處『懇求』兩個字?」
祈煥藝道:「孫師叔,您知不知道陰山天幽峰的沙風子老前輩,跟藝兒的淵源關係?」
孫寒冰一點頭,道:「知道,老夫曾聽你諸葛爺爺說過,『陰山活判』沙風於是你母親的父親,也就是你外公。」
祈煥藝把當時天幽峰「虎洞」,見到「陰山活判」沙風子的情形告訴了孫寒冰。
他歎了口氣,又道:「外公遭逆徒耿瀆錮禁『虎洞』十多年,兩條腿已無法行動……」
孫寒冰聽到這裡時,接口道:「藝兒,你是要孫師叔去天幽峰,醫治你外公的腿傷?」
祈煥藝點點頭,道:「正是,您老人家能不能由藝兒陪同,往陰山天幽峰一行?」
孫寒冰含笑道:「藝兒,『陰山活判』沙風子是老夫昔年武林同道,你又有這份孝心,孫師叔怎麼會不答應呢?」
祈煥藝兒見孫師叔答應下來,跪地拜謝,孫寒冰把他扶起,道:「藝兒,不必多禮,咱爺兒倆找個日子,動身就是!」
旁邊湘青道:「藝弟弟,咱們既要僕僕風塵,剛才帶來的隨身行囊,就不必打開啦!」
諸葛玉堂微微怔了一下,道:「湘兒,你也要去陰山天幽峰?」
「是啊!」湘青認為爺爺此話,問得多餘的,眨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看來。
渚葛玉堂道:「藝兒此去是邀孫師叔去天幽峰,醫治他外公腿傷,你去則什?」
湘青有條有理的道:「湘兒的爺爺,也是藝弟弟的爺爺,藝弟弟的外公,也就是湘兒的外公,他陪孫師叔去天幽,當然也有湘兒的一份啦!」
湘青認為自己說的這些話,順理成章,驀不防邊上的侯陵爺爺笑了起來,連連點頭說道:「有理,有理,湘兒此話說得有道理。」
湘青見侯爺爺笑著說這話,發現自己話中有了語病,臉一紅,急急奔進自己房裡。
孫仲武向「諸葛醫廬」中眾人告辭,約定再見之日,回去「大元鏢局」「伏虎將」陶世原處。
「七妙居士」孫寒冰由祈煥藝、湘青二人陪同,往陰山天幽峰而來。
三人由豫北進入晉南,行程匆匆,這日他們已抵晉北大同。
祈煥藝來到大同,三人坐進一家飯店吃喝時,他想到大同城南門外「虯雲山莊」,那位北地江湖稱雄的「玉柱驚天」孔期山身上。
「孫師叔……」關於孔期山的情形,祈煥藝已告訴過孫寒冰,這次他又提到這件事上道:「孔期山編造出浙西宜陽,一個不實在的地點,叫孫仲武與岳姑娘空跑了一次,他用意何在?」
孫寒冰想了下,道:「眼前『陰陽脂粉判』耿瀆行蹤,尚未搜獲,無法落下斷語……」
一頓,又道:「當然也有這個可能……當時耿瀆無意中向孔期山說出這兩個地方來,你等去『虯雲山莊』拜訪時,孔期山也將此話照式說了出來。」
湘青道:「孫師叔,孔期山這人我看來總有點怪怪的還有他女兒孔美鸞也一樣。」
孫寒冰一笑,道:「湘兒,別去理會那麼多,咱們自己有自己的事。」
他們來到大同後,才發覺從晉南來此晉北多走了腳程,陰山已拋落後面,結果又轉向原路折回,一番折騰,三人來到陰山天幽峰之麓。
孫寒冰朝天色望了一眼,道:「天色已經晚了,現在咱們在此小鎮上落宿一宵,明晨再登天幽峰吧!」
三人在山麓小鎮客店投宿了一個夜晚,第二天清晨,攀登陰山天幽峰而上。
孫寒冰一指前面迂迴曲折的山徑,道:「藝兒,你和你小姐姐曾來過此地,是否還記得『陰山派』總壇的位置方向?」
祈煥藝縱目回頭一匝,道:「由這裡走是不會有錯的,至於詳細的位置、地點,藝兒就記不清楚了。」
孫寒冰一笑,道:「咱們走去再說……你孫師叔久居廬山五老峰,想也不致會迷失在此地山徑。」
三人沿著左邊矗立峭壁,右側千仞深崖的一條山徑,迤邐而上。
走到峰腰山徑轉角處時,人影閃晃,撲出三名手執短刀,疾服勁裝的彪形大漢,其中一個道:「此地天幽峰不准閒人闖入,請三位改行別處山徑。」
孫寒冰正要說出來意時,另外一個壯漢走近祈煥藝面前,輕輕「哦」了聲,打量了一下,道:「你……你是……敢情是掌門壇主沙爺的外孫少爺祈少俠?」
祈煥藝含笑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祈煥藝……」
一指兩人,又道:「祈某與湘青姑娘,邀來『七妙居士』孫老前輩,準備替外公醫治病傷的。」
原來此大漢,乃是當時「陰山活判」沙風子在總壇大廳掌斃「天山毒龍」朱一木,與「粉面狠心」劉喬時,他和數名陰山派弟子站在大廳外,是以,他還依稀記得祈煥藝此人。
他向祈煥藝施過一禮,道:「小的『孟九』見過祈少俠。」
他話到此,向另外那兩個壯漢,道:「你二人速去稟報掌門壇主,說是外孫少爺祈少俠,與湘青姑娘,請來一位武林高人『七妙居士』孫老前輩,替他老人家來醫治病傷。」
兩人連連應諾,急步離去。
孟九向孫寒冰、湘青見過禮後,道:「此地山徑彎彎曲曲,較會迷失方向,待小的帶路!」
話落,走在前面一步。
祈煥藝問道:「孟九,我外公近來身體如何?」
孟九回頭一笑,道:「回祈少俠,掌門壇主心情已開朗多了,只是他老人家兩條腿無法走動。」
湘青問道:「孟壯士,此地天幽峰可有聽到『陰陽脂粉判』耿瀆的行蹤消息?」
孟九邊走邊道:「耿瀆從那次脫身離開天幽峰後,就沒有傳聞到他的行蹤去向。」
此孟九在沙風子尚未被耿瀆錮禁「虎洞」前,也是沙風子心腹之一,此番重見天日,掌門陰山.顯然沙風子對他亦另眼看待。
孟九又道:「別說此地天幽峰百里方圓,相信在此地江湖,耿瀆也沒有這膽量,闖進一步。」
祈煥藝點點頭,道:「是的,我外公不會輕易放過此獠!」
孟九忿忿道:「豈止是掌門壇主,耿瀆弒害受業恩師,穿骨錮禁洞穴,若不是祈少俠等您數位來此,壇主屍沉海底,埋骨山洞……」
一頓,又道:「此等毒逾梟獍的行為,神人共憤,為天下俠義門中所不齒……」
他們談著時,已來到總壇大廳門前,孟九一彎腰,道:「您三位請稍待,讓小的進裡面稟報掌門壇主。」
孟九跨步進入大廳,不多時,出來肅容一禮,道:「您三位請!」
三人進來裡面,沙風子就盤腿跌坐在大廳中的一張橫榻上,他還沒有讓祈煥藝、湘青二人上前見過禮,已縱聲大笑向「七妙居士」孫寒冰,道:「哈哈哈,老小子,你還沒有死啊!」
祈煥藝見外公看到孫師叔來到,冒出這樣一句話,聽來不覺啼笑皆非。
湘青纖手掩嘴,哈哈著笑。
孫寒冰含笑道:「沙風子,老夫若是魂歸地府,瘋子你這輩子就別想下床榻了。」
「有理,有理!」沙風子連連點頭。
祈煥藝和湘青,上前拜見了沙風子,湘青也用了跟藝弟弟同樣的稱呼,脆生生叫出一聲:「外公!」
沙風子兩眼瞇成一條線縫,看了看藝兒,又朝俏生生站在自己跟前,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湘青看來,禁不住又是一陣哈哈哈暴笑聲出來……
一指孫寒冰向祈煥藝道:「藝兒,孫老前輩是你和湘青小兩口請來大幽峰,替外公醫治病傷的?」
祈煥藝點點頭,道:「是的,外公,孫師叔正在諸葛爺爺醫廬,藝兒跟小姐姐就請他老人家來天幽峰,替外公您醫治病傷。」
「哦!」沙風子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道:「藝兒,孫寒冰早年遊俠江湖,跟你外公同一輩分,你如何用了『師叔』此一稱呼?」
祈煥藝尚未回答,湘青已脆生生含笑接口道:「外公,藝弟弟的師父一微上人,跟孫師叔有師兄弟之誼,是以咱們就用了『師叔』此一稱呼啦!」
沙風子忙不迭請孫寒冰坐下,有所感觸地道:「老小子,咱們有二二十年沒有見面啦……」
一頓,又道:「二十年前,浙東台州『江湖六強』之會,整個武林為之激盪,這六個『老不死』,現在都已老了……」
孫寒冰緩緩一點頭,道:「家師兄一微上人,和昔年武當掌門『天玄真人』梅叔瀛,都已圓寂仙逝……現在剩下的除了你我之外,有『九指神偷』侯陵,和目下掌門富貴幫的『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等諸人……」
一指旁邊湘青,又道:「湘兒就是『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的衣缽傳人。」
「陰山活判」沙風子突然撩起一分愁思,感慨不已道:「一微老和尚,和那個『老乞婆』潘七姑,有此一對金童玉女的傳人……偏偏我沙風子,傳人雖有,卻是一個以下弒上的梟獍之徒……」
孫寒冰不希望此枯澀話題繼續下去,一笑,接口道:「瘋子,待老夫看看你身上病傷如何?」
「嗯,對……」沙風子也想了起來,道:「藝兒和湘兒請你老小子來此,就是為了此事!」
沙風子橫倒榻上,孫寒冰朝他週身逐一部位,細細診治看去,過好一陣子,道:「瘋子,你身上並無具體病傷,只是你兩條腿由於遭受穿骨錮禁,盤坐泥地有十多年之久,沒有活動,血氣賭塞,血流受阻,是以無法行動!」
沙風子一瞪眼,問道:「老小子,你有沒有辦法,把我瘋子兩條腿死了又活轉過來。」
孫寒冰蹙眉沉思了半晌,才道:「你兩腿痛傷,時間延宕過久,不啻已廢,目前藥石已無法奏效。……只有用老夫內家真力,打通你兩腿賭塞受阻的血穴!」
沙風子兩眼直直望了他,道:「老小子,二十年前,浙東台州之會,你我狠狠打了一架,現在你上天幽峰,卻成了我瘋子起死回生的恩人。」
「瘋子,廢話少說!」孫寒冰聲音大得出奇,道:「待老夫用本身內家真力,打通你受阻的氣血。」
「是,是的,老小子,我瘋子不謝你就是!」沙風子盤腿坐在床榻。
孫寒冰坐到他背後,右掌推出,按上沙風子的命脈要穴。
沙風子驟然感到一股熱流,從背心貫注而入,遊走體內四肢百骸,湧入下盤左右兩腿時,這股熱流起了一陣激盪。
祈煥藝和湘青,還有大廳上陰山派中親信弟子,所有視線投向床榻兩人,誰也不敢吭出一聲。
時間就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悄悄過去。
床榻上兩人,各個頭額上漸漸有汗水流了下來……
「陰山活判」沙風子臉上泛出一陣火紅,頭臉就像一隻蒸鍋,有熱氣冒升出來。
後面按掌在他背上的「七妙居士」孫寒冰。頭額也有汗水流下,那是涼冰冰的冷汗。
孫寒冰的臉上一片紙白,就像驟然患上一場大病,看來怕人。
眼前此一幕,「陰山活判」沙風子無法看到,但落進祈煥藝、湘青,和陰山派弟子的眼裡。
經有半個時辰,沙風子發現自己兩條業已僵枯,宛若脫體的腿,已漸漸恢復了知覺,彷彿有蟲蟻在兩腿的血管中蠕蠕爬動。
「瘋子,行了!」後面孫寒冰吐出一縷嘶啞的聲音,收起按在沙風子背上的右手。
「陰山活判」沙風子,知道一幕奇跡就將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聽到背後孫寒冰簡短的這句話,把盤膝趺坐在床榻的兩條腿,放到地上,首先有了一個感覺,原來失去知覺的兩條腿,現在已歸屬自己的了。
沙風子把兩條腿放在地上,站了起來,跨出一步,再跨出一步。
當他轉臉看到趺坐床榻的孫寒冰時,「哇」聲叫了起來,道:「老小子,你怎麼啦?」
「七妙居士」孫寒冰臉色紙白,閉目趺坐床上,對沙風子此話,恍若未聞。
「陰山活判」沙風子,也是一位武家絕世高手,顯然已知這是怎麼回事,已不敢再出聲吭氣。
原來孫寒冰把自己體內內家真力,貫注到沙風子身上,現在正在調息運氣,把這份虧損的內家真力,恢復過來。
如若大聲呼叫,驚擾了他靜止中的心念,則會「走火入魔」,說不定還會把命丟掉。
沙風子兩眼有點濕漉漉的感受,輕輕抹了下眼角,抑低了聲音,向邊上祈煥藝道:「藝兒,你替外公向床榻上的孫師叔,跪地磕三個頭。」
「是,外公!」祈煥藝當然知道外公說出此話的含意,原來失去人生意趣,已成了殘廢的沙風子,使他又重新捕捉到生命的活力。
祈煥藝走近床榻前,湘青也從後面跟了過來,小兩口恭恭敬敬朝床榻上閉目入定的孫寒冰,磕了三個頭。
沙風子看到兩小跪下的背影,又移轉到床榻上的刊,寒冰,不期然中,兩顆熱熱的淚珠,從眼眶裡滾了下來。
小兩口向孫師叔磕過頭後,站起身,又站落在大廳一角上。
「陰山活判」沙風子,兩眼一眨不注視在孫寒冰臉上,紙白的臉色,雖然沒有剛才進大廳時經潤,但已不再白得怕人。
孫寒冰閉上的一對眸子,緩緩睜了開來,當他看到兩腿落在地上的沙風子時,含笑問道:「瘋子,行麼?」
「行,行!」沙風子連連點頭,他在寬敞的大廳上走了兩步,道:「過去咱們瘋子就是這樣走路的!」
孫寒冰從床榻上下來,拿樁不穩,身子晃擺了下,才坐下椅子。
沙風子已不再盤膝趺坐床榻,坐在孫寒冰邊上,道:「老小子,我瘋子不想問你道謝,只是你告訴我,是不是感到很累?」
孫寒冰一笑,道:「不礙事,此番回廬山五老峰休息一陣,可以恢復過來。」
剛才那一幕,落進大廳陰山派眾弟子眼裡,使他們體會出俠義門中行徑,一個「義」之所在,已把自己拋開一邊。
「陰山活判」沙風子吩咐擺上酒席,陪同孫寒冰和煥藝、湘青兩小,就在廳上吃喝起來……。
沙風子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直到現在才想了起來,目注析煥藝問道:「你們上次離開此地天幽峰後,可曾探聽到逆徒耿瀆的行蹤下落?」
祈煥藝把離天幽峰後的經過,告訴了外公,接著道:「『虯雲山莊』孔期山,指出耿瀆的去處,可能是川北、浙西兩處地點,結果都並無收穫。」
他把永康城郊擂台之會,也說了一下,又道:「我和小姐姐無意中見到了一位川中俠隱『風林樵夫』區正區老前輩。」
湘青「咭」地一笑,接上道:「外公,這位區老前輩很喜歡我和藝弟弟,要我們叫他『區公公』,他老人家叫我們『小湘青、小藝兒』。」
沙風子哈哈笑了起來,道:「這老頭兒真是千年不死老王八,還沒有回去姥姥家。」
他指了指孫寒冰道:「這老頭兒年歲比老小子還大,該有百齡高壽了。」
湘青「嗯」了一聲,道:「區公公有告訴我們,他說他年紀還戲,只有九十六,還沒有到一百歲呢!」
「九十六歲年紀還輕?」沙風子眼睛直瞪過來。
祈煥藝問道:「外公,您認不認識區公公他老人家?」
沙風子杯酒灌進嘴裡,衣袖一抹嘴唇,道:「你兩孩子,你們還不知道外公的師門來歷吧?」
今日由於「七妙居士」孫寒冰所賜,使沙風子獲得了新的生命,歡樂洋溢在他臉上,提起酒壺,杯裡斟滿酒後,又道:「你們外公的師父,是昔年南北武林中一位隱世高人,是稱『伽藍叟』的莫申。」
「你是『伽藍叟』莫申門下?」「七妙居士」孫寒冰朝他目注一瞥。
「老小子,你認識我師父莫申?」沙風子眼睛張得大大的朝孫寒冰看來。
孫寒冰沒有開腔,微微一笑替代了回答。
祈煥藝又問道:「外公,你認識『風林樵夫』區公公?」
沙風子道:「你外公師父『伽藍叟』莫申,結廬黔南吉牛嶺長瘐峰『紫陽洞』,我昔年亦曾浪跡西南江湖一段時間,是以知道區正此人。」
一點頭,自語似的又道:「這老頭還未進入幽冥地府,真是一隻千年老王八了!」
湘青聽來有趣,笑盈盈地問道:「外公,您今年高壽多少啦?」
沙風子撥動手指算了算,道:「嗯,跟區老兒比正巧相差二十年,外公今年七十六。」
祈煥藝轉移到一個話題上,道:「外公,『雷木尊者』牛星明年元宵金陽山『鐵佛寺』之約,您老人家是否赴會參與此事?」
「陰山活判」沙風子沉思了一下,又看了看踏在地上的自己兩條腿,似乎跟自己在道:「老小子在我身上做了這樁功德善事,現在該是第二輩子做人了。」
視線游轉兩小臉上,又道:「逆徒耿瀆迄今出沒行蹤不知,如果會在西南江湖露臉,明年元宵節之約,外公會去的!」
湘青把自己跟富貴幫的淵源關係,也告訴了沙風子,接著道:「眾家幫弟子行蹤遍及江湖每一角落,不一定是明年元宵節之約,如有其他事情,外公可以運用眾家幫中『雞毛報』向湘青,或是藝弟弟連絡。」
沙風子怔了一下,道:「他們那些要飯的,肯替我沙風子跑腿?」
湘青將富貴幫其中——頂口語密令告訴了沙風子,又道:「外公用此連絡密令,窮家幫中弟子不敢有違,會替您老人家傳達消息的!」
沙風子點點頭,道:「不錯,這倒是個很好的辦法。」
三人在天幽峰陰山派總壇,逗留了數天,祈煥藝和湘青,邀請孫寒冰來此,原來是替「陰山活判」沙風子醫治兩條腿的,現在沙風子已行動自如,跟一般人完全一樣,他們就不必再耽留下。
晚膳中,祈煥藝問沙風子道:「外公,明天我想與小姐姐,和孫師叔離您老人家,回商山去了!」
沙風子朝祈煥藝看來,吐出嘶啞、枯澀的聲音,道:「藝兒,外公不能阻止你離開此地,但是,你娘是我的女兒,你是我沙風子唯一的骨肉。」
「外公,藝兒知道!」祈煥藝鼻子酸酸的,眼圈紅紅的點點頭,沙風子緊緊握了小外孫的手,又道:「藝兒,你到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想起天幽峰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外公,咱老頭兒就心滿意足了!」
「外公,藝兒不會忘記您老人家的。」祈煥藝淚水流了下來。
沙風子抹去小外孫眼角的淚漬,含笑又道:「藝兒,你跟湘兒成親前,你們要讓外公知道。」
湘青頭臉垂丁下來,輕輕接上道:「外公,這件事,您老人家不須叮嚀,湘兒跟藝弟,咱們倆一定要讓您老人家知道的!」
沙風子向「七妙居士」孫寒冰道:「老小子。我瘋子不向你道謝,不過我還未回幽冥閻羅前,永遠記得你這個人。」
孫寒冰一笑,道:「瘋子,孫寒冰精研岐黃之道,自認有妙手回春之成,只是你瘋子身上還有一宗毛病,我無法將你治癒過來。」
「我……我身上還有什麼病?」沙風子不由詫然驚了一下。
孫寒冰道:「你的『瘋癲』之症,就是我孫寒冰無法將你治轉過來!」
兩小掩口輕笑,「陰山活判」沙風子瞪直一雙眼珠,朝孫寒冰愣愣看來。
三人離天幽峰陰山派總壇後,取道南上,夜晚打尖落宿在「湖口集」鎮上一家「周家客店」的客棧裡。
這家客棧前面店是酒肆飯館,進深後面,才是打尖落宿的客房。
三人尚未用膳,進來店堂後,就坐下一張桌座,吩咐店小二端上吃喝的酒菜。
吃喝中,他們又談到「陰山活判」沙風子身子,湘青道:「孫師叔,您用內家真力替外公治療一雙腿,他老人家不知多高興呢!」
孫寒冰喝了口酒,道:「湘兒,醫師大夫懸壺濟世,有割股之心。你孫師叔雖非懸壺濟世的醫師大夫,但此點也能做到。」
祈煥藝問道:「孫師叔,外公兩腿痊癒,是否恢復他早年原有的武功?」
孫寒冰道:「沙風子十多年『虎洞』錮然之災,活生生把他折磨成此等模樣,現在兩腿病傷痊癒,顯然照舊是過去的『陰山活判』沙風子。」
三人吃喝談著,快要結束這頓晚飯前,祈煥藝把小二叫近前,問道:「小二哥,你們這裡可有乾淨的上房?」
店小二連連點頭,道:「有,有!小店後面有乾淨上房。」
店小二摸不透這張桌座上,男女老少三位客人的關係,不像父子、父女,也不像夫婦小兩口,是以彎著腰問道:「小客官,您三位要幾間客房?」
上次祈煥藝與青兩人川地一行,小兩口情投意合,雖尚未成親,旅途中已住一個房間,可是這次就不行了,旁邊還有一個孫寒冰孫師叔,在他老人家跟前,他們不敢這樣的大膽。
祈煥藝見店二問此話,豎起三隻手指,道:「咱們一起三人,要三間客房。」
店小二眼珠一轉,道:「正巧,小店還剩下三間客房,但不是在一起的。東西兩廂客有一間,進深後院也有一間。」
祈煥藝一點頭,道:「你留下給我們吧!」
「是,是!」店小二哈腰離去。
「孫師叔,這裡三間客房,不是在一起。」祈煥藝朝孫寒冰看來。
孫寒冰含笑道:「咱們只是住宿一個夜晚,客房雖不在一起,但還是在這一家客店裡,只好將就了。」
湘青道:「藝弟弟,我住進深那一間,你和孫師叔各住東西兩廂。」
祈煥藝有他的想法,小姐姐雖身懷武技,究竟是個年輕女孩子,單獨一人住後面,叫人有點不放心,他沒有說出其中原因,只是含笑道:「小姐姐,讓我住進深裡間,你和孫師叔住左右兩廂好了。」
湘青似乎也想到藝弟弟的這份心意,一笑道:「住哪一間都行,反正只是一個晚上。」
三人店堂晚膳過後,店小二陪同他們進入裡面,孫寒冰住在東廂,諸葛湘青住西廂,祈煥藝單獨一人,住下進深裡間客房。
湘青雖跟祈煥藝尚未成親,小兩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而且川北一行,兩人共同生活在一起,湘青知道藝弟弟有早起床的習慣。
同時此番兩人陪同孫寒冰陰山天幽峰一行,旅次中早晨都是祈煥藝來叫門的,然後小兩口再進孫寒客房,雙雙向老人家道個早安。
湘青發現今朝情形有點不一樣,藝弟弟不但沒有前來叫門,朝陽已從紙窗透射進來了。
湘青拉開客房門,間隔一座院子的東廂房門口,孫寒冰在向這邊含笑點頭。
她走近前,道:「孫師叔,藝弟弟到現在還未起床?」
孫寒冰道:「可能昨夜藝兒進後面客房後,上床睡了晚—些,早上就起不來了。」
湘青輕輕「嗯」了一聲,可是她心裡知道很清楚,兩人同衾共枕,不知睡過多少晚上,藝弟弟手臂枕著自己脖子,娓娓細語,遠處傳來梆鑼四敲的四更時分,還不想睡。
可是第二滅火清早,藝弟弟把自己從酣睡中,輕輕喚醒過來。
湘青想到這上面,臉上有點發熱,可是今兒乙藝弟弟怎麼會睡懶覺,不想起床?
她想來有點不對勁,是不是藝弟弟突然身子不舒服,起不來床啦?
湘青向孫寒冰道:「孫師叔,我去後面客房看看,藝弟弟怎麼到現在還未起床?」
她順著廊沿走來進深後面,面對一座濃蔭高張的院落,有一列三間客旁,右、中兩間房門敞開,靠左首邊那間,還緊緊閉上房門。
湘青遲疑了一下,右、中兩間房門開著,顯然客人已清早離去,藝弟弟睡的,該是左首那客房了。
她走來房門前,輕輕扣了幾下房門,嘴裡還在喚著,道:「藝弟弟,藝弟弟,你怎麼還不起床?」
房裡靜悄悄的,沒有回答的聲音出來。
湘青發現有點蹊蹺,即使身子不舒服躺在床上,也該有回答的聲音出來才是。
「藝弟弟,藝弟弟!」她聲音高了起來,重重推了幾個房門。
房裡依然沒有一絲聲音出來。
湘青這一發現,不禁慌了起來,她猜不出是怎麼回事,但相信藝弟弟是有了意外。
她急急來到外面,把情形告訴了孫寒冰,孫寒冰也不禁暗暗震住。
兩人把店小二找來,一起來到後面,孫寒冰指著那扇房門緊閉的客房,向店小二問道:「小二哥,昨晚那位小客人,是不是睡此間客房?」
店小二連連點頭,道:「一點不錯,昨晚就是小的陪他來這間客房的。」
孫寒冰推了推緊閉的房門,道:「小二哥,能不能把這扇閉上的房門打開?」
店小二聽到此話,不由怔了下,心忖:「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名店小二心裡嘀咕,卻是連連點頭,道:「行,行,大爺。兩扇房門的門縫中,插進一塊竹片,往上一挑就行了。」
這些鄉集鎮甸的客店客房,顯然簡陋單純,門有門縫,窗有窗隙,房門裡端,橫上一根門閂,只要把門閂除去,房門也就開了。
店小二去找竹片,湘青從客房紙窗的窗縫中,往客房裡看去。
突然「哇」的一聲,道:「孫……孫師叔,藝弟弟不在床上呢!」
「有這回事?」孫寒冰聽到此話,發現情形並不單純了。
不多時,店小二找來一塊薄薄的竹片,插進門縫,竹片往上一挑,裡面一響「篤」的一聲,扣住房門的門閂,掉落地上,房門也推了開來。
湘青第一個窘進客房看去,床上棉被疊得整整齊齊,房裡的祈煥藝卻是影形杳然,已不知去向。
店小二這一發現,兩隻眼睛亦不禁直瞪出來,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孫師叔,藝弟弟又去了哪裡了?」湘青的聲音像哭似的。
孫寒冰臉色凝重,緩緩一點頭,道:「湘兒,別慌,咱們在這間客房裡細細看過,說不定可以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店小二知道昨晚投店來的這男女老少三人,都是江湖中人,不敢惹是生非,悄悄退了出去。
「七妙居士」孫寒冰乃是武林中一位前輩人物,江湖閱歷見聞多,是以雖發生了變故,但他心情卻是沉穩下來。
他朝這間客房的每一個角落看去——
看到床邊桌上兩隻茶杯,杯子裡還有半杯茶水,桌邊面對床沿,橫著一張椅子。
孫寒冰看到桌椅、茶杯此情形,若有所思中,自語地道:「藝兒昨夜失蹤,不像經過一番撕殺,該是有朋自遠方而來,不期而遇,才備夜找來客房,相邀離去。」
他在喃喃自語時,湘青指著朝向外面小巷,張開的那扇窗,道:「孫師叔,藝弟弟昨晚進房來,怎麼會把那扇面向街巷的窗開了?」
孫寒冰緩緩一點頭,道:「湘兒,別慌張,你藝弟弟晚夜失蹤,看來有驚無險,不是我們想像中那般嚴重!」
他看看桌上兩隻茶杯,繼後指向那扇張開的窗,道:「桌上有茶杯兩隻,該是昨夜有不速之客來訪,他不從客房門進,從這扇紙窗而入。」
「不速之客?」湘青眨動眼珠道:「孫師叔,咱們遠從豫地來此晉北,藝弟弟會遇到熟人?」
孫寒冰道:「湘青,這才是『人生無處不相逢』這句話!」
湘青朝床上看去,枕邊隨身囊袋還在,藝弟弟那把「青霜寶劍」已不知去向。她指了指,道:「孫師叔,藝弟弟只帶走寶劍,隨身囊袋還留在房裡呢!」
孫寒冰目注床上囊袋,沉思了下,道:「藝兒留下囊袋,他是匆匆離去,去後就即會回來的。」
「深夜來邀藝弟弟的,此人又是誰?」湘青跟藝弟弟影形不離,顯然對他的情形十分清楚,可是在她回憶中,想不出有這樣的人。
孫寒冰道:「湘兒,藝兒昨夜突然不知去向,以孫師叔的推測,不致會發生意外變故,我們好在回程旅途中,不急於趕路,不妨就在此地『湖口集』鎮的這家『周家客店』,暫時逗留下來。」
「我們等藝弟弟回來?」湘青兩眼直直地朝孫寒冰看來。
孫寒冰道:「是的,我們來此『湖口集』鎮上,人地生疏,而藝兒突然行蹤不見,也不致會有意外凶險,只有在這家客店等他回來了!」
湘青聽到孫寒冰此話,突然想了起來,道:「孫師叔,咱們去問問這家客店掌櫃的。」
孫寒冰道:「客店掌櫃是生意買賣人,不會知道江湖上事的。」
「我不是問這個……」湘青急步向外面店堂走去,孫寒冰也跟了出來。
客店掌櫃的剛才從客店小二嘴裡,已知道這件事,現在看到湘青急急走來,一哈腰,道:「女官人,你那位夥伴昨夜不見了?」
湘青沒有問到這件事上,移向另一個話題上,道:「掌櫃的.麻煩你,你去大街鬧處,替我找個要飯的來!」
「要……要飯的?」掌櫃的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位年輕漂亮的姑娘,找要飯的幹嘛?
孫寒冰先是一怔,但倏即也就會意過來。
湘青道:「是的,你替我找個要飯的來,年歲要大一點的,這裡三間客房,我們繼續住下。」
掌櫃的一彎腰,道:「是,姑娘,小老兒這就去找!」
兩人進來西廂那間客房,孫寒冰道:「湘兒,你是吩咐窮家幫中弟子,探聽藝兒的下落?」
湘青道:「要飯的無孔不鑽,他們可能會知道此地一帶的情形。」
孫寒冰緩緩點頭,道:「這也是個辦法,可以作一番試探。」
不多時,客店掌櫃的帶了一名個子瘦瘦長長,年紀四十多歲,穿著千釘百補長衫的要飯進房來。
湘青吩咐掌櫃的退下後,說出富貴幫中密語,取出那根「黑犀飛雲杖」。
那名要飯的聽到富貴幫中密語,看到「黑犀飛雲杖」,向湘青納頭跪下,道:「小的『臨安城』分舵主,『金毛猿』古音,見過諸葛少幫主。」
湘青吩咐他站起,道:「古音,以後不必行此大禮,叫我『湘姑娘』就行了!」
古音躬身一禮,道:「是,湘姑娘,不知湘姑娘有何差遣?」
湘青問道:「古音,這裡『湖口集』鎮,是轄屬臨安分舵的?」
古音點點頭,道:「是的,湘姑娘,這裡是臨安城郊外的鎮甸,再去不遠就是『雁門關』。」
「『雁門關』……」孫寒冰聽到此地名,已知道這「湖口集」的方向位置。
古音接著說道:「小的是這裡附近四縣的掌舵,老家就在『湖口集』,剛才聽客店掌櫃說來,居然有位姑娘要找要飯的,小的心裡感到奇怪,自己來一次,原來是少幫主湘姑娘召見!」
湘青請他橫邊坐下,問道:「古音,窮家幫弟子顯然對地面上情形很清楚,你等是否發現此地『湖口集』有扎眼人物出現?」
一頓,又道:「或是這裡附近,住有北地江湖知名之士?」
古音道:「回湘姑娘,這裡『湖口集』鎮的大街小巷,小的再清楚沒有,如有其他風吹草動.也會有舵下弟子前來察報,好像並未發現有扎眼的江湖中人,來此『湖口鎮』……」
沉思了一下,又道:「至於此地江湖知名之士,小的倒知道有一位,不過並非在此地附近。」
「是誰?」孫寒冰問。
古音道:「離此北上,大同府南門外『虯雲山莊』,那裡有一位北地江湖無人不曉的『玉柱驚天』孔期山孔老英雄——」
湘青一聲輕「哦」,臉色神情接連數變,突然給想了起來。
剛才孫師叔在藝弟弟住的客房,細細察看一番後,據他老人家推斷,桌上有兩隻留有半杯茶水的杯子,桌邊面對床沿,橫著一張椅子,那是「不速之客」備夜來訪雲弟。
此不速之客,藝弟弟倒茶接待,顯然是十分熟悉的人,在此晉北近圍一帶,除了她還有誰?
「不錯,一定是她!」湘青心念游轉到此時,把話說脫口說了出來。
這話聽進邊上孫寒冰耳裡,詫異問道:「湘兒,你指的是誰?」
眼前雖然那個臨安分舵主古音也在房中,但他是窮家幫中弟子,是以湘見就把所想到的情形說了出來,「孫師叔,據你老人家推斷,藝弟弟客房裡並未發生撕殺,那是藝弟弟經人相邀聞去的……」
孫寒冰一點頭,道:「不錯,老夫就有這樣看法,你剛才聽說,邀去藝兒的又是誰?」
湘青道:「孫師叔,如果湘兒沒有猜錯,備夜邀去藝弟弟的,是『虯雲山莊』孔期山的女兒『孔美鸞』。」
「哦,會是她?」孫寒冰聽來感到很意外。
祈煥藝由店小二帶路,來進深後院那間客房,店小二把茶水端上後,拉上房門悄悄的離去。
祈煥藝覺得這間客房,除了傳來鄰房一絲微細的鼾外,四週一片靜得出奇。
他把房門扣上門閂,將桌上油燈的燈蕊剔得高一些,光亮也就大了,一時不想睡,坐下床沿。
就在這靜悄悄中,逝去的片段回憶,繚繚在祈煥藝的腦海裡……那是前些時候,跟小姐姐湘青,來回川省路上的經過。
自己和小姐姐雙宿雙飛,旅店客房的油燈下,鶼鶼鰈鰈,娓娓細語。
祈煥藝想到這裡時,不期然中嘴角流出一縷笑意出來。
「篤篤!篤篤!」響起輕輕敲門的聲音。
「哦,是小姐姐湘青找來這裡?」他從床沿站了起來,道:「後院有三間客房,小姐姐怎麼會知道我睡的是這一間?」
他走來房門處,正要取掉門閂,又是響起「篤篤!篤篤!」輕微兩聲。
「哦,不是房門外有人敲門……」祈煥藝循聲轉臉聽去,那是有人在敲窗戶。
祈煥藝此一發現,知道不會是小姐姐湘青,小姐姐找來自己客房,不會不敲房門,去敲窗的。
難道是小偷兒?
再是笨的小偷兒,也不會敲窗「問路」!
「那是……」祈煥藝心念閃轉,拿起枕邊「青霜劍」,輕叱聲道:「是誰?」
「是我。」窗外的聲音,又輕又軟。
「你是哪一位?」祈煥藝發現有夜行人找來自己僅止宿一宵的客房,感到很突然。
「我就是我嘛,難道還會是別人?」窗外聲音不但輕軟,而且脆生生的很悅耳。
祈煥藝聽到這聲古怪的回答,發覺對方是一個女子,而且這個聲音聽來依稀熟耳,但對方不肯說出自己姓名,這人又是誰?
窗外這縷聲音,輕輕又在道:「祈少俠,快開窗嘛!閉窗不開,這豈是待客之道?」「哦,難道是她?」祈煥藝倏然想起一個人來,把窗扣除下,將窗戶拉了開來。
「叭」的輕輕一聲,從窗外跳進一個人來。
祈煥藝注目看去,頭戴瓜皮帽,身穿短襖衫褲,足登一雙布鞋,既不是農耕莊嫁人,也不像生意買賣人,卻有一縷淡淡的脂粉幽香。
當他再朝對方臉上存細看去,詫然「哦」了一聲,道:「是……是你,果然果你!」
她把瓜皮帽除下,披落一綹細長的柔髮,輕輕一笑,道:「你不認識我啦?」
祈煥藝一皺眉,道:「孔姑娘,你怎麼這樣一付打扮?」
「好玩嘛!」孔美鸞「咭」地一笑道:「這樣才不會有人認識我是誰啊!」
祈煥藝探頭朝窗外看去,外面是條街尾小巷,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他把窗戶掩上,移過一張椅子,請孔美鸞坐下。
「孔姑娘,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家『周家客店』這一間客房裡?」祈煥藝坐下她對面的床沿,一面從茶壺裡倒下兩杯茶,心裡地是百思不解。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有心找你,還怕找不到!」
「有心人?」祈煥藝微微一怔道:「孔姑娘,今晚不速來訪,有什麼事嗎?」
孔美鸞沒有很快回答,半晌,才輕輕道:「我們好久沒有一起談談了,你陪我談談!」
這兩句簡短的話,聽進祈煥藝耳裡,使他分辨不出那股味道來,最後才找出一句話:「孔姑娘,我們談些什麼?」
房門外夜風砍過,庭院樹蔭響起「簌簌」的聲音,孔美鸞朝門沿處投過一瞥,道:「祈少俠,你現在不想睡吧?」
祈煥藝道:「陪你淡談,當然不想睡了!」
孔美鸞輕輕一笑,道:「我們別在這裡,人家都睡了,會打擾別人,另外找個地方。」
祈煥藝問道:「去哪裡?」
孔美鸞一指面向小巷的窗子,道:「就在這裡『湖口集』的大街盡端,鎮郊那裡有一座沒有香火的古廟,不會打擾人家,我們坐下淡談。」
祈煥藝見她提出這樣一個主意,聽到感到很意外,想婉轉拒絕。
可是倏然再一想,自己這一拒絕,是給對方極大的難堪。
任何一個年輕女孩子,有她的矜持和自尊,此番孔美鸞備夜不速來訪,顯然出於她的一份意心,如若自己加以拒絕,會使她無地自容。
他有了此一想法,道:「好吧,孔姑娘,這裡我不熟悉,由你帶路就是了!」
孔美鸞朝他「咭」地一笑,捲起秀髮,戴上瓜皮小帽,推窗而去。祈煥藝「青霜劍」佩上腰間,卸尾縱到窗外小巷,祈煥藝對孔美鸞武家底細,並不清楚,見她走上靜悄悄的大街後,這條俏麗、矯捷的身形,宛若一抹輕煙,直向大街一端飄飛而去。
祈煥藝展使「大幻步」輕功,不徐不速,跟在她的後面。
兩人前後這一走,兩邊店家買賣業已消失,而是一片黑烏烏,荒涼的田野、草樹。祈煥藝心裡暗暗詫異,想要問個清楚,可是前面的孔美鸞腳步並未停下,他只有跟在後面。
經有半個時辰光景,孔美鸞腳步緩慢下來,轉臉投過一瞥,道:「前面不遠就是啦!」
祈煥藝點點頭,替代了回答。
果然,不多久看到一座殘牆斑剝的廟宇,橫在路邊,孔美鸞停下腳步,一指道:「祈少俠,我們在這座古廟裡談話,聲音再大也不會打擾人家。」
祈煥藝點頭應了聲,心裡卻是一陣嘀咕:「跑了好一陣子路,來這裡又談些什麼?」
兩人進入古廟,從斑剝殘牆漏進星月光亮,廟殿景物依稀可辨。
他們找了廟殿乾淨處坐下,孔美鸞似有所觸地輕輕吁了口氣,道:「那次『虯雲山莊』你我一別,匆匆就半年多了……」
那個百思不解的問題,還擁塞在祈煥藝心頭,是以問道:「孔姑娘,你如何知道我住宿在『周家客店』的那間客房?」
雖在黑黝黝的廟殿上,還可以看出孔美鸞一雙明眸,清波流射,朝他注目一瞥,輕輕道:「我不稱你『祈少俠』,叫你『煥藝』好不好?」
「隨便你,孔姑娘!」祈煥藝並不注意在這些細節上。
孔美鸞找出片段回憶,道:「煥藝,前數天,我去了一趟大同,無意中看到你和湘青姑娘,還有一位老人家,走進一家飯館,當時就想上前招呼,看到湘青姑娘在邊上,我就打消了些主意……」
「哦!」祈煥藝一聲輕吟,望了她一眼。
孔美鸞又道:「你三人來大同,並未去『虯雲山莊』。當時我就有了個猜測,可能是錯走了腳程,原來是赴陰山天幽峰,多走了路程,我暗中跟隨,果然你三人原路折回……」
祈煥藝心裡暗自思忖:「這位孔姑娘真是一個『有心人』了。」
孔美鸞又道:「你三人上陰山幽峰是怎麼回事,我不清楚,但你等上了山後,相信不會馬上下山,我就在山麓小鎮上買了一套衣衫,扮作一個男子,暗中注意等候,果然不多天你們下了天幽峰,我就暗中卸尾追隨……」
祈煥藝聽孔美鸞說出那些話後,心裡又是一陣說不出那股的味道。
孔美鸞輕聲接著又道:「你三人在『周家客店』店堂用膳時,我就坐在門邊那一張座頭,你向店小二要了三間客房,後來你告訴湘青姑娘,你要住下進深後院的那一間……」
祈煥藝聽到這裡時,忍不住問道:「孔姑娘,你這樣辛勞奔波,暗中跟隨我祈煥藝,又是為了何事?」
孔美鸞一對秋水般的明眸,流轉出一泓粼粼波芒,轉臉朝祈煥藝注視了一眼,但很快就把臉轉了過去,輕輕回答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不知道?」祈煥藝聽到這樣一個回答,不由詫然怔了一下,這位美鸞姑娘即使不到二十歲,也是個大孩子了,怎地連自己做的事也不知道?
孔美鸞輕聲又道:「我平時除了爹外,誰個男人都瞧不上眼,見到你後,暗中卻注意起來……」
話到此,欲語還休,頓了下來。
祈煥藝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道:「孔姑娘,上次我們來訪『虯雲山莊』,你父親所說浙西宜陽城郊那地點,結果沒有那回事的,後來孫仲武和另外一位岳姑娘找去,就撲了一個空。」
孔美鸞道:「煥藝,這也不能怪爹,這是當初『陰陽脂粉判』耿瀆自己說的,你們去『虯雲山莊』,問到耿瀆行蹤,他老人家就把過去耿瀆所說的,也照樣告訴了你們。」
這時已黎明時分,從古廟殘牆一端,有光亮透射進來。
孔美鸞朝半掩的廟門望了眼,輕輕問道:「煥藝,你三人此去何處?」
「豫地商山諸葛爺爺的醫廬!」祈煥藝把行蹤去處告訴了她。
「你會不會再來此地?」朝陽斜照進來,落在孔美鸞臉上,臉上浮現出期盼的神情。
祈煥藝道:「陰山天幽峰陰山派掌門沙風子,他是我祈煥藝外公,我要探親他老人家,那我就會再來此地。」
「去不去大同?」孔美鸞臉上期盼的神情更濃了,側過臉朝他看來。
「去大同?」祈煥藝倏然想了起來,道:「若是不太匆忙的話,我會去『虯雲山莊』拜訪令尊孔老前輩。」
孔美鸞的兩條視線還是游轉他臉上,輕輕道:「不是指爹,我是說,你會不會去大同城南『虯雲山莊』探望我美鸞?」
兩人談話到現在,殘牆透進的陽光射到美鸞臉上,祈煥藝從她臉上神情,和夢般的眸子中,他才始找到了一個答案。
孔美鸞夜晚不速來訪,找去自己客房,她所要談的是什麼?
祈煥藝直喚她的名字,道:「美鸞,我感激你這份心意,我雖然尚未成親,但我跟湘青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這個我已經知道……」美鸞緩緩地把臉垂了下來,輕輕接上道:「我不願意承認自己『無恥』,可是我也無法否認,除了爹外,你是我唯一值得注意的男子……」
祈煥藝心頭一震、一沉,他聽到美鸞此話,並不替自己高興。
美鸞輕輕又道:「我不想破壞你和湘青之間的感情,我也知道無法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只是,我要讓你知道,我跟諸葛湘青同樣的喜歡你!」
孔美鸞站了起來,朝他注視一眼,道:「煥藝,我走了!」
話落,出廟門而去。
祈煥藝聽到這些話,又見她起身離去,就在這眼前的短暫時,他找不出該說的話來。
挽留她……把她挽留下來後,又怎麼樣呢?
祈煥藝看著她背影,消失在半掩的廟門處,突然有了一份空洞洞的感受。
他緩緩從廟殿上站了起來,出廟門看去,孔美鸞的影子,已消失在廟門前面,那條迂迴曲折的山道上。
祈煥藝深更半夜,卸尾跟了孔美鸞來此地,他要回去「湖口集」鎮時,雖然找著回去的路,卻也費了不少的時間。
當他回到「周家客店」,就看到小姐姐湘青臉上,那付焦急不安的神情……。
湘青見他進來西廂客房,兩顆星星般的蛑子,直朝他臉上打轉,半晌,才問道:「藝弟弟,昨晚半夜裡,你客房來了什麼人?」
祈煥藝沉思中沒有很快回答,自己過去任何一件事,都未瞞過小姐姐湘青,可是昨夜那件事呢?
他還未回答,旁邊孫寒冰已接口問道:「藝兒,是不是『虯雲山莊』孔期山的女兒美鸞姑娘?」
祈煥藝微微怔了一下,道:「孫師叔,是小姐姐告訴您的?」
「是的。」湘青承認下來,道:「從早晨你客房裡情形看來,除了孔美鸞外,不會是別人了!」
「客房裡情形?」祈煥藝想不出客房裡又有什麼情形,當然,他更不會想到,那是「老江湖」孫師叔,所找出的蛛絲馬跡資料。
祈煥藝任何一件事,沒有瞞過小姐姐湘青,這一次也不例外,把孔美鸞自客房門窗進來,直至古廟離去的那段經過,他毫不隱瞞地都說了出來。
他走到湘青身邊,輕輕問道:「小姐姐,你知道這件事後,會不會不高興?」
「你小姐姐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湘青並沒有異樣的神情,道:「藝弟弟,現在就問你自己高不高興了?」
祈煥藝臉上有點紅熱,久久才道:「小姐姐,這件事就讓它去算了,我們陪同孫師叔繼續趕路吧!」
湘青瞅了他一眼,道:「你們沒有留下再次再面的時間、地點?」
祈煥藝道:「孔美鸞在廟殿裡說過那些話後,就出廟門離去了。」
「你沒有挽留?」湘青朝他看來。
「挽留?」祈煥藝自嘲地笑了笑道:「小姐姐,我們是路過些地『湖石集』鎮的,住的是客店,把她挽留在什麼地方?」
湘青沉默下來。
三人離開晉北「湖口集」鎮甸後,取道往晉南方向而來。這些時候來,祈煥藝從孫師叔身上,發現跟過去有點不一樣。
這位老人家不像過去首途往晉北時,那付臉色紅潤、容光煥發的神情,現在顯得有點憔悴、委頓的樣子,是不是病了?
祈煥藝把這情形,悄悄告訴了小姐姐湘青。
湘青一點頭,道:「不錯,藝弟弟,你若不提這件事,我也想告訴你……」
「他老人家是不是病了?」祈煥藝知道孫寒冰看來四五十歲,其實已八十開外,此番長途跋涉,晉北一行,說不定把他老人家累倒了。
湘青沉思了一下,道:「孫師叔雖然年歲已高,但他老人家身體硬朗,同時他精練內家功力,不會輕易病倒下來的。」
祈煥藝聽到小姐姐後面兩句話時,突然想了起來,喃喃道:「難道是由此而起的?」
湘青接問道:「藝弟弟,你說他老人家是由於什麼原因?」
祈煥藝道:「小姐姐,你還記不記得孫師叔在陰山天幽峰總壇,替外公療傷之事?」
「我記得……」湘青點點頭,道:「外公還吩咐我們,向閉目趺坐床榻上養神中的孫師叔,磕三個頭。」
祈煥藝道:「孫師叔將本身內家功力,貫輸到外公身上,打通外公兩條氣血擁塞的腿,後來他下床榻時,身體搖晃,站立不穩……」
「是的。」湘青也想到那回事上,道:「孫師叔將本身內家功力,輸入外公體內時,他自己臉色一片蒼白……」
祈煥藝道:「小姐姐,原因就由此而起,孫師叔雖然內家功力深湛,此番替外公療傷後,使他本身真力,受到極大的虧損……」
目前三人已抵豫晉交境的「溪口坑」鎮上,二人在客房裡談著時,孫寒冰掀起門簾,進來客房。
祈煥藝見孫寒冰進房來,拍拍自己搭在肩膀上的行囊道:「孫師叔,咱們行囊都已收拾妥善,可以趕路啦!」
孫寒冰含笑道:「你們坐下,這件事本來昨夜晚飯時要告訴你們的,孫師叔卻把它忘了……」
湘青明眸閃轉,問道:「孫師叔,您老人家要告訴我們的是什麼事?」
孫寒冰坐下桌邊椅子,道:「前面已是豫北境界,再去不遠,就是商山了……」
一頓,又道:「就在此地,孫師叔要跟你們兩孩子分手了。」
「分手?」祈煥藝不由詫然怔了一下道:「孫師叔,您……您老人家要去哪裡?」
孫寒冰道:「老夫要去陝西藍田,訪一位結蘆息隱的方外之友。」
湘青眨動眼珠,困惑不已道:「孫師叔,這麼些時候來,從未聽您老人家提過此事,怎麼您突然要去陝西藍田啦?」
孫寒冰輕輕吁吐了口氣,才道:「這件事是孫師叔臨時替自己決定下來的,所以就沒有向你兩人提起過。」
「臨時決定?」祈煥藝聽來似乎還參含了其他情形,忍不住問道:「孫師叔,您能不能告訴我和小姐姐,您去陝西藍田是什麼事情,找的那位又是誰?」
孫寒冰道:「老夫從晉北回程途中,感到體內氣血不順……」
兩小聽到此話,不禁互相對視了一眼,剛才他們就在談這件事。
孫寒冰接著又道:「藍田城外『南涼山』有位隱世高人叫『乙玄子』,此老精癖岐黃之術,老夫要向他要一份益氣補血的秘方。」
祈煥藝一聲輕「哦」,把原來不敢問的話,問了出來,道:「孫師叔,您……您老人家氣血虧損,是為了天幽峰替外公貫輸內家真力的原故?」
孫寒冰一笑替代了回答,接著又道:「另外有件事,跟你們兩孩子說了……老夫離藍田南涼山後,回江西廬山五老峰凋養身體,你們回商山告訴諸葛爺爺,恐怕不能赴明年元宵『雷木尊者』牛星『鐵佛寺』之會!」
祈煥藝已聽出弦外之音,這位老人家替外公療傷貫輸內家真力,他自己身體已受到極大虧損,是以才不能參加「鐵佛寺」之約。
他心裡有了這種想法後,點點頭,道:「好的,孫師叔,藝兒把您老人家的話,轉給諸葛爺爺。」
孫寒冰從座椅站起,囑咐的道:「你倆離此地『溪口坑』鎮後,就即回商山,沿路小心,千萬別橫岔枝節,惹上莫須有的變故。」
祈煥藝道:「藝兒和小姐姐,記得您老人家的囑咐。」
三人在晉豫交境的「溪口坑」鎮上分手,「七妙居士」孫寒冰赴陝西藍田,訪他方外知友「乙玄子」,祈煥藝和湘青,往豫東商山方向而來。
二人跟孫寒冰分手後,由晉南入豫北境內,這日來到「邵原鎮」,「邵原」雖是處鎮甸,這裡大街小巷熙攘繁華,卻不下於一個縣城。
過去孫寒冰在一起時,祈煥藝和小姐姐湘青二人,小兩口尚未成親,至少有點顧忌。
現在孫寒冰去了另一地方,他們二人鶼鶼鰈鰈又黏在一起了。
湘青在藝弟弟旁邊,一雙秋水般的明眸朝兩邊街上店家買賣看個不停,嘴裡說道:「藝弟弟,這裡邵原鎮可真熱鬧,咱們經過的小縣份,還比不上這裡繁華呢!」
祈煥藝點點頭「嗯」了聲,道:「小姐姐,現在快晌午時分了。咱們找個吃喝的地方才是!」
湘青又朝大街兩邊回頭一瞥,纖手一指,道:「那邊有家『會仙樓』,看來好像很不錯呢!」
兩人來到這家「會仙樓」飯館,店伙殷殷接上樓廳雅座去,樓上客人已有七、八成座。
湘青看到窗欄處有張空桌座,輕輕一推祈煥藝道:「藝弟弟,我們去那張座頭,一面吃喝,一面可以觀賞下面大街上景色。」
兩人窗欄座桌坐下,吩咐店伙端上酒菜,不多時,店伙已將吃喝端上。
祈煥藝提起酒壺,在對座小姐姐杯裡斟下半杯,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沒有用筷挾菜,端起杯子就喝下半杯的酒。
湘青瞪了他一眼,道:「藝弟弟,像你這樣喝,快要變成酒鬼了!」
祈煥藝一笑,道:「酒中逢知己,有你小姐姐陪伴,我才喝酒,若是我單獨一人,免費送上,我也不會喝的。」
湘青聽來很受用,脆生生笑了起來,她側臉朝樓座上看去,輕輕道:「藝弟弟,這家『會仙樓』生意真不錯呢,樓上客人都坐滿了!」
祈煥藝含笑道:「幸虧我們早來一步,不然就沒有座位坐了!」
兩人吃喝聊談中,不時地眺望下面街上景色。
突然,一響「噗」的聲音,祈煥藝桌邊杯裡半杯酒,四下濺了出來。
祈煥藝不由怔了一下,朝杯子裡看,濺起的泡沫消失,杯底赫然一顆花生米。
「哦!」他一聲輕吟,發現自己桌上並無花生此菜,湘青正朝自己這邊愣愣看來,顯然酒杯裡這顆花生,不是小姐姐扔來的。
湘青用手一指,道:「藝弟弟,什麼東西掉進你灑杯裡?」
「一顆花生……」祈煥藝用筷子把花生挾了出來,放到桌面上,旋首朝樓廳雅座四下看去,心底卻是暗暗冒起一陣寒意。
雖然區區一顆不起眼的花生,落進自己灑杯裡,卻是出於一個暗器名家,絕世高手。
手法不重不輕,準頭不偏不斜,才正巧落進這口徑僅一寸多的酒杯裡。
難道會是不可思議中的「巧合」,才有這顆花生落進酒杯中?
祈煥藝旋首朝樓廳看去,就像剛才湘青說的,這家「會仙樓」生意真不錯,已座無虛席,傳來飛觸把盞,酒令麼呼聲音。
祈煥藝又朝桌上那顆花生看去,心中暗暗思忖:「如果花生換了小姐姐的『銀雨針』自己的『鐵蓮子』,運用剛才手法,打上自己致命穴道,豈不……」
又是一響「噗」的聲音,湘青面前半杯酒,尚未啜過口,又有一顆花生了進去。
湘青臉色一變,暗自道:「好快的手法,並未落進自己眼裡,卻不知誰送來的?」
她向祈煥藝悄聲道:「藝弟弟,咱倆杯子裡兩顆花生是誰送來了?」
祈煥藝心念閃轉,道;「是友非敵,不然,這玩笑就開大了!」
「友?」湘青朝坐下滿撲撲客人的樓座望了眼,道:「藝弟弟,懷有此套手法的人,不是區區之流,這等高手可以算得出來,孫師叔去了陝西藍田,我師父在大洪山『碧螺宮』,外公在陰山天幽峰,還有就是爺爺,和侯爺爺侯陵……」
「哦……難道是他老人家?」祈煥藝突然想到川省白市口江岸那回事,道:「難道他老人家來此豫北的『邵原鎮』?」
「藝弟弟,你說是誰?」湘青兩顆明眸睜得大大的朝他看來。
兩人正在談著時,一響「嗒」的聲音,龍眼大的一個紙團,落在桌子上。
祈煥藝相信此紙團裡有些什麼.他打開紙團看去,上面寫有寥寥數字:「小藝兒,小湘兒,飯後來邵原鎮西大街『惠安客店』,區公公。」
「小姐姐,一點不錯,正是我剛才所猜到的區公公。」他把紙箋送了過去。
湘青看過紙箋後,盈盈一笑,道:「藝弟弟當今武林中有此等暗器手法的,就是這幾位老人家了!」
「不止區公公他們……」祈煥藝想到過去侯爺爺曾有提到過的此人,道:「過去據侯爺爺侯陵說,明年元宵之約的『雷木尊者』牛星,就是一個使用暗器的高手。」
兩人找來邵原鎮西街的「惠安客店」,他們尚未進入裡面,已有兩人站在「惠安客店」的店門前,向他們含笑招呼。
「玉蓮姐姐,你怎麼也來此地邵原鎮……」湘青看到「雲中鳳」江玉蓮時,高興得叫了起來。
江玉蓮正在回答時,邊上「雲中鶴」江玉宇含笑道:「區老前輩知道你二位要來,怕會找錯地方,吩咐江某兄妹在此等候!」
「惠安客店」在邵原鎮上,是一家很大的旅店,廊宇銜接,占幅甚大,二人由江家兄妹陪同,來客店進深裡端,經過一座院落,來到一間大廂房。
「風林樵夫」區正見二人進房來,嘻嘻笑著道:「小藝兒,小湘兒,想不到區公公坐在此地見到你們兩個孩子!」
兩人見過禮後,湘青不勝困惑問道:「區公公,您老人家怎麼會和江姐姐兄妹二人,來這裡邵原鎮的?」
區正含笑道:「小湘兒,你暫且別問這些,你和你藝弟弟又如何會來這裡的?」
一頓,又道:「你們是要去進行一件事?還是這件事業已完成,要回商山『諸葛醫廬』?」
湘青見這位老人家問得古怪,一雙明眸朝藝弟弟愣愣看來。
祈煥藝知道區公公問出此話,一定有他的用意,就即回答道:「區公公,藝兒與小姐姐已將一件事完成,現在我們正要回去商山,想不到剛才您老人家,也在鎮街的『會仙樓』飯館……」
接著就把自己二人,陪同「七妙居士」孫寒冰,去陰山天才幽峰醫治沙風子兩腿病傷的經過,也詳細告訴了這位老人家。
風林樵夫區正緩緩一點頭,道:「你們現在是回去商山,並不趕時間,回去後也是閒著,是不是?」
祈煥藝聽不出區公公話中含意,一點頭,道:「是的,現在距離明年元宵還有一段時間,我和小姐姐回去商山,就閒著了。」
區正嘻嘻一笑,道:「小藝兒,小湘兒,你們倆喜不喜歡打架?」
「打架?」湘青聽來生奇,這位區公公要自己二人去打架。
區正接著又道:「不是惹是生非的打架,幫區公公和江家兄妹二人去打壞人!」
兩人見區正拐彎抹角說到這裡,才始會意過來,原來是區公公要自己二人上陣助拳。
風林樵夫區正是武林俠義門中前輩,平素嫉惡如仇,當然不會無端端的去鬧出一樁是非來。
湘青脆生生「咭」地一笑,道:「好呀,區公公,只要您老人家指出是誰,小湘兒一記『飛雲杖』朝他腦袋上砸去!」
邊上江家兄妹見湘青說出此話,禁不住都笑了起來。
眼前的湘青,如果不知她底細的人,誰也不相信她是天下窮家幫少幫主的身份。
祈煥藝見這位風林樵夫區公公,親自帶領江家兄妹來此,顯然是要了斷一樁重要公案,不會是一件尋常單純的事情。
他有了這樣想法,就即問道:「區公公,對方是何等樣人物?是不是在此地『邵原鎮』附近?」
區正道:「頭兒是個六根未淨的大和尚,手下還有不少蝦兵蟹將……」
笑了笑,又道:「說來也正巧,那個大和尚主持的『福林寺』,在此邵原鎮的鎮郊,區公公也就在這裡,遇到你兩孩子。」
以風林樵夫區武林聲譽,及其所懷之學,黑道魔獠,魅魑魍魁之輩,聞之喪膽,他了斷一項公案,不須要任何人助陣,現在由江家兄妹陪同來此,顯然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至於他要祈煥藝、湘青二人上陣助拳,固然可以整整自己這邊聲威,同時他也喜歡這兩個孩子,久未見面,藉此親近親近。
邊上「雲中鶴」江玉宇道:「咱們原來找的點子,並非是『玄海羅漢』法空……」
「『玄海羅漢』法空?」祈煥藝接口問道:「就是『福林寺』主持?」
「雲中鶴」江玉字一點頭,道:「是的,法空和尚是『福林寺』主持,法空和尚惡名昭彰,暴行劣跡不勝枚舉,江某跟區老前輩談後,他老人家認為此禿驢不能留下,就由江某兄妹陪同來此豫北。」
湘青問道:「你們來這裡邵原鎮,原來要打的點子,又是誰呢?」
「雲中風」江玉蓮接口道:「『黑鷹』駱元奇,駱元奇是西南江湖上巨盜,平時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他所行之事令人髮指,姦淫擄掠。無惡不作,而引起西南俠義門中注意……」
「那個駱元奇逃來此地『福林寺』了?」湘青已會意過來。
江玉蓮道:「駱元奇知道自己已被西南俠義門中矚目注意,追蹤撲殺,危機四伏,就脫身逃來此地鎮郊的『福林寺』。」
江玉宇道:「『黑鷹』絡元奇與『玄海羅漢』法空,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經江某等探聽,這斯知道自己西南江湖站不住腳,逃來豫北,藏匿在邵原鎮東郊的『福林寺』。」
風林樵夫區正嘻嘻一笑,道:「小藝兒,小湘兒,你倆原不願意幫區公公打這場架?」
祈煥藝欠身一禮,道:「區公公,藝兒跟小姐姐聽憑您老人家吩咐就是!」
區正一捫頷下銀絲似的長髮,含笑道:「小藝兒,你說的話聽進區公公耳裡,打從心坎裡高興起來。」
眾人在房裡,就將對付「福林寺」之策,作了一番周密的商議……
江玉宇將「黑鷹」駱元奇的外貌形相,告訴了祈煥藝和湘青二人。
區正道:「咱們就如此決定,今夜三更,向『福林寺』採取行動。」
三更過後,邵原鎮東郊「福林寺」黃牆外,突然出現一男一女兩條身影,他們穿著疾服勁裝夜行衣杉,男的佩劍,女的執杖,正是祈煥藝與湘青二人。
兩人絕無聲息下,躍上「福林寺」高牆,接著縱身而下,宛如經絮飄地。
這裡「福林寺」建築,真個美輪美奐.佈置得富麗堂皇黃牆之內,中間是一座大庭院,左右兩首是兩行長廊,廊沿雕著Ⅹ字欄杆,偏殿一角,隱隱傳來念佛湧經之聲。
兩人躡足蛇行,走完其中一條長廊,迎面是一棟矗立的精舍,珠燈輝煌,畫簾低垂,依稀傳來男女嬉笑、吃喝之聲。
祈煥藝聽到這縷聲響,心裡不禁感慨不已,修心養性的佛門禪杖,竟成了荒淫作樂,藏垢納污的地方。
湘青一伏身,向華廈窗欄處窘去,低頭由窗縫看向裡面,接著向祈煥藝處一拍手。
祈煥藝知道屋裡已有發現,一個箭步縱了過來,兩人貼上窗隙,往裡面看去……。
屋內燈燭明位,一個形相凶厲的中年人,懷裡擁著一個妖冶女子,在談笑飲酒。
祈煥藝此一發現,側過臉,一指紙窗,向身邊的湘青微微一點頭。
屋內此中年人,從他外貌形相看來,正是江玉宇所說的「黑鷹」駱元奇。
兩人又從紙窗縫隙看去,屋裡燭光一閃,門簾掀起,進來一個披上袈裟,身軀高大的和尚。
此和尚生相也極是獰凶,身高七寸,兩撇掃帚眉,一雙三角眼,闊臉暴腮,兩頰堆起業草似的鬍鬚,下巴卻是光溜溜不長一須。
「黑鷹」見此和尚進屋來,站起身,抱拳一禮,問道:「大和尚夜晚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大和尚道:「元奇兄,貧衲夜晚來此,特有一事向您請教?」
駱元奇道:「大方丈有何見示,只管說出就是!」
大和尚道:「您在西南江湖多年,可曾聞聽有關『風林樵夫』區正,其人其事?」
「黑鷹」駱元奇聽到此名號,心底暗暗冒出一陣寒意,這老傢伙就是自己在西南道上剋星之一,知道太清楚了。
駱元奇心在這樣想,嘴上當然不會說出來,嘿嘿一笑,道:「此老頭兒虛有其名,只是沽名釣譽之徒,不足掛齒。」
大和尚聽到此話,目注駱元奇一瞥,接著道:「從江湖道上朋友傳聞,這老頭兒帶領武林中人,從川省來此……」
駱元奇一聲輕「哦」,臉上神情瞬息數變。
此大和尚就是這裡「福林寺」主持「玄海羅漢」法空,他又道:「得聞『風林樵夫』區正要管閒事,此番北上,難免不來上門尋事,這裡如有人手不足時,請元奇兄多多擔待。」
「黑鷹」駱元奇來「福林寺」,當然不會向法空和尚說出,為了逃避川中俠義門中追蹤撲殺,才流窘來此,他嘿嘿數笑,道:「原來法空禪師為了此區區小事,我在西南江湖,對『風林樵夫』區正之流,也稍有所聞,諒來也不會有真實武藝……?」
一付有恃無恐的神情,又道:「駱某來這裡『福林寺』,深蒙大和尚款待,這老傢伙如若真是找來『福林寺』,區區在下倒要跟他較量一下。」
法空和尚哈哈大笑道:「元奇兄快人快語,貧衲話至此,時間不早,您也該休息了!」
話落,轉身出房去。
窗外二人,閃身到庭院一角,祈煥藝悄聲道:「小姐姐,屋內此人就是江玉宇所說的『黑鷹』駱元奇,你在外面把風,待藝弟弟進去把他除掉!」
「你自己也得小心!」湘青點點頭接上一句。
祈煥藝右手握著出鞘的「青霜劍」,左手掌心扣上「鐵蓮子」一個箭步,飛落房門外。
房裡駱元奇業已覺察門外有動靜,一聲叱喝道:「外面是誰?」
祈煥藝掀開門簾,挺身而入!
駱元奇已有濃濃醉意,猛見門簾掀起,進來一個身穿勁裝,手執寶劍的年輕人,不由詫然怔了一下。
祈煥藝冷然一笑,道:「『黑鷹』駱元奇,你我原是素昧平生,奈何你所作所為,人神共憤,令人髮指,區區祈煥藝今晚要跟你見個高下!」
「乳臭小兒,你是想找死……」駱元奇一聲喝叱,突然想了起來,道:「『風林樵夫』區正,是你何人?」
「是我的公公……」他嘴在說,手並沒有閒了下來。
劍走「龍形九劍」中「天半龍吟」一招,朝向駱元奇分心刺來。
駱元奇一聲暴叱,握起床邊緬刀,一招「流星飛墜」之式,推開懷裡少婦,刀花閃閃生寒,避招進招,朝析煥藝橫腰斬來。
駱元奇這一招是「問路」,房裡地方狹窄,無法展開功力,是以一式「流星飛墜」施出,已閃身撲出房門外。
他想到剛才祈煥藝之話,心裡卻是暗暗嘀咕,西南江湖黑白道中人物,誰都知道區正此老傢伙,不但沒有枕邊人黃臉婆,連固定住處也沒有,哪裡來此一英姿俊逸的小孫子?
祈煥藝卸尾撲出房外,他在此等江湖梟賊身上,手不容情,再一招「金龍舒甲」,使出劍芒繚繞,再向對方上、中、下三路掃來。駱元奇閃身如電,遊走一邊,他發現庭院大樹下,站著一個明眸籠威,月眉帶煞,手執一支棍棒似兵刃的年輕女子,知道是此一年輕人同來的夥伴,心頭不禁暗暗生出一陣寒意。
兩人出來庭院,這一交手僅在電光石火之間,已走了三十多回合。
站在樹下的湘青,一手「飛雲杖」,一手扣上「天星銀雨針」,她發現駱元奇緬刀掄轉如風,藝弟弟無法取得優勢。
倏然見她左肘抖腕,「刷刷」兩聲,兩道細小銀芒彈指而出。
駱元奇正在力戰祈煥藝,但他依然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發現大樹下兩道銀芒電射而至,倏即挪身閃過一邊。
他躲開第一杖「銀雨針」,第二枚「銀雨針」已貫穿左臂,鮮血直流。
就在此短暫剎那之間,駱元奇手上兵刃稍稍一緩,祈煥藝劍走「神龍掉尾」一式,劍身遊走,恍若冷電一道,一劍刺入駱元奇的胸窩。
駱元奇大吼一聲,仆倒地上。
一個橫行西南,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巨梟惡盜,在祈煥藝「青霜劍」下,終於回去了姥姥家。
這時人聲如潮,一陣錯落的腳步聲自遠而近,祈煥藝道:「小姐姐,區公公和江家兄妹倆,現在不知怎麼樣?現在大伙賊禿驢殺來,我們暫避一下鋒芒。」
二小倏一晃身,宛若青煙兩道,朝向靜僻一角飛去。
他們才縱過了兩廊沿,突然有兩名和尚,人影閃晃之間,已把去路擋住。
此二人僧叫「淨元」、「淨明」,即是「玄海羅漢」法空門下得意弟子,負責巡夜。
二人看到有兩道人影飛奔而來,橫身把他們去路截住。
祈煥藝一照面,使個「毒蛇鑽洞」之勢,舉劍直刺淨元。
淨元冷叱一聲:「哪裡來的小崽子?」
手中戒刀一招「翻雲覆雨」,橫裡一擋,一響「噹」的聲音,盪開對方寶劍,刀鋒一層,反手一招「金龍展翼」,向祈煥藝之左臂劈來。
祈煥藝見那和尚,勁道渾猛,身手十分迅捷,急急托地矮身,斜退半步。
虎口含勁,把劍一提,一招「金盤進鯉」,又向淨元刺來。
和尚馬步一浮,忽見敵人劍尖挾著一泓青芒指來,急忙收腹吸胸,一個「怪蟒翻身」之勢,自左向右一個盤旋,掌中刀刃一翻,一個「盤中斬」之式,又向祈煥藝中路砍來。
兩下電光石火剎那,對手三合。
祈煥藝知道自己和小姐姐湘青,不能耽誤時間,必須速戰速決……。
大喝一聲,一招「抽撤連環」,變招易式,接連展開三劍,一劍如鶴蹺翅,向上一挑,似虛似實,要砍斷淨元雙臂,和尚慌忙將雙臂往上一提!
就在此一剎那間,祈煥藝把劍尖往下一沉,改刺對方中路。
淨元急切之間,已無法回過招來,腳下用個「逆水行舟」之勢,往後一閃。
祈煥藝出手「抽撤連環」此招,可虛可實,變化莫測,倏然一個翻腕「倒轉陰陽」,一劍直向和尚下三路截斬過來。
淨元和尚猛然一驚,一提右腿,正要來個「跨虎俠山」之勢,拔身窘起閃躲,可是已來不及!
一抹青芒閃處,和尚左腿齊膝下,已和身體分了開來,鮮血蓬飛,慘號一聲,仆倒地上了。
這邊湘青手執「黑犀飛雲杖」,接住淨明和尚,窮家幫弟子向人乞食要飯時,一手打狗棒,口唱「蓮花落」,「追命俏羅剎」潘七姑,就傳授給愛徒湘青,窮家幫中特有的一種身法,叫「蓮花步」。
湘青腳踩「蓮花步」,手執「飛雲杖」,向淨明和尚劈面而進,飛雲杖一招「鐵牛耕地」直向淨明和尚肩背抖腕砸來。
淨明和尚從未見過「蓮花步」此種奧異詭秘的身法,一見對方隨著此身法杖棍襲來,身形連連閃退。
顯然此和尚不會自己認輸,就在閃退之際,抖臂振腕,戒刀刀花一絞,用個「夜戰八方」之式,反向湘青的左腰扎去。
「蓮花步」身法變化莫測,湘青身形微一閃挪,玉臂一送「推窗望月」,飛雲杖一掄一翻,正敲在和尚的刀背上。
這記「飛雲杖」出於一個年輕姑娘之手,和尚戒刀架上,卻震得虎口一陣酸麻,戒刀幾乎脫手蹦飛。
就在此間一時間,湘青左掌「天星銀雨針」彈指而出,不偏不斜襲中淨明和尚咽喉要害,殺豬般似的一陣吼叫,屍體倒斃地上。
祈煥藝和湘青,就在同一時間得逞,二人正要抽身離去時,突然一陣叱喝聲起,四名和尚和持戒刀,由四個角度圍了過來。
其中一個吼喝聲,道:「你們這兩個狗男女,殺了人還想脫身逃走,還不留下命來!」
他話到此,一股旋風似的首先撲殺過來,其餘三人,亦揉身欺上。
二人正要分頭迎敵時,黝暗一角,傳來一響薄叱聲:「賊禿驢,想仗人多勢眾,來個圍襲,看傢伙!」
「刷刷」破風銳響聲中,星光兩點已電射而至。
其中兩個和尚「哎呀」怪叫聲中,身子一軟,翻倒地上。
祈煥藝夜眼凝神看去,打出金錢鏢的正是「雲中鶴」江玉宇,夜色深沉,視線受阻,竟打出有如此準頭,身手也夠驚人的!
星月光亮下,「雲中鶴」江玉宇身形飄飛而至,兩人正要上前招呼時,江玉宇一指前端方向道:「區老前輩與舍妹在那邊,你二位快去,我來擋住賊禿驢,替你們斷後。」
祈煥藝一聲道謝,和湘青如飛而去。
江玉宇挪身閃轉,把剩下的兩個和尚擋住,這兩個和尚氣沖牛斗,手持戒刀,直斬了過來。
「雲中鶴」江玉宇一縱身,「刷」的一聲中亮劍出鞘,蓄勢迎敵。
其中那個矮瘦的和尚,振臂抖腕,一把厚背戒刀,朝江玉宇天靈蓋砍下。
江玉宇身形靈活,微一挪步,閃過對方一刀,他反臂掄劍,一招「毒蚣入洞」,劍尖向和尚胸前指來。
矮和尚橫刀磕下,江玉宇劍勢撤回,矮和尚一刀砸了個空。
江玉宇揉身欺進,一式「天外來鴻」,朝那和尚的禿頂上直砍下來。
顯然地,矮和尚非江玉宇的敵手,見對方長劍自天而降,戒刀往上一提,想來個硬招接上,把對方的兵刃蹦飛脫手。
就在此電光石火之間,江玉宇變招易式,由上易下,手中長劍猶若怪蟒吐信,一抽一送,一招「順水駛舟」,劍尖刺進和尚小腹。
這個矮和尚一聲吼叫,肚破血流,橫屍倒地。
另外兩個和尚,眼見自己夥伴,跟敵人才一照面,就把命送掉,巳給嚇得魂飛魄散,橫刀虛晃一招,跳出去一丈以外。
「雲中鶴」江玉宇看到此和尚這付窩囊相,不由縱聲笑了起來……。
他笑聲未落,突然傳來一響霹靂似的吼喝聲,身形閃晃,一個穿著寬袍闊袖的大和尚,撲飛而來,正是「福林寺」的主持「玄海羅漢」法空。
「玄海羅漢」法空,早年也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巨梟惡盜,可是上山多了總會遇到虎,有一年,在江湖道上遇到一異人。吃了一場大虧,幾乎把命送掉,他為了變換自己形相外貌,削髮出家,做了個和尚。
但法空對那異人,卻是寢寐不忘,又恨又怕,切齒痛恨在心頭。
法空雖然披上袈裟,削髮做了和尚,卻沒有落腳的廟宇,後來在一機緣下,混進邵原鎮東郊的「福林寺」,有了一枝之棲。
「福林寺」原來那主持叫「悟能」,這悟能老和尚年老體弱,而法空卻懷有歹毒野心,取得悟能老和尚推心置腹後,找了個機會卻把他毒斃歸天。
悟能老和尚圓寂後,法空名正言順,帶領眾僧侶,做了「福林寺」主持,同時收羅黑道中敗類,削髮為僧人「福林寺」視作自己的羽翼。
法空有了此「基業」後,結交江湖各地的匪朋奸黌,勢力日益擴大,是以才會引起「風林樵夫」區正等的注意。
因有西南江湖上敗類「黑鷹」駱元奇,匿藏此「福林寺」,追蹤撲殺駱元奇之便,區正也要將此空門魔獠「玄海羅漢」法空除去。
此時,後面法空和尚禪房,還有一人,法空和他悄聲在談著。
禪房裡此人,年紀估計有四十多歲,個子細長,一身長袍,這人如果從他背影看來,玉樹臨風,一付軒朗的後影。
但他正面的臉型,不但奇醜,而且駭人!
他這張臉,並非出於幼齡時「水痘」所造成的「麻皮」,看來好像遇到一場重大的災難,把這張臉「毀容」變成這付模樣。
臉肉疤痕斑剝,猶如一張橘皮。
此人雙目炯炯有神,兩側「太陽」穴微微隆起,顯然也是一位武家子,而他所遭遇到的「災難」,也可能是跟敵人一次生死搏鬥,雖然沒有把命送掉,而留下這張奇醜不堪的臉型了。
這人姓「賈」名「銘浩」,他有個稱號,叫「幻影修羅」。
此刻「幻影修羅」賈銘浩,正跟「玄海羅漢」法空,在禪房裡輕聲談著。
突然,一名心腹僧人,進禪房來道:「回稟大方丈,前面『玉令軒』房裡,突然闖進一男一女,把『黑鷹』駱元奇駱爺殺了。」
法空聽到此話,臉色一怔,道:「會有這等事情?」
剛才自己去前面「玉令軒」房中,「黑鷹」駱元奇曾說過,要與「風林樵夫」區正一較高低,他怎麼輕易遭人所殺?
那名僧人又道:「不但『黑鷹』駱爺遇害,還有不少廟中和尚,喪命敵人手裡,可能來了不少高手。」
橫邊座上的「幻影修羅」賈銘浩聽到此話,兩眼精光閃射,朝法空看來。
法空接觸到他投來的視線,緩緩一點頭,道:「賈賢弟,你不必露臉,待貧衲出去一看!」
他出來禪房找去看時,正看到「雲中鶴」江玉宇將自己廟中一名弟子置於死地,而在縱聲大笑。
江玉宇還不知撲來的大和尚,就是「福林寺」的主持「玄海羅漢」法空,一聲叱喝,一式「子路問津」,劍尖朝法空的胸前刺來。
「雲中鶴」江玉宇雖是武林俠義門中高手,可是要跟「玄海羅漢」法空一比,顯然要相差一段距離。
法空見江玉宇了招遞來,不避不架,劍尖撲向胸前兩三寸時,右手中、食二指疾吐而出,已把劍尖一端扣住。
江玉宇想要把劍抽回,卻像生了根似的分毫不動,他叫聲:「不好!」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法空將劍身扣住,正要飛起一腿,踢向江玉宇下陰,取他性命……。
就在此髮絲相隔的剎那,突然一股勁風自左襲到,勁道威猛無比,法空被這股勁風一推,身不由主蹬蹬退落三尺。
法空駭然一震,瞪眼看去,面前多了兩個人,一個是身穿疾服勁裝的年輕女子,另外那個身材瘦小,短褂束上布帶,足登草履,禿頂白髮的老頭兒。
「玄海羅漢」法空,雖然並未與「風林樵夫」區正照過面,但看到此老頭兒這付打扮,已知道對方是誰了。
不錯,這位老人家正是「風林樵夫」區正,旁邊那年輕女子,是「雲中風」江玉蓮。
就在這時候,祈煥藝、湘青二人,亦卸尾來到。
「玄海羅漢」法空看到祈煥藝、湘青二人,想到剛才心腹弟子進禪房稟報的事,顯然「黑鷹」駱元奇就是喪命在這對年輕人手裡。
「風林樵夫」區正,群魔聞之喪膽,是江湖上最難招惹的人物,「玄海羅漢」法空即使有滔天氣焰,也要給降下幾分。法空冷冷一笑,指著區正道:「老頭兒,你該是『風林樵夫』區正了,貧衲一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今晚來此有何貴幹?」
「風林樵夫」區正嘻嘻笑著道:「你這個大和尚,一定就是『福林寺』主持法空方丈了,你要問明老頭兒帶人來此幹啥,你狗肚子裡吃下幾個包子,當然你自己應該知道了!」
法空聽到這些話,不由勃然大怒,戟指道:「老傢伙,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你是要羅漢爺送你歸天?」
區正還是一團和氣,道:「賊禿驢,別慌,別慌,如果要分個高下,明日午後,到離此不遠的『鐵桂峰』,決個勝負行了!」
「玄海羅漢」法空本意,恨不得把眼前這伙男女,橫屍「福林寺」,但他還有一門陰險歹毒的獨門武功,事前必須要先有個準備,並非隨時可以施展。
同時,他還要再邀幾個高手,上陣助拳,以眼前敵我看來,並不穩操勝券。
「玄海羅漢」法空,本來就是個陰險絕倫的人物,是以雖盛怒之下,也還忍得下這一口氣。
他冷冷一笑,道:「老頭兒,你既然約下時間、地點,羅漢爺上定上『鐵桂峰』奉陪就是!」
「風林樵夫」區正嘻嘻一笑,道:「賊禿驢,咱們話是說定了,明兒可不能來個龜縮不出來!」
法空吼喝聲,道:「老傢伙,羅漢爺讓你多活幾個時辰,明天送你歸天!」
區正一點不生氣,還是笑吟吟道:「賊禿驢,誰先歸天,現在咱們誰都不知道……」
話落,向祈煥藝等眾人一揮手,道:「咱們回去!」
這位老人家帶了祈煥藝、湘青,和江家兄妹,如飛而去,投入夜色中。
中午過後,「福林寺」主持法空和尚,邀集了一些綠林中好手,還有那位「幻影修羅」賈銘浩,迤邐向「鐵桂峰」而來。
鐵桂峰離邵原鎮沒有多遠路程,就在「福林寺」的南端,山勢崢嶸,卻少有人跡來此。
法空等一行人,一鼓氣攀登鐵桂峰,繞過峰腰而上,縱目看去,山上靜悄悄的,連人影也不見一個,哪裡有什麼「風林樵夫」區正?
法空看到此情景,不由怒聲道:「豈有此理,『風林樵夫』此老傢伙,真是沽名釣譽之流,昨日說得口氣好硬,今日卻是龜縮不敢露臉……」
他話剛到此時,鐵桂峰峰頂,突然響起一陣哈哈朗笑!
這陣笑聲十分洪亮,空谷回聲,震得整座鐵桂峰起了回聲。
但這陣笑聲聽來卻是叫人奇怪,這縷聲響起處,不在身邊,也不在山下,而是由上而下,宛若是從凌霄雲端裡出來一般。
「玄海羅漢」法空等眾人聽來,不由詫然給驚住!
鐵桂峰峰頂,有一座「六和塔」,塔高十餘丈,破瓦頹垣,日久月深,風吹雨打,已是搖搖欲墜,是以法空等眾人,誰也不會去注意這座廢塔。
但這陣笑聲過後,六和塔上居然出現四個人影,法空和「幻影修羅」賈銘浩等抬頭縱目看去,不由駭然大驚!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塔頂四條身影霍然分開,活像四隻大壁虎,星掣丸瀉似的,飄飛而下。
眨眼間,已到塔身中段,距離地面,相隔還有三、四丈,四條身形撮口長嘯,兩手一分,就像怪鳥臨空翩然而下,輕飄飄的落向半山法空等對面。
臨空翩然而下的四人,除了「風林樵夫」區正外,又添了三位不速之客,那是「星海三尊」「彌陀佛」九如、「子午客」梅天松,和「鐵算盤」錢通。
四人展施這手輕功,須得心息相連,配合得恰到好處,錯非俠義門中絕世高手,換了其他的人難能做到。
從塔頂到塔下,相距十丈有餘,再由塔腳到峰腰,計有十五六丈。
四人就在此一剎那,連袂完成之門絕技,飄落下來。
「幻影修羅」賈銘浩,雖然臉上木然,並未顯有異樣的神情,而兩顆炯炯有神的眼珠,投向四人身上時,連連閃轉。
「星海三尊」會參與今日鐵桂峰之會,使「玄海羅漢」法空感到意外,但他並未顯出任何異樣的神情,只是嘿嘿低聲冷笑。
四人飄落半山,「星海三尊」並肩而立,左首是圓頭胖臉,臉帶笑容的「彌陀僧」九如,中間是百鶉破衫的「子午客」梅天松,再過去是長衫馬褂,肋下挾著鐵算盤的錢通。
「風林樵夫」區正也是滿臉含笑,他站在三人的最後邊。
「玄海羅漢」法空,雖然跟三人並未見過面,但從傳聞中的三人外貌形相,已知道就是揚威西南江湖的「星海三尊」。
至於「星海三尊」會參與法空鐵桂峰之約,除了時間上湊巧外,並不顯得意外。
「黑鷹」駱元奇雖昨晚已喪命在祈煥藝、湘青二人之手,但其暴行劣跡,令人髮指的罪孽,已震撼俠義門中人物。
而「星海三尊」,亦已探得其行蹤匿藏之處,是以卸尾找來,同時有邵原鎮窮家幫中弟子之助,找到區正等五人行蹤,一起赴鐵桂峰之會。(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