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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終章1 文 / 成田良悟

    2002年夏紐約·曼哈幀島為什麼,這種倒霉事會讓我碰上呢?「Facetowall!!」Face說的應該是臉吧……Wall大概指的是牆壁吧……啊啊,那個To指的又是什麼來著?但是那些傢伙好像對我不懂英語這事根本不在乎。理由嘛……因為在他們發出瞥告(我想那應該是警告吧)之前,我的頭已經被不由分說地按到石牆上了。

    事情是緣於一次在日本當地商業街的抽獎。

    「恭——喜——您!特等獎喔,紐約五天三夜免費游——!」隨著店家快扯破喉嚨的恭賀聲,旁邊的鍾也開始「光當光當」地敲了起來。

    「光當光當光當光當光當光當光當……」聒噪的鐘聲還枉耳邊迴響著,我已經站在了美國街頭。

    本來我只是想要那個二等獎的遊戲機而已。

    我穿梭在摩天大樓的森林中,向曼哈傾大橋的方向走去。我決定要去中國城吃飯。如果不知道吃什麼,就吃拉麵吧——這可是日本人周遊世界的常識。

    雖說是特等獎但也因為只提供了最低保障的旅費,所以此次旅行不可能如想像中那麼奢侈。原本這是雙入旅行、不過我還沒女朋友,於是將其中一張票賣拾兌換公司,總算湊了一些零花錢。

    連紐約都有日本的牛內蓋澆飯連鎖店,讓我(在省錢這點上)很是心動,但店名居然是羅馬字。看來看去總覺得不像那麼回事。雖然抵達紐約還沒到一天時間,但我的內心已經非常想念國內那滿眼都是漢字的日子了。

    我一邊這麼想若,一邊信步而行。突然。一陣像是吵架的聲音傳了過來。

    在挨著大街的一個小巷皿,五六個少年湊在一起鬧嚷嚷的。他們蹲在一堆,中間似乎圍著什麼東西,於是我好奇地湊近過去,想瞧個熱鬧。這時,裡面看起來最小的那個少年抓住我的手,笑嘻嘻地招戶:「Look,look。」是什麼呢?被勾起興趣的我,走逃了小巷,往人群中間望去。

    ——什麼嘛!這不是啥都沒有嗎?我正想這麼說。突然嚇卜一大跳。那些小子鬧騰著站起身,一窩蜂朝我撲了過來。

    之後,就是開頭的那一幕了。

    之前我一直自信滿滿地以為,就算被捲進了類似的麻煩也能判斷和應對……可是實際情況如何呢?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那之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怎麼了。等我緩過神來,已經躺在了被太陽曬得熱熱的柏油路上。在我想要爬起身的舊候,那幫小子早就已經跑過了小巷的拐角。

    還好,沒被他們殺悼。我先冒出這樣的感想,之後才發現手裡所有的行李都被搶走了……看來也不是什麼都還好啊。照理說保住了小命就該謝天謝地,不過,人類往往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現在想起來,當時我要是有反擊該多好啊。這當然只是馬後炮,但我就是沒辦法不去這樣想。

    身為動物攝影師的我,這次可是特意帶著自己的高級攝影器材來旅行的。結果,旅行還沒有開始,吃飯的傢伙就已經被搶了……

    可惡,那台照相機可是值好幾十萬的!想到這個我並氣不打一處來。

    滿腹怨氣無處發洩,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通過賓館向警察局報案。結果,就像平日裡電影、電視劇裡的老套劇情一樣,我竟然被當成了「典型的日本受害者」對待,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比遇上強盜更讓人鬱悶。

    而警察局的反應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們只遞給我一張申請保險賠付的最低限度必需文件。和我一起去警局的那個酒店侍應生告訴我,警察對這樣的事悄是不會真去下工夫的。當然,如果當剛我受了重傷,或者是被槍械脅迫,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那台照相機是我節衣縮食才買來的高級相機啊,哪能這麼簡單就放棄了!何況當時買相機已經沒錢了,所以連保險都沒買。

    就這樣了事的話我真是恨意難消,回國之後保不準就會把那個拿這種旅行當商品來賣的店家給挫骨揚灰。

    我一面想像自己用「閃光之妖術」[注1]將那些搶我東西的傢伙統統打翻在地,一面拚命求爺爺告奶奶地追問有沒有補救餘地。在場的警官雖然也很同情我,但畢竟不是殺人之類的惡性犯罪案件,所以也不可能優先幫我解決。

    這時,眼我年紀相仿的警官又重新看了遍案情報告,望著搶劫現場,嘴裡嘀咕著麼。

    我問了同來的翻譯,大體上是這樣的意思:「……說不定,你那台相機還有可能找回來……不過並不是什麼好辦法來著。」「哎呀呀……這是多麼可怕的災難啊……」出現在約定地點的,是一個還很年輕的優雅男子。

    此人一頭栗色的頭髮,戴著圓圓的眼鏡,看上去就像一個典型的銀行職員。他一口日語極為流利,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日本人……不過仔細一看臉,就發現和日本人長得完全不同。

    先前那個眼我年紀相仿的警官往不知什麼地方打了電話,然後僅給我指個個方向。丟下一句「去求見到的那個男人就好了。對了,你見他不用帶翻譯過去。」就走了。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說這句話過於複雜的面部表情。

    「你的運氣不錯嘛……我和那個介紹你過來的鮑爾·諾亞巡查部長有過幾面之交……要不是他的話,這次的事你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了。」這個男人連「啞巴吃黃連」這種俗語都會用,看來日語水平真的不簡單呢。而且發音絲毫沒有奇怪的感覺……不,應該說他的發音比現代日本入還更有一種古韻和風。

    「你的事情我聽說了。搶你東西的恐怕是被比他們吧……不過,最近這一帶也有些經常搞點惡作劇的小傢伙就是了。」……那種事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場惡作劇嗎?總覺得這男人身上有著一股可疑的味道。他恐怕是偵探之類的吧,但那通身的感覺又怎麼也不像個正兒八經的老實人。

    ……不過管它呢,總算找到一個言語相通的傢伙。自己也覺得安心多了。

    「這樣如何?你被搶定的東西……如果將它價值的十分之一給我們當報酬,我就去跟他們『交涉』,保證相機物歸原主。」……原來如此。看樣子他是那個強盜集團的頭頭吧。可以分得利益的十分之一,又能避免不必要的騷動,還省去了將東西換成錢的工夫。

    不過也罷,十分之一的損失總比找不回來好多了。這麼一想,儘管心裡不大紆脹,我還是同意了。

    「OK,成交。」男人說完。就將我領去某個地方。

    不會是想要把我的內臟啊器官什麼的剖下來賣錢吧?我滿心不安。打算見勢不妙就狂喊救命逃出來。

    話說回來,若是真的被殺了賣器官,也可以算是「人身買賣」吧。

    我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那個男人帶到了大街一角的某個酒吧前。

    灑吧招牌上畫著蜂巢蜂嫩裡寫有英文字母。因為我看不懂英文,姑且稱它為」蜂巢小店」吧。

    進得店門,就聞到一股蜂蜜的甜香。店裡面的空間比從外面看來寬敞了很多。與其說它是個小小的灑吧,倒不如說是一家高級餐館來得恰當。

    要是情形不妙拔腿就跑吧。我這樣想著開始四處打量這家酒吧。裡面確實有看著不像正經人的男人,但是也有些老人和情侶,還有帶著孩子的父母。看到這樣的情形,我也就放下心來了。

    那個男人朝店裡面走去,和另一個男人說了些什麼。對方默默地點頭。也沒拿隨身的物品就走出了灑吧。

    「啊,我把情況告訴他了……他這就去把東西拿回來。對了,你可別瞎想,只不過是那些小鬼經常在這一帶活動……所以我想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了。」明明就和他們是一夥的,還裝得一臉無辜。——當然,這句話我可沒膽量說出口。

    「嗯,在這裡等著也是等著,隨便聊點什麼吧。」話雖這麼說,可是我都不知道該和這個男人聊些什麼。算了,還是先問問他的日語為什麼這樣好吧。

    「哦……那是因為組織上層有個日本人……就是矢車先生,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哦。不過,現代用語和語調我我好像是看日本電影和漫畫學來的。」組織?果然是黑手黨之類的團體嗎,管它黑手黨還是什麼黨,只要能把相機還給我就好了,於是,我直截了當地問了他。

    「不……我們可不是黑手黨哦。雖然一般情況下可以認為是一樣的組織來著……我們叫「克莫拉」,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詞。

    「起源於意大利西西里島的組織是『黑手黨』……原本是農村的武裝警衛隊……不過,他們的前身可以說是地方自衛隊一樣的組織。而我們『克莫拉』雖然也是起源於意大利,卻是在那不勒斯,可以說是脫胎於警察局的組織。不過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竟然起源於警局?單單這些,就讓人覺得這個所謂的」克莫拉」比「黑手黨」的性質還要來得惡劣啊!算了,這個想法還是爛在心裡面好了。

    「我在我們的組織裡的角色是『出納』。有點像掌管組織錢財的那種……而在黑手黨那裡,是由會計負責的。」在我看來,兩邊都差不多。

    「哈哈……現在人們往往把我們統稱為『黑手黨』就是了。什麼毒品黑手黨啊,中國的三合會啊,俄羅斯黑手黨啊,走私黑手黨啊……但是,在那不勒斯,『克莫拉』可是老大哦。不過我們是在美國派生出來的,可以說是和那不勒斯沒有直接關係的『孤兒』。」雖然這個男人告訴我了很多組織的內幕。可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在日本可從來沒和黑社會打過交道啊。面前就是什麼「克莫拉」啊「黑手黨」的……可是我對這些生活在社會陰暗面的人無論如何也沒有實感。

    「這也很正常啊。就算是在紐約生活的人,和黑社會有過接觸的也不到百分之一呢,更不要說那些直接受黑社會傷害的了。我也算是好管閒事的,偶爾也會有些做你這樣的人要見我。可是能夠見到我的人,在這百分之一里更是少之又少啊。」……聽了他的話,我越發想為自己的霉運大哭一場了。

    但是,當寸的我已經被那個男人的談話技巧給深深地吸引了。怎麼說呢,就像是和多年的老友聊天似的,可實際上,在這個時候我們連彼此的姓名都還不知道呢。

    「不過,其實應該有更多的人見過黑社會。只是那些和黑社會打過交道的很少會有入把事情說出來……」這種事在電距裡面倒是看到過。那應該是些值奉「沉默法則』的人吧,或者說是些害怕對方報復而三緘其口的人。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一見面就向我講些組織裡面事情的傢伙又算是怎麼一回事呢?「哈哈!其他的組織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們的組織還沒有這麼嚴厲的規定,也不會做出諸如報復之類的行為……黑手黨的話,成員是禁止對外提及組織的事情,甚至組織名字的。而我們克莫拉……它的前身美國黑手黨也有這樣的規定……但是現在,我們的組員都是堂堂正正地說出自己組織的名字……而老闆自己也會接受雜誌的採訪。」這些傢伙怎麼這樣愛炫耀啊?聽到我的問話,那個男人沉默了一會,突然爆發出了響亮的笑聲。

    笑了一陣子之後,他饒有興趣地盯著我的臉,開口說道。

    「……你還真敢說啊。竟然在克莫拉組員面前說這種話……你就不害怕嗎?」一點也不啊。

    「……你該不會懷疑我不是黑社會的人吧?」完全沒有的事。就算要說謊。也沒必要特意拿克莫拉的事情來騙我吧。

    「……你還真是個怪人……鮑爾那傢伙向我提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一樁自己送上門來的好買賣呢。」真要謝謝他這麼看得起我了。然後,我對這個男人說了之前一直想說的話:「日語那麼流利,對年長的人至少該懂得稱呼「先生」吧?」——我說的是鮑爾的事情。雖說在美國並不是那麼重視論資排輩,但是對年長的人至少也應該有些尊敬的吧?……雖然我這個認識也是來自於旅遊手冊的現學現賣。

    可是,沒想到我這樣一句無心之言,彷彿按錯了人生的某個開關一樣,這之後我人生之輪的軌跡開始變得錯綜複雜。那個瞬間簡直難以想像。

    那個男人沉默的時間比剛才要久些,之後嗤嗤地笑著,小聲嘟囔道。

    「原來所謂的巧合……是這樣的……真是有趣呢……」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正當我迷惑不解的時候,對方卻又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那種笑容就像是小孩找到了新的玩具……也像是馬上要開始什麼惡作劇。

    他就這樣帶笑地看著我,然後裝作欲言又止的樣子,神秘兮兮地小聲對我說道。

    「鮑爾……他比我要小哦。」哦……唔?等一下,他說什麼?剛才那個警察無論怎麼看都已經跨過了中年那道坎啊……難道那個警察的面相這麼顯老嗎?「算了……我們還是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吧……在這60年間,大約有一百來個——讓我以克莫拉的名義見面的人。當然那些本來就認識我的人和警察除外……原本就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像今天這樣的機緣,我也不可能認識你這麼正兒八經的觀光客,哈哈!」一時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60年?我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我也知道,白人單綰長相是不容易看出年齡的,但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怎麼看也連60歲的一半都還不到啊!看著我那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對方重新扶了扶眼鏡,作靦腆狀地開口道。

    「那個……其實我呢,就是傳說中不老不死的那種。也就是說,我死不了。」呵呵呵,這傢伙還懂得開美式玩笑嗎?「啊,你不相信?不過是真的哦,無論砍還是燒。我都不會死啊。」所謂的美式玩笑,就是那些讓人費腦筋的冷笑話。

    看我這樣客氣地回答他,他便笑瞇瞇地——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刺向自己的手。

    那一瞬間,我還來不及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個男人刀子刺到的地方,鮮紅的血嘀?嘀嗒地流下。我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他卻笑呵呵地接著說。

    「沒事的……你瞧。」他將小刀慢慢拔出,我原以為鮮血會噴湧而出,可是流著的血卻在一瞬間止住了。

    非但如此。我還看到了匪夷所思的情景。

    那些流到桌上的鮮血……簡直就像是有意識的生物一樣開始蠕動,彷彿想自己跑回主人的身體一樣,倒流回他的傷口裡。所有的血都流回去之後,男人手上的傷口自動地消失不見了。桌面上,連一絲血污都沒有。

    這種事情若是出現在電影裡,或許我把這種老掉牙的特攝片當笑話來看。不過很遺憾,這卻是發生在我眼前的真事。

    無論是違背重力原理的液體倒流,還是傷口瞬間的癒合。都老套到令人不禁會覺得,電腦CG比這個要漂亮多了。但是,這反而更讓人感到詭異。

    注意到這家店……不,這個世界所發生的靈異事件的,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個帶著些許古典氛圍的酒吧裡,一個男人正在做著違背物理法則的事,可是無論店員還是顧客,誰都沒有朝這邊看一眼。

    我思考片刻,開口提問。問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人。

    你是想殺我嗎?男人聞言微微一愣,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微笑。

    「這樣的反應我倒是第一次見到呢……目前為止,其他看到這個場面的人,不是掏出十字架,就是突然拿出手槍對著我……啊,當然,後者最後都被警察給帶走了。哎呀呀,真可憐。不過話說回來,剛看到我拿出刀子就被嚇跑的人也不少哦。」這是當然的。

    「……為什麼你認為我要殺你呢?」因為你是個怪物啊。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一邊為要把他當怪物看待而感到抱歉,一邊勸告這個怪物,希望他今後最好不要再搞惡作劇,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來嚇人。」……你還真是珍稀人種啊。這樣冷靜的人,你是第一個呢。」與其說我處變不驚。或許還不如說我這人反應遲鈍。雖然經常被人這麼說,可是自從我在北海道差點被狗熊吃掉以後,就因那次打擊而對於恐懼這種感情有所欠缺。有人曾間過我,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去仿戰地記者,不過我並沒有想死的理由,因此到現在還是個動物攝影師。

    聽了我這些話,那個男人帶若愉快的神色注視我的眼睛。

    「……你爽的是個很有趣的人呢。對了,難得有這機會,要不要聽我講古啊?講講我得到這種不老不死能力的故事,還有與之相關的奇聞怪談……我想這樣正好可以打發時間。」確實足很有趣的話題……可是我們才初次見面。說這些事合適嗎?「沒關係啊。反正就算你告訴別人,也沒人會相信。」我又再三問他是否和宗教問題沒有牽連。面前有一個不老不死的人,為什麼我還能如此地鎮定?現在想來,我真是太遲鈍了。

    「哦,你放心吧。我和那種東西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只是打發一下時間……不過,這故事裡倒確實有一個『惡魔』。」這個自稱克莫拉的「出納」,同時也貌似是不老不死的男人。向服務生點完菜之後,就開始不緊不慢地講起了「傳說」。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有一個喝下惡魔之酒,獲得不老不死能力的男人,這個悲哀的男人孤獨躑躅在漫長的歲月中。背景是禁灑法時代的紐約。這個故事,講述的是突然現身的『不死之酒』所帶來的無數離奇命運,以及身陷其中的人所交織出的螺旋……」[注1]閃光之妖術:全日本職業摔角選手武籐敬司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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