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迷斯卓諾旅記 第二十章 魔風捲皇庭 文 / 艾德·格林伍德
是日,狂怒之魔法風暴席捲科曼多皇庭。劫後餘生者,皆視之為世間最恐怖之經歷。唯風暴消散之後,大批民眾內心痛之切恨之深,卻為科曼多所發生之改變。
夏星城吟遊名詩人所黑勒·塔拉壬《暑夜銀劍》——此書雖非科曼多官訂史書,然字字皆為信史爾,出版於豎琴之年光芒乍現,劃破黑暗,照亮塵土。一位身材仿若孩童的女巫,托起一隻手,金色光亮的微粒漂浮上大殿。驟然之間,皇庭再度通明,施法時的閃光、大統領劍刃上的鋼鐵寒氣,散落一地的著火織錦,再也比不過這璀璨之光華。
一時間,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普照,點亮充滿生與死的戰場。
——此刻,不用多言,莊嚴的皇庭大殿,已成為充滿生與死的戰場。沾滿鮮血的屍體散落在四處的斷牆之中,大殿拱頂裂開,甚至能看到光線微弱的星空。幾根頂樑柱,也歪倒在懸浮的王座周圍。活著的男精靈們,彼此交戰不休,血流成河。亞穆瑟跟一些朝臣,和塞塔琳家族的法師們,在寬廣的大殿上打得天昏地暗。刀劍相格,鏗鏘作響,人們發出的呼喝聲,與法術爆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撒捨懸在王座之前,召喚光芒熠熠在她纖細的手掌中淌動,閃電從她另一隻手的指尖射出,把她認為過於致命的法術阻擋在半途中。那些魔法紛紛呼嘯著,落在垃圾場一般的地板上。
納瑟爾和伊爾好容易站穩身體,重新撲到對方懷裡,卻看到他們從前的師父手裡什麼東西猛地閃爍起來。蒙面人從別處召喚來一把暴風之劍,劍身發出紫色的閃電,上下竄動。
大統領游刃有餘地用自己的劍劈砍著塞塔琳的家臣們,蒙面人臉色絕望,揮揮劍,把家臣重新召喚在自己身邊。接著,他別過眼睛,看到抱在一起的伊爾和半精靈女孩,眼皮狠狠一瞇。
他手臂稍稍一彎,伊爾但覺身體肌肉頓時活動起來,躍躍欲試。
「不!」他絕望地叫喊,蒙面人把他抽離納瑟爾的手臂之間,讓他用手比劃出魔法。
蒙面人的視線落在撒捨身上,把伊爾手臂衝她一指。伊爾拚死大叫:「納瑟爾,快,快幫幫我!阻止我!快!」可他的意識不由自主地,隨蒙面人的意念而動,搜尋一道特別的法術。很快,滿足的暖流湧過,他找到了!這道法術乃是攫取各方兵刃,遙控它們命中目標人物。
撒捨站在半空,用盡全力阻攔著交戰精靈們給自使用的破壞力最大的法術。蒙面人冷笑一聲,瞄準了她的眼睛、喉嚨、胸膛和腹部。
此刻,大殿上爆發了新一輪的法術。素有恩怨的精靈們混水摸魚,趁此機會跟老對頭們幹了起來。
一位年紀相當大的精靈,尖尖的耳朵都老得捲成半透明的細棒,這時竟舉起一盞腳凳,把另一位歲數差不多的老精靈砸倒在地。
倒地的老者,腦漿迸裂,鮮血和白白的腦花濺到一旁身穿藍袍的貴婦人腳上。可她竟然沒注意到!她正忙著跟一個琥珀色外衣的女人打架!自然,那位也是個貴婦人。兩人狠命地撕扯著對方的頭髮,用指甲抓著,還用牙齒咬,不一會已打得披頭散髮,指甲尖上都是血絲。她們喘著氣,手腳並用,連踢帶打。琥珀色外衣的女人使勁抽了藍袍子一巴掌,藍袍子則用力地卡著對手的細脖子。
伊爾身邊也儘是類似的混戰。而他抬起手,慢慢轉向了撒捨。
納瑟爾突然之間明白將要發生的慘劇,匆忙用她的小拳頭砸向伊爾,她推他,搖他,敲他的腦袋,想要阻止他發出的法術,同時又不至於傷了他。
伊爾感到身上傳來痛感,但他繼續慢慢地凝住心神,從腰間的小口袋裡拿出一把小刀,舉起手做著施法的手勢。他張開嘴巴,拚命叫喚起來:「把我踢倒!踢倒在地上!快!快!讓我倒在地上!」納瑟爾往後退了幾步,使勁往伊爾身上一衝,兩人重重地跌倒在地。巨大的衝力撞得伊爾全身作痛,尤其身下又是尖利的石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而納瑟爾此時像農夫訓豬一般,努力想壓在他身上。
他用手推她,使勁地扯她,想要站起來。但手一動,肩膀就失去支撐地砸在地上。
與此同時,腦海深處,一團金光盤旋著升了起來。
啊!是了!蜜斯特拉多年以前放在他腦裡的金色印記!它閃爍著,像水面下的一枚金幣。伊爾凝聚意識,「碰觸」著它。印記穩穩當當地閃耀,光華漸漸擴散。
蒙面人想繼續控制伊爾,撒捨的影像忽隱忽現地浮在伊爾的腦裡,但金色印記厚密密地把它完全地覆蓋起來。
納瑟爾跪在石板地傷,使勁搖著伊爾的腦袋,就在那一刻,他終於捕捉住那道閃耀的圖像,屏住呼吸大叫一聲:「真神蜜斯特拉!」他的身體顫慄、蠕動……像流水一般湧動。納瑟爾用手抓住他,死死地拉著他的手。伊爾喘著氣,「納瑟爾!放開我吧,我已經重獲了自由!」納瑟爾一鬆手,就從他身邊翻了個滾,跌在石板地上。等她再看到伊爾的時候,發現對面的伊爾變成了一個女人!「初次見面,你好,」伊爾氣喘吁吁,微微裂開嘴,「叫我伊爾……」半精靈瞪著他——不,是「她」,難以置信地驚問道:「你、你、你還是你嗎?」「基本上應該是這樣,」伊爾狡猾地微笑著回答,納瑟爾一聽,把雙臂往她脖子上一摟,為自己的夥伴重獲自由,放心地笑了起來。
一陣大喊大叫很快淹沒了她的笑聲,「塞塔琳萬歲!塞塔琳萬歲!塞塔琳萬萬歲!」兩位同門弟子站起身,邁過傳令官女士躺倒在地,一動不動的身體,剛好看見大殿東面的織錦背後,精靈們匆匆忙忙地擠做一群。皇庭最後一名亞穆瑟已慘死在他們劍下,兇手們全都身穿栗色胸甲,上綴雙龍交錯的塞塔琳族徽,勝利地揮舞著手中兵器。
「兩位,站好,」有人在伊爾和納瑟爾身邊輕聲說,「站在這裡,保護好傳令官,別讓那些人靠近撒捨腳下。」說話人是迷索珊,他瘦骨嶙峋的雙手緊緊拍著兩人肩膀。兩女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分外堅定地點點頭,毫不遲疑地抬起手,開始施法。
塞塔琳家族武士正從大廳那邊包抄過來,他們就像揮鐮刀一般,朝打成一團的朝臣們舞著劍,劈砍著,根本不朝被砍殺的人多看一眼。眾武士身後留下一條血路,慢慢地穿越大殿。伊爾召喚出劍咒,利劍射中衝在最前的敵人,直插在他們的喉嚨和眼睛上。
納瑟爾放出閃電,衝過最前排倒下的武士,刺穿了整個第二排。驟然之間,栗色戰甲的精靈武士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飢渴的魔法飛快地吞噬了他們的性命。
撒捨也放出魔法幫助他們。一道隱身戰士形成的堅牆擋在塞塔琳家兵面前,擋住眾人的去路。隱身戰士砍出的劍並不傷人,只是不讓家兵們前進,而這時伊爾和納瑟爾的攻擊法就可一一將之砍翻在地。兩人抓緊時間,放出強化魔彈頭,命中大批家兵,塞塔琳一方頓時傷亡慘重。
皇庭外出現不少新鮮臉孔,科曼多的達官貴人們紛紛跑來看熱鬧,想知道今天大統領又被什麼樣的瘋狂人物「折磨」了。好些人才到門邊,探頭一看,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發白,蹭蹭地往回退。極少數嚥了嚥口水,拔出腰間裝飾用的小劍,小心翼翼地從血跡、屍體、瓦礫中選了一條路,往大殿上前進。
皇庭之內,科曼多君主正像狂怒的雄獅,狠狠地砍殺塞塔琳叛逆的臣子。他以一抵十,勇不可擋。對手將團團圍住,但奈何他不得,只有兩把劍輕輕滑過他的白袍,在上面留下一絲紅色的梅花。他的戰劍寒光閃閃,高唱著戰歌——他終於回到了戰場——他內心渴望歸屬的地方。
埃爾塔格利姆殿下開心得很。整整二十年,他聽遍無數科曼多精靈的流言蜚語,說他在迷鎖工程中趁機貪污腐敗,打擊對手,刺殺忠良。他無法為自己證明,也無法洗刷自己的清白。然而,今天,他終於真正發現了一個露出水面的敵人!皇宮的防護,和他劍上的魔法,都變得黯淡和動搖,但只要它們還能抵擋這些塞塔琳們放出的法術就足夠了!「擋住他,你們這些蠢貨!」羅拔阿忒·塞塔琳高聲怒罵著往後退的家臣,用暴風之劍的劍背,敲打著退卻家兵的背和屁股。但不管他怎樣呼喝,後退的精靈都越來越多,還有不少倒在了他腳下。
他晃了晃手,暗中緊緊握了一道法術在掌心,緊張地等待著。這道法術是他埋藏多年的秘密,整個科曼多將無人能阻擋它的威力。倘若埃爾塔格利姆再多支撐一會,羅拔阿忒一定毫不遲疑地把魔法扔上他的臉,到那時,精靈王國的王座,就是他塞塔琳的囊中之物了!殘忍的念頭拍打著他的腦海,就像他使勁地往前踹著家兵。面前的大統領,在他的幻想裡已經粉身碎骨。他冷冷一笑,抬眼卻迎上了突然出現的老迷索珊,老人皺皮的臉上,神色異常嚴峻,雙目炯炯,若暗夜之火,死死咬住羅拔阿忒。
想逃跑了麼,叛徒小伙子?這嘲笑的話語,像巨大的鐘聲,在羅拔阿忒的腦海裡反覆迴響,比眼前大統領手上利劍的金屬鏗鏘更為尖銳刺耳。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連視線都無法從嚴厲的老法師身上挪開分毫。
老法師站在大殿中央,腳下踏著精靈的血污,身邊蜂擁著塞塔琳的家兵。
「從……我……腦袋裡……滾出去!」蒙面者厲聲咆哮,拚命控制著意識。
他使出的力量幾乎可以推動一片古老的森林。可迷索珊的念力強硬有若鋼鐵,冰冷刺骨地戳進他的大腦。一抹象徵死亡的微笑浮現在老法師臉上。
下墳墓去餵蚯蚓吧,沒用的叛國賊!去獨自品味死亡吧,別再打擾我科曼多的清靜!詛咒聲此起彼伏蕩漾在羅拔阿忒腦裡,這時大統領埃爾塔格利姆·伊瑞賽爾已一劍結果最後一名塞塔琳家兵,並將發光的劍刃駕在咆哮的暴風之劍上。兩把劍一起撞在蒙面人的防護斗篷上,火光四處飛射,劍外緣皆成熾白。羅拔阿忒頓感一陣濕潤與灼燙,緊接著是畢生從未感受過的穿心劇痛。大統領的劍從他左臂切入,直奔心臟,再從右臂破身而出。塞塔琳的發言人先生立刻變做分離的兩截。科曼多之王的劍柄,倒折回來使勁一推他的上半身,熱乎乎的血噴薄而出,永恆的黑暗張開了巨大的爪子,把他孤零零地捉了去。
他必須掙扎,掙扎……必須……可惡的老頭子還在看他,還在微笑……讓他滾,快讓他滾……讓他離開這裡……還來不及像費倫大陸道聲再見,這個世界已經將他拋得遠遠的……☆☆☆「他已經死了,」弗拉德林看著蒙面者從視線裡消失,充滿苦澀地說了一句。他從占卜水晶球前轉過頭,球體裡,撒捨召喚出一道飛星術,閃亮的星星像暴雨一樣壓垮了塞塔琳軍隊。家兵們掙扎著想衝向人類和半精靈女孩,可他們的數量已經太少,太微不足道。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敗局已定,勿庸諱言。
另外的塞塔琳們全部臉色發白,一副「決不相信」的樣子,死死地瞪著占卜球。發光的球體盤旋在魔力之水上,眾人臉頰上紛紛落下淚滴。但他們都比弗拉德林年長,並沒有轉過身。——是的,他們還能為這些身配雙龍的家兵們做什麼呢?無非是看著他們奮戰到最後一人倒下,牢牢地記下這日子,等待合適的時機,為他們報仇,讓血償還血的債。
——毫無疑問,這是最簡單也最樸實的義務,這是每個塞塔琳的責任。
「他被人殺了!大統領竟然在皇庭之上殺害我家族人!他竟然殺了他!科曼多的王座狠狠扇了所有塞塔琳人的耳光!就是這麼回事!」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塞塔琳惡狠狠地說,耳朵和鼻子尖,都因憤怒而不停顫動。
另一個塞塔琳老人,她頭髮花白,都快掉光了,但仍別著一枚寶石冠針。那寶石亮閃閃,光彩奕奕,隨著她頭部的轉動,掃過義憤填膺的精靈親屬們。老婦人長歎一口氣,悲哀地說:「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我竟親眼見到塞塔琳家族的年輕人,在皇庭上自取其辱,身敗而名裂。他太過傲慢,太過愚蠢,我們本不應該授予他那般高貴的名銜,最終累他身首異處。一個塞塔琳做出這等事:站在科曼多的皇庭,公開抨擊他的君主,接著還用魔法攻擊大統領。大殿上血流成河,全是他造的孽啊!」「請姐姐節哀,」另一個塞塔琳輕聲說,他使勁忍著淚水,嘴唇都在發顫。
「你們都看到了嗎!」大廳裡突然響起一聲聲嘶力竭的怒號,遠處的一扇大門被人用力「砰」地推開,狠狠地撞在牆上:「這是挑釁!這是向我們宣戰!你們這些懦弱的老人,但願狩獵之神塞壟諾詛咒你們!快,帶上你們的法術,我們必須趕去皇庭,趕在他逃跑之前,讓那萬惡的埃爾塔格利姆·伊瑞賽爾血債血還!」「結束了,梅迪安,」靠水晶球最近的寬肩膀精靈輕聲說。
可年輕人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衝到聚在一起的塞塔琳人面前,大叫道:「快,快起來!快動身!你們這些沒膽色的老前輩!你們的尊嚴和驕傲到哪裡去了!我們的發言人被人砍倒在血泊之中,可你們所有人竟然坐在這裡,袖手旁觀!你們——」「我已經說了:一切都結束了,梅迪安,」先前那闊肩精靈重複了一次,聲音跟方才一般平靜。怒氣沖沖地年輕人停下咆哮,僵住不動。他搜尋著眼前所有沉靜無語的臉孔,每張臉都寫著震驚,和遺憾。
塞塔琳家族大法師用溫和的目光回望著他,「今天是個拋棄生命的日子,」尤地萊·塞塔琳對顫抖的年輕人說道,「而羅拔阿忒已經做過了這件事。他不止拋棄了自己的性命,也拋棄了無數他人的性命。我們應該慶幸,倘若塞塔琳家族沒被無數尋仇的仇家所傾覆,那定是因為祖上積德。息怒吧,梅迪安。在彼處那麼多無辜者受累之後,若你再撒出自己的血,」他朝水晶球歪歪腦袋,從裡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戰事仍未平息,火光仍在燃燒,「你將只是一個莽漢,而非成為英雄。」「前輩,你、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梅迪安用力揮著手,指著水晶球:「難道你竟跟他們一樣軟弱可欺……」「你用這樣的語氣,」尤地萊的聲音突變,強硬似鋼:「跟你的長輩們說話。他們素來受人尊敬,那是因為在你曾曾祖父還在襁褓之中,他們就為捍衛了科曼多的獨立與尊嚴!而你的曾曾祖父,哪怕還是個嬰兒,還叼著奶嘴,從來也不敢像你今天這樣冒犯我!」衝動的年輕人驚訝地瞪著他,大法師的雙眼像兩把長矛,尖銳而且鋒利。尤地萊用手一指地板,梅迪安難以置信地嚥著口水,卻發現自己雙膝一軟,已跪在地上。
塞塔琳大法師俯視著他,「家族裡的人被處死,我們當然為此感到震驚和憤怒。可汝之憤怒,該指向那個人——羅拔阿忒,不管他的魂靈是否仍遊蕩在此世間,罪魁禍首都是他。是他,棄家族的尊嚴於不顧,讓所有塞塔琳都為他的叛國之行蒙羞。倘若大統領為人誤導,自然可以反對他,這是一回事;可當著所有朝臣的面,於皇宮大殿之上,預謀殺害現任科曼多之王,就是完完全全另一回事。我為他深感羞愧,所有你叫做『懦夫』和『膽小鬼』的長輩,都為他感到傷心、震驚,和羞愧。他們內心中的傷痛遠在你之上,因為他們深深知道,一個科曼多精靈、一個尊貴的科曼多貴族、一個塞塔琳家族的科曼多貴族,應該在任何時候控制自己的感情,決不背叛這個姓氏所意味的尊嚴和驕傲!如果他們像你說的那樣做了,不啻當著祖先的面,朝這個姓氏吐吐沫,弄髒了全族人的血!」梅迪安臉色發白,眼裡淚光閃閃。
「若我像你所說那般殘忍,」尤地萊告訴他,「我便會把那些你從不知道的塞塔琳族人事跡講給你聽,把你溺死在他們的驕傲與悲痛中。這些你奚落的長輩,至今還掌管著家族事務,只是因為你們年輕人,還絲毫不懂得何謂真正的『責任』和『義務』!別跟我說什麼『戰爭』!也別說什麼『帶上魔法』!梅迪安,你還太年輕。」梅迪安放聲大哭起來,老法師突然從椅子上坐起,跪倒哭泣的年輕人身邊,雙手像鐵鉗一般緊緊握著他顫抖的雙肩,「孩子,我知道你生氣,知道你傷心,也知道你滿腔怒火無從發洩。」他對著年輕戰士的耳朵說,「你想保護塞塔琳這名字,你為它受到侮辱而痛心疾首。是的,是的。我要你牢牢地記住,牢牢記住羅拔阿忒的蠢行,牢牢地記住這蠢行帶給你的那徹骨悲傷,和燒遍全身的怒火。只有你們,才是塞塔琳家族的未來,我們的職責,只是幫助你,讓你揮出的劍永不落空,讓你的驕傲永不失去光澤,讓你的榮譽永遠不被忘記。」梅迪安驚訝地往後退。尤地萊正對著他微笑,臉上掛著晶瑩剔透閃動的淚珠,「記住,年輕的梅迪安,我希望能為你感到驕傲,」大法師輕聲說。
接著,他抬高音量,「你,和我們所有的人——」年輕的戰士這才看到自己正跪在眾長輩面前,而所有人的臉上,淚水縱橫而下,像暴風雨一般,傾盆灑落在地。「——必須忘記這充滿恥辱的一天。永遠別再談起它,把它深深藏進心底,讓它被封鎖在這間密室之中。我們必須重建家族的榮譽,盡快向大統領宣誓效忠。不管面對的是什麼樣的苦藥毒酒,我們都必須把它一口喝下。哪怕是要交出全部的財富,哪怕是要從此放棄家族的武裝,哪怕是要讓我們的年輕人放棄競爭官位的權利,甚至,哪怕看著大殿上的家臣們全被處死……無論如何,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必須跟今日大殿上背叛大統領的塞塔琳們保持距離,越遠越好。我們必須為此感到羞愧,而不是傲慢地蔑視大統領的宣判。否則,塞塔琳家族很快就會消失,永遠不能再登上榮耀的殿堂。」他站起深,並一把拉起還在發抖的梅迪安,掃視周圍沉默的臉,「各位能否理解這樣的決定?」人們無聲地點著頭。
「有人反對嗎?快快說出來,我好現在就宰了他,必要的話,哪怕用意念混合術抹去他的想法,我也不在乎!」他眼神惡狠狠地,又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精靈。但沒有一個人,甚至顫抖成小雞一般的梅迪安,也沒有說一個「不」字。
「很好,現在開始,別來煩我,只管穿上你們最好的朝服,等我回來。要是有人從這處住所走出去,從今以後就再也不是我塞塔琳家族的人!」大法師尤地萊·塞塔琳再也沒多說一個字,臉色嚴峻地邁著大步從眾人面前穿過房間。
從大廳到他的魔法塔樓,中間要經過長長的走廊。僕人們看到他的眼睛,都嚇得趕緊躲開。在他們身後,大廳的門靜靜關上。尤地萊把一隻手按在上面,念了一道咒語,從塞塔琳軍隊裡召喚出兩條幽靈之龍,交錯著把守住大門。
它們整晚在走廊裡巡遊,不准任何塞塔琳出去。但沒一個人試圖衝破它們的阻攔,也因為這樣,兩條龍一直感到十分飢餓……☆☆☆記憶之殿池,水波重新變回清亮。大統領顯得十分疲憊,朝懸在王座旁邊的撒捨揮揮手,「他們沒一個人明白,」他聲音很低,小心地擦了擦寶劍,把它掛回腰間,「二十幾年來,大家族愚蠢的年輕人們一直想爬上那高高的王座。可就算他們能成功,也無非是為自己爭取到一個參加就職儀式的機會而已。」他看了看伊爾瑪——現在又變回了伊爾明斯特,身邊站著傳令官女士和納瑟爾,「很多人都能參加那道儀式,可只有一個人會被選中,他必須通過所有關於才能、頭腦、內心的測試。」大統領歎了一口氣,「他們太年輕,也太過沒有自知之明。」迷索珊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微笑浮在他臉上,可他一句話也沒說,眼睛看著大殿上忙活打掃戰場的精靈,他們正在弄乾淨血跡,把屍體拖出去。
大統領朝撒捨點點頭,「請您現在就開始做那件事吧。」他們頭上的女巫輕輕碰著科曼多的懸浮王座,使出法術。她身體顫抖,雙目緊閉,緊接著,巨大的召喚聲從她身體裡擴散出來。
光芒從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散發,射向大殿的牆壁、屋頂和棟樑,和弦聲在殿上嗡嗡作響。
光芒越射越高,接著慢慢熄滅。科曼多所有家族的頭領都來到大殿前,門口還擠著一些圍觀的精靈。
埃爾塔格利姆舉起鞘中之劍,慢慢升到王座之前。等撒捨施法完畢,他伸過一隻胳膊,扶起她,朗聲道:「科曼多的公民,今天,就在這大殿之上,邪魔盡顯。幸哉,邪魔未能得逞!迷索珊法師要向各位宣佈,迷鎖歷經二十載,今日已成!為避免野心家們再度密謀,犯下更多惡事,犧牲無辜精靈之性命,在下不願再多等一天!就在今天,落日黃昏之前,傳說中的迷鎖將被設置,覆蓋住整座城市,一直到北角的撒滿湖。等到明日正午,迷鎖便將密閉鎖緊,而本城的大門,屆時會向所有種族開發,只要他們心中沒有惡念,任何人都可自由進出我城!本地將派出特使,前往各種族之王國告知此事,包括人類、侏儒、半身人,還有矮人王國。從今以後,本國仍稱科曼多,然本城,則將改名為迷斯卓諾!迷斯,是為了永遠紀念迷索珊法師的貢獻,而卓諾,是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位嫁給矮人為妻的精靈女士之名!」他低頭看了一眼傳令官女士,後者便上前一步,莊嚴地宣佈:「傳召法師上殿!願各位於和平之中,參觀迷鎖之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