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拜師學藝成大器 文 / 南湘野叟
回到漁舟停泊之處，日色已經西沉，孟婆婆見著他們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晚飯做好了，將就著吃一點吧！」
郭子鉉道：「勞動前輩，晚輩兄妹實在過意不去。」
孟婆婆道：「咱們是一家人，別說見外的話。」
飯後郭子羽將冷泉莊圍攻武當門下，他們仗義援助之事說出，楊楠略作沉吟道：「那位藍衫老者是冷泉莊的東院院主左彌，此人武功卓絕，李公拐已達神化的境地，飛星迸雷手雖是無雙絕學，要傷他仍屬不易。」
郭子琴一怔，道：「那……他為什麼要撤退？」
楊楠道：「也許他沒有獲勝的把握，所以不敢冒險，不過此人生性陰險，睚眥必報，今後你們兄妹對冷泉莊倒要小心一些。」
郭子羽道：「是，義父。」
當晚他們歇在船上，對江漢的夜景，郭氏兄妹感到無比的新鮮感。
兩岸萬家燈火，江上帆檣如林，這種罕見的盛況，子鉉、子琴兄妹還是第一次領略。因此他們睡得很晚，次日起身自然也較平日為遲。
午餐之後郭氏兄妹準備上岸遊歷，一條纖小的人影卻於此時向小舟急馳而來，及到達近處一瞧，原來是桃花仙子的婢女小雯。
郭子羽迎著她道：「小雯，你們小姐呢？我曾經到丐幫總壇找過你們。」
小雯道：「咱們知道公子去過總壇，但小姐不便見你。」
郭子羽道：「為什麼？是怨我去得太晚？」
小雯道：「不，是小姐另有苦衷，日後你會知道的。」
郭子羽道：「那你來做什麼？」
小雯悠悠一歎，道：「公子昨日路見不平，懲戒了冷泉莊的門下，武漢三鎮卻為此群情鼎沸，只怕對公子十分不利！」
郭子羽道：「哦，你們是聽到什麼傳言了，說說看。」
小雯道：「江湖流傳公子得到三空藏劍經，並由瞎了眼的王權出面做證，因此……因此……」
郭子羽道：「因此別人都相信了，你知不知道他們要怎樣對付我？」
小雯道：「他們要成立一個武林聯盟，推選一個德高望重的臨時盟主，再集合天下武林對付公子。」
郭子琴冷哼一聲，嬌嗔道：「就算我五哥當真獲得三空藏劍經，可是咱們並沒有為非作歹，或是犯什麼武林大忌，他們憑什麼要對付咱們？」
小雯道：「這些咱們都知道，但別人卻另有一番說法……」
郭子琴道：「他們怎麼說？」
小雯道：「他們說公子意圖臣服天下，稱尊武林，並且生性殘暴，動輒殺人，如今以王權作活的見證，自然會人人相信了。」
郭子羽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要怎樣，咱們接著就走。」
小雯道：「不，公子，俗語說：『雙拳難敵四手。』你鬥不過他們的，所以小姐要小婢通知公於，趁他們還沒有開始行動，請你立刻離開武漢三鎮。」
郭子羽道：「多謝你們小姐的關心，我會好好考慮的。」
小雯道：「既然如此，小婢告辭。」
小雯離去之後，郭子琴不安的道：「對不起，五哥，都是小妹不好。」
郭子羽一歎，道：「這沒有什麼，江湖原本就是這麼險惡的，只是義父母數十年平靜的生活，咱們只怕給兩位老人家破壞了。」
楊楠夫婦原是在船艙之內的，此時他卻哈哈一笑道：「不要難過，羽兒，是義父靜極思動，你沒有破壞什麼。」說話之間，這對老夫婦已經走出船艙。
郭子羽道：「義父，咱們要不要離開武漢？」
楊楠道：「不必，這般人既是存心要對付咱們，走到那兒也躲避不了，只要將子鉉、子琴的功力增強一點，相信沒有人能將咱們怎樣。」
郭子鉉兄妹大喜道：「多謝前輩栽培。」
楊楠道：「本門的武功礙於門規，不能傳給你們，但老妻的六度無相掌卻可以不受限制，其實郭氏的天都九歸劍法，也是一種很好的劍法，只是出劍太慢，有些招式華而不實，只要略加改正，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也非難事，你們願不願學？」
郭子鉉兄妹齊聲說願，於是他們丟開一切，將全部心力投入武學之中。
一晃七天，郭氏兄妹沒離開過小舟，他們的武功固然獲得滿意的進步，武漢的態勢也到達爆炸的邊沿了。
第八天早餐之後，郭子琴再也憋不住了，丟下筷子，櫻唇一噘道：「三哥，五哥，咱們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裡，就算咱們願意，人家還是不會放過咱們！」
她說的不錯，這幾天岸上多了一些宿頭縮腦的守望者，鮎魚套附近的岸邊也停泊了幾艘形跡可疑的江船。顯然，他們已被嚴密的監視，給人像獵物般的圍堵者。
是可忍孰不可忍，年輕的固然受不了，兩位老人家也大為氣憤。
楊楠走出船艙，向天空投下一瞥，道：「天氣不壞嘛！你們何不出去走走？」
郭子羽道：「是，義父，咱們正想向您老人家稟報呢！」
楊楠道：「是，義父。」
上岸之後沿江向北走，走出未及一丈，一支旗花信號忽然衝霄而起，遠處也接連亮起旗花，遠近互相呼應，聲勢壯觀以極。
郭子鉉面色一變，道：「五弟，看來咱們真該當心一些。」
郭子羽神色從容的微微一笑，道：「只是些土雞瓦狗罷了，三哥不必放在心上。」
郭子琴道：「都是那姓左的搞的鬼，要是再讓我遇上，決對不讓他再在世上為惡。」
他們以遊山玩水的姿態，不疾不徐的沿江漫步，神態輕鬆無比，但四周煙雲滾滾，人影浮動，湧起一片凌人的殺機。
此時郭子羽忽然身形一轉，改變了行進的方向，他離開了江岸，經武昌的中和門繞城而過，一逕向東郊奔去。
郭子琴道：「五哥，咱們去那兒？」
郭子羽道：「咱們不會水，到江邊搏殺不太方便，城外山川廣闊，行動自由一點。」
郭於鉉道：「對，咱們跟他們捉捉迷藏。」
他們這一行動，大出敵人意料之外，但見旗
花再起，哨音頻傳，敵人似乎亂了步伐。
郭於羽微微一笑，道：「三哥，小妹，咱們加點勁，跟他們比比腳程。」
郭氏兄妹經過一陣急馳，眨眼之間在數十里之外了，找碴的確已被他們甩掉，但他們卻也迷失方位，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此地是古雲夢澤，湖泊密佈，河流縱橫，如非熟習之人，無異走入八陣圖中。
郭子琴櫻唇一噘，道：「都是五哥出的餿主意，這下好，咱們連歸路都找不到了。」
郭子鉉道：「別急，小妹，那邊有一戶農家，咱們去討點水喝，順便打聽一下。」
打聽的結果沒有讓他們失望，農家叫他們往西走，上了官道後再往北走就可以到達武昌了。
他們依照農家的指示果然找到了官道，但一陣震耳的笑聲忽然由官道傳來，道：「姓郭的，這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要逃就應該逃得遠一點。」
郭子羽舉目一瞥，原來是八卦門的小諸葛盧龍，此人是他們兄妹手下的敗將，他居然敢如此囂張，必然有他的仗恃。
不錯，他們這一夥的人數還真不少，老老少少竟有四十多口子。這般人除了小諸葛盧龍，郭子羽還另外認識一個，他就是冷泉莊的西院院主任休。
這支隊伍是臨時組合，領頭的卻是任休，他搖動著掌中的折扇，陰森森的乾笑一聲，道：「這當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本座應該對少俠說一聲恭喜。」
郭子淡淡道：「多謝你的恭喜，在下倒想奉勸閣下幾句。」
任休道：「那好，少俠請說。」
郭子羽道：「福禍無門，惟人自招，這雖是兩句俚語，卻也是至理名言。」
任休嘿嘿一笑，說道：「說得好，少俠既然懂得這兩句至理名言，你就應該獻出三空藏劍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難道你要與天下武林為敵？」
郭子冷冷道：「在下沒有三空藏劍經，希望閣下不要誤信人言。」
任何「哼」了一聲，道：「你以飛星迸雷手傷了王權，這事不假吧？」
郭子羽道：「不假，不過飛星迸雷手是南聖的獨門絕學，三空藏劍經有沒有記載這項絕藝，在下就不知道了。」
任休道：「南聖武功數十年絕跡江湖，你在那兒得來的？」
郭子羽道：「我義父是南聖一脈，在下是南聖惟一的傳人。」
任休道：「哦，少俠的義父是誰？」
郭子羽道：「他老人家從不涉足江湖，在下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
小諸葛盧龍道：「姓郭的無法自圓其說，咱們不要聽他胡謅。」
任休道「好，那位去向郭少俠討教？」
一名身材瘦長，手挽流星錘，身著齊膝短衫的大漢應聲道：「在下討令。」
任休道：「金大俠請。」
瘦長大漢越眾而出，道：「雁蕩金長庚請郭少俠賜招。」
金長庚是雁蕩山主金長炬的胞弟，掌中一枚流星錘近攻遠打具有十分強大的威力，在江湖道上，他們雖然不能跟一般名門正派相比，雁蕩雙金卻也是一個十分響亮的字號。
他向郭子羽挑戰，郭子琴卻搶先奔進場中，道：「姓金的，本姑娘會會你。」
金長庚道：「很好，姑娘請。」
郭子琴嬌叱一聲，長劍一吐，精芒暴起，微微顫動的劍尖，便已貼到金長庚的眉峰之上了。
這一招簡直是神來之筆，金長庚面色一變，卻已動彈不得。
劍尖貼上眉峰，他的生命便已握在別人的手裡，只要將長劍向前一送，雁蕩雙金就要雁行折翼了。
以金長庚的一身成就，一招就已受制，這不只是駭人聽聞，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好在郭子琴含勁未吐，並將長劍收了回來，道：「這回不算，你先請。」
適才也許她是搶先出手，冷不防讓她佔了便宜，如今金長庚自然不會客氣。
在一聲叱喝之中，流星錘帶著一溜銀光襲向郭子琴的面門，速度之快，宛如電掣星馳。
這是金長庚流星的一記殺著，為了挽回適才受挫的難堪，因而出手就是絕招。
這一招「流星逐月」是他成名的絕學，他走遍長江大河，會過不少成名露臉的高人，能夠破解他這一招的實在不多。
郭子琴也不能破解，她卻以左掌擊出一股掌力。
以肉掌對付流星錘，莫非這支纖纖玉掌不想要了？
令人駭異的是流星錘挾雷霆萬鈞之勢，竟敵不過這支肉掌，金長庚只覺得一股柔柔的力道纏上了他的手臂，他全身的勁力突然消失，流星錘自然飛不起來了。
第二次再度受挫，金長庚已經震嚇得面無人色，而且人家姑娘兩度手下留情，否則他只怕早已躺在地上了。
收咽流星錘再雙拳一抱，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金某告退。」
金長庚走了，他不再理會任休，一逕轉身狂馳而去。
他是一個成名已久的一方霸主，一身功力極為不凡，放眼當世，就算有人能夠擊敗他，也不是三招兩式就能辦到的。
但人家琴姑娘只要一招，一招之中就叫一個武林高手丟盔棄甲，在場的四十多名敵人戰怵了，他們感到一股奇寒正在滲透他們的全身。
沒有人吭出一聲，這般找碴的全都噤若寒蟬，郭子琴卻不願跟他們大眼瞪小眼的乾耗著，柳眉一挑，冷冷道：「怎麼啦，是單打還是群毆？快點劃下道來。」
任休乾咳一聲，道：「姑娘不要誤會，咱們只是奉命來請三位的。」
郭於道：「哦，你奉誰的命令？」
任休道：「當今六大門派的掌門人，請三位於本月十五日午時在蛇山風凰窩會面。」
郭子羽道：「好，咱們準時必到，不過在下要奉勸各位一句，咱們不喜歡被人監視，今後如果發現有人向咱們暗中窺探，休怪我兄妹出手無情。」
任休道：「在下一定將少俠的意思轉告各位掌門，告辭。」
這般找碴的像喪家之犬一般，片刻之間已經走得一個不存。殺機瀰漫的鄉野，又恢復往日的寧靜了。
郭子鉉哈哈一笑，道：「小妹子威風，可惜他們不打了，否則我也可以露它兩手。」
郭子琴道：「今天是初六，離十五還有九天，你要露兩手還怕沒有機會？」
郭子羽道：「十五之會可能是一個極端凶險的場面，咱們必須稟報義父，聽聽兩位老人家的意見。」
郭子鉉道：「五弟說的是，咱們走。」
回到小舟，孟婆婆詢問道：「你們到那兒去了？玩得還痛快嗎？」
郭子琴櫻唇一噘，道：「碰到四十幾條野狗，弄了一肚子的悶氣，那裡會玩得痛快！」
孟婆婆道：「哦，說說看。」
郭子琴道：「五哥，還是你說吧！」
郭子羽將一切經過全盤說出，然後問道：「義父呢？孩兒想請兩位老人家指點。」
孟婆婆道：「你義父去找一個人，我想也應該回來了。你們只怕餓了，咱們吃飯吧！」
郭子道：「最好等義父回來再吃，咱們不餓。」
郭子鉉道：「楊伯伯回來了。」
楊楠果然回來了，面頰之上是一付沉重的表情。
孟婆婆道：「怎麼啦？老頭子，有什麼不對？」
楊楠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羽兒，你們遇到過麻煩？」
郭子羽道：「是的，冷泉莊西院院主任休，率領四十餘人向咱們找碴，但被小妹將他們嚇跑了。想將咱們毀在鳳凰窩？哼，他們這是癡人說夢！」
孟婆婆道：「老頭子，你究竟見到泥刃道人沒有？」
楊楠道：「見到了，這老雜毛的德性半點未改，還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孟婆婆道：「怎麼，他不肯？」
楊楠道：「他敢。」語音一頓，接道：「老伴，我餓了，弄飯來吃吧！咱們邊吃邊談。」
孟婆婆道：「好的。」
在吃飯之際，楊楠詢問郭子羽道：「羽兒，你可知道泥丸道人？」
郭子羽道：「孩兒不知道。」
楊楠道：「你知道三空藏劍經，一定明白它的由來了？」
郭子羽道：「聽說三空藏劍經是三百年前南北二聖的武學精華，經百年前的靈空神尼予以整理，再加入她自己畢生修為的絕藝，繕寫成書，定名為三空藏劍經，但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楊楠道：「傳言不假，但人們卻不知道靈空神尼是夫婦同時修道，只不過靈空神尼是佛門弟子，她的丈夫卻是三清門下，夫婦殊途同歸，同為神仙中人……」
孟婆婆道：「咳，你扯這麼遠做什麼？別把孩子們弄糊塗了。」
楊楠道：「別急嘛，這不就說到正題了？」
敢情靈空神尼的丈夫道號浮萍子，一身修為不在靈空神尼之下，當神尼整理三空藏劍經時，浮萍子也貢獻過不少心力，嚴格的說，那冊舉世矚目的武學寶典，應該稱為四空才對。
泥刃道人就是浮萍子一脈的傳人，一身功力莫測高深，只是他遊戲風塵，從不顯露武功，一代高人不為人知而已。
也是事有湊巧，二十年前武漢下游一帶，忽然出現一支碩大無朋的江豬，它翻船傷人，在長江水道造成極大的困擾。
在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楊楠與泥丸道人不約而同的涉水斬豬，他們因而相識，並結為道義之交的朋友。
這是往事，楊楠講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到正題。
現在孟婆婆插口了，她說：「昨晚我有事過江遇到他，所以今天你義父就去找他了。」
究竟楊楠為什麼要去找泥丸道人，這又與郭子羽兄妹有什麼關係？他們聽來聽去當真越糊塗了。
楊楠似乎已瞧出他們兄妹心頭的疑惑，他卻面色一正，道：「羽兒，義父去找他是為了你……」
郭子羽「啊」了一聲，還是莫名所以，既然插不上嘴，只好靜聽下文。
楊楠道：「昨晚泥丸道人對你義母說，三空藏劍經的出世，可能會引來正邪兩道絕跡江湖的高人，據他所知，靈空神尼一脈的傳人已經下山……」
郭子羽道：「這與孩兒有關？」
楊楠道：「當然有關，南北二聖與靈空神尼鼎足而三，各有他們的傳人，既然大家都在江湖，將來必會見面……」
孟婆婆接道：「武林之中強者為尊，你義父是不願你弱了南聖的名頭。」
聽到這裡，郭子羽有點懂了，但懂得極為有限。
楊楠道：「本門四禪識柱玄功遺失，義父傳給你的只能練到二禪，飛星迸雷手及天龍四倒槍法，也因之而無法達到巔峰。唉，義父從不求人，現在卻顧不了那麼多了。」
郭子羽道：「義父，當真有這個必要嗎？」
楊楠道：「如果沒有必要，義父何需求人。」
郭子羽道：「義父適才曾說泥丸道長的性格……」
楊楠道：「這不要緊，咱們是老弟兄，無論他如何古怪，還是會答允傳給你武功的。」
現在郭子羽終於明白了，他雖是有些不願，卻也不想拂逆義父的心意。
待月上柳梢之後，楊楠才帶著郭子羽去找泥丸道人，這位生性古怪的道長，原來住在黃鶴山背後的費文褂祠內。
他坐在祠外一截松根之上，翹首雲天，似乎在觀察天體的運行。他分明知道來了客人，卻瞧都不瞧來客一眼。
「你來了……」
「與道長有約，怎能不來？」
「他就是你的義子？」
「正是。」
「好像還過得去。」
「何止過得去，簡直是精金美玉，當世難覓。」
也許楊楠的話太誇張了，但這誇張的言語卻引起了泥丸道人的興趣。
他由松根上站了起來，兩縷凌厲的目光像冷電似的射向郭子羽。
這位道長身材不高，卻瘦得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他穿著一件半舊的淡黃儒衫，形象很像一個不第的秀士，如非他頭上挽著一個道髻，實在瞧不出他那一點像個三清弟子。
他瞧看郭子羽的目光原是十分銳利的，現在卻逐漸變為柔和，看來他是喜歡上這塊精金美玉了，也許這就是一個「緣」字吧！
「你可以走了。」
他在下逐客令，對像卻不是郭子羽，因為他正瞧看著楊楠。
這是楊楠的預期，他十分自信會有這麼一個結果，因而毫不訝異的一笑，道：「好，老朽告辭。」
楊楠走了，郭子羽被留了下來，他想不到會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問題，倒是有點茫然之感。
泥丸道人的目光再度投向郭子羽，還是那麼一片柔和，不過他卻以一種近乎冷酷的語氣道：「你叫郭子羽？」
郭子羽道：「是的，前輩。」
「咱們過幾招，你不反對吧？」
「這個……」
「注意……」
不管郭子羽是否同意，泥丸道人身形一晃，已經一掌拍了過來。
以郭子羽目前的一身功力，能夠在他手下走過三招兩式的已然不多，要想一掌就擊中他，幾乎無此可能。
然而這一掌他卻沒有避開，「噗」的一聲擊個正著，掌力並不太重，但也並不太輕，他被震退一步，而且有點血氣翻騰。
一掌之後，第二掌、第三掌連續攻來，幾乎是掌掌中的，當得是招無虛發。
這一下可就苦了郭子羽了，他被揍得眼冒金花，遍體酸痛，泥丸道人仍然狂攻不已。
在此等情形之下，他當然不能一個勁兒的束手挨揍，但他本門的掌法不管用，連義母孟婆婆教的六度無相掌也沒有太多的幫助。
約莫被揍了一百餘掌，泥丸道人才停止了攻擊，仍以冷肅的語氣道：「祠後有一間石室，你可以到那兒去歇息。」語音一落，逕自轉身離去。
泥丸道人走了，郭子羽卻站在那兒發呆，他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過招嘛！應該點到為止，就算認真一點，也不能連揍一百多掌。
他是來學習武功的，學武功要先挨一頓狠揍，這種事兒倒是少見得很。
回船去嘛，那也未嘗不可，只是如此一來就辜負義父的一番期望，這頓揍也挨得太過不值，反正揍也挨過了，只好忍住氣待下去。
他緩緩吁出一口長氣，神情怏快的走到祠後的石室，他需好好的調息一下，來治療酸痛和恢復體力。
石室內有床鋪被褥，及一些簡陋的陳設，本來沒有什麼引人注意的，但桌上擺著一張陳舊的羊皮紙卻將他的目光吸引過去。
由於羊皮紙上文圖並茂，是一種極端玄奧的內功心法，他這一瞧看下去，目光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兩個時辰之後，他終於弄懂了那張圖案，立即趺坐榻上，按照該項心法緩緩的運起功來。
他的內力原本極高，這一按圖運功，立感真力泉湧，迅速達四肢，走百骸，天人合一，而進入忘我之境。
直到次日凌晨，他才運功醒來，令他感到駭異的是，昨天被泥丸道人掌擊之處，感到特別舒暢，而且只要微一提氣運功，真力便會由被掌擊的一百多處滲出體外，在週身布成一道罡氣之牆。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泥丸道人那頓狠揍，竟使他受益無窮。
他下床之後，一名道童忽然在門外向他招手，道：「郭施主，請隨小道來。」
郭子羽道：「是，小道長。」
道童瞪他一眼，道：「什麼小呀小的，是瞧不起人？」
這當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這位道童不過十五、六歲，居然也這麼陰陽怪氣。
郭於羽不便跟他爭執，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怎敢瞧不起人，道長可千萬不要誤會。」
道童撇撇嘴道：「我是你的師兄，懂嗎？今後對師兄說話可得當心一點。」
郭子羽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師父，居然冒出一個師兄來了，再瞧到道童那付假裝正經，但掩不住一臉童稚的模樣，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道童雙目一瞪，道：「怎麼，你不服？」
郭子道：「沒有，我只是想請教師兄的法號。」
道童道：「你當真是孤陋寡聞，湯圓道長名噪天下，你居然會不知道？」
郭子羽再也忍不住了，終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湯圓道童生得矮胖胖的，原本就像一個湯圓，但如果說他像冬瓜，像鴨蛋未嘗不可，泥丸道人為什麼給他取名為湯圓，必然另有所解，不過這個名字也不錯，當得是名實相符。
只是郭子羽這一笑，可能就會笑出麻煩，因而咳了一聲，道：「對不起，師兄，小弟嗓門癢癢的，可能有點毛病。」
湯圓「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一逕帶著他去洗臉，吃早餐，然後去見泥丸道人。
「參見前輩。」他對這位性格怪異的道長大為改觀，因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泥丸道人先是靜靜的向他瞧看看，然後露出笑容道：「還怨我嗎？」
郭子羽道：「晚輩不敢，叩謝前輩栽培。」
泥丸道人忽然面色一肅，道：「貧道收你做個記名弟子，該不會過分吧！」
郭子羽立即跪下叩首，道：「徒兒參見師父。」
泥丸道人哈哈一笑，道：「好，好，起來見過你師兄湯圓。」
一頓，接道：「你今年多大了？」
郭子羽道：「徒兒虛度十九個寒暑了。」
泥丸道人道：「這就是了，湯圓比你大了一歲，應該是你的師兄。」
郭子羽向湯圓抱拳一揖，道：「見過師兄。」
湯圓還了一禮，道：「師弟少禮。」
此後郭子羽就留在費文韋祠苦練武功，對「沸波神功」、「洞玄指」及「泥丸神彈」，都奠定了良好的根基，這三項武功是浮萍子一派的獨門絕學，泥丸道人雖然只收他為記名弟子，卻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只可惜時日太短，他還不能盡獲其中的精髓。
除了這些，他還有一項更大的收穫，也就是他義父楊楠要他跟泥丸道人學武的真正目的了。
楊楠的祖輩失去四禪識柱玄功秘笈，影響所及，使其他的武功都不能達到巔峰，這是南聖一派最大的遺憾。
如今郭子羽獲得沸波神功，補助了四禪識柱玄功的不足，因而他的天龍四倒槍法，及飛星迸雷手均大為精進，如果跟楊楠相比，已經是青勝於藍了。
十五日天色有點陰沉，好在還沒有下雨。
蛇山鳳凰窩是武漢的名勝，這一名勝之區，此時卻戰雲密佈，籠罩著一股凌厲的殺機。
在山嶺的東端，擺著一個龐大的陣勢，這般人是由令狐世家、冷泉莊、丐幫及八卦門所組成的，他們全由掌門人率領，人多勢眾，威懾全場。
山嶺的西端只有老少六人，他們是楊楠、孟婆婆夫、郭子鉉、子羽、子琴兄妹三個，及一個湯圓道人而已。
郭子羽原是不願牽涉師門的，但湯圓卻十分愛護這位師弟，在得知他要赴當今六大門派的約會之時，他就自動的參與，令郭子羽辭謝不得。
這是一個不成比例的約會，對方雖然只有四個門派參加，郭子羽等一行，在人數上仍然處於絕對的劣勢。
不管形勢如何險惡，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湯圓第一個出場叫陣，道：「貧道湯圓，那一個願意賜教？」
對方的四派掌門人是聚在一起的，他們是令狐世家的主人令狐長善，冷泉莊莊主曲日華，丐幫幫主沙璞，八卦掌門時早春。
湯圓出場挑戰，四大門派沒有人將他放在心上，因為湯圓的身材不高，再加上生就一付娃娃臉，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他這一出場，倒使人有一種勝之不武的感覺。
令狐長善向湯圓打量一眼，回顧沙璞道：「沙兄可認識這位小道童？」
沙璞道：「不認識，黃口孺子，隨便叫一個人打發了事。」
冷泉莊莊主曲日華道：「此子氣定神閒，英華內蘊，咱們倒是不可大意。」
令狐長擅點點頭，道：「待我先問問他。」語音一落，踏前兩步道：「小道長是那一門派的高人？如果你跟姓郭的淵源不深，希望你不要趟渾水。」
湯圓冷「哼」一聲，道：「本門不求名，不圖利，更不會夥同一般狐群狗黨橫行江湖，所以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至於郭子羽嘛！他是我的師弟，你叫我不管行嗎？」
令狐四公子令狐玉彪道：「爹，小道士找死，讓孩兒去打發他。」
令狐長善道：「好，不過此人年歲雖輕，一身功力卻不可輕侮，你要當心一些。」
令狐玉彪道：「爹放心，孩兒會當心的。」他摘下一對護手鉤，奔入鬥場，道：「小道士，出招吧！」
湯圓擺了一下手中的拂塵，道：「不必客氣，你出招就是。」
令狐玉彪道了一聲：「好。」雙鉤一分，劃起兩道圓弧，耀眼的銀芒，挾著強悍的勁風，向湯圓的全身罩了過去。
令狐世家威震武林，盛名果非虛致，單憑令狐玉彪這招風雲失色的痛擊，數遍當今武林，能夠接下他這一招的只怕不多。
湯圓對強悍的攻勢，仍然冷靜得像一尊石像，直待勁風及體，他才揮出掌中的拂塵。
「刷刷」兩聲輕響，塵尾倏的一分，那根根柔絲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突然插入銀芒之內。
「撒手……」
湯圓叫令狐玉彪撒手，他倒是聽話得很，不只是丟掉護手鉤，還一連倒退五尺。
在場的四大門派幾乎全是高人，這般當代高人卻全部面色一變。
他們曾經猜忖湯圓的功力可能頗高，但未想到竟然高到這般境地。
在場各派之中，能夠擊敗令狐四公子的不是沒有，要是一招就讓他丟人現眼，這樣的人就為數不多了。
湯圓只是攻出了一招，這一招不只是使令狐玉彪丟人現眼，而且使他雙鉤皆失，此等功力豈不是駭人聽聞！
就在湯圓技壓全場，人人震驚之際，兩條人影忽然並肩急馳而來，這兩人郭子羽全都認識，他們是桃花仙子柳桃兒，及金刀丐傅炳龍，他們做了一個羅圈揖，向在場者打了一下招呼，然後奔到丐幫幫主沙璞的身側，咬著耳朵做了一番報告。
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沙璞卻發出一項出人意外的宣佈。
「對不起，各位，敝幫出了一點事，失陪。」
雙拳一抱，逕自率領丐幫門下，自山下急馳而去。
丐幫這一臨陣抽腿，使圍攻郭子羽的陣容實力大為減弱。雖然他們的人數仍然佔有絕對的優勢，在心理上卻已造成顯著的不安。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對丐幫的撤走感到懷疑。
武漢聚集著難以數計的黑白兩道，這般龍蛇混雜的武林人物，原本就在勾心鬥角，各懷鬼胎，丐幫臨陣撤退，他們怎能不大起疑念。
冷泉莊莊主曲日華此時目光一轉，道：「令狐兄，丐幫既已撤走，跟姓郭的梁子咱們改日再算吧！」
令狐長善道：「曲兄說的是，我看姓郭的小輩未必獲得三空藏劍經，咱們如果在這兒耗下去，可能會誤了大事。」
曲日華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咱們走。」
令狐世家及冷泉莊撤走了，剩下一個八卦門那敢作半分停留？
鳳凰窩寧靜了，只有輕柔的山風在枝頭吹起一片悅耳的聲浪。
孟婆婆向天色瞥了一眼，道：「老頭子，那些人走得有點奇怪，要不要找人打聽一下呢？」
楊楠道：「我想可能與三空藏劍經有關，咱們先回船再說。」
湯圓道：「兩位前輩，晚輩要向家師覆命去了。師弟，今後有事，隨時到祠裡來打聲招呼。」
郭子羽道：「多謝師兄，小弟理會得。」
他們與湯圓分開之後，逕向鮎魚套奔去，剛剛到達江邊，便見到一群男女向他們奔來，郭子琴大叫一聲道：「是爹娘跟二叔他們，咱們快迎上去。」
她沒有說錯，果然是郭鐵鷹夫婦，還有郭鐵鵬，以及小一輩的兄弟姊妹，郭氏家族一個不少。
異地重逢，帶給他們無比的歡欣，接著郭子羽介紹他的義父母與郭氏家族相識。
經過一陣寒暄之後，楊楠邀請郭鐵鷹兄弟到船上待茶，郭鐵鷹道：「多謝親翁，但因時機緊迫，咱們只怕不能耽擱了。」
楊楠道：「親翁是另有要事？」
郭鐵鷹道：「小弟只是想去碰碰機緣……」
楊楠道：「丐幫等四大門派，原是在蛇山跟咱們了斷過節的，後來他們突然撤走，想必與三空藏劍經有關。」
郭鐵鷹道：「不錯，據說獲得三空藏劍經之人，已經逃往西北……」
楊楠道：「原來如此，那麼親翁就不要再耽擱了。」
郭子羽道：「義父，您老人家不去？」
楊楠道：「義父疏懶已慣，不想去湊這份熱鬧。親翁，祝你們馬到成功，愚夫婦就此告辭。」
他們躍上小舟，解開纜繩，逕自順流而去。
郭子琴道：「楊伯伯是怎麼啦？他不想湊熱鬧，為甚麼到武漢來？」
陳琪道：「他來武漢是放心不下你五哥，現在咱們既已團聚，他自然不必再擔心了。」
郭鐵鷹道：「咱們當真不能再耽擱了，快走吧！」
郭子羽道：「爹，孩兒要去一下費文韋祠，向師父說一聲。」
郭鐵鷹道：「你那裡又來了一個師父？」
陳琪道：「我知道，羽兒快去，咱們在碼頭等你。」
待郭子羽走後，郭鐵鷹等一行也奔向碼頭，在途中，陳琪將郭子羽的一切際遇說了出來，這些都是郭子琴適才告訴她的。
郭鐵鷹道：「羽兒的奇遇倒是真多，子鉉和子琴想必也得到一些好處。」
郭子琴道：「楊伯伯是南聖一脈，他的武功除了繼承者是不傳外人的，不過女兒與三哥也得益不淺，楊伯母傳給咱們一套六度無相掌法，楊伯伯還改正咱們劍法中的很多錯誤。」
郭鐵鷹道：「哦，你將劍法使一遍讓我瞧瞧。」
郭子琴道了一聲：「好。」立即摘下長劍，走到空曠之處使了出來。
郭氏一門全是使劍的大行家，待瞧完郭子琴使完劍招，幾乎每一個都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郭氏天都九歸劍法，原以玄奧快速威猛見長，但跟改進後的招式相比，就顯得迂緩平凡，一無是處了。
郭鐵鷹長長一吁，道：「改得好，畫龍點睛，超凡拔俗，武聖傳人，果然名無虛致，今後你們兄妹將改進後的劍招及六度無相掌法傳給你們的兄妹，咱們就不必再避居深山了。」
郭子鉉、郭子琴同時應聲道：「是。」
在碼頭等候不久，郭子羽便已到達，於是，他們便沿雲夢、安陸之線向襄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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