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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神秘黃衫女 文 / 南湘野叟

    索媸道:「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不過試試倒也無妨。」

    冷瑤光道:「血刀門中,大都是秉性殘酷之人,免得惹火燒身,還是不試也罷。」

    索媸道:「那現在咱們怎麼辦?」

    冷瑤光道:「你在房中歇息吧!我出去探查一下,以防萬一。」

    索媸道:「這座牡丹堡中,防守十分嚴密,你去查探,人家發現了可不是好玩的。」

    冷瑤光道:「咱們必須查出孟姑娘被囚禁的所在,縱然冒險,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索媸道:「我隨你去,必要時也有個照應。」

    他倆推開後窗,躍到一片草木陰森的園林之內,藉樹林的掩蔽,向後進房屋一陣疾馳。

    但馳出未兩丈,冷瑤光忽然停了下來,並立即傳音對索媸道:「此處有人潛伏,咱們裝作來找黃姑娘的。」

    語聲一頓,又提高嗓門道:「都是你疑神疑鬼,黃姑娘在哪兒?」

    索媸道:「我分明看到的,大概她回去了。」

    冷瑤光道:「那就算了,咱們也回去吧!」

    索媸道:「大哥也真是的,你既然喜歡人家,就應該有點耐心。」

    冷瑤光道:「你不要瞎說,咱們與黃姑娘才初次見面,你如此說法,她聽到了會生氣的,夜深了,回去睡覺吧!」

    這一段對話,說明了冷瑤光因為喜歡黃瑜,才在發現人影三時前來尋找,縱使當真有人潛伏,也不會發生什麼誤會。

    但他倆剛剛轉過身去,忽然一聲輕哼,由他們身後響起。冷瑤光及索媸扭頭一瞥,見一位身材婀娜的黃衣女郎,緩緩由丈外的樹蔭下走出。

    索媸「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你!」

    黃衣女郎道:「很失望,是麼?」

    語聲一頓,以不屑的神色向冷瑤光撇撇嘴道:「姓黃的丫頭雖然算不得什麼,但閣下喜歡她卻有點不配。人貴自知,閣下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了。」

    冷瑤光自從發現隱身樹後的竟是那神秘莫測的雲裳時,就知道多少會有點麻煩的。但想不到此女舌尖嘴利,說起話來竟這般難聽,不由面色一變道:「在下喜歡的並不是你,何必管這麼多閒事。」

    雲裳粉頰一寒,纖足一點,躍近八尺,右臂一抖,一記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迎胸向冷瑤光擊來。

    冷瑤光見此女不僅出語尖刻,出手竟然如此威猛,在滿腔怒火之下,他也存心要與她別別苗頭。口中一聲暗叱,也一掌敬了回去。

    「波」的一聲輕響,冷瑤光擊出的掌力,竟被雲裳所震散,他幾乎連念頭也未轉,足尖一點,便已橫躍五尺。

    他的反應夠快,總算僥倖避過了雲裳掌力的鋒頭。但仍然一個踉蹌,一頭撞在一棵樹身之上。

    他的時運不濟,樹身上一個斷枝,正巧劃開了他的面具,連臉皮也受到輕傷,鮮紅的血水,順頰流了下來。

    冷瑤光的一身功力,雖無法列入一流高手,但也不致這麼不濟,可見雲裳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已然達到超凡入聖的境地。因而他忘了面頰的疼痛,雙目炯炯地凝視著這位神秘的黃衣姑娘,向她呆呆的發起怔來。

    一聲輕哼,雲裳櫻唇一撇道:「摘下你的人皮面具,讓我瞧瞧你究竟是誰?」

    冷瑤光淡淡道:「姑娘功力驚人,在下自認不敵。但士可殺不可辱,姑娘吩咐在下,歉難從命。」

    雲裳道:「我知道你不會的,因為你還沒有吃夠苦頭!」

    話聲一落,纖掌再抖,這一掌來得不僅無聲無息,快得只怕電光石火還要遜色三分了。在這等神奇的掌力,冷瑤光不止是還手無力,連逃避也沒有可能,因而他那龐大的身軀,被掌力兜了起來,「吧答」一聲,竟然摔出一丈以外。

    他一彈即起,並順手拔出了玄雲神劍,以莊嚴沉穩的步法,向雲裳昂然走去。

    適才這一摔並不重,他知道是雲裳手下留情。這位神秘的姑娘,只是要迫他摘下人皮面具而己,並沒有取他性命之心。但大丈夫寧折不彎,說什麼他也要竭盡所能的鬥她一鬥。

    驀地一聲嬌叱,索媸後發先至,挺劍向雲裳衝了過去,可惜她衝出去未及五步,已被雲裳遙遙一指點中肩井穴,便木雕泥塑一般的定在那兒。

    此時冷瑤光已夠上了距離,右臂一顫,一劍揮了出去。

    他用的是二暉玄紫劍法,出手之際,也絲毫不留餘地,劍鋒直刺雲裳的咽喉,真是毒辣已極。

    對這招兇猛無比的劍法,雲裳視若無睹,直待劍鋒距離喉頭不過分寸之間,她才柳腰輕折,頭部便避了開去。

    一劍無功,第二招、第三招,連續攻出,他一連攻出八劍,幾乎是一氣呵成,聲勢之猛,堪稱武林僅見。

    但八劍之後,他再也攻不下去了,而且他發現了一件十分駭人的怪事,因而目瞪口呆,傻愣愣的向雲裳瞧看著。

    原來雲裳的那一握柳腰,竟像一條韌性極強的彈簧,向著任何方位轉折,無不俯仰由心。她雙腳沒有移動半分,便將冷瑤光兇猛的八招攻勢輕輕避去。

    二暉玄紫劍法是人間絕藝,玄雲神劍吹毛立斷,是一件前古神兵,再加上冷瑤光那氣湧河山的連續八劍,依然無法佔到雲裳的一絲衣角,再鬥下去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

    冷瑤光停止了進攻,事情並不能算完。雲裳輕蔑的笑聲,又刺進了他的耳朵。

    「還不摘下來麼?閣下。」

    「不!」

    冷瑤光的回答不僅是脫口而出,而且斬釘截鐵,根本沒有磋商的餘地,不要說已經取得絕對優勢的雲裳了,連穴道被制的索媸也為之神色一怔。

    雲裳面色數變,最後哼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如何硬法,接招!」

    話聲甫落,纖掌猝發,冷瑤光還沒有想出如何來抵擋她這一記掌力,身軀已倒到一丈以外。

    這一次雲裳已用了七成真力,冷瑤光雖然負傷不重,撐得可不算太輕,左肘擦傷,牙齦也撞出了血水。

    他沒有哼出一聲,便彈身躍了起來,然後將長劍歸鞘,挺胸迎向雲裳。

    「彭」的…聲,他再度被雲裳擊倒,但同樣彈身而起;毫無怯懍的迎向敵人。

    如此週而復始,冷瑤光已傷痕被體,他想拚命一戰,可惜他無法接近敵人。

    只能被打而不能還擊敵人,一開始他就注定了失敗的命運。可是自始迄今,他就沒有皺一下眉頭,技不如人可以,只要一息尚存,決不認敗服輸的。

    這種場面,不僅慘烈無比,而且豪壯得驚人。最初索媸不敢出聲勸阻,此時她熱血沸騰,再也忍耐不住了。當冷瑤光再度爬起之時,她縱聲嬌呼道:「雲姐姐,你這樣是不公平的……」

    雲裳一怔道:「啊!原來你是女扮男裝。哼!我哪一點不公平了?你說。」

    索媸道:「打架應該是你來我往的,現在只有你打他,他不能打你,自然不公平了。」

    雲裳哼了一聲道:「誰叫他不打我的?他打不著我是他的功夫不濟,這可怪我不得。」

    索媸道:「你明明知道他打不過你,但你還是不斷的打他,這不成為仗勢欺人了。」

    雲裳道:「誰叫他不摘下面具來的?他要是聽我的吩咐摘下面具,我不是就不打他了麼?」

    索媸道:「他不願摘,你代他摘下來就是。」

    雲裳哼了一聲道:「本姑娘做事,一向不願強人所難,我要他摘下面具,他就非得自己摘下來不可。」

    這位姑娘霸道得離了譜,反而說她一向不願強人所難。天下的法律,好像是她規定的一般。索媸為了息事寧人,遂勸慰冷瑤光道:「大哥,你就摘下來吧!讓她瞧瞧再戴上不是一樣麼?」

    冷瑤光怒叱一聲道:「住口,冷某堂堂七尺之軀,豈能受這個妖女的支使!」

    索媸打從認識冷瑤光以來,從未見他發過脾氣,冷瑤光那一聲怒叱,她急得眼淚也湧了出來,囁嚅半晌,才委委屈屈的道:「大哥,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雲裳更是氣得面頰鐵青,纖裳一抬,掌心立即湧起一片白濛濛的煙霧。只要她一掌推出,冷瑤光焉有命在!

    這位生性怪異的神秘姑娘,殺個把人,比吃飯、穿衣還要方便。可是她那高高舉起的纖掌,竟又無力的垂下來了。

    索媸趁機咳了一聲道:「姐姐,他不願意,放過他吧!你不是說你不願強人所難麼?」

    雲裳櫻唇一撇道:「我就不信這個邪……」

    但她接著搖搖頭,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以她這身駭人聽聞的功力,走遍天下,可以說無往不利,要是說她還有什麼難以稱心如意中,那就是她的為所欲為的性格,今天第一次遭到了挫折。

    半晌,她目光一轉,道:「小妹子,你們當真姓雲麼?」

    索媸道:「我叫索媸,我大哥名叫冷瑤光。」

    雲裳似乎鬆了一口氣道:「這還算好,否則我決不會放過你們。」

    索媸道:「為什麼呢?你不是也姓雲?」

    雲裳道:「咱們不談這些了,你願意幫幫我的忙麼?」

    索媸道:「只要我辦得到的,當然可以。」

    雲裳道:「我要你替我摘你大哥的面具……」

    索媸道:「好是好。但我動彈不得。」

    雲裳曲指連彈,她不僅於指顧之間,解開了索媸的穴道,還同時將冷瑤光的穴道封閉了起來,以冷、索二人那般身手,就像木頭人一般的任人擺佈。

    索媸緩緩走到冷瑤光的身前道:「大哥,原諒我,咱們還有正事待辦,何必要嘔這無謂閒氣。」

    是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冷瑤光實在沒有再嘔閒氣的必要,何況既不是他自己摘下面具,而穴道被制,不願意也無可奈何。只好雙目一閉,任恁索媸去展示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索媸替他摘下面具,再退到一邊道:「你瞧吧!這就是我的大哥。」

    這似乎是一道耀眼的陽光,忽然由雲端露出。雲裳微微一瞥,便有雙目難睜之感。

    那張面頰,不僅是那麼英俊,而面頰上每一寸地方,都有一股強烈的傲氣,它充分的表現出他超乎常人的獨特性格,並具有對女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她像在欣賞一件十分名貴的心愛之物,面色也由陰沉而開朗,終於現出了令人心動的笑意。

    良久,她忽地嬌軀一旋,纖足一點,像一股輕煙,眨眼已飄臨樹梢之上,沒有人知道她的行動何以這般突然。但她要離去,卻是無可置疑的。

    索媸急縱聲道:「雲姐姐,你慢點走好麼?」

    雲裳卓立樹梢,迎風起伏,聞叫淡淡道:「有什麼事?」

    索媸道:「我大哥的穴道還沒有解開呢!」

    雲裳道:「這是普通的點穴手法,你只要在他第六、七兩根椎骨之間拍上一掌就是。」

    索媸道:「我還有一件事想求求姐姐。」

    雲裳道:「什麼事?」

    索媸道:「咱們要救一個人,姐姐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雲裳道:「我為什麼要幫你們?」

    索媸一歎道:「咱們人單勢孤,原本只是前來碰碰運氣的,唉!這牡丹堡不啻龍潭虎穴,姐姐不願幫助,咱們不會怪你的。」

    雲裳身形忽地一旋,像一片落葉般輕輕躍立索媸的身前道:「當今之世……哼,除了你那又臭又硬的大哥,還沒有我雲裳難以辦到之事。要救誰?說吧!」

    索媸道:「我大哥的世妹孟雙虹,被人用馬車劫走,聽說是被牡丹堡主劫來要選作花後……」

    雲裳道:「我知道了,你們回去等著吧!」

    語聲還裊裊可聞,這位姑娘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其功力之高。實在已達天人之境。

    索媸拍開冷瑤光的穴道,扶摸著他身上的傷痕道:「大哥,快回去!我給你敷藥,雲姐姐也太狠了。」

    冷瑤光長長一歎道:「咱們技不如人,愚兄,唉……」

    索媸道:「不要灰心,武功是練出來的,咱們今後勤練一點就是了。」

    冷瑤光心知除非另獲奇遇,縱然練白了頭,也難與像雲裳這等高手爭一日之長短。但他不便說出,只是咳了一聲道:「人心難測,你不該將咱們來此的目的向陌生之人說出。那雲裳如是出賣咱們,咱們就別想生離這牡丹堡了。」

    索媸嬌軀一震道:「那就糟了,大哥,咱們跟去瞧瞧。」

    冷瑤光道:「那是沒有用的,事已至此,咱們只有聽天由命了。」

    回到住所,索媸細心的為冷瑤光敷上療傷藥物,他們不過才剛剛整理就緒,門外已傳來幾記剝啄之聲。

    冷瑤光神色一愣道:「誰?」

    「是我,雲裳。」

    索媸聞言大喜,立即奔過去打開房門。只見除了雲裳之外,還有一位紅裳綠裙,長髮披肩的妙齡女郎。

    雲裳向立身床前的冷瑤光道:「人是來了,但不是你們要找的孟姑娘。」

    冷瑤光向跟在雲裳身後的那位女郎一瞥,不由大失所望雲裳面色一正道:「我為你們辦到了,至於她不是孟姑娘,那可不關我的事。」

    她語聲一頓,回頭對那位姑娘道:「你向他們兩位說個明白。」

    那女郎對冷瑤光襝衽一禮道:「小女子宛星星見過大俠。」

    冷瑤光道:「宛姑娘太客套了,大俠二字冷某擔當不起。」

    宛星星道:「兩位要知道什麼?」

    冷瑤光道:「宛姑娘可知道一個名叫孟雙虹之人?」

    宛星星道:「據小女子所知,牡丹堡中並無此人。」

    冷瑤光道:「宛姑娘必是牡丹堡未來花後?」

    宛星星道:「小女子承堡主寵召,以護花八使由潼關接來,是否能應選花後,迄今尚無所聞。」

    冷瑤光道:「對不起。在下誤聽人言,將姑娘當做孟雙虹,孟姑娘既不在此,在下這就告辭了,姑娘請。」

    宛星星襝衽一禮,然後退出房去,雲裳向她的背影瞥了一眼,回頭對冷瑤光道:「我與宛家妹子頗有淵源,才能請她前來解釋你的疑慮。此間已無戀之處,你們何不就此離開呢?」

    冷瑤光道:「在下留此確已無益,但惜花帝君是武林前輩,在下既來拜壽,怎能不辭而別!」

    雲裳冷冷道:「你的人皮面具已經損壞了,難道你要人家發現你喬裝改扮不成!」

    冷瑤光聞言一怔,暗忖:「雲裳說得不錯,喬裝拜壽難免會給人一種心存鬼蜮之感,如不及早離開,可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麻煩。」

    於是,他雙拳一拱道:「敬謝姑娘指教,咱們就此作別。」

    雲裳由懷中掏出幾頁素箋交給索媸道:「小妹子,這是姐姐的一點小玩意,但比你們的那些花拳繡腿似乎高明幾分,拿去好好的學學,免得再在江湖之上丟人現眼。」

    索媸接過了雲裳的素箋,但對她那幾近識譏的言語則大為錯愕。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咱們雖是學藝不精,還不致向人搖尾乞憐,盛意心領,姑娘的絕藝請收回去吧!」

    雲裳面色微變道:「我拿出去的東西,一經出手,就得計算它的盈利。學不學在你,下次見面,你就得付出利息。」

    語音甫落,身形疾晃,只不過一閃之間,雲裳的嬌軀便像輕煙般的消失。

    索媸錯愕良久,道:「大哥,這幾張紙,怎麼辦?」

    冷瑤光道:「丟掉它!」

    索媸道:「是雲姐姐交給我的,咱們怎能隨便拋棄!」

    冷瑤光道:「難道你要接受恥辱,學習她的武功?」

    索媸道:「咱們縱然不學,也不能將它丟棄,還是留著交還她好啦!」

    冷瑤光道:「好吧!快收拾一下,咱們走。」

    離開牡丹堡,已經是更鼓三傳了,前途茫茫,禍福難知。

    再加上身無分文,冷瑤光的心情,自然顯得沉重無比。

    他們沿官道直趨新鄭,走出不足十里,天色已經大亮了。

    在一棵大樹之前,索媸慵懶的坐了下來,道:「大哥,我走不動了,咱們歇息一下好麼?」

    一個練武之人,行走五十里就走不動了,這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不過冷瑤光知道她是餓了,因為他自己也飢火焚心,混身都提不起勁兒的感覺。

    他憐惜的向索媸瞧了一眼,挨著她坐下來道:「忍耐點兒,待會到前面咱們再想辦法找吃的。」

    索媸螓首一側,輕輕依在冷瑤光的肩頭之上,秀目微合,俏臉上現出一股甜甜的笑意道:「你別急,大哥,我不餓。只是……有一點兒不大舒適。」

    冷瑤光輕輕撫摸著她的柔荑,長長一歎道:「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你從來沒有過一句怨恨之言。媸兒,你太善良了。」

    索媸道:「不,跟著你才快樂呢!這點苦算得了什麼。」

    冷瑤光環臂一摟,索媸「嗯」了一聲,嬌軀就趁勢倒了下來。他們不必再作解釋,無言勝有言,這是最好的安慰。

    冷瑤光伸手摘下她的面具,去掉了她包著長髮的頭巾,道:「不要再戴這個東西了,我喜歡看你的面頰。」

    索媸嬌媚的一笑道:「只要你喜歡,我都會依從你的,要不要我換上女裝?」

    冷瑤光道:「好的,你到樹林裡面去換吧!」

    索媸剛剛換好衣衫,一陣馬蹄之聲,已由新鄭方向遙遙傳來。來騎十分驟急,剎那之間,兩名勁裝騎士,便已擦身而過。

    但那雙勁裝騎士忽地驚「噫」一聲,猛地運勁一勒馬韁,竟將那雙狂馳的健馬硬生生扭回頭來。

    他們躍下坐騎,直趨冷瑤光的身前道:「朋友可是姓冷?」

    冷瑤光見這兩名中等身材的大漢,滿臉精幹之色,看神情,八成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那麼天殘劍集的傳說,這兩人,必然早有所聞了。現在狹路相遇,難免又是一場是非,但事情已經擠到頭上,想不承認也不行,只好硬著頭皮道:「兩位是淮?」

    這兩人約莫四十上下的年齡,其中一人道:「咱們姓方,冷朋友如果到過南昌,也許對咱們兄弟有過耳聞。」

    冷瑤光微微一笑道:「雙英鏢局的局主及總鏢頭,名滿大江南北的龍虎雙英。兩位的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貫耳了,但不知兩位找冷某有什麼指教?」

    方龍哈哈一笑道:「敝局這點虛名,怎能與冷家莊相提並論。不過樹大招風,而且江湖之上對少俠還有一項……咳,咳,十分不利的流言。」

    此人說話之時,一雙銳利的目光,不斷瞟向冷、索二人身後的長劍,不必說明,冷瑤光已經知道那流言是什麼了。

    他故作不解的淡淡一笑道:「有這等事?看來在下當真是孤陋寡聞得很。」

    方虎哼了一聲道:「光桿眼裡不揉沙子,冷少俠將咱們兄弟當做何等之人?」

    冷瑤光道:「兩位不要誤會,在下所言確屬實情,要不兩位就直接告訴在下,豈不免了許多無謂的口舌。」

    方龍道:「聽說少俠獨闖天殘谷,獲得該派失傳百年的天殘劍集……」

    冷瑤光道:「這就是兩位所說的流言了?」

    方龍道:「不錯,天殘劍集是武林絕響,任何練武之人,無不想一睹為快。」

    冷瑤光道:「原來如此,可惜兩位來遲了一步。」

    方氏兄弟同時一呆道:「此話怎講?」

    冷瑤光道:「在下來自牡丹堡,曾向惜花帝祝壽……」

    方氏兄弟又是一怔,試想惜花帝君是何等人物,冷瑤光既到牡丹堡,他能讓這位冷家莊的少莊主帶著天殘劍集離去麼?

    冷瑤光見計已得逞,遂咳了一聲道:「兩位也是去拜壽吧?咱們後會有期了。」

    他正待轉身離開,方虎橫身一攔道:「且慢。」

    冷瑤光道:「方總鏢頭還有什麼指教?」

    方虎道:「你當真去過牡丹堡?」

    冷瑤光冷冷道:「閣下是問天殘劍集是否仍在兄弟身上了?」

    方虎哈哈一笑道:「冷少莊主果然心思敏捷,方某十分欽佩……」

    冷瑤光道:「多承誇獎,兩位如是不信兄弟之言,不妨去問一問雲裳姑娘。」

    方虎心頭一震道:「雲裳姑娘?你是說那位絕情……」

    方龍沉聲道:「二弟,住口。」

    這雙名滿江湖的龍虎雙英,似乎遇到一樁極端恐怖的驚人之事。他們適才洶洶來勢已一掃而光,代之而來的,是無比的驚慌與戰慄。

    冷瑤光見方氏兄弟如此驚慌,不由大為弦惑。看來那位雲裳姑娘不僅身世神秘,只怕還是一個大有來歷之人。

    可惜方虎說出「絕情」二字,自己無從據以推測,只好淡淡一笑道:「兩位如果別無他事,在下就此告辭。」

    方氏兄弟同時抱拳一拱道:「耽誤少俠行程,愚兄弟深為歉疚,少俠請。」

    冷瑤光道:「那麼咱們就後會有期了。」

    他向龍虎雙英拱手一禮,隨即帶著索媸沿官道放步急馳,奔行里許,忽地撇開官道,進入山區,索媸詫然不解道:「大哥,咱們為什麼跑到這荒山之中呢?你不是要引開到冷家莊生事之人,及尋找孟姑娘麼?」

    冷瑤光道:「引開生事之人,咱們已經達到目的。拿龍虎雙英向咱們找碴情形推想,咱們此舉,已獲得滿意的成功,至於尋找孟姑娘,唉!以咱們這點武功,怎能與天下武林為敵……」

    索媸悠悠道:「大哥是要埋名隱姓.逃避強敵了?」

    冷瑤光豪放的一笑道:「冷某豈是畏難苟安,避仇遁世之人,只是深山大澤之中,每多隱有異人,咱們縱然無法找到名師,也可在無人打擾的清靜環境中勤練武技,增強功力……」

    索媸道:「不錯,一山還有一山高,咱們這點武功,實在太過不濟。」

    於是,他們獵取野獸山果充飢,由伏牛山轉到桐柏山區,最後在大復山之南的逖谷居住下來。

    此地谷暖地幽,入春之時,桃李粉開,四十里中香占衣訣。谷中一溪橫流,激石跳珠,另有無數小禽,翠羽群飛,鳴耳悅目。景物之美,不啻神仙境地。

    他倆依業結茅,作為棲息之所。日常除了獵取飲食之外,即將全部的心力,投入武功之中。

    他倆交換個人武功,才發覺他們所習的二暉玄紫劍法,只是殘篇斷簡,必須將二人所學揉合使用,一招剛猛,一招陰森,才成為一套完整的武林絕響。一招極剛,一招至柔,走遍天下,也難以找到如此怪異的劍法,他們練習起來,也就遭到不少困難。而且如非內力達爐火純青,絕難於一招剛猛的劍法之後,突變而為柔若春水的招式。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一年之後,他們的武技大增,不僅獲得二暉玄紫劍法的神髓,兩人雙劍聯壁,更是神妙無方。冷瑤光並能於指顧之間,聚集一、三、五、七、九,五招剛陽劍術功力一併發出。

    寒暑再易,春到人間,他們定居逖谷整整一年又兩個月了,他們曾經商討出谷,但未決定行期。

    在一個晴朗的清晨,冷瑤光離谷去尋找食物,當他獵得幾隻山雞及野果回到逖谷之時,卻已失去索媸的蹤跡。

    他找遍全谷,但芳蹤渺杳,再檢查索媸的衣物及兵刃,已然同時不見。

    看情形索媸是不辭而別了,他卻難以相信。

    他倆食宿與共,雙宿雙飛,雖未真個消魂,情愛之深,更甚於一般夫婦。

    何況索媸的性格是那麼真純,是那麼柔順,她愛冷瑤光比她的生命還要重幾分。如果說她不堪清苦,甚或移情別戀,都是絕無可能之事。

    然而.事實勝過雄辯,冷瑤光不得不在心灰意冷之下.離開了這個值得留戀的幽谷。

    出谷向東,信步而行,整天滴水未沾.他還無休止之意、第三天才略進飲食,但他的面頰之上,已顯出幾分憔悴的神情。

    在夜幕降臨之際,他還在亂山之中蹣跚的獨行著。最後他發現了一座山神廟,一陣急驟的山雨,也同時傾簸而來。

    他奔向那座山神廟,希望能夠聊風避雨。但當他接近之時,卻發覺那山神廟中竟然燈光搖曳……

    荒山破廟之中,竟有居住之人,他雖然急欲避雨,也不得不加上一份小心。因此,他微一提氣,像狂風下的一片落葉,向那山神廟輕輕飄去。

    山神廟是到達了。但他像突然之間,由懸崖的絕頂墜下深淵,三魂七魄一齊脫離他的軀殼一般。

    這也難怪,如果懷疑變為事實,而又被他親目所見,這確是一記沉重的打擊。

    自然,那打擊是來自山神廟門,還是一聲嬌滴滴的呼喚:「蒙哥哥……」所造成的。

    這是多麼熟悉的聲音,在往昔,索媸不是這樣呼叫他的麼?

    不錯,那呼喚者正是索媸,只是改變了呼喚的對象而已。

    更便冷瑤光難以忍受的,是索媸螓首斜依,靠在那血刀門下蒙驁的肩頭之上,親愛之情,比他與索媸的相處,並無半點遜色。

    「好一個人盡可夫,厚顏無恥的賤人!」

    冷瑤光忍不住一聲喝罵,跟著彈身一躍,去勢若風。他將滿腔怒火,發洩在雙足之上,這一陣狂奔,快得如同星馳電掣。

    「大哥……等等我……你聽我說……」

    索媸的呼聲,由風雨中遙遙傳來,幾乎兩個時辰,才不再聽到她的呼喚。

    冷瑤光依然沒有停歇,奔行的速度也沒有絲毫緩慢,直到風停雨歇,大地重光,他才在路邊坐了下來。原來他一夜狂奔,已然到達信陽附近。

    此時他蓬首垢面,滿身泥濘,落魄得像一個花子一般。

    精神、肉體,更是兩皆疲乏,心情上有著難以言宣的苦悶。

    這是貫通豫、鄂兩省的官道,大清早行人已然不少,對這般為生活忙碌的旅客,是無法提起他睜眼一瞥的興趣的。

    但一陣十分刺耳的車轔、馬嘯之聲,卻使他精神為之一振,這當然不可能就是他千里追蹤的神秘馬車,只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而已。

    當他睜眼向來路一瞥,他無法自己跳了起來。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雙轅馬車,八名護車大漢,不正是賀蘭山下的一般情景?

    他不再遲疑,挺身一躍,便已攔住那馬車的去路。

    他這一現身阻路,來得十分突然,所幸車把式身手不凡,口中一聲吆喝,右腕用力一帶,兩匹奮蹄狂馳的健馬,前蹄一揚,倒挫幾步,終於停了下來。

    八名護車大漢見狀一驚,一陣暴叱聲中,四名護著馬車,四名圍向冷瑤光的兩側,其中一名豹頭環眼,臂纏長鞭的大漢,似是八名護車的首腦。他一領馬韁,衝至冷瑤光的身前道:「你要找死麼?朋友。」

    冷瑤光哈哈一陣狂笑道:「不錯,尊駕不妨試試。」

    豹頭大漢振腕一抖,鞭「刷」的一聲,由臂上散了開來,鞭梢帶著勁風,橫掃冷瑤光的面頰,來勢之猛,有如巨蟒騰人一劍穿喉,做了他天殘絕學第一個犧牲者。他星目環掃,向七名護車大漢冷冷道:「在下不願殺人,但望各位能夠與在下合作。」

    其中一人道:「你要怎樣?」

    冷瑤光道:「十分簡單,只要尊駕挑開車簾。」

    那名大漢面色一變道:「你知道車中是何等之人?」

    冷瑤光道:「不知道,所以在下要瞧看一下。」

    那名大漢哼了一聲道:「牡丹堡威鎮中州,閣下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冷瑤光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你們必是護花八使了?」

    那大漢道:「護花八使何等功力,豈能像咱們這般不濟。」

    冷瑤光道:「聽尊駕的口吻,牡丹堡必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了。唉!一個人一生不能做出半分錯誤之事,殺了牡丹堡的人,今後只怕寢食難安。」

    那大漢道:「你說對了,不論你避到天涯海角,牡丹堡一樣不放過你。」

    冷瑤光道:「那麼在下只得將錯就錯,委屈各位一下了。」

    那名大漢想:再到弄巧反拙,牡丹堡的威名,反為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他的面色剛剛一變,估不到馬車的車簾突然自行挑起來。

    七名護車大漢,連同冷瑤光,八雙訝異的目光,一齊投向車內。

    車廂之內,紅毯鋪地,還設有一張虎皮交椅。論陳設,是夠豪華的,但卻杳無人蹤。

    冷瑤光收回目光,向適才說話的大漢一瞥道:「人呢?」

    那大漢道:「人?咱們趕的原來就是一輛空車,自然沒有什麼人了。」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你認為我會相信?」

    那大漢道:「閣下恁什麼不信?」

    冷瑤光道:「那車簾是誰挑起來的?」

    此時微風不揚,連樹葉都沒顫動一下,那車簾決無自動掀開之理,因而當車簾挑起之時,七名護車大漢同時現出了驚駭之色。現在冷瑤光如此一問,他們自然張口結舌,難以解說了。

    但……

    「是我。」

    這一聲回答來的太過突然,七名護車大漢及那位高踞車轅的車把式,全都為之心頭一震,如果不是朗朗乾坤,他們會認為碰到了鬼魂。

    冷瑤光向發話之處一瞥,見是一名身著紅衣,面色冰冷的姑娘,正站在馬車頂之上,顯然,適才挑開車簾,必然是這位紅衣姑娘的傑作。

    他冷冷一哼道:「原來是你……」

    紅衣姑娘道:「叫他們走吧!我有話跟你說。」

    冷瑤光淡淡道:「對不起,在下無暇奉陪。」

    紅衣姑娘道:「你是在拒絕我麼?」

    冷瑤光道:「你說對了。」

    紅衣姑娘面色一寒,旋又歎息一聲道:「一人作事一人當,你連我也恨上了?」

    冷瑤光道:「物以類聚,麻雀窩裡還會跑出鳳凰來不成!」

    紅衣姑娘勃然大怒,纖掌一伸,緩緩向懸掛腰際的刀把握去,一股駭人的凶煞之氣,已由她週身迸射而出。

    坐於車轅上的車把式駭然一聲驚呼,像亡命的滾下車去。七名護車大漢也心膽皆裂,丟下馬車,逕自縱騎而逃。

    冷瑤光見狀一栗,他原以為紅衣姑娘黃瑜雖屬血刀門下,終為一個女流,女人受先天限制,再凶也應該比男人溫柔得多。但事實恰巧相反,拿黃瑜與蒙驁相比,這位美如嬌花,冷比冰山的姑娘,才算獲得血刀門的真傳。

    面對血刀門的真正傳人,他不敢絲毫大意,暗中一提真氣,二暉玄紫劍法的前五招純剛功力,已然凝聚在那輕輕顫動的劍鋒之上。

    雙方的弓弦扯滿了,只要隨意一放,不難勝負立判。

    他們兀立如山,兩雙精光閃爍的目光,向對方一瞬不瞬的凝視著。時間在緩緩溜走,但他們誰也沒有抱先出手之意。

    他們那氣湧河山的凌人氣勢是武林罕見的,兩端道路之上聚集了不少行人,但卻鴉雀無聲,沒有人敢喘出一口大氣。

    終於黃瑜鬆開了刀把,秀目四掠,冷冷道:「為免驚世駭俗,咱們換個場所。」

    語音甫落,紅影如電,這位血刀門的傳人,已往北方急馳而去。

    冷瑤光哼了一聲,毫無遲疑的追了下去。他胸頭蘊藏了太多的怒火,要對血刀門下盡情的發洩。

    信陽以北,是大別山區、黃瑜馳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出頂,她在一棵古松樹下停了下來。

    面對起伏連綿的山巒,她悠悠一聲長歎,道:「你當真這麼恨我麼?」

    追到她身後的冷瑤光微微一呆,道:「不錯,任何血刀門下,在下都饒他不得。」

    黃瑜道:「就是為那天殘盲女?」

    冷瑤光道:「你們登門尋查於先,橫刀奪愛於後。只要還有二寸氣在,冷某焉能不報此仇?」

    冷瑤光道:「一劍分生死,何必浪費嚼舌。」

    黃瑜哼了一聲道:「我知道這一年以來,你們功力大進,但以閣下目前的造詣,似乎還沒有擊敗黃瑜之能。」

    冷瑤光道:「多說無益,咱們何不試試。」

    黃瑜咳了一聲道:「你真是死心眼,天下女人多得是,為什麼要念念不忘那個盲女?」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血刀門下,大都是冷血動物,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凡人,這兩句你懂麼?」

    黃瑜猛一旋身,她那面頰上的冰山,像是在剎那之間溶解了。雙目炯炯,射出兩縷熱辣辣的火焰,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你太誤解血刀門下了。」

    冷瑤光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姑娘定是一位熱情之人了!」

    黃瑜道:「那要看對方是否值得我相愛……」

    冷瑤光道:「在下呢?黃姑娘認為如何?」

    紅雲上頰,嬌羞無限,這位以凶煞馳名天下的血刀傳人,竟然羞赧的垂下頭去。她以纖纖玉手撫弄著她的衣角,現出一副我見猶憐的兒女之態。

    「哈哈……」

    一陣震天狂笑,冷瑤光撲了上去,他一把摟過了黃瑜的嬌軀,手口並用,施以無情的輕薄。

    他確是無情的,對這位血刀門下,壓根兒就沒有半分愛意。但那風雨之後,山神廟內的情景,使他無法忘懷,他要報復,因而展開了一連串的瘋狂行動。

    男女之間,只能適可而止。如是衝破了某一藩籬,就會如同江河潰堤,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再加上黃瑜那豐滿的胴體,處處都散發著迷人的魔力。

    他像是一個陷身泥潭之人,不得不愈隱愈深,而達到無法皇制的境地。

    他挾著黃瑜的嬌軀,馳進一片密林,「嘶嘶」一陣裂帛之聲,黃瑜成了一個身無寸縷的女神塑像。

    大別山的春天,來得是那麼驟急……

    春去也,落英繽紛,山林之內,剩下的是斑斑落紅……

    當熱情於平淡,冷瑤光發覺自己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錯事。但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他已聚九州之鐵,鑄成大錯了,於是,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怎麼,後悔了?」

    黃瑜那溫柔的雙手,依然緊緊的摟著他,責問之中,並沒有減退她那火辣辣的熱力。

    她說的不錯,冷瑤光確是後悔了,他幼承庭訓,飽讀詩書,怎能對一個才只見過兩次面的女郎,做出桑間濮上之行!

    然而,那斑斑落紅,證明她懷中的女郎並不是一個蕩婦淫娃,堂堂大丈夫,豈能始亂終棄,做一個負心之人。因而,他咳了一聲道:「不,我只是替你難過。」

    「哦,但我卻獲得人生巔峰的歡樂。」

    「咳,我不是指這個……」

    「那你是指什麼?」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處境?」

    「嗯,天殘派、牡丹堡,確是兩個令人頭痛的強敵,但咱們還不致應付不了。」

    「何止天殘派、牡丹堡,天下雖大,將難以找到咱們的客身之處……」

    「不,瑤哥哥,你在桐柏山一年習藝,江湖現勢,已經不同往昔了。」

    「哦。怎麼不同?」

    「龍虎雙英傳言江湖,說那什麼天殘劍集。已由你獻作惜花帝君的壽禮,牡丹堡已作了你的代罪羔羊。」

    冷瑤光哈哈一笑道:「當日一句相戲之言,估不到竟然達到移禍江東之計……」

    黃瑜道:「你先不要高興,惜花帝君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告知天下各派,聲言是你嫁禍之計,並發動全力尋找於你,我與蒙師兄找到逖谷,就是應惜花帝君之請。」

    冷瑤光道:「那他一旦找到咱們,我還不是要成為眾矢之的。」

    黃瑜道:「你一定要承認麼?石三絕恁著武功、土木之學,加上風流自命,號為三絕。實則牡丹堡中藏污納垢,是一個十足的武林魔頭,叫他背背黑鍋,不是大快人心之事?」

    冷瑤光道:「是福、是禍,待以後再說吧!不過,我還是替你感到不值!」

    黃瑜道:「這也許就叫做緣分吧!那次在你們莊門之前,我一見到你,就有一種情難自禁的感覺。咳,一個女孩子,當她決定將自己交給別人之時,她已經下定生死與共的決心了!」

    冷瑤光想不到自己快意一逞,竟得到如此的結果,他感慨良久,輕輕撫摸沾著他身上的泥污的胴體道:「咱們這一身污穢應該找地方清潔一下了,否則,讓別人說你是叫化婆豈不罪過。」

    一頓接道:「適才我攔阻馬車之時,你就認出我來了麼?」

    黃瑜微微一笑道:「由桐柏山神廟起,我就在你的身後追躡著……」

    冷瑤光愕然道:「蒙驁知道麼?」

    黃瑜道:「他被索媸美色所迷,哪裡還記得我這個師妹。」

    冷瑤光道:「你為什麼要在我攔截馬車之時現身呢?那輛馬車有什麼可疑之處不成?」

    黃瑜道:「石三絕為了將你引出,以同樣十餘輛馬車,分散在中原各地行駛,你現身攔車,正中了他的計算。好在那些護車者還認你不出,為免使你露出馬腳,所以我才出來驅散他們。」

    冷瑤光一歎道:「想不到其中竟有如此多的變化,而且……唉……」

    黃瑜道:「看你吞吞吐吐的,而且怎麼啦?」

    冷瑤光道:「打從我遠赴塞外,以迄目前為止,所遭遇的每一事故,好像都是互有關聯,絲絲入扣似的。天殘派、牡丹堡,固然是兩個可怕的敵人,那位瞧不見的陰謀者,才使我最為擔憂。」

    黃瑜錯愕良久道:「原來你的處境,竟然這般險惡,不過武林各派,在未澄清天殘劍集問題之前,尚不致向你下手,咱們目前的敵人,只有天殘派、牡丹堡二處,恁咱們的身手,他們還奈何咱們不得。」

    冷瑤光奮然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走,咱們先到信陽去好好的亭受一番。」

    晌午時分,他們趕到了信陽,冷瑤光在雙義客站要了一間上房,兩人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熱水澡,幾盤時菜,一壺老酒,將滿腹愁腸,一身疲勞,一股腦甩到一邊去了。

    一雙初通人道的男女,是不會放過每一刻機會的。雖然是大白天,他們仍然在火辣辣的輕憐密愛著,直到夜幕降臨,他們還沒有離房之意。

    就在此時,一股熟悉的聲浪,飄入冷瑤光的耳鼓。

    「掌櫃的,有房間麼?」

    「有,有,女客官是一個人?」

    「是的。」

    「好,請女客官隨小的去瞧瞧。」

    「好的。」

    腳步之聲跟著響起,無巧不成書,他們一直來到冷瑤光的鄰房。

    「還滿意嗎?女客官。」

    「可以。」

    「那麼我去跟女客官沏茶來。」

    「別忙,掌櫃的,我請問你一件事。」

    「別客氣,有事儘管吩咐。」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姓冷的客人?」

    「姓冷的?沒有。」

    「他穿著藍衫,背上背著一柄寶劍,約莫二十上下,是一個十分俊俏的少年。」

    「哦,他們是兩個人麼?」

    「不,是一個人。」

    「這個……咳,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以後小的替女客官留心就是。」

    「謝謝你,掌櫃的,請你晚送點吃的來……還有,除了大哥,你不要告訴別人說我住在此地。」

    「大哥?大哥是誰?」

    「就是我適才問的那個姓冷的。」

    「我知道了,女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

    掌櫃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鄰室又傳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鄰室的一段對話,冷瑤光激動得幾乎叫喊出聲。他終於輕輕一歎,將激動的心情強行忍了下來。

    黃瑜悄聲道:「是她?」

    冷瑤光道:「嗯……」

    黃瑜道:「她似乎擺脫我那師兄了。」

    冷瑤光道:「有此可能。」

    黃瑜道:「那麼她愛的還是你。」

    冷瑤光道:「咱們不談這些了,明日還要起個早……」

    黃瑜道:「咱們到哪兒?」

    冷瑤光道:「我想游游黃鶴仙人的遺跡,到武漢三鎮作一次暢遊。」

    冷瑤光語音未落,店外已傳來一聲濃哼。

    「客官是要住店麼?」

    「哼,不住店是來向你請安不成?」

    「不敢,客官請進。」

    「我問你……」

    「客官請吩咐。」

    「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姓索的單身女客人?」

    「這個……請問客官貴姓?」

    「是我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咳,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麼?哼!小心大爺宰了你。」

    「啊,啊,客官不要生氣,因為那位女客人曾經吩咐小的……」

    「小廢話,帶我去。」

    「是,是。」

    冷瑤光伸手一按床沿,就待騰身躍起,黃瑜急摟著他道:「不要心急,那位索姑娘已經走了。」

    冷瑤光道:「你怎麼知道?」

    黃瑜道:「你如果靜下心情,必能聽得到鄰室後窗開闔之聲。」

    黃瑜說得不錯,鄰室喝罵之聲,使她的猜忖獲得證實。

    「你敢欺駭大爺,必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的不敢,客官請看桌上還留著沒有吃完的菜、飯,就知道小的之言確屬實情。」

    後窗再度開闔,掌櫃的吁出了一口長氣。

    鄰室的紛擾終於靜止了,冷瑤光卻陷入痛苦的深淵。

    他受荔夫人之托,對索媸,他有照顧她的責任。何況,任由一個無知少女浪跡天涯,在良心上,他也難以忍受自我的譴責。

    山神廟的往事,並不能證明是索媸的過失,她不明白世道險惡,自然容易墜入別人的陷阱。

    現在她擺脫了蒙驁,天涯海角在尋找自己,如果真讓她再度受到傷害,當真要遺恨千古了。

    思忖至此,他無法再享受黃瑜的溫馨了,身形一挺,便已躍了起來。

    他匆匆結束一下,順手打開房門,適見一條人影,由門前疾掠而過。

    「媸兒,等一等,我是冷瑤光……」

    也許是索媸去而復返,為免當面錯過,他忍不住縱聲呼喚。

    那人影如響斯應的停下了腳步,跟著幾個縱躍.便已回到他手身前。但當他向來人一瞥,有如上記晴空焦雷,心頭忍不住一陣狂震。

    原來那是一位亂髮蓬飛,雙目皆盲的老人。所謂冤家路窄,他這一喊,竟將天殘五老之人的索統叫了回來。

    盲目一翻.索統沉聲怒叱道:「姓冷的,你將媸兒怎麼樣了?」

    冷瑤光躬身作揖道:「晚輩冷瑤光,見過前輩。」

    索統怒喝道:「少來這一套,我問你媸兒呢?」

    冷瑤光道:「媸兒適才還在此地的,她為了避免血刀門下蒙驁的糾纏,已經離此他往了。」

    索統道:「到哪兒去了?」

    冷瑤光道:「晚輩正要尋找,想不到竟碰到前輩。」

    索統道:「你應該想得到的,天殘派與你勢不兩立,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總有一天會找到你的。」

    冷瑤光道:「晚輩罪該萬死,但以事出無心,尚請前輩賜給晚輩一個贖罪的機會。」

    索統狂吼一聲道:「少廢話,接招。」

    話聲甫落,振腕疾揮,他那枘奇門兵刃已挾著銳嘯迎頭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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