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九州·裂雲之章

正文 第九章 文 / 多事

    清晨的陽光透過狹小的木窗照進旅店,布卡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洗臉然後走出房間。昏暗的走廊裡靜悄悄的,來裂雲城遊玩的客人和往來與冰封陸地之間的商人還在沉沉的睡夢中沒有醒。布卡來到樓下的大廳,向旅店老闆要一杯梅子露和兩片薄餅做早餐,邊在櫃檯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去。大廳裡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布卡決定吃過早飯後到海邊去,問一下北渡的船,再順便買些新鮮的海產。只有他一個客人,老闆只三五下就準備好了食物端上來,布卡看到煎得焦黃的薄餅旁橫放著幾根四葉蔥和甜醬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來做菜卷。

    正在這時,趙三從旅店的外面走進來往他身邊一坐,滿臉的痛苦和失落:「完了,我這一輩子算完了。」布卡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有些擔心,把剩下的那張餅推到他面前:「沒吃吧?吃點吧?」趙三抓起餅來咯吱一聲咬掉一半在嘴裡悶悶地嚼,眼圈也跟著紅起來:「我,你說我這一輩子做過什麼缺德事麼?老老實實、兢兢業業的。我哪兒不如別人呀?」布卡把梅子露遞給他:「老闆把你開了?就憑你這手藝,他開你?」「沒有。我昨兒還給他贏了一百枚銀幣,他哪兒能開我呀。」「那這是怎麼了?」「跟你一樣唄,不然我找你幹嗎?這裂雲城人多了去了。」布卡嚥了口唾沫:「你怎麼跟我一樣了?」「我,我被女人甩了。」趙三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辟嚦啪啦地掉下來。

    布卡用手抹了一把臉:「不會吧?我是因為窮,你不是剛發了筆小財麼?」「遊方了不起呀?」趙三抹一把眼淚不高興地瞪著布卡,「你贏一百枚金幣才叫發財呢,我這是銀幣。發財發財,真有了買房開店的錢,我不信她不嫁我!不過,在這裂雲城裡有一百枚銀幣也不是小錢了,跟我一起做徒弟那幫人,他們誰有啊?怎麼他們都娶得到老婆,我就不行呢?」「是啊。」布卡應和著。

    趙三又擦了一把淚,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乾了梅子露:「我不嫌她油瓶她還嫌我。」「嗯,嗯。」布卡坐正了身體,用溫暖的目光望著趙三,「說說吧,說出來會好得多。」「你也喜歡拿別人的痛苦當開心?」趙三很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我來找你不是請你聽故事的。你一大遊方,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聽過呀?我來找你是想求你帶我一起走。」布卡張大了嘴巴:「啊。」「你做遊方不也是因為沒錢娶老婆麼?我想了,既然你現在都肯把自己的故事編成歌唱給別人聽,那肯定是,忘記憂愁,開懷了。我想了又想,決定跟你走,看看自然風光、大好山河的。說不定也能像你一樣不痛苦了。」「瞎說。」謝小雨打著哈欠從樓上走下來,「他是沒心沒肺,你也沒心沒肺?」「你怎麼一大早晨就攻擊人呢?」布卡翻了翻眼珠,「老闆再來份早餐。」「我也要一份。」謝小雨用手抓住欄杆激烈地抻著懶腰,「沒心沒肺就是沒心沒肺!」趙三的臉有些紅:「謝小姐,其實我也不想在你倆中間做東官。我這人雖然有點不著調,但昨天幫您拿箱子您也看到了,我勤快。那種粗活您不能做,布卡是遊方他也不能做。但您總得有人幫著拿行禮吧?我不會成為你們的累贅的。」布卡和謝小雨先是十分驚訝地望著趙三,然後又用更驚訝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審視對方,再然後同時從鼻子裡發出不屑的哼聲轉過頭去不理對方。趙三左看看右看看,小聲問:「吵架了?其實,你們應該學會珍惜對方,別像我似的。到頭來一個人灰溜溜地逃開。」「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布卡終於忍不住了,「你不是想幹雜活麼?謝小雨,謝大小姐,耀明大祭祀的欽定繼承人,你要是能當上她的管家,別說娶一個老婆,娶十個都沒問題。這頓早飯算我請你的。記住,你做了這個巫婆的管家之後,千萬不要對別人說你認識我。「說完他甩袖子走出去。

    「也千萬別說你認識我!這麼無賴的遊方,我從沒見過!」謝小雨從椅子上跳起來掐著腰對著他的後背大喊,「撒謊專家、騙子!」「你們,真吵架了?」「沒關係,跟著我一樣闖世界。」謝小雨乒乓地把刀叉摔得山響,薄餅和青蔥很快就被她碎屍萬斷。她越想越氣,騰騰兩步跑到門外對著布卡消失的街口大叫,「我一個人拿八寶金冠來給你看!到了冰封大陸,被冷風凍死!冰川砸死!雪崩埋死!」「謝小姐。」趙三試探著叫她,「喊這麼大聲,不好吧?」謝小雨惡狠狠地回過頭用凶巴巴的眼瞪著趙三的臉:「帶我去找裂雲城最好的巫婆!精通詛咒的那一種!」從旅店向西到海邊要橫穿整個城市,路兩邊早起的店主們摘板掛匾,搭床擺貨地忙碌,招呼早起的遊客。一條黑色的小狗蹲在街頭對著每一位行人叭叭地叫,大大的眼睛翹翹的尾,一個麵攤老闆將客人剩下的半張餅丟到它面前,它便低下頭貪婪地嚼。布卡見它吃得可憐,便摸出四枚銅板來買一碟骨棒放在它面前。小狗頭一咕嚕吞下嘴裡的餅,頭也不抬地啃骨頭。暖暖的陽光從天上照下來,照著小狗髒稀稀皮毛,也照著布卡的腦袋,曬得他舒服。布卡蹲下去,用手有一把沒一把地抓狗毛,麵攤老闆好心地提醒他:「小心有跳蚤。這狗天天來,挺可愛的,也不搗亂,真喜歡您就抱回去吧。」布卡見過的流浪動物不少,但從沒想過要養一隻。西陸民風純樸,百姓富裕,這些牲畜雖沒有家,卻也不會挨餓。況且自己也是無家可歸的人,它們跟著自己反而是受苦。他笑一笑沒接話。

    彭!一聲炮響從東面傳過來,小狗鬆開嘴上的骨頭,瞪圓了黑眼睛望過去,除了只一雙鼻翼忽閃著,全身都是一動不動的。老闆見布卡的眼盯在小狗身上一眨不眨地看,便又在一旁勸說:「這是蒼獒,好訓練又忠心。別看它小,長大了可有小馬那麼大呢,旅行時帶在身邊,對付兩、三條草原豺都不是問題。放在家裡還能看家呢。」彭,又是一聲炮響。布卡站起身望向西方,他的手依舊垂著,不停地梳理狗毛:「那是什麼聲音?」「有尊貴的客人來了,守軍放禮炮迎接。」「噢。」布卡用手拍了拍小狗的嘴巴:「有了女人雞犬不寧,沒有女人卻又是冷冷清清。還是冰封陸地好,不但有風有雪,還有金幣再等我。」說完他大踏步地向碼頭方向走。小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戀戀不捨的神情,但它即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叫。麵店老闆微微搖一下頭:「你也懂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啊。就在這裡跟我吃麵吧,長不結實咱就不去打狼,吃飽就行。」布卡突然回過頭對著狗大叫:「走啊!」黑狗噌地從地下竄起來,只一溜煙就跑出半趟街。它突然站下,回過頭來對著麵店老闆發出一聲悠長的嗚嘩。老闆覺得眼眶有點濕,但還是笑著對它揮了揮手。

    布卡等著它跑到自己的腳下,用手拍了拍它的腦袋:「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個家了,不要亂交女朋友啊,麻煩得很呢。」正說著,彭!炮聲又從西面的海上傳來。布卡怔了怔:「哇,不會是出海走了吧?大人物的腳程就是快呀。」然後他低下頭對小黑狗說:「不用理他們,我先帶你去洗個澡,好孩子要愛乾淨,有跳蚤可不成。」「布卡!」魅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腦海裡響起。

    「小心!」從旅店出來的謝小雨在遠處大叫。布卡倉地一聲拔出長刀,迎風將飛來的火球劈為兩段。一道人影從火球後面凌空擊下,掌風夾雜著呼嘯的風聲從高處壓下來。小狗在布卡腳下憤怒地叫起來,迎頭向上跳,布卡伸手把它夾在懷裡,另一隻手將長刀霍霍地揮出在空中靈巧地一轉,一隻手噴灑著鮮血被他割下。接著,布卡的長刀向前一探,噗地一聲將那人的大腿穿透了。又有兩個人撲上來,一人捉住那人的衣領,另一個拾起斷手飛快地後退。

    那人抱著斷腕聲嘶力竭地吼叫:「放開我!讓我殺了他!放開我!」那兩個人退到一大群官兵中,將斷腕的青年牢牢地壓住。一個紫袍人從隊列中走出兩步,抱拳躬身:「遊方布卡,請原諒鄭卓的魯莽,我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布卡將長刀斜斜地舉在空中,他的眼中綻放出奪人魂魄的殺意:「我接受他的挑戰。」「他還是個年輕的孩子,請放過他吧。」「試圖阻止我的人都是我的敵人。」布卡緩緩地踏出一步,「留下他一個人或者,留下你們所有人。」紫袍人的手指抽動一下:「你何苦難為一個孩子?」「他要殺死我。」奪人回隊的兩名軍官站起身,矮個子的從身後抽下護手劍,高個子的那個從侍衛手中接過一隻法杖。偷襲者從地上爬起來,用完整的那隻手從馬背上摘下一隻長柄銅錘倒托在手中,咬緊牙關挺直了胸膛。紫袍人舉起一隻手來阻止部下的衝動:「我們是奉皇命而來的,你要謀殺欽差麼?」布卡將長刀的刀尖指向地面,「最後一個機會。留下他,滾開。」紫袍人的嘴角不停地抽動:「布卡!你不要太狂妄!我這裡有五百名身經百戰的勇士,每一個都是赤膽忠心為國家效命的。只不過我們有皇命在身要見玉萊城主,所以不想與你爭鬥。希望你能以裂雲城幾十萬人的性命為重,馬上離開這裡。」布卡向前微微探身,似乎動了,又似乎沒有動。等官兵們反過神的時候,斷腕青年已經被他提在手中。布卡像提小雞一樣地提著他:「一次只做一件事。冉真沒這樣教導過你們麼?現在,你們可以繼續向山上走,去城堡見城主。我向山下走,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這小子宰掉。兩不相干哪。」說完他轉身走開,小狗威猛地仰起頭,對著五百名盔甲鮮明的武士不屑地叫了兩聲,昂首立尾地跟在布卡身邊。

    「不許殺人!」清亮的聲音在沉寂的街道上響起,謝小雨大踏步地走到官兵的前面站下。

    「要我留下這個人麼?」布卡頭也不回地問。

    「沒錯。」謝小雨轉了轉眼睛,「我可以保證他不再找你的麻煩。」那人被布卡提在手中動彈不得,卻張大了嘴巴叫:「殺了我!不殺我我一定要殺死你!你這個惡魔!」謝小雨張大嘴巴怔了怔:「我看你一定是誤會了。布卡雖然不講信譽,經常欺騙人,喜歡賭博,還要作弊,買不起肉,騙別人的海鮮,每兩天才洗一次澡,但他是個好人啊。但是,」謝小雨叉著腰指著布卡的背影,「你要馬上把他放下,來證明自己是個好人。這個人再不治療的話手就接不上了。」布卡轉過臉來盯著謝小雨:「你倒很會緩解氣氛啊。」謝小雨的眼靜靜的,一眨不眨。布卡鬆開手,把那人丟在地下。那人的脊背一著地,馬上彈起來撲向布卡。謝小雨攔腰將他抱住塞給緊隨的兩名侍衛,望著布卡和那條髒稀稀的黑狗轉過街角。趙三哆嗦著跟上來,鼓足勇氣說:「不追上去的話,他可真走了。」謝小雨回頭揪住傷員的衣領:「他是好人哪!你為什麼要殺他?!」傷員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看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被一顆晶瑩的淚充滿了。

    轉過街角,布卡站下來。小狗停在他身邊,用黑嘟嘟的眼仰著頭望著他。布卡從腰間抽出一塊潔白的絨布,輕輕地擦拭著刀鋒。刀上沒有一絲鮮血,亮亮的反射著陽光。布卡將刀插回鞘內,低頭問小狗:「剛剛那個女孩子很漂亮吧?那是我同伴呢,跟她走在一起路上的人都轉頭來看是哪一個幸運的小子泡上了這麼美的妞。你也喜歡她吧?叫你黑雨好不好?」小狗哼哼地嗚嘩一聲。

    「你這是什麼態度呢?」布卡搔了搔頭,「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冰封大地。那裡有成群成群的羚羊、山雞和雪狼。怎麼樣?」小狗這一次連哼都不哼了,只是不眨眼地望著他。布卡蹲下來,用手在它的頸下不停地搔癢:「我說的都是真的。只要你同意,無論吃肉還是打架都不成問題。」小狗被他撓得舒服,汪汪地叫了兩聲。布卡站起身向海的方向看:「你還滿會談判的。我們這就去找一條船出海。嘖嘖,我還以為到了西岸就沒事了呢,被追殺到這裡,好煩人哪。還是早一點離開這裡跑路的好。」說到這裡,他和藹地拍了拍黑雨的頭,「船上有燒開的熱水,到時候我給你好好洗澡。」「它沒在聽你說話。」魅在一邊提醒他。

    「要你說。狗又不是妖怪,怎麼能聽懂人話?」布卡抬腿向前走,「我要去荒無人煙的地方,想研究哲學還是跟著謝小雨的好。」「不。」妖怪一口拒絕了,「跟著你我可以變得強大。」布卡的腳步略有遲疑:「你吸收了那隻手的精神力?」「嗯。那是一隻非常強悍的手。」「想強大的話你還是跟著謝小雨的好,她要去斬殺十二神獸,那些精神力有得你受用。」「我不能吸收完整的精神。人和動物都有非常強大的意志,甚至樹木、花草。而且,小雨的思想非常奇怪,她對人的保護意識非常強,跟她在一起是無法吸收到人的精神力的。」「嘖嘖,難怪別人叫你妖怪。」布卡心不在焉地應付它,「原來你真是吃人的魔鬼呀。」「胡說。」妖怪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激動,「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一個人的精神力完整地撞進我的身體。他發現自己被我消耗的時候曾經痛苦地掙扎,想從我的體內逃走。我無法控制有意識的精神,所以他的精神不斷地逸出去。後來,他發現逃出去的那些精神會被大地吸收,而我又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他,於是他想反過來控制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沉浸在那個人的記憶裡。值得慶幸的是,我是沒有形體的,所以在試圖去控制我的過程中,他必須不斷地延伸自己的精神,最終導致解體。你知道麼?他解體的時候我被嚇壞了,他說他要與我共存。我還以為自己被全部吞噬了呢,結果,是他的精神力已經不足以維持他的思想,而放棄了殘存的記憶與我融合在一起。」妖怪頓了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從恐怖的惡夢中甦醒一般地解脫,「那種人才是魔鬼呢。我不是。」「好吧好吧,聽起來你還是個受害者。不過我可事先警告你,冰封大陸上的誇父非常討厭魅。他們認為你們是邪惡的化身。」「我是無辜的!」魅喊起來。

    「無辜?」布卡撇了撇嘴,「無辜的人會被叫做妖怪麼?我是有七年經驗的老遊方,甭想騙我!」一股涼爽的風迎面吹來,布卡快跑兩步蹬上面前的山坡,磅礡的海便浮現在眼前。浪從遙遠的地平線徐徐而來,到近岸處與回流的水相互衝撞、擠壓,生出翻滾的浪席捲著飄曳的海草奮勇地奔湧。近兩米高的大浪就這般聲勢兇猛衝到岸邊,又因失去回流的支撐而轟然坍塌下來,重重地拍打在深黃色的沙灘上將千萬粒沙打得凌亂。摔碎的浪匯成一片、又隆隆地退去。細碎的貝屑、碎金便翻在橙色的沙水中粼粼地閃爍。布卡伸出舌頭來舔了舔乾燥的雙唇,皺起眉來望向遙遠的天邊。蔚藍的天空中飄浮著一朵巨大的雲彩,從這裡看過去如一隻半臥的插翅虎,雄壯的頭高昂著,巨大的翅鋪下來蓋住了好大的一片天。「要起風了麼?」多年沒看海的布卡對自己的判斷有些懷疑,他把目光收回來落到碼頭上希望能從老海員的行動上看些究竟。三艘巨大的海船和十幾條漁船參差地傍依著兩個狹長的深海碼頭,渡橋和浮台都是用整根巨大的向天樹搭建而成的。船下橋上散佈著赤臂的漁夫挑著沉沉的擔子向岸上運送早起的收穫,另有一隊穿著銀色鎧甲的官兵在迎接巨艦上的客人。巨型海船奇怪的船首吸引了布卡的注意,那裡從上到下包裹著一層淡黃色的材料。他從沒見過那樣的船首,便好奇地跑下山坡,又通通通通地跑上木製的碼頭直到官兵的身後才站下。黑雨一直伸著小小的紅舌頭跟在他的身後,這時便將兩隻前爪搭在他腿上眉飛色舞地搖尾乞憐。布卡瞪了瞪眼:「我有正經的事情要做,不要耍賴。」然後他不再理它,抬起頭盯盯地望著船首,試圖能看出什麼奇異的秘密。

    「這是破冰船。」布卡回過頭,那是個滿臉自豪的誇父。他穿著一件寬鬆的麻布短襟,一條寬腿的麻布長褲,腰間懸著一隻烏黑的獸角,「可以在冰海上航行,只是速度不會很快。是紅袍城主發明的,被航海家們稱為傳說時代的人類奇跡。」「這個船頭是鐵做的麼?能切開冰?」「是天石。要蘊藏星辰能力才能切冰啊,鐵怎麼可以。」布卡被嚇了一跳:「這麼大的天石?哪裡來的?」誇父聳了聳肩膀:「天崩地裂的傳說聽過過吧?就是精神崩塌了物質衝上天空化做星辰,而物質就成為大地。」他見布卡點頭便繼續說下去,「有很多星相學家認為,並不是所有的精神力量都衝上了天空,有很多零散的精神力被大地困住,閉鎖在岩石裡。那就是天石。」「我聽說過。」布卡點頭,「可我見過的最大的一塊天石只有葫蘆大小。這麼大的天石,而且有三塊,簡直是不敢相信。」「這只是一大塊天石上的一小部分。」誇父笑了笑,「在裂雲城裡住久了你就會聽說橙海的深處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曾經引起了災難性的海嘯呢。」布卡怔了怔:「好像是聽人說過,是真的呀?」「是真的。當年一場大水曾經淹沒了整個裂雲城呢。」誇父參出手,「維克。」布卡跟他握了握手:「布卡,我正要出海去冰封陸地。」「噢?裂雲城的金冠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不留下來看看麼?」布卡咧開嘴笑笑:「我受人委託去找一種礦石,沒時間停留。」維克點點頭:「這樣啊。要不要上船去看一眼蘊藏精神力量的裝置?全世界可只有三艘這樣的船啊。」「可以麼?」布卡有些驚訝。

    「為什麼不呢?」維克彎下腰搔了搔黑雨的毛,「你叫什麼名字,要不要上船去洗一下澡?」「黑雨。」布卡的臉一下漲得通紅:「來碼頭的路上剛剛揀到的。」他大聲地強調著「剛剛」兩個字。

    維克笑了,領著他繞過舉行儀式的官兵向跳板走去:「當年紅袍幫助東海剿滅海盜的時候有一夥靈巧的海盜藏在終年寒冰不化的雪海裡,利用冰雪與官兵周旋。城主到達東海之後召集了一批手藝超群的器匠,製作了可以儲蓄星辰能量的巨大法器裝在船頭上。然後,他指揮誇父海軍利用星辰力量破冰而入,直搗海盜的老巢。世代生長在冰封陸地上的誇父在雪海裡如入無人之境,只幾天的時間便將海盜全部殲滅。這就是當年製造的第一艘船,另外兩艘都是他回到裂雲城之後製造的。」攀上甲板,布卡才發現這艘船比從下面看上來更加巨大。桅桿、階梯,完全是依照誇父族的尺寸製造的。布卡在人族中已經算是很高的了,這時還要稍微跳一下腳才跟得上維克的步伐。維克引他走到船頭,一個跟布卡差不多高的三稜錐形石器前站下。稜錐是鏤空的,周邊雕刻著密密麻麻的圖像。

    「這一面是谷玄星。」維克向他解釋,「谷玄代表凋亡。它的力量可以斷絕水吸收寒氣而結冰的根源。那一面是密羅星的圖案,水是無序的所以可以流動;冰是有序的所以才會凝固。而密羅代表混亂,借助密羅星的力量,可以打破冰的秩序。但是,斷絕結冰的根源,打破結冰的秩序之後,冰還是冰,不會化成水。」維克輕輕地拍了拍三稜錐,「你面對的那一側是郁非,代表興奮,魔法以火焰為主。所以,即使普通人也知道,破冰必須借助郁非的力量。」「噢!」布卡彎下腰,把眼睛對準最大的一個空隙向裡面看。三稜錐的內部是一個複雜的構件,最上端是一個圓球,下面是七支八翹的各種柱體,甚至還有三個大小不一、形狀不同的齒輪。維克輕輕撇了撇嘴角笑起來:「看到什麼了?」布卡嘿嘿地乾笑兩聲搖頭說:「好複雜呀。」維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繼續向船頭走:「你也許可以想像得到當年這艘船成功地劃開第一片浮冰的時候人們是多麼的興奮。據說城主桑卡羅率先脫下紅袍跳到冰冷刺骨的海水裡面去慶祝,所有參與設計的術師、祭祀、巫師還有負責加工的器匠們都跳了下去亂施法術。冰冷的海水被那些人搞得巨浪滔天,飄浮在四周的浮冰還沒等破冰船去破,都被他們的法術打碎了。那是,」維克停頓下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鑲嵌在船頭正面的天石,「人類智慧的結晶。誇父、人族、羽還有河絡。看到那幅情景,你很難想像人羽聯盟在紅袍過世後強行安排一個羽人來做城主。」布卡沒有接話,他靜靜地站在維克身後,等著誇父那句話的最後一絲尾音消散在海面上。「不過在進入雪海之後卻遇到了一個問題。」維克的語音輕快起來,「雪海不僅僅是冰凍之海,而且在冰上積累了厚厚的白雪。

    即使是目光最敏銳、預感最強烈的法師也無法避免艦船的擱淺。據說他們曾經多次觸礁,最嚴重的一次使他們不得不考慮棄船。所以,雖然他們順利地剿滅了海盜,卻也發現這艘破冰船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來摸一下吧?「維克讓開自己的位置。布卡走過去,小心地將手搭在天石上,石頭打磨得光滑,摸起來圓潤,也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磁力溫和地吸住他的手。

    「天石本身是可以吸收散碎的精神力的。」維克在一邊解釋。

    布卡實在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他有些不相信地咧開嘴:「這麼大的天石,喔。就算親手觸摸,也不敢相信呢。」維克笑了笑沒有接話。冽冽的風從大海的深處吹來將桅桿頂端懸掛著的星月大旗拉得筆直,同一股風也將布卡的衣襟翻動起來噗嚕嚕地捲動。布卡覺得掌心有些出汗,便將手在褲子上用力地擦了兩把。

    「體驗到佔有慾了?」維克笑著問。布卡的臉一紅:「沒有了。就是心有些慌。我又不搞精神,要這東西做什麼?」「膨脹。」維克離開船頭向側甲板走去,「那不僅僅是一塊巨大的天石,這艘船也不僅僅可以破冰。它們代表著權力和慾望。只要能想到,就能做到。讓我來告訴你,這艘船的造價大約是三百萬金幣,當然不包括你抱著的那塊石頭,那塊石頭是無價的。如果,你肯仔細想一想的話,會發現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諸神賦予我們精神,讓我們能夠運動、思考。我們發明了金錢,去衡量自己的運動和思考。世界上如此眾多的生靈,只有人類背離了神的旨意。」布卡輕輕地將手從天石上拿開,自嘲地笑了笑跟上去。

    維克靠著護欄站下,伸手指向另一艘誇父戰艦:「回到裂雲城之後,紅袍開始改良自己的戰艦。破冰船對朝廷沒有任何威脅,所以他們大力支持這項研究。」維克轉過頭來對布卡無可奈何地咧了咧嘴,「當然,每個人的心裡都非常清楚,這種船隻對冰封陸地的安全構成了極大的威脅。你也看到了,誇父族為了這三艘船不得不放棄了裂雲城。那已經是過去的歷史,你恐怕沒什麼興趣。簡單地說,艦船改良的工作進展非常順利。那艘船的核採用的是五稜錐,主導幻想的印池星被加了上去。那麼要怎樣在無法看透的冰面上開出一條路來,就要靠老海員豐富的經驗了。印池,可以將領航員的意志括展到厚厚的冰層下,去感覺那些看不見的危險。另一側,是引導太陽能量的圖案。」布卡有些不解:「太陽不是與谷玄對立的麼?」維克點了點頭:「你的問題很對。據記載,當時大部分參加設計的人都反對這個建議。太陽代表生長,而破冰船的工作原理卻是破壞。城主力排眾議,他說把冰在太陽下溶化得最快,太陽對破冰一定會有幫助。設計師們當然不同意這個說法,但是,城主的威望正值頂峰,他還是成功了。」「噢。」布卡有些吃驚,「就這樣加一個作用相反的星晨力量?」維克點點頭:「外面風大,到艙裡喝杯嘉姆酒怎麼樣?正宗的誇父列酒,普通人一口喝下去就會醉倒。」布卡的眉毛動了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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