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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之刃 第十六章 心靈與魔法之兄弟 文 / R·A·薩爾瓦多

    暗黑精靈坐在一張椅子裡,斜靠著椅背,將自己舒適地安頓下來——他看起來總是如此——並饒有興味地聽著遠處的一場談話。賈拉索在他送給萊基-邦達列克的那件華麗的法師袍上放置了一個能夠遠距離竊聽的裝置,它混藏在袍子的黑色布料上綴著的各種魔法寶石中間。這裝置有一個巧妙的偽裝:對於任何一個試圖探測它的人來說,它只是一顆普通的,可以施放銳耳術的魔法寶石。事實也的確如此,但它擁有另一種功能,任何人只要用手碰觸賈拉索持有的,與之配對的另一塊寶石,便可以隨心所欲地聽到萊基的每一場交談。

    「這件複製品製作得相當不錯,與原件的法力相差無幾。」萊基說著,顯然是在談論那個可以找到崔斯特的魔法吊墜。

    「那麼你就應該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找到那個叛逆。」金穆瑞-歐布羅扎的聲音回答。

    「他們仍然在船上。」萊基解釋道。「而且根據我聽來的消息,他們還將在船上待許多天。」「賈拉索要求更多的信息。」歐布羅扎家族的心靈異能者說。「否則他就會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啊,是的,交給我最主要的競爭者。」法師假裝嚴肅地說。

    在那個遠處的房間裡,賈拉索輕聲笑了起來。這兩個人都以為,讓他相信他們兩個是對手因而不會對他造成威脅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但事實上,他們倆已經建立了緊密的,相互信任的友誼。賈拉索並不介意——實際上他更喜歡這樣——因為他知道,即使心靈異能者和法師聯合在一起,這兩個對於超自然力量有著相當的才華和掌握程度的暗黑精靈也永遠不可能對抗他,因為他們幾乎沒有對於理性生物的動機以及天性的理解。他們並不是害怕被他本人所擊敗,而是害怕一旦獲得勝利,他們就不得不承擔起控制整個像火藥桶一般的傭兵團的責任。

    「要更好地瞭解那個叛逆的一舉一動,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偽裝起來接近他,親自去聽聽他說些什麼。」萊基繼續道。「我對於他之前走過的路和做過的事已瞭解得夠清楚了。」賈拉索在椅子中身子向前探著,專心地聆聽著萊基詠出的咒語。他辨識出法師兼牧師正在施展一個探知池的法術。

    「看那個人。」過了一會,萊基說。

    「那個小男孩?」金穆瑞回復道。「是的,他是個很容易的目標。人類通常不太注意小孩的行為,這點倒是與卓爾相同。」「你可以控制他的心靈?」萊基問。

    「非常容易。」「通過這探知池呢?」一段長長的沉默。「我從來沒有試過。」金穆瑞承認道。他的語氣告訴賈拉索,他並不害怕會出現什麼意外,而且還相當有興趣試一下。

    「這樣我們在那個流浪者身邊就有了耳目。」萊基繼續說著。「從某種角度說,這不會引起崔斯特-杜堊登的懷疑。一個好奇的小孩,喜歡聽他那許許多多的冒險故事。」賈拉索將手從寶石上拿開,終止了銳耳術。他靠回椅背上咧開嘴笑著,為自己部下的聰明才智而感到欣慰。

    他知道,這種能力才是他力量的真實所在,這種將責任分配給最合適的人選,讓他們各盡其力的能力。賈拉索的力量並不在於賈拉索本人,雖然他本人也極難對付,但他的力量卻的確是存在於他身邊這些勝任的士兵之中。與賈拉索戰鬥就等於與整個達耶特傭兵團,一個足智多謀,能力極強的卓爾戰士組織戰鬥。

    與賈拉索戰鬥就等於失敗。

    卓爾領導者知道,卡林港的所有公會很快就會得知這條真理,崔斯特-杜堊登也是一樣。

    「我與另一個位面進行了聯絡,那裡的生命偉大而睿智,對於卓爾的所作所為可以一望而知,他們告訴我關於那名流浪者以及他的朋友的信息,包括他們曾在哪裡,以及他們將要去哪裡。」第二天,萊基-邦達列克對賈拉索宣稱。

    賈拉索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謊言,他完全清楚萊基關於消息來自於異界的、神秘的出處的描述是不可信的。

    「他們的目的地在內陸,與我之前告訴你的一樣。」萊基說。「他們搭了一艘船——名字是探求者號——在深水城出港。現在他們在向南航行,目標是一個叫做博得之門的城市,並將於三天後到達。」「然後回到陸地上?」「是的,但時間很短。」萊基回答。金穆瑞在作為船上的小男孩度過的半天時間內獲得了許多信息。

    「此後他們將登上一艘小些的船,沿河而上,一直去到距離被稱為劍之海的廣闊水面極遠之處。那時他們會再度上岸,去往一個叫做雪片山脈的地方,那裡有一座高飛之靈修道院,其中居住著一位名叫卡德利的牧師。他們要去毀滅一件擁有巨大力量的寶物。」他補充了一些由他本人而非金穆瑞取得的細節。

    「這件寶物的名字是克什辛尼朋,但它常被稱為碎魔晶。」賈拉索瞇起了雙眼。他曾聽到過克什辛尼朋這個名字,那是在一個關於一隻強大的惡魔和崔斯特-杜堊登的故事中。他很快回憶起了那個故事,同時,一個狡猾的計劃開始在他腦海的一個角落中成形。「這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他說。「與此同樣重要的是,他們曾在何處?」「據說他們來自於冰風谷。」萊基回答。「那是一塊充滿冰雪與風暴的土地。而且,他們將一位名叫沃夫加的強壯戰士留在了後面。他們認為他應該在路斯坎,與深水城同處海岸上,但更往北的一座城市。」「他為什麼沒有和他們一起走?」萊基搖搖頭。「他有麻煩了,我猜,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他丟失了什麼東西,或是遭到了不幸。」「猜測。」賈拉索說。「還有假設。這一類的東西將把我們引向不可挽回的失誤。」「沃夫加扮演的難道是很重要的角色嗎?」萊基有些吃驚地問。

    「也許根本不重要,也許十分重要。」賈拉索回答。「我不知道關於他的事,因此我也不能確定。如果你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那麼也許我會去找金穆瑞。」他注意到法師兼牧師的身體僵硬起來,彷彿賈拉索剛剛打了他一個嘴巴。

    「你希望收集更多關於那個流浪者的信息,還是更多關於沃夫加的?」萊基以尖銳的聲音問。

    「更多關於卡德利的。」賈拉索回答,這使得他的同夥洩氣地歎了一聲。萊基一個字都沒說,只是轉過身來,舉起雙手走開了。

    不過無論如何,賈拉索也沒有話要對他說了。克什辛尼朋和沃夫加,這兩個名字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聽過這兩個名字:沃夫加曾被蠟融妖送到羅絲面前,羅絲又將他交給了厄圖,而厄圖正是尋找碎魔晶的惡魔。也許傭兵頭子應該親自去與厄圖會面,不過他的確很討厭與深淵魔域中那些不可預知的、極其危險的生物打交道。賈拉索的生存之道乃是理解他敵人的動機,但惡魔從來就沒有什麼明確的動機,並因此可能隨時改變他們的慾望。

    但是,還有另外一些辦法。傭兵頭子抽出一根細長的魔杖,並在一念之間將自己的身體傳送至魔索布萊城。

    他最新招募的一名副官,曾是統治家族中自豪的一員,正在等著他。

    「去找你的兄弟貢夫。」賈拉索命令道。「告訴他我想要知道關於叫做沃夫加的人類、惡魔厄圖以及被稱為克什辛尼朋的古代寶物的事情。」「沃夫加在我們對戰錘族王國秘銀之廳的第一次突襲中被捉住。」伯殷永-班瑞本人就十分清楚這件事。「抓獲他的是一位侍女,後來他被交給羅絲。」「但在此之後呢?」賈拉索問。「據我瞭解,他似乎又回到了我們的位面上。」伯殷永的表情顯示了他對此事的驚訝。極少有人能從蜘蛛神後的居所逃出來,但很快他便無聲地承認,崔斯特-杜堊登的一切都是如此全然地不可預料。「我今天就會找到我的兄弟。」他向賈拉索保證道。

    「對了,再告訴他我也想要知道關於名叫卡德利的強大牧師的事情。」賈拉索將一個小飾物扔給伯殷永。「這裡面包含有我所在之處的訊息。」他解釋道。「這樣你的兄弟就可以找到我或派來信使。」伯殷永點了點頭。

    「一切都好嗎?」賈拉索問。

    「城市依然平靜。」副官回答,而賈拉索並不驚奇。在幾年之前的最後一次對秘銀之廳的攻擊中,統治魔索布萊城長達幾個世紀的班瑞主母身死,從那之後,整個城市表面看來一直很平靜,不過每個家族都在私底下做著各種各樣的計劃。班瑞主母的長女崔爾-班瑞為保持家族的穩定而不致分裂而做的工作值得稱道。但雖然如此,居住於這個城市的所有黑暗精靈都知道,史上最大的家族戰爭即將爆發了。

    賈拉索決定在此時將勢力擴展至地面,借此提升整個傭兵團的威勢,使得所有想要獲得強大力量的家族都必須意識到他們的價值。

    賈拉索知道,現在事情的關鍵就是讓所有人都站在自己一邊,即使他們之間相互宣戰也是如此,而這是一條他在幾個世紀之前就能夠完美地施行的策略。

    「那麼,快去找貢夫吧。」他命令道。「這是最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在納邦德爾時柱燒過一隻手的時間內得知答案。」他用了一個對於卓爾來說很普遍的指代五天的說法。「一隻手」就是指一隻手上的五個指頭。

    伯殷永離開了,賈拉索也以無聲的,對魔杖的精神指示回到了卡林港,而他的心思甚至比他的身體轉移得更快。伯殷永不會令他失望的,貢夫也不會,萊基和金穆瑞也是一樣。他對於這些都極有信心,而這也令他可以將精神集中於今天晚上要進行的大事:對巴沙多尼公會的佔領。

    「誰在那兒?」老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雖然危險就在面前,但聲音中仍然充滿了冷靜。

    恩崔立剛剛跨過金穆瑞-歐布羅扎創造的一扇任意門,還需要在新環境中重新找到方向感,因此在他聽來,這聲音彷彿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他現在身處帕夏巴沙多尼的私室中,一面豪華的穿衣鏡背後。在他終於恢復了平衡及方向感之後,殺手花費了一些時間來研究周圍的環境,聆聽著最細微的響動,例如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的呼吸聲或是堅定的腳步聲。

    但是當然他和金穆瑞已事先觀察過整個房間,以及公會幾名副官的所在,因此他們知道,這位無助的老人身邊並沒有人保護。

    「誰在那兒?」又傳來一聲喊叫。

    恩崔立從鏡子後面走到燭光當中,用手抬起帽簷以使老人能夠清楚地看見他,同時殺手也可以看著巴沙多尼。

    這個老人看起來非常令人同情,他從前的自我,從前的榮光都已離開了他,他成了一個空殼。帕夏巴沙多尼曾是卡林港最強大的公會會長,但現在他只是個普通的老人,一個傀儡,一個由幾個不同的人同時拉著線的木偶。

    恩崔立厭惡拉線的那些人。

    「你不應該來這裡。」巴沙多尼以刺耳的聲音說。「逃出這城市吧,因為你根本無法在此生存。太多,太多了。」「你低估我已有二十年了。」恩崔立輕聲回答,同時坐到床沿上。「你什麼時候才能瞭解我的實力呢?」這使得巴沙多尼笑得咳了起來,恩崔立也罕見地微笑了一下。

    「從阿提密斯-恩崔立還是個用尖石頭殺死入侵者的流浪兒那時起,我就瞭解他的實力了。」老人提醒他。

    「那些你派來的入侵者。」恩崔立說。

    巴沙多尼以一個邪惡的微笑承認了這一點。「我不得不對你進行檢驗。」「那麼我通過了嗎,帕夏?」在他說話的同時,恩崔立考慮著自己的語氣。他們倆在像一對老朋友一樣交談,而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的確是一對老朋友。但現在,由於巴沙多尼副手的舉動,他們也成了不共戴天的敵人。雖然這位帕夏無助地單獨和恩崔立呆在一起,但他的舉止仍很自如。最初殺手曾以為巴沙多尼的防衛一定比他所知的要好,但在仔細地觀察整個房間,尤其是老人躺著的那張床上面之後,他確定巴沙多尼並沒有任何花招可耍。恩崔立控制著整個局面,而帕夏巴沙多尼被擾亂的程度似乎比預想中要小得多。

    「當然,當然。」巴沙多尼回答,但馬上他的微笑便消散了,而代之以憂鬱的神情。「但不是現在。現在你失敗了,而且是在一個過於簡單的任務上失敗了。」恩崔立聳聳肩,彷彿這件事根本不重要。「那個目標太可憐了。」他說。「真的。我是一名能夠通過你任何一項檢驗的殺手,在我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就成為了你的副官;而那個沒用的貧民所欠的錢,一個初學扒竊的小偷在半天時間內就可以偷回來。難道我就應該去殺那樣一個傢伙嗎?」「這不是重點。」巴沙多尼堅持。「我允許你回到公會,但你已經離開太長時間了,因此你必須證明自己。不是向我證明。」他很快補充道,因為他看到恩崔立皺起了眉頭。

    「不是,是向你那些愚蠢的副官。」恩崔立推論道。

    「他們都是藉由辛勤的努力而得到現在的位置。」「我所害怕的正是這一點。」「現在在低估他人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了。」帕夏巴沙多尼堅持道。「他們三個人都很稱職,都能很好地為我服務。」「好到可以把我趕出你的公會的程度嗎?」恩崔立問。

    帕夏巴沙多尼長歎一聲。「你是來殺我的嗎?」他問,然後馬上再次笑了起來。「不,不會的,你不會殺我,因為你沒有理由這麼做。你當然知道,如果你設法擊敗了卡札-喬迪恩和其他人的話,我會允許你回來的。」「這是另一個檢驗嗎?」恩崔立冷淡地說。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麼這個檢驗是你自己創造的。」「難道是因為我放過了一個生不如死的廢物麼?」恩崔立搖著頭問道,就好像這整個事件都是全然的荒謬。

    巴沙多尼的灰色眼中現出了理解的光。「這麼說來那並非是同情。」他邪笑著說。

    「同情?」「對那個廢物的同情。」老人解釋道。「不,你根本不在意關於他的任何事,不在意他在隨後被殺掉。不,不,我早該明白的。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心中根本不會有任何同情。從沒有!那只是驕傲,單純的,愚蠢的驕傲。你無法將自己降低到一個街頭小流氓的程度,因此你挑起了一場你不可能勝利的戰爭。哦,多蠢啊!」「不可能勝利?」恩崔立重複道。「你做的假設太多了。」他長久地凝視著巴沙多尼的眼睛。「告訴我,帕夏,你希望誰勝利?」他問。

    「又是驕傲。」巴沙多尼揮了一下他那皮包骨頭的手臂,這個動作用掉了他大部分的力量,因此他不得不喘著氣。「但重要的是,」過了一會,他繼續說道。「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重要的是講和。你問題的實質就是想知道我是否還在意你,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我對於你在我公會的成績記憶猶新,就如同一個父親會記得自己兒子的成長過程。我不希望你在這場你挑起的戰爭中受到傷害,但你也得明白,我對於在你和卡札——同樣一個驕傲的笨蛋——之間發生的事情干涉不了什麼。而且,當然,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可能勝利。」「你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夠了。」老人說。「我知道你在其他公會中沒有同盟,甚至連瓦維爾和她的小傢伙們,以及昆汀-波迪尤和他的那幾個微不足道的士兵也不是你的同盟。哦,他們已經宣佈保持中立——因此我們也沒辦法對付他們——但至少,他們不會在戰鬥中幫助你,其他真正有實力的公會更是如此。因此你的命運已被注定了。」「你瞭解所有的公會?」恩崔立狡猾地問。

    「甚至是下水道裡那些沒用的鼠人。」帕夏巴沙多尼自信地說。但恩崔立注意到,雖然老人裝出十分自滿的樣子,但他的語氣之外卻隱隱露出了一絲跡象,顯示出事實並非這麼簡單。恩崔立知道,這是一種厭煩的情緒,而且明顯地,事情並不在巴沙多尼可控制的範圍內。運作整個工會的是那三名副官。

    「我本不該告訴你這些,但為了所有你為我做過的事,我決定告訴你。」殺手說,而且當他看到睿智的老帕夏的雙眼警覺地瞇起來的時候,他並不感到驚訝。「你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忠誠,也可以認為這是我最後一次報答你。」恩崔立繼續道,他是真心的——至少在預先警告這方面是如此——「你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而且你的副官們不會成功地殺掉我的。」「你從來都是這麼自信。」老帕夏又一次笑得咳起來。

    「而且從不犯錯。」恩崔立抬起帽沿行了個禮,然後走到穿衣鏡後面,穿過那扇一直在等候著他的任意門。

    「你們做好所有的防禦了嗎?」帕夏巴沙多尼的問題中有著一些真正的擔心,因為老人相當瞭解恩崔立,所以他很重視殺手的警告。恩崔立離開之後,巴沙多尼馬上將他的三名副官召集到一起。他沒有告訴他們關於那個不速之客的事,但他需要確認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時間就要到了,他知道,馬上就要到了。

    夏洛塔,漢德還有喬迪恩都點著頭——巴沙多尼注意到,他們顯示出某種程度的謙遜。「他們今晚就會來。」他宣告道。在其他三個人能夠提出任何問題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以感覺到他們在盯著我們。」「當然了,我的帕夏。」夏洛塔俯下身去親吻老人的前額。

    巴沙多尼對她大笑著;而當門廊的方向傳來一名守衛的喊聲,叫著說建築已經被突進的時候,巴沙多尼只是笑得更響亮了。

    「在地下室下面!」那名守衛叫道。「是從下水道進來的!」「是鼠人公會?」卡札-喬迪恩懷疑地問。「多摩-奎裡洛向我們保證過他不會——」「那麼說,多摩-奎裡洛被恩崔立清除了。」巴沙多尼打斷了他。

    「恩崔立不是一個人來這裡的。」卡札推論道。

    「那麼他也不會一個人死掉。」夏洛塔似乎毫不擔心地說。「真遺憾。」卡札點點頭,拔劍轉身準備離開。巴沙多尼費了很大的勁抓住了他的胳膊。「恩崔立將單獨過來,讓他的同夥攻擊公會。」老人警告道。「他會來找你。」「那樣的話我會更高興!」卡札吼了回去。「去指揮我們的防禦。」他對漢德說。「當恩崔立死掉的時候,我會提著他的頭來見你,這樣我們就可以讓他的那些同夥知道,和他站在一邊有多麼愚蠢。」漢德剛走出房門便差點被一個從地下室衝上來的士兵撞到。「是狗頭人!」那個人叫道,他的表情顯示即使是在他說出這個詞的同時,他也難以相信這件事的真實性。「恩崔立的同夥是些臭烘烘的狗頭人。」「那麼我們走吧。」漢德更為自信地說。與公會中的兩名法師和二百名士兵相比,即使是成千的狗頭人也不會帶來什麼真正的不便。

    而在房間中的另外兩名副官聽到這宣告時,他們先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對方,然後不約而同地咧開嘴笑了。

    但躺在床上看著他們倆的帕夏巴沙多尼並沒有和他們一起笑。他知道,恩崔立一定有著更大的計劃,狗頭人幾乎肯定不會是最糟糕的敵人。

    的確,狗頭人是衝入巴沙多尼公會駐地的先頭部隊。它們從下水道衝了上去,而下水道中那些嚇壞了的鼠人——他們都知道恩崔立特別厭惡他們——都隱藏在陰影中,並沒有出來擋路。這種又小又臭的生物是賈拉索從魔索布萊城帶過來的,其數目相當可觀。達耶特傭兵團在將卓爾城市劃為兩半的爪裂谷邊緣建起了房屋,而且在那裡,狗頭人不斷地生長繁殖,現在數量已有幾千隻。有三百隻狗頭人跟著四十名卓爾來到了卡林港,現在它們正在打頭陣,它們狂野地在公會建築的底層亂衝亂撞著,並在無意中撞上不計其數的機關陷阱,其中有機械的,也有魔法的;同時也探明了巴沙多尼士兵的位置。

    在它們身後是它們的,如死神般安靜的卓爾主人。

    金穆瑞-歐布羅扎,賈拉索還有恩崔立在一條傾斜的走道中向上走著,在他們的側面有四位卓爾戰士,拿著單手十字弓,弓上已上好淬毒的箭。這條走道的盡頭是一間寬敞的房間,兩隻狗頭人驚慌地逃了過去,因為它們身後有三個弓箭手在追趕著。

    「卡噠,卡噠,卡噠。」十字弓響了三下,三名弓箭手的身體同時開始搖晃,很快便一頭栽倒,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旁邊傳來一聲爆炸,令只剩下原先半數的狗頭人連滾帶爬地逃向另一個方向。

    「這不是魔法的爆炸。」金穆瑞評論道。

    賈拉索命令兩名士兵從側翼向人類的位置迂迴。而金穆瑞則選擇了一條更為直接的路徑,他打開一扇可以直接穿過這個寬闊的房間,來到發生爆炸的走廊上的任意門。他和恩崔立由這門看到了另一條長而向上傾斜的走道之中,那些導致爆炸的人。這群人正在一道擋牆後面匆忙地搬運著什麼,他們旁邊有幾個大桶。

    「卓爾精靈!」其中一個叫道,指著被打開的門,兩名卓爾士兵正走出來。此時金穆瑞在任意門的後面站著。

    「點著它!點著它!」另一個人喊著。第三個人用火把點燃了其中一隻桶頂部的引信。

    金穆瑞再度將自己的心靈能量集中起來,置於那只桶上面,置於那木製的器具中潛藏著的能量上。

    他接觸到那能量並激發了它。在那群人將這桶滾出擋牆讓它去攻擊卓爾之前,桶子便炸開了,然後使得所有的火藥桶接連不斷地爆炸。

    一個渾身著火的男人從擋牆後面爬了出來,並狂亂地沿走道向下滾去,試圖熄滅身上的火焰。另一個受傷較輕的人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一名卓爾士兵使用手中的十字弓射中了他的臉。

    金穆瑞關閉了那扇任意門,因為穿過這房間會比穿過令人暈眩的任意門更節省時間。他們再度出發,衝過那具燃燒的屍體和受了重傷並且睡著了的人身邊,又衝過了爆炸的第三名受害者,一具被燒得蜷縮成胎兒形狀的屍體旁邊,然後進入了一條分支的巷道。在那裡他們又發現了三個人,其中兩個已陷入睡眠,第三個則倒在之前賈拉索派出的向側面包抄的兩個卓爾士兵腳下死去了。

    在公會駐地地下的戰鬥就這樣進行著,黑暗精靈完全控制了整個局勢。賈拉索這次帶到地面上來的全都是他最為精銳的武士:變節者。他們都曾屬於某一高貴家族,曾接受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戰鬥訓練,全都專精於這種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一條隧道到另一個隧道的戰鬥訓練。一隊穿著閃光盔甲並有法師支援的騎士在廣闊的戰場上或許堪與這些黑暗精靈匹敵,但這些街頭的流氓惡棍,他們的武器只不過是小匕首和短劍,所知的魔法也只是些低級的法術,並且又不知道他們敵人的情況,因此他們在賈拉索穩健的攻擊之下全線潰敗了。巴沙多尼公會的人接連放棄了一個又一個的據點,向越來越高的位置不斷撤退。

    在公會建築的地面那一層,賈拉索見到了萊基-邦達列克和他所帶領的六名卓爾士兵。

    「他們有兩個法師。」法師兼牧師解釋道。「我向他們施放了一個沉默術,然後……」「請務必告訴我你沒有殺死他們。」傭兵頭子深知法師的價值。

    「我們用睡眠箭攻擊他們。」萊基說。「但其中一個有石膚術的保護,因此不得不被毀滅。」賈拉索能夠接受這樣的結果。「你來繼續控制局勢。」他對萊基說。「我會帶著恩崔立去樓上聲明他的位置。」「帶他去?」萊基的語調有些酸澀,並示意著金穆瑞。

    賈拉索明白他們的小秘密,他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微笑。「走吧。」他催促著恩崔立。

    他們又遇到另一群穿著重甲的士兵,但賈拉索從他的諸多法杖之中取出一根,將這些士兵全部困在一團粘性物質裡面。其中有一個逃了出去,但阿提密斯-恩崔立瞭解這些人的戰術。他看到牆上變長的影子,精確地射中了這條漏網之魚。

    當漢德連滾帶爬地進入房間,大口喘著氣並用手抓著自己的臀部時,卡札-喬迪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黑暗精靈。」漢德說著。「恩崔立。這個混蛋把黑暗精靈都找來了!」他很快倒在地上睡熟了。

    卡札-喬迪恩沒去管他,從房間的後門衝了出去,穿過二樓寬闊的舞廳,然後衝上樓梯爬向三樓。

    恩崔立和他的朋友們注意著這個人的所有行動。

    「是這個人嗎?」賈拉索問。

    恩崔立點頭。「我會殺死他。」他承諾道,並馬上就要追過去,但賈拉索抓住了他。恩崔立轉回身,看到傭兵頭子狡猾地看向金穆瑞。

    「你想要徹底地羞辱他一番嗎?」賈拉索問。

    在恩崔立回答之前,金穆瑞便走到他面前站著。「與我結合吧。」卓爾心靈異能者抬起手指摸向恩崔立的前額。

    一直都十分警惕的恩崔立把伸過來的手推開了。

    金穆瑞試圖解釋,但恩崔立只懂得卓爾語言的基礎,而完全不懂其中精微的變化。心靈異能者的話在恩崔立聽來似乎就是指愛人之間的「結合」而非其他什麼東西。金穆瑞洩氣地轉向賈拉索並開始以極快的語速說著什麼,在恩崔立耳中彷彿他只是在說一個很長的單詞。

    「他有一個你可以玩一玩的小把戲。」賈拉索以通用地表語解釋道。「他想要進入你的心靈,但只需要很短的時間;他會為你設置一個能量障壁,並告訴你該如何使用它。」「一個能量障壁?」迷惑的殺手問。

    「信任他一次吧。」賈拉索催促道。「金穆瑞-歐布羅扎是這種稀少而強大的心靈魔法最偉大的實踐者之一,而且他的技術已使得他可以將他的一部分能量暫借給他人,雖然時間並不長。」「他要把它教給我?」恩崔立懷疑地問。

    金穆瑞聽到這荒謬的想法,不禁大笑起來。

    「心靈魔法是一種天賦,一種極少見的天賦,是不可以傳授的。」賈拉索解釋道。「但金穆瑞可以將他的部分能力借給你使用,這足以讓你羞辱卡札-喬迪恩了。」恩崔立的表情顯示他仍不太相信這些。

    「如果我們決定殺掉你,我們有很多更為便利的方法可以隨時這麼做。」賈拉索提醒著殺手。然後傭兵頭子對金穆瑞點點頭,這一次阿提密斯-恩崔立沒有躲閃。

    這樣,恩崔立就有了第一次的對於心靈能力的體驗,他毫不畏懼地走上樓梯。一個隱藏著的弓箭手向他射了一箭,這一箭正好射中了恩崔立的後背——但那個能量障壁阻止了那支箭繼續飛行,並完全吸收了它的能量。

    夏洛塔聽到外面房間中的騷亂,並推測卡札-喬迪恩回來了。不過她仍然不知道在建築物下層巴沙多尼公會遭到的潰敗,因此她決定快速行動,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她從她那誘人晚裝的一隻長袖中抽出了一把小刀,向一扇門走去,這扇門後的那個房間則連接著帕夏巴沙多尼的房間。

    她終於可以了結與這個人的恩怨了,而且在他人看來會以為是恩崔立或者他的一個同夥進行了這次暗殺。

    夏洛塔在門口停了下來,聽到砰的一聲,然後是混亂的腳步聲。喬迪恩在跑著,另一個人也是一樣。

    恩崔立已經來到這一層了嗎?這個念頭襲擊了她,但並沒能阻止她。還有其它的,秘密的路徑可走,不過要稍微多花些時間。她走到自己房間後面,從書架上拿出某本書,然後鑽進了從書架後現出的秘密走道。

    很快,恩崔立便在一群相互連結的小房間之中追上了卡札-喬迪恩。喬迪恩揮舞著劍從一邊衝了出來。他至少擊中了恩崔立十多次以上,但殺手集中起他的思想,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擋架。他只是任由喬迪恩攻擊他,將這些攻擊的能量吸收,讓所有的能量在他身體裡聚集起來。

    卡札-喬迪恩目瞪口呆地向後退著。「你是什麼樣的惡魔?」他被門檻絆倒並摔進了門裡,此時夏洛塔剛剛從另一個秘門中走進同樣一個房間,並站在帕夏巴沙多尼床邊的牆壁旁。

    恩崔立自信滿滿地走進房間。

    喬迪恩再度揮舞著劍衝上來,這一次恩崔立抽出了賈拉索交給他的長劍並開始反擊,完美地擋架著每一次的揮砍。他感受到自己心靈的控制力逐漸減弱,並因而知道,他必須迅速做出反應,否則就會被無法控制的能量所毀滅。因此當喬迪恩的劍從側面揮來時,恩崔立將劍尖探至對方劍下,然後一挑,抬起對方的劍,然後從劍下鑽過去,再轉過身。他使得喬迪恩失去了平衡,於是他再給喬迪恩施以壓力,對方倒在地上,恩崔立在他上面壓著,他倆的武器相互別住了。

    夏洛塔抬起手準備將匕首擲向巴沙多尼,但她又改變了主意,因為她看到在恩崔立壓到卡札-喬迪恩身上的同時,恩崔立的後背完全暴露在她眼前,這個目標實在太誘人了。

    但她馬上再度改變了主意,因為此時另一個暗色的身影進入了房間。她試圖擲出飛刀,但卓爾的速度更快。一支飛刀穿過她手腕處的寬大袖子,將她的胳膊釘在牆上。又一支飛刀擊中她頭右邊的牆壁,又一支擊中她左邊的。又一支擦過她身體的側面,然後賈拉索連續向他的方向擲出飛刀,就好像不斷向她奔去的鐵流一般。

    喬迪恩以重拳擊中恩崔立的臉。

    而這,也同樣地,被吸收了。

    「我真的已經開始對你的愚蠢感到厭煩了。」恩崔立說,他將手放在喬迪恩的胸膛上,完全不顧對方的重拳一再擊中自己的臉。

    恩崔立心念一動,釋放出所有的能量。所有的。包括那支箭,許多次的劈砍與許多次的重拳。他的手沒入了喬迪恩的胸膛,溶化了對方的皮膚與其下的肋骨。血像泉湧一般噴出來,噴到空中,然後又落回到喬迪恩寫滿驚恐的臉上,落到他那張開的,準備發出可怖尖叫的嘴裡。

    然後他死了。

    恩崔立站了起來,看到夏洛塔靠在牆邊站著並舉起雙手——其中有一隻是被釘在牆上的;而賈拉索則手拿另一支飛刀面對著她。包括金穆瑞和萊基在內的另外幾個卓爾已經進入房間內,站在他們領導人的身後。殺手注意到那支顯然是夏洛塔掉在床邊地板上的匕首,迅速來到她與巴沙多尼之間。他將狡詐的目光轉向這危險的女人。

    「看起來我正好及時趕到,帕夏。」恩崔立撿起那匕首。「夏洛塔以為公會駐地已經守住了,她顯然決定利用這場戰鬥作為掩護,最終除掉你。」恩崔立和巴沙多尼都看向夏洛塔。她楚楚可憐地站著,顯然被抓住了把柄,不過她設法掙脫了被飛刀釘在牆上的袖子。

    「她不知道她敵人的實力。」賈拉索說。

    恩崔立看著他並點點頭。所有的黑暗精靈都向後退去,這一刻被留給了殺手本人。

    「我應該殺了她嗎?」恩崔立問巴沙多尼。

    「為什麼要請求我的允許?」帕夏顯然不太高興。「然後我是不是該因為你把黑暗精靈帶到我的房子裡而感謝你?」「我這麼做只是為了生存。」恩崔立回答。「公會大部分的士兵都得以倖免於難,他們被迫保持中立,但並沒有被殺死。卡札-喬迪恩死了——我從來就不能夠信任那個傢伙——但漢德活了下來。因此我們仍將按照從前的安排,設置三名副官和一名公會會長。」他看向賈拉索,然後是夏洛塔。「當然,我的朋友賈拉索希望佔據一個副官的位置。」他說。「他做得非常好,因此我不能夠拒絕。」夏洛塔的身體僵硬了,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死亡,因為她能夠做出這簡單的算術。

    的確,恩崔立最初是想要殺掉她。但當他回頭看向巴沙多尼,這個虛弱的老人,這樣一個過去榮光的陰影的時候,他轉過劍尖的方向,將它刺入了巴沙多尼的心臟。

    「三個副官。」他對目瞪口呆的夏洛塔說。「漢德,賈拉索,還有你。」「那麼恩崔立就是公會會長了。」女人不老實地笑著。「你說你無法信任卡札-喬迪恩,但你一定發現了我比他更為誠實吧!」她誘人地向前走了一步。

    恩崔立的劍再度刺出,劍尖抵著她喉嚨處的嫩肉,阻止她進一步向前走。「信任你?」殺手問。「絕不。但我也決不怕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我就會留你一條命。」他稍微改變了劍的角度,使它抵在她下顎下面,他在那裡劃出了一道傷口。「要做得一點都不差。」他警告道。「否則我就毀掉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你有一次做得不夠完美,我就在上面劃一道。」恩崔立轉向賈拉索。

    「這棟建築在一小時內就會被我們徹底控制。」黑暗精靈向他保證。「到時候,你和你的人類副官就可以決定那些被捕的人的命運,並向其他公會散發適合你公會會長身份的消息。」這一刻,恩崔立的心中開始有了一絲的滿意。他高興地看到卡札-喬迪恩死了,也很高興看到那個老廢物巴沙多尼終於得到了他早該得到的安眠。

    「聽候您吩咐,我的帕夏。」夏洛塔在一邊說道。

    這頭銜令他的胃翻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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