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脊 第四章 一位女士的生活 文 / R·A·薩爾瓦多
「甘德蕾。」泰米格斯特走進房間加入到普裡西拉和弗林戈中間是宣佈道。兩人好奇而不明白地看著管家。「您看到的那個女人,我的弗林戈領主,」泰米格斯特解釋道,「她的姓是甘德蕾。」「我沒聽說過奧克尼有這麼個甘德蕾家族。」普裡西拉爭執著。
「對你而言村莊裡沒多少戶人家的姓是熟悉的,我的女士,」泰米格斯特回答,他的聲音稍微有點乾巴巴的,「但是那個女人的確是姓甘德蕾。她同她的家人一起住在麥隆山脈的南坡,」他解釋著,所提到的那個地方是奧克蘭的移民居住區,在離城堡大約兩英里的一座面朝海灣的半山腰上。
「女孩,」普裡西拉故意更正道,「她頂多算是即將成為一個女人。」弗林戈像是根本沒聽到這番意見,因為他對管家帶來的消息太激動了。「你確定?」他一邊問泰米格斯特一邊連蹦帶跳大步邁到老人面前,「是這樣嗎?」「那女孩--女人,當您的馬車拐彎時她正在路上走著,」管家證實道,「她符合那些認識她、當時在路上看見她的那些個人的描述。他們都提到了她那長長、漆黑的頭髮,就同您對她那唯一的描述一樣,我的領主。我確信她是一個名叫德尼-甘德蕾的人的大女兒。」「我要到她那裡去,」弗林戈宣佈道,用手指敲擊著牙齒快速轉身急切地向外走去,隨後又迅速轉了回來,之後再次地重複這個動作,看上去就像不知道到那裡去或者該幹什麼,「我要去叫馬車。」「我的弗林戈領主,」泰米格斯特以命令的口吻平靜地說道,像是要穩定那個年輕人熱切的心情,「那樣做是最不合適的。」弗林戈睜大眼睛盯著他,「但是……為什麼?」「因為她是個農民並且不值得……」普裡西拉開始說道,但她的聲音漸漸變小了,因為顯然沒有人聽她的。
「對於一個有家的正經女士而言這件事在未經宣佈的情況下可是行不通的,」泰米格斯特解釋,「必須先由您的管家和她父親來準備。」「但是我是奧克尼的領主,」弗林戈主張,「我能--」「你盡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如果你把她當成一個玩物的話。」泰米格斯特快速地打斷了他的話時,看到弗林戈和普裡西拉都皺了一下眉,「但是如果您希望她成為一個正式的妻子,那麼就要適當地安排事情。這裡講究一個方法,我的弗林戈領主,這是我們都必須要遵守的方式。違反這種禮節方式所造成的結果會被證明是災難性的,我向您保證。」「我不懂。」「當然您不懂,」泰米格斯特說,「但是我懂啊,這對我們來說已經夠幸運了。現在去洗個澡,否則當那個年輕的女甘德蕾站在您的下風處時她會逃跑的。」說著他令弗林戈領主轉身向門走去並用力推了他一把,讓他去幹自己的事去了。
「你背叛了我!」普裡西拉在她的兄弟走後哀嚎道。
泰米格斯特對這句荒謬可笑的斷言嗤之以鼻。
「我不會讓她出現在這幢房子裡的。」那女人毅然決然地說道。
「難道你沒有意識到嗎?除了使用謀殺這種手段外你沒辦法阻止這件事的。」泰米格斯特非常嚴肅地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謀殺你的兄弟,不是那個女孩,因為那樣做只會引起弗林戈對你的憤怒。」「但是你已經在這次愚蠢的追求中幫助了他了。」「我只是提供了些他靠自己的能力也能瞭解到的事實,只要把這些問題向任何一個農民問一下,其中包括就在這幢房子裡工作的三個女人,她們中有一個昨天就在那條路上。」「假設這個傻瓜會注意到這些方法的話。」普裡西拉爭辯道。
「他一定會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的,」泰米格斯特依然堅持,「而且他那有損尊嚴的追求方式可能會使得我們都變得困惑尷尬。」管家低聲笑著靠近普裡西拉,非常近地,將自己的一支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我理解你所關心的那些,親愛的普裡西拉,」他說道,「而我,並不完全否認你觀點。我之前也希望你的兄弟能夠愛上外地某個富有商人的女兒,起碼要比一個奧克尼農民要好--或者他能完全忘掉那種『愛』的觀念,只是沉浸在他的強烈性慾當中,隨時隨地都能滿足自己,從而不需要一個妻子。或許最後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這樣。」「和你所說的一點都不像,現在你就已經如此地幫助他了。」普裡西拉急切尖銳地說道。
「不是這樣的,」泰米格斯特解釋著,同時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吸引了普裡西拉的注意力,因為她的表情已經變得及其感興趣。「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提高你兄弟的信任,對我,以及我所作出的判斷。可能他仍然會牢牢地堅持著自己愛那個女孩的想法、堅持著要娶她的想法,但是我會一步步緊盯著他的,我保證。我不會允許他給奧克家族帶來恥辱的,也不會允許那個女孩以及她的家庭從我們這拿走那些他們不應該得到的東西的。我們現在無法擊敗他的願望,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而且你的憤怒將只會增強弗林戈的決心。」普裡西拉懷疑地用鼻子哼哼著。
「難道當你就此事指責他時沒有聽到他的憤怒嗎?」泰米格斯特問道,而那個女人在這句話面前退縮了。「如果我們現在同你兄弟在感情上保持了距離,那麼我警告你,那個甘德蕾女孩對他的控制--對奧克尼的控制--只會越來越緊。」普裡西拉沒有哼哼,沒有搖頭,沒有表露出任何爭執的跡象。她只是長時間死死地盯著泰米格斯特看。管家吻了吻她地臉頰走開了,他考慮著自己應該立刻召城堡的馬車過來,然後開始去履行自己作為弗林戈領主使者的職責。
*****當那輛裝飾精美的馬車沿著滿是塵土的小路駛過來時,賈卡-斯庫利同那些人類、侏儒工人一樣從泥濘的地裡抬起頭來。馬車停在了德尼-甘德蕾家的小屋前。一個老人從車門爬了出來,緩緩走向房子。賈卡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突然間他想到其他人可能正看著他,於是馬上又恢復了自己一貫的具有代表性的那種樣子。畢竟,他是賈卡-斯庫利,奧克尼每個年輕女性的夢中情人,特別是住在這間現在門口停著奧克尼領主馬車的房子裡的那個姑娘。漂亮的瑪蘿達對他魂牽夢繞的渴望就這個年輕人而言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是,當然地,賈卡是不會讓任何其他人看出他現在的焦慮的。
「德尼!」在另一塊地裡工作的一個長著又長又尖鼻子的駝背侏儒叫道,「德尼-甘德蕾,你家來客人了!」「或者是因為考慮到你的無賴才來找你的!」另一個侏儒大聲喊道,然後所有人都發出了一陣快樂的笑聲。
當然,賈卡除外。賈卡是不會讓他們看到自己在笑的。
德尼-甘德蕾跨過泥煤地中的田埂望向那些還在大笑的人,他想得到些解釋,但是那些人只是衝著他家的方向點著他們的下巴。德尼跟著那個動作看過去,發現了馬車,之後他馬上開始向家狂奔。
賈卡-斯庫利一直盯著他看,直到他跑到家為止。
「你在想些什麼呢,男孩?」賈卡身邊傳來一個詢問的聲音。當他轉過身時迎上的是一個沒有牙齒的老頭,這個魯莽的傢伙用手摸了摸賈卡那捲曲的棕褐色頭髮。
年輕人厭惡地搖了搖頭,注意到那個老挖掘者手指上覆蓋著的黑色泥煤。他再次搖了搖頭並用力地拂了拂頭髮,然後在那個人第二次摸向他的頭髮時拍開了那隻手。
「呵呵呵,」老頭哈哈笑道,「看來你的小妞已經迎來了一個追求者。」他竊笑著。
「而且還是那樣的一個老傢伙,」另一個人說道,明顯也像參加對賈卡的這場揶揄。
「但是我想我可以提供給那個女孩自己一個嘗試。」賈卡旁邊的那個骯髒的老傻瓜說道。然後當他瞥見賈卡皺了一下眉頭時,那個老東西就笑得更大聲了,因為他最終還是引起了男孩的些許反應。
賈卡慢慢地轉過頭,打量著地面和那些工人,那些零星散佈在半山腰上的房子,遠處的奧克城堡,以及在其前面那又黑又冷的海面。四年前,是大海將他、他母親、及他舅舅帶到這個被遺棄般的地方的。賈卡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來奧克尼--他之前對自己在路斯坎的生活是很滿足的--除了同他那父親在一起時以外,那人經常殘忍地毆打母親。他懷疑當時他們是逃跑的,或許是為了逃離他那父親,或者說是劊子手。看起來斯庫利家族有一種典型的規律,因為在賈卡還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時他們就已經做過一樣的事了,從他們祖居的劍灣諸國一直逃到了路斯坎。當然,只要他的父親,那個賈卡幾乎不認識的惡毒的人找到他們,那麼他一定會為了那次逃跑而把自己妻子以及她的兄弟統統殺死。或者也許賈卡的父親早就死了,那麼現在擁有家族血統的就只有賈卡的叔叔,蘭皮尼。
不管怎麼樣,這些對賈卡來說都無所謂。所有他知道的便是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一塊可怕、多風、寒冷、貧瘠的封地。直到最近,他所認識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這個地方永久性的憂鬱消沉大大增強了他的詩人天性。儘管他經常將自己想像成為一個很羅曼蒂克的英雄,但現今賈卡已經度過了他的十七歲生日了,他不止一次地考慮過跟隨那些偶爾路過的極少數商人中的某一個離開這裡,投身進廣闊的世界,也許回到路斯坎,或者更好的選擇,沿路一直到強大的深水城去。他計劃著某天以某種方式去實現自己的運氣,也許能一路回到劍灣諸國呢。
但是那些計劃都已經被束之高閣了,因為現在奧克尼另外積極的一面已將自己顯露在了年輕人面前。
賈卡無法拒絕某個年輕的甘德蕾女孩對他的吸引力。
當然,他不會讓她或者其他任何人知道的,直到他能夠確信女孩會給他自己的一切。
匆匆走過馬車後,德尼-甘德蕾認出了那個車伕,一個灰白鬍子的侏儒,德尼知道他叫萊恩-木門。萊恩微笑著衝他點點頭,這使得德尼稍微放鬆了些,但他仍然以迅捷的腳步走進了門。在他那小餐桌旁坐著奧克城堡的管家。正對著坐著的是德尼生病的妻子,柏絲特,她那喜氣洋洋的表情是這個挖泥煤農民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見過了的。
「甘德蕾先生,」泰米格斯特優雅而客氣地說道,「我是泰米格斯特,奧克城堡的管家,代表弗林戈領主的使者。」「我知道。」德尼謹慎地回答。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老人,德尼-甘德蕾繞過桌子,避開剩下兩把椅子中的一把後站在了他妻子身後,將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剛剛在向您的妻子解釋我的領主,也是您的,希望您的長女今晚能受邀去城堡共進晚餐。」管家說道。
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猶如一根木棍結結實實地擊中了德尼-甘德蕾,但是他最終維持住了平衡和自己的表情,穩定了下來,轉而用目光詢問著泰米格斯特那老練陰沉的雙眼。
「當然,我已為瑪蘿達小姐準備了合適的衣服,就在馬車裡,您肯定會贊成的。」泰米格斯特以一個令人舒適的微笑結束了自己的話。
自尊的德尼-甘德蕾望向那微笑的表情、客氣恭敬語調的背後,在那裡他看到了一種恩賜的態度,認出了泰米格斯特的那份自信。他們當然不會拒絕,泰米格斯特這樣相信,因為他們只是骯髒的農民。這是來自奧克尼領主的召見,甘德蕾一家一定會熱切、飢渴地歡迎這種召見的。
「瑪蘿達在哪裡?」那男人問他的妻子。
「她和托瑞一起去買東西了,」女人解釋著。
德尼沒有忽略妻子聲音中微弱的顫抖,「去買一些雞蛋做晚飯。」「瑪蘿達今晚能吃一頓晚宴,並且可能不止一個今晚。」泰米格斯特說道。
德尼再一次清楚地看到了那種可憐的恩惠,這使得他想起了自己一生中的很多事情,他那些孩子注定的命運,他所有的朋友,以及他們的孩子也是同樣。
「那麼她會來嗎?」在一陣令人不舒服的沉默之後泰米格斯特提醒道。
「那要瑪蘿達自己去選擇。」德尼-甘德蕾尖銳地回答道,儘管他並不是故意這樣說。
「啊哈,」管家點頭微笑道,一直在微笑。他從椅子上起身,同時示意柏絲特繼續坐著,「當然,當然,但是請一定要來,並請接受這晚禮服,甘德蕾先生。這由你交給那位年輕的女士會更好些,如果她在這裡穿上那麼就會容易多了。」「那麼如果她不想去呢?」泰米格斯特拱起了一根眉毛,示意他認為這個她可能拒絕的想法是荒謬可笑的。「那麼當然了,明天我會派我的馬車伕回來取回晚禮服的。」他說道。
德尼低頭看向他那多病的妻子,她那太過削瘦的臉上露出哀傷的表情。
「甘德蕾先生?」泰米格斯特問道,同時向大門示意著。德尼拍拍柏絲特的肩膀,然後同管家並肩走向馬車。那個侏儒車伕正在那裡等著他們,手裡拿著那件禮服,他的手臂舉得高高的以使得那精美的織品不至於拖曳到滿是塵土的路面上。
「您一定要讓您的女兒來參加晚宴。」泰米格斯特建議道,同時遞過來那件只會使得德尼-甘德蕾的表情更加僵硬的晚禮服。
「你的妻子病了,」泰米格斯特解釋著,「毫無疑問在寒冷的冬天迫近之時一直待在一間四壁透風的房間裡對她可沒有好處。」「聽你這麼說好像是指我們能在這件事裡得到某個機會。」德尼回答。
「弗林戈領主是一個有著很多手段的人,」泰米格斯特解釋道,「他有容易的途徑得到神奇的藥草、溫暖的床,和強大的牧師。您的妻子要忍受這種毫無必要的痛苦真是太可憐了。」管家輕拍著晚禮服,「我們應該在日落時共進晚餐,」他解釋,「黃昏時我會派馬車經過您家的。」說完之後,泰米格斯特步入馬車關上了車門。車伕一點都不浪費時間地策馬絕塵而去。
德尼-甘德蕾長時間地站在馬車離去時揚起的塵土中,手裡拿著那件晚禮服,眼睛盯著前邊的空氣。他想要尖聲高喊:如果弗林戈領主真是個好心仁慈的領主,那麼他就應該會很心甘情願地動用自己的權力以確保子民們的安定幸福。像柏絲特-甘德蕾這樣的人就能夠得到他們所需要的醫治而不用去賣自己的女兒。泰米格斯特剛才的提議差不多就是等同於讓他為了家庭的利益去賣掉他的女兒。賣他的女兒!然而,出於他對家庭的所有自尊,德尼-甘德蕾無法拒絕這個擺在他面前的機會。
「是領主的馬車,」賈卡-斯庫利對瑪蘿達強調道,此時他正攔在她回家的路上,時間是管家離開後沒多久。「停在你家門口。」他用他那奇異的口音補充道,那是種厚重的方言,夾雜著哀歎和充滿羅曼蒂克味道的惱怒。
托瑞-甘德蕾哈哈傻笑著。瑪蘿達在肩膀上猛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自己回家。「但是我想知道。」托瑞抱怨道。
「那麼你一定會知道的就是泥巴的味道。」瑪蘿達對她承諾道。她開始衝向妹妹,但是馬上停了下來提醒自己保持冷靜,因為她記起了她的聽眾。瑪蘿達在臉上添上一道甜蜜的微笑後重新轉向賈卡,同時仍然堅持用眼角的餘光盯著托瑞。
托瑞開始輕快地沿著路跑開了。「但是我想看你吻他。」她邊跑邊愉快地長聲尖叫。
「關於那輛馬車你確定嗎?」瑪蘿達問賈卡,她盡力不去理會身後托瑞那令人難堪地話語。
那年輕人只是發出了那具有羅曼蒂克味道的夾雜著惱怒的歎息。
「但是弗林戈領主同我家會有什麼生意呢?」姑娘問。
賈卡把頭垂向一邊,雙手插在褲袋裡聳了聳肩。
「好吧,那麼我該走了,」瑪蘿達說道,她剛邁出一步但賈卡移動著將她的路堵住了。「你怎麼了?」賈卡那雙淡藍色的眼睛望著她,用手拂了拂他那亂蓬蓬的卷髮,他的臉斜斜地對著她。
瑪蘿達感覺到自己如同是要窒息了一樣,喉嚨好像堵上了什麼東西似的,她的心臟如此用力地跳動著,就像是要飛出胸膛一樣。
「你怎麼了?」她再次問道,聲音又輕又沒自信。
賈卡在向她靠近。她記起了自己對托瑞的忠告,關於如何使一個男孩來乞求自己。她提醒自己不能這麼幹,現在還不能。她直接地告訴自己現在還不能全面退卻。他走得更近了,她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正在急速靠近。賈卡只是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雙唇,然後退開,突然顯得有點害羞。
「怎麼了?」瑪蘿達又一次問道,這次顯然是充滿了熱情。
賈卡歎息著,女孩再次走上前來,吻著他,她整個身體顫抖著、述說著、乞求著他吻自己。他這麼做了,長長溫柔的一吻,然後他退開來。
「我會在晚飯後等你。」他說道,之後聳聳肩轉過身開始慢慢離開。
瑪蘿達幾乎都無法呼吸了,因為那一吻就是她魂牽夢繞的一切。她感到身體暖暖的,腿軟軟的,從而不得不將膝蓋靠在一起。她從沒有想過賈卡會毫不猶豫地吻她,就像自己曾告訴過托瑞的那樣。那一瞬間瑪蘿達甚至連思考都停頓了,她太投入於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以及以前提到過的今後進一步的可能。
她跳躍著沿路向家走去,就像剛才托瑞做的一樣,動作充滿了少女的那種歡樂,賈卡那一吻已經將她從成為一個成年女性所必須的克制和體面的監禁中解放了出來。
瑪蘿達滿臉笑容地踏進家門時她的眼睛突然放大了,因為她看到自己那生病的母親正站在桌子旁,那幸福快樂的表情她已經有幾星期沒見到過了。柏絲特舉著一件漂亮的晚禮服,衣服線縫上鑲滿了閃閃發光的祖母綠寶石。
「噢,當穿上這個時你就會變成奧克尼最美麗的姑娘了。」柏絲特-甘德蕾說道,而在她旁邊的托瑞則爆發出陣陣大笑。
瑪蘿達睜大眼睛盯著那件禮服,然後轉過身望向一直站在一邊微笑的父親。她看出來他的表情比起柏絲特來要稍微做作些。
「但是媽媽,我們沒有錢。」瑪蘿達解釋著,但是她還是真正地被這件禮服所吸引,走上前去觸摸著那柔軟地質地,想像著賈卡肯定很喜歡看到她穿著這件衣服的樣子。
「一件禮物,不是買的。」柏絲特解釋道,而托瑞則笑得更大聲了。
瑪蘿達的神情開始轉為好奇,她再次看向父親希望能得到些解釋,但是奇怪的是,他把臉轉開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媽?」年輕的姑娘問道。
「你已經有了一個求婚者了,我的女孩,」柏絲特高興地說著,放下晚禮服來擁抱自己的女兒,「哦,那可是一個領主來親自向你獻慇勤啊!」因為總是考慮到母親的感受,特別是在現在她正生著病的時候,瑪蘿達很慶幸柏絲特把頭靠在了她的肩上,這樣母親就不會看到女兒臉上流露出的驚嚇和不快的表情了。托瑞倒是正對著她的臉,不過這女孩只是在仰望著瑪蘿達並撅著嘴唇不斷地作出帶有嘲笑性質的接吻動作。瑪蘿達看向她的父親,現在他已經面對著女兒了,但只是在嚴肅地點著頭。
柏絲特伸長胳膊將她拉了回來:「哦,我的小姑娘,」她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漂亮了呢?想想吧,你已經俘獲了弗林戈領主的心了。」弗林戈領主。瑪蘿達幾乎窒息,這下可是一點都快樂不起來了。她幾乎不認識那個奧克城堡中的領主,儘管她曾在某些場合遠遠地見過他,在城鎮廣場上參加彌撒時那個人經常咬著自己的指甲一副無聊的樣子。
「他已經迷上你了,女孩,」柏絲特繼續說著,「據他的管家說,還愛得相當深呢。」瑪蘿達投其母親所好地控制出一個微笑。
「他們很快就會來接你了,」柏絲特解釋,「所以快點去洗個澡,然後,」她手捂著嘴補充道,「然後我們幫你穿上這件禮服,將會有多少人拜倒在你的腳下啊。」瑪蘿達機械地移動著,拿起晚禮服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身後緊跟著托瑞。對這個年輕姑娘來說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而且還不是個好夢。她父親的經過她身邊向母親走去。她聽到他們兩個開始交談,儘管那些聽上去斷斷續續的話語都是關於她的,但她唯一清楚聽到的一句是來自柏絲特的感歎:「一個領主在追求我們的女孩!」儘管奧克尼不是個大地方,儘管這裡的房子並沒有彼此緊緊挨在一起,但距離是無法阻擋人們相互之間傳遞著信息的。沒花多長時間,弗林戈領主同瑪蘿達-甘德蕾之間的婚事安排就已經變得人所皆知了。
在太陽落到西邊地平線以下之前賈卡-斯庫利在晚飯時便得知了弗林戈領主管家那次拜訪的真實意圖了。
「想想吧,他那麼高的地位要屈尊去接近那樣的一個農民,」賈卡那永遠悲觀厭世的母親說道,她的嗓音仍然帶著他們遠在劍灣諸國家鄉的那種厚重的鄉下口音,「哈,世界該毀滅了!」「不幸的消息。」賈卡的舅舅說道,他是個頭髮灰白的老人,看上去好像見過很多世面的樣子。
這件事真是次可怕的轉折啊,賈卡也是這樣想的,但是這是出於一個不同的原因--至少他認為自己的憤怒有著一個不同的來源,因為他並不確定母親和舅舅為這個消息而變得如此心煩混亂的緣由,而他自己的表情則已清楚地表露出了那種混亂。
「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地位,」他舅舅解釋道,「清楚的社會界線,沒有人可以被允許超越。」「弗林戈領主為他的家族蒙羞了。」他母親接口道。
「瑪蘿達是個極好的姑娘。」賈卡情不自禁地爭辯起來,沒考慮到自己的秘密。
「她是個農民,就像我們一樣,」他母親快速地解釋,「我們都有自己的地位,弗林戈領主也有屬於他自己的。哦,女孩的親戚們對這個消息會感到很高興的,毫無疑問,想想吧,在瑪蘿達那美好的未來上他們能寄予多少自己的希望啊,但是他們都沒有考慮到這件事的真相。」「什麼真相?」「他們兩不會有好結果的,」他母親作出預言,「他會使自己變成個傻瓜,使那個女孩變得低賤。」「並且到最後,她變壞或者死掉,而弗林戈領主將會失去族人的愛戴,」他舅舅補充道,「不幸的消息。」「為什麼你認為她一定會接受求婚呢?」年輕人問道,努力使自己的語調不表現得有多少絕望。
他的母親和舅舅對這個問題只是報之一笑。賈卡清楚地懂得了他們的意思。弗林戈是奧克尼的領主。瑪蘿達怎麼會拒絕他呢?這是比貧窮更讓敏感的賈卡所無法忍受的。他突然用拳頭猛擊桌子站起身來,椅子向後滑去。母親和舅舅驚奇地盯著他看,而他則情緒激動地對著他們怒目以視。隨後賈卡轉身衝了出去,門在身後發出呯地一記重重的撞擊聲。
在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奔跑之前,他的思緒不停地旋轉著。轉眼間賈卡便來到了一片高地,他在一塊石頭絆了個小跤,摔倒在泥濘的地上。賈卡這才發現這裡是今天早些時候他工作的地方,這裡他能看到壯麗的落日景象,同時還有瑪蘿達的家。往西南方向他能遠遠地看到城堡,並能想像得到那華麗的馬車正在執行著自己的任務,載著瑪蘿達向著城堡而去。
賈卡感覺到胸口就像正被什麼重物壓著,好似他所有之前被壓抑的痛苦悲傷都突然變得那麼切實,像一堵牆一樣將自己圍了起來,而且還越逼越近。因為早在幾年前賈卡便開始嘗試作出一個適合自己的形象、姿勢、態度,以獲取那個女孩的芳心。現在來了個愚蠢的貴族,這個塗脂抹粉撒著香水的花花公子,不顧自己的尊貴出身同地位,將賈卡一直辛勤耕耘的一切就這樣收歸自己所有了。
當然,賈卡並沒有將此事完全看透徹。對他而言這只代表著一個足夠簡單的事實:這是一場不公平而前景黯淡的競爭,就因為地位,或者說是自己已經失去的地位。因為這些可憐的奧克尼農民是不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隱藏在那骯髒農場和泥煤坑背後的他體內的偉大血統。
發狂的青年用手搔亂頭髮,發出一聲巨大的歎息。
「你最好把渾身上下都弄乾淨些,因為你不知道弗林戈領主會看哪裡。」托瑞揶揄著將一塊粗布扔到瑪蘿達的背上,她的姐姐此時正像一隻貓一樣蜷縮著坐在冒著熱氣的澡盆裡。
聽到這些話的瑪蘿達轉過身,澡盆裡的水濺到了托瑞的臉上。這個小女孩哈哈的傻笑聲像被打斷似的突然停止了,她注意到了瑪蘿達臉上冷竣的表情。
「確實,我會知道弗林戈領主在看哪裡的,」瑪蘿達對她妹妹確信地講道,「如果他想要拿回他的禮服,他會回來這裡拿的。」「你要拒絕他?」「我甚至都不會吻他,」瑪蘿達堅持道,她舉起一隻滴水的拳頭,「如果他想來吻我,我就會--」「你會表現得像個女士的樣子。」傳來的是她父親的聲音,兩個女孩看向門簾時那男人已經走進了房間,「出去。」他命令托瑞。女孩對那種語調所含的意思非常熟悉,一聲不吭地服從了。
德尼-甘德蕾在門邊又多待了一會兒,以保證那個好奇心太過旺盛的托瑞確實已經遠遠地溜開了,然後他走到浴盆旁邊,遞給瑪蘿達一條柔軟的毛巾以擦乾身子。他們居住的房子實在太小了,以至於端莊禮德在這裡都變得毫無意義,因此瑪蘿達從澡盆裡跨出來時沒有感到一點窘困不安,儘管當她坐在旁邊一把凳子上時身上只圍了一條毛巾。
「你好像對這件轉折性的大事並不感到高興。」德尼說道。
瑪蘿達的嘴唇擰得薄薄的,她俯下身子用手在冷洗澡水中不安分的攪動著。
「你不喜歡弗林戈領主?」「我不認識他,」年輕的女士反駁道,「而且他也不認識我。一點也不!」「但是他正想要認識你,」德尼爭辯道,「你應該將此當作最高的讚賞。」「然後因為這麼一次讚賞就得送他一份禮物作為回報嗎?」瑪蘿達帶著尖銳的挖苦問道,「我在其中就一點選擇都沒有?弗林戈領主想要我,所以就要將我送去?」她攪動洗澡水的動作開始由不安變為憤怒,還不時地將一些小水花潑向德尼-甘德蕾。年輕的姑娘認為那樣做並不會弄濕他,但是這種態度卻引起了德尼意想不到的粗暴反應。他用他那強壯有力的手抓住了瑪蘿達的手腕並拉了過來,使她面對著自己。
「是的,」他坦率地回答道,「你已經沒有選擇了。弗林戈是奧克尼的領主,一個有著很多手段的人,一個能夠讓我們離開這個骯髒地方的人。」「也許我還是髒點兒好。」瑪蘿達開始說道,但是馬上被德尼-甘德蕾打斷了。
「一個能夠治好你母親的人。」他這十一個字對瑪蘿達的打擊要遠勝過其他任何話,甚至就算他握緊他那巨大的拳頭衝著她臉上狠狠地來那麼一下子都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她不能相信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盯著他那張平常總是表露出堅忍克己的臉上那不顧一切、幾乎已經瘋狂的表情,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你沒有選擇了,」他再次說道,嗓音中只有一種強迫著自己的味道,「你媽正在變得越來越萎蔫,可能就沒法看到下一個春天了。你所要做的就是到弗林戈領主那裡去,表現得像一個女士那樣。你要對他的才智微笑,你要讚揚他的偉大。這些都是你要為你媽做的。」他簡單地結束了自己地話,聲音中滿是挫敗的感覺。就在父親轉身離開時瑪蘿達在他眼眶中捕捉到了一絲濕潤的閃爍,她明白了。
她瞭解了這件事對父親來說是多麼的可怕,這種瞭解幫助了年輕的女士,使她對晚上將要發生的事做好了準備,同時也在很大程度幫助了她應付這命運拋在自己面前的扭曲、殘酷的現實。
太陽下山了,天空開始漸漸變成深藍色。賈卡從高地上俯視著馬車經過自己的腳下,駛向瑪蘿達那簡陋的小屋。當她走出門時,就算距離是很遠,賈卡還是能看出來那姑娘是那麼的美麗,如同閃光的寶石,嘲笑著黃昏時分的昏暗天色。
那是他的寶石。這美妙的念頭在他心中盤旋著--如果那個擾亂的奧克尼領主沒有出現的話。
賈卡想像著弗林戈領主走出馬車牽著她手的畫面,當她步入他懷抱時給他同情和愛憐。想像使得他想要對於這所有的不公平大聲尖叫。就在他腦子亂哄哄想著這些的時候,馬車已經載著瑪蘿達向遠處的城堡奔去了。賈卡感覺到的是一種被剝奪感,就像弗林戈領主剛剛把手伸進他的口袋取走了屬於他的最後一枚銅板。
賈卡在滿是泥煤的山坡上傻傻地坐了很長時間,在此期間一直用手重複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詛咒著這痛苦生活給予他的不公正待遇。他沉溺於這種狀態之中,因此當突然聽到一個年輕女孩的說話聲時他完全被嚇了一跳。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賈卡睜開他那充滿幻象而潮濕的雙眼,看到托瑞-甘德蕾正盯著他。
「我就知道。」那女孩嘲弄道。
「你知道什麼?」「你聽到了我姐姐要去赴晚宴的消息,巴巴地趕來看她,」托瑞說明,「你現在還一直在這裡等著、看著。」「你姐姐?」賈卡低聲回答,「我每晚都來這裡的。」他解釋道。
托瑞轉過臉凝視著她自己的那所房子,凝視著窗戶透出的明亮燈光。「你是希望能透過那窗戶看到裸體的瑪蘿達吧?」她問著,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只是一個人出來,在黑暗中遠離那些燈光和火焰,」賈卡冷靜地回答道,「遠離那些無法理解我、令我厭煩的人們。」「理解什麼?」「真理,」年輕人神秘地回答,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意義深遠。
「什麼的真理?」「生活的真理。」賈卡回答。
托瑞神情艱難地長時間盯著他看,在努力嘗試聽懂他的話時她臉上的表情扭曲著。隨後她又向自己的房子看去。
「呸,我看你不過是想看瑪蘿達的裸體罷了。」她再次說道,然後高興地沿著小路蹦蹦跳跳跑了回去。
她這樣開瑪蘿達的玩笑只不過是想嘲弄我罷了。賈卡想。他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向著山腰上更高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去你這該死的生活吧!」他大聲抱怨,向著滿月舉起雙手,「去你的,去你的,現在就從我身邊滾開,去玩弄別的人類吧!殘酷的命運啊,為什麼當這些悲哀與慘遇堆積到我的面前的時候你只是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當公平躺在無底深淵中的時候,當財產進行繼承的時候,噢,當弗林戈領主將枷鎖套向瑪蘿達脖子的時候。去你的生活吧,從我這裡滾得遠遠的!」他蹲下膝蓋捂著自己哭泣的臉,以這樣一個動作結束了自己這段即興的詩文獨白,就這樣蹲在那裡,過了很長時間。
隨後,怒火代替的自哀自憐,賈卡抬起臉來又給自己這篇散文加了一句:「當公平躺在無底深淵中的時候,」他朗誦道,聲音因憤怒而顫抖,「當財產進行繼承的時候。」此時一道微笑在他那不可否認應該稱之為英俊的臉上蔓延開來,「可憐的弗林戈可以將枷鎖套向瑪蘿達的脖子,但是他不會得到她的貞潔!」賈卡搖搖晃晃站直身子,又一次抬頭看向滿月。「我對此發誓。」他咆哮著說道,隨後又特地咕噥了一句,「去你的生活吧。」之後開始向家走去。
瑪蘿達在這個夜晚一直出於高度忍耐的狀態,禮貌地回答著問題,小心地避免對普裡西拉-奧克女士進行明顯直接的不愉快凝視。她發現自己更喜歡管家泰米格斯特一些,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老人一直通過講一些自己過去的趣事以及城堡的前領主,弗林戈的父親來是談話能過繼續下去。泰米格斯特甚至還同瑪蘿達建立了一套暗號系統,以幫助她懂得針對哪種食物她應該使用哪一種銀器。
儘管她對正坐在自己正對面不斷盯著她看的奧克尼年輕領主仍然保持著毫無印象的感覺,姑娘還是無法否認自己對僕人端來放在她面前的那些菜餚的美味感到驚訝。他們在城堡裡每天都像這樣吃飯嗎--雛鳥和魚、馬鈴薯和海藻食物?這些都是瑪蘿達從沒見過的美味佳餚。
在弗林戈領主的堅持下,晚餐後眾人來到了客廳,一個位於城堡中央位置舒適的、沒有窗戶的正方形房間。厚厚的牆壁阻擋了從海洋吹來的寒風,結實的壁爐中生著同村莊的篝火一樣大的火焰,為整個房間增添了安逸舒暢的氣氛。
「可能你會希望再來些食物,」普裡西拉提議道,但是她的語調中沒有一絲的慷慨的意思,「我可以讓侍女拿些進來。」「哦,不用了,女士,」瑪蘿達回答道,「我已經一口也吃不下了。」「也是,」普裡西拉說,「不過你晚餐時吃得也太多了些啊,不是嗎?」她問道,一道明顯帶有欺騙性的甜美微笑呈現在她那醜陋的臉上。這使得瑪蘿達覺得弗林戈領主幾乎要比他姐姐迷人多了。幾乎。
一個僕人走了進來,端過來一盤杯子,裡面盛著一種瑪蘿達不認識的褐色液體。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因為感覺自己不能拒絕,同時學著泰米格斯特的樣子將這東西一飲而盡。當這液體順著自己喉嚨流下時年輕的姑娘幾乎被燃燒一般的感覺弄得窒息。
「在這裡我們不會喝那麼多的白蘭地的,」普裡西拉乾巴巴地說道,「那樣是農民的特徵。」瑪蘿達感到自己就像壓在粗糙的厚毯子下一樣無力。弗林戈領主只是衝她皺著鼻子,沒有一絲幫她解圍的意思。
「更不如說是那些不熟悉這種有力飲料的人的特徵吧,」泰米格斯特突然插了進來,為瑪蘿達聲援,「少量地吸一點,親愛的。你會學會的,儘管你可能永遠也沒法獲知品嚐這種獨特飲料的真正方法。因為到目前為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瑪蘿達微笑著點點頭,對老人再次減緩了緊張的氣氛而報以一個無聲的感謝,儘管這可能還不是最後一次。在感到頭腦一陣輕鬆之後,瑪蘿達開始淡出了談話,漸漸遺忘了普裡西拉的那些雙關語和弗林戈領主的凝視。她的思緒漫無目的地漂動著,使她回到了賈卡-斯庫利的身邊--在月光照耀的原野,也許,或者就在像這樣的房間裡。那這個地方將會變得多麼美妙啊,厚厚的地毯,巨大的火焰,還有這種暖暖的飲料--假如她能用她那親愛的賈卡來代替討厭的奧克兄妹的話。
泰米格斯特的聲音刺透了她的夢幻迷霧,他正在提醒弗林戈領主那個該把年輕的女士送回家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
「那麼,讓我們再單獨待一會兒。」弗林戈回答。
瑪蘿達盡量不表露出恐慌的樣子。
「很難講這是一個合理的要求。」普裡西拉插嘴道。她看看瑪蘿達並竊笑道:「當然,這樣做可能會帶來怎樣的壞處呢?」弗林戈的姐姐離開了,同泰米格斯特一起,老管家出門時溫柔地拍了拍瑪蘿達的肩膀。
「我相信您會表現得像一個紳士的,我的領主,」他對弗林戈說道,「就如同您的地位要求的那樣。這廣闊的世界上可沒有幾個女子能同瑪蘿達女士一樣美麗。」他給了年輕姑娘一個微笑:「我會命令馬車在前門等的。」這老人是她的盟友,瑪蘿達這樣認為,一個很好的盟友。
「一頓不錯的晚飯,不是嗎?」弗林戈問道,同時快速地坐到了瑪蘿達身邊的椅子上。
「哦,是的,我的領主。」她回答,低下自己的目光。
「不,不,」弗林戈責備道,「你必須叫我弗林戈領主,而不是『我的領主』。」「是的,我的--弗林戈領主。」瑪蘿達盡量將自己的視線保持在別處,但是那個人靠得太近了,太強迫人了。她不得不抬頭看向他,而弗林戈出於自己的尊貴地位,不得不將目光從瑪蘿達的胸部挪開,看向她的眼睛。
「我在路上看到過你,」他解釋道,「我必須要認識你。我必須要再次看到你。從沒有女子像你這樣漂亮。」「哦,我的--弗林戈領主,」她說道,並再次把目光移開,因為那男人坐得更近了,近得甚至超過了瑪蘿達能夠承受的限度。
「我必須看到你,」他又一次說,聲音僅僅是一種耳語,但由於坐得那麼近瑪蘿達聽得非常清楚,同時感覺到他噴在自己耳朵上的熱氣。
當弗林戈的手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時瑪蘿達發現自己已經很難繼續壓制住恐慌的感受了。他用指關節拎起她的下巴,然後迫使她將頭轉過來面對著他。他開始是輕輕地吻著她,隨後,他吻得更急切了,絲毫不考慮實際上瑪蘿達幾乎沒有回吻他,他甚至離開了椅子要依偎到她的身上。在他的壓迫和親吻下,瑪蘿達想像著賈卡以及她那生病的母親,忍受著,甚至當弗林戈的手隔著薄薄的衣服按到自己的胸前時。
「希望您能原諒,弗林戈領主,」泰米格斯特的聲音從門的方向傳來。年輕的領主紅著臉跳開,站在那裡面對著管家。
「馬車正在等著,」泰米格斯特解釋道,「是時間送瑪蘿達女士回家了。」瑪蘿達幾乎是跑出了房間。
「我會再叫你來的,」弗林戈領主在她身後說道,「很快,確切地說,很快。」當馬車駛過了那座將奧克城堡同大陸分隔開的橋之後,瑪蘿達終於使得自己的心跳稍微慢了些下來。她懂得她對家庭的責任,對她那生病母親的責任,但是她感到自己就快要昏倒或者嘔吐出來了。使她最後忍住了的是想像中普裡西拉發現了這個農民在鍍金馬車中的嘔吐物後那種如同開盛大宴會一樣的快樂表情。
駛了一英里之後,由於在馬車的顛簸中仍然感到噁心和頭痛,瑪蘿達將頭伸出窗外。
「停車!哦,請停車!」她向車伕喊道。馬車震了一下停住了,但是還沒等車停穩那年輕的姑娘就打開門爬了出來。
「我的女士,我會帶你到家的。」萊恩-木門跳下馬車走到瑪蘿達身邊說道。
「是的,你已經做到了,」姑娘回答,「已經夠近了。」「但是你還要走一長段黑暗的小路,」侏儒表示抗議,「泰米格斯特管家會把我的心臟揪出來的,要是他知道--」「他不會知道的,」瑪蘿達承諾道,「不用擔心我。這條路我每天晚上都走的,我熟悉從這裡到我家一路上的每一個矮樹叢、每一塊石頭和每一戶人家。」「但是……」侏儒開始爭辯,但是瑪蘿達推開了他,對他報以一個自信的微笑之後便跑跳著隱入了黑暗之中。
馬車在女孩身後跟了一小會兒,然後,在顯然確信那姑娘確實對這片區域有著足夠程度的熟悉,能夠安全到家之後,萊恩調轉車頭快速駛開了。
夜晚有一股寒意,但是並不太冷。瑪蘿達從大路上轉開,走向了黑暗的高地。她希望能在那裡找到賈卡,希望能發現他像當初說好的那樣在那裡等她,但是那個地方是空的。獨自待在黑暗之中,瑪蘿達感到就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一樣。為了盡快忘掉今晚發生的那些事,忘掉弗林戈領主及他那令人厭惡的姐姐,她脫掉了那身晚禮服,從這件令人著迷的東西中脫出身來。今晚她就像個貴婦一樣吃飯的樣子、那些美味的食物、也許還有那暖人的酒,這些她都不想記住。一點都不想。
僅僅穿著她的貼身內衣,年輕的姑娘向那片月光照耀的曠野走去,開始是慢慢地走著,但對賈卡-斯庫利的想念覆蓋了弗林戈領主剛剛留在她腦海中的印象,她的腳步變成了輕快的跳躍,隨後是舞蹈。瑪蘿達跳起來伸手去夠那流星,跟著它那長長的尾巴旋轉著,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柔軟的草地和泥巴上,一直笑著,腦子裡想著賈卡。
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幾乎就是晚上早些時候賈卡所在的那個地點。在這裡賈卡咒罵著沒有聽到他祈禱的神,在這裡他衝著所有的不公平叫喊怒罵,在這裡他讓自己的生活去滾蛋,在這裡他發誓要得到瑪蘿達的貞潔,僅僅是出於為了不讓弗林戈領主去得到這麼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