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卷(下) 第五章 文 / 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廚子把一個大碗扔給卡拉蒙,然後掉頭就走。
"這是啥玩意兒?"卡拉蒙對著廚子咆哮。
泰斯歪過身去看,"是雞湯,"企圖打圓場。
"我知道這是什麼,"卡拉蒙低聲道。"我是問,這是什麼意思?開玩笑嗎?我告訴你,一點都不好笑!"卡拉蒙邊說邊瞪著對他微笑的費拉葛斯和奇莉。卡拉蒙從長凳上一躍而起,用力抓住廚子,大吼,"把這洗碗水給弄走,拿些能吃的東西來!"沒想到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卡拉蒙手中掙脫,並且把卡拉蒙的手扭到背後,把他的臉朝湯裡放。
"給我吃下去!"廚子用力扯著卡拉蒙的頭髮,把他濕漉漉滴著湯汁的臉拉離了碗。"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只有這種東西吃。"泰索何夫不吃飯了,臉上漾滿期待。坎德人注意到所有的人也都放下餐具,把注意力轉移到這邊。這次總該會打起來了吧。
卡拉蒙淌著湯汁的臉上一片慘白,還有一些紅色的湯漬留在頰上。而他的眼中閃耀著不可遏抑的怒火。
廚子輕蔑的瞄著他,擺出摩拳擦掌準備隨時動手的架式。
泰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廚子被打得滿地找牙。卡拉蒙緊握巨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他的大手終於動了——慢慢的把殘留在臉上的湯汁給拭去。
廚子不屑的哼了一聲,接著抬頭挺胸的離開。
泰斯歎了口氣,悲傷的想著,這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卡拉蒙了!那個卡拉蒙曾經一手抓起一個龍人,把他們對撞成滿頭包。也曾經讓十五個不長眼的流氓全部掛綵。泰斯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卡拉蒙,嚥下原本想說的話,靜靜的回去用餐,但是他的心卻不住的抽痛。
卡拉蒙緩緩的拿起湯匙,盛了湯後胡亂的把湯給嚥下,似乎是食之無味。泰斯發現海妖女和費拉葛斯再次交換了眼神,他起先很怕他們嘲笑卡拉蒙,但事實上,奇莉在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抬頭看了一下,就突然把嘴閉上了。泰斯看到拉格又進入了食堂,後面還跟了兩個魁梧的壯漢。
他們在卡拉蒙身後停下腳步,拉格戳了戳正在用餐的卡拉蒙。
卡拉蒙遲鈍的轉過頭去,"幹嘛?"他用泰斯認不出來的空洞聲音問道。
"你現在過來,"拉格回答。
"我在吃飯……"兩個大漢猛拉住卡拉蒙的雙臂,甚至在他把這句話說完之前,就把卡拉蒙給拖下了長凳。接著泰斯在卡拉蒙的眼中看見一瞬舊日的神采。卡拉蒙的臉漲紅成豬肝色,笨拙的對其中的一人揮了一拳,不過對方輕易的閃開了。而另一個傢伙則是用力的亂踢卡拉蒙的下腹。卡拉蒙立刻倒地,痛苦的呻吟。然後壯漢們一人拉著卡拉蒙的一隻腳,卡拉蒙沒有任何的反抗,仰著頭,無力的任憑自己被拖走。
"等一下,要去……"泰斯站起身來,並感覺到一隻強壯的手覆蓋在他的小手上。
奇莉警告性的搖了搖頭,於是泰斯回到位子上坐好。
"他們會怎樣對待他?"泰斯問道。
海妖女聳聳肩,用堅定的聲音命令,"把飯吃完。"泰斯放下叉子,沮喪的囁嚅著,"我其實並不很餓。"他的思緒重回競技場外,矮人用詭異、冷酷的眼光打量卡拉蒙的情景。
坐在泰斯對面的黑人笑著對坎德人說,"來吧!"他友善的起身握住泰斯的小手,"我帶你到你的房間去。我們來的第一天都是這樣的。你的朋友會很好——至少目前是如此。""目前。"奇莉冷笑,接著把她的餐盤推開。
泰斯獨自在應該是和卡拉蒙共用的房間裡。它位於競技場的下方,與其說是房間還不如用牢房兩個字來的貼切。不過奇莉說所有戰士都住在像這樣子的地方。
她說,"至少房間既乾淨又舒適。況且,如果我們過得太安逸,只會讓身材走樣。"以眼前的情況看來,的確是沒有讓人變胖的可能性存在。坎德人環顧四周,只見空蕩的石牆,麥稈鋪的地板,上面放了水瓶和一個大碗的桌子,以及兩個應該是拿來放置私人物品的小箱子。在天花板上有一扇單窗,約莫是在等同於地面的高度吧,可以讓天井的陽光照進房裡。泰斯躺在硬床上,仰視著太陽的移動。以坎德人的個性,早就應該大肆探險;不過,除非他知道卡拉蒙現在的情況,否則泰斯是無心做任何事情的。
陽光所牽拉出來的陰影隨著時間的流逝愈變愈長。泰斯聽見門被打開,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不過卻只是另一名奴隸丟了一大袋東西進來,之後門又被帶上。當泰斯檢視袋子裡的東西時,心不禁愈沉愈深。這是卡拉蒙所有的隨身物品!還包括他的衣服在內。泰斯焦急地察看上面是否沾有血跡。什麼都沒有!不過他倒是在衣服的內袋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泰斯很快的把它拿了出來,並且在瞬間屏住了呼吸。這是帕薩理安的魔法道具!泰斯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把它給弄丟,邊驚歎於它背面鑲嵌的美麗珠寶。雖然它現在看起來和俗麗的廉價品沒有兩樣,不過泰斯記得它是具有法力的。他親眼看過帕薩理安將它從一支權杖變成這玩具。毫無疑問的,當它不想被別人發現的時候,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掩飾身份。
泰斯緊握著它、感覺著它、看著陽光被其上的珠寶折射生輝,簡直無法克制自己渴望擁有這神物的衝動。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棒最神奇最不可思議的好東西。他不假思索的挪動身體尋找隨身小袋,卻被自己給逮個正著。
泰索何夫。柏伏特!聽起來像是老矮人佛林特的聲音。你現在面對的是非常嚴重的事情,這是回家的路呀。偉大的帕薩理安親自舉行神聖的儀式,把它交給了卡拉蒙。它是屬於卡拉蒙的。你沒有權利把它佔為己有!泰斯不寒而慄。他從來沒有過這種誰擁有什麼東西的想法。他懷疑的看著它。說不定就是它把這些令人不安的念頭植入腦海!泰斯決定不要了,迅速的把它放進卡拉蒙的小箱子。為了保險起見,泰斯把箱子上了鎖,並且把鑰匙塞進卡拉蒙的衣服裡以策安全。甚至還極度反常的返回床上。
陽光幾乎要完全消失了,當泰斯聽到房間外的聲響時,更是愈來愈緊張。此時房門突然被粗暴的踹開。
"卡拉蒙!"泰斯驚恐的大喊,邊跳到卡拉蒙的腳邊。
兩個壯漢在把卡拉蒙拖過門檻扔到床上去之後,就離開了。只聽得床上傳來一聲沉緩的呻吟。
"卡拉蒙!"泰斯喃喃自語,接著捧著裝了水的大碗到卡拉蒙身邊,輕柔的問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並沾水濡濕卡拉蒙的雙唇。
卡拉蒙又慘慘的叫了一聲,邊虛弱的搖搖頭。泰斯迅速開始檢查大漢的身體。沒有外傷,沒有血跡,沒有淤血腫塊,也沒有鞭痕。
不過從他痛苦的情況和全身被汗水浸透來研判,卡拉蒙的確受過折磨。而直到現在,卡拉蒙仍能感到諸多肌肉不間斷的抽痛,逼得他不時的叫出聲來。
"他們用拉肢刑架對付你嗎?"泰斯不安的問道,"或者是大扭輪呢?還是……手指夾?"不過就泰斯的瞭解,這些刑具都會留下外傷。
卡拉蒙口齒不清的吐出了一個字。
"什麼?"泰斯向卡拉蒙貼近,並且往他臉上撒了一些水。"你剛說什麼?建……建什麼?我聽不懂。我從來沒聽過可以用建什麼東西的來折磨別人。"卡拉蒙夾雜著痛苦的呻吟,又重述了一遍。
"健……健……健身操!"泰斯總算拼湊了出來。接著他把水瓶放在地上,"健身操?這算哪門子的刑法?"卡拉蒙再度哀號。
"這是運動,你這個大傢伙真是的!這表示我一個人在這裡提心吊膽,緊張兮兮的怕你遭遇不測,結果你竟然是在外頭做運動!"卡拉蒙恢復了緩緩離開床鋪的能力,他伸出大手拉住泰斯的領口,讓兩人的目光交會。
"我曾經遭到地精們的俘虜,"卡拉蒙沉痛的細訴,"他們把我綁在樹上,整夜不斷的折磨我。我曾經在沙克沙羅斯被龍人重創。我的腿曾經在黑暗之後的地牢中,被幼龍啃噬。但是我發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遇過比這更錐心刺骨的痛!離我遠一點,就讓我平靜安詳的死去吧。"卡拉蒙又低吟了一聲,然後疲弱的把手放下,慢慢的閉上了雙眼。泰斯壓抑住竊笑,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現在覺得自己痛不欲生,"坎德人對著自己說,"等到明天早上再看看吧!"伊斯塔的夏季結束了,秋天隨之而來,這是個美得令人屏息的秋。卡拉蒙的訓練早已開始,他也並沒有死掉——雖然有時候仍會覺得死亡或許是個解脫。泰斯則是肩負起把卡拉蒙拖出他心目中悲慘世界的重任。其中有一次就是發生在深夜,泰斯突然被令人心碎的啜泣聲驚醒。
"卡拉蒙?"泰斯睏倦的問道,邊從床上直起身來。
沒有回應,只傳來另一聲抽噎。
"怎麼啦?"泰斯恍然大悟,急促的跑過冰冷的石板地到卡拉蒙的床邊柔聲問,"是不是做了夢啊?"他在微明的月光下,依稀看到大漢點點頭。
"是和提卡有關的嗎?"好心腸的坎德人體會到大傢伙的悲傷,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不是。那是和雷斯林有關嗎?不是。那……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會……""小鬆餅!"卡拉蒙又是一陣啜泣。
"什麼?"坎德人大聲喝斥。
"小鬆餅!"卡拉蒙哭喊道。"泰斯,我好餓!我夢到了一個小鬆餅,就是提卡常做的那種,淋滿了香甜的蜂蜜,還撒上了酥脆的小核果……"泰斯拉起一隻拖鞋朝卡拉蒙扔去,然後反胃的重回床鋪。
經歷了兩個月密集嚴謹的訓練之後,坎德人必須承認這樣的操練的確符合卡拉蒙的切身需要。之前囤積在大漢腰間的肥肉不復存在,鬆垮的大腿如今變得結實有力,糾結的肌肉從他的臂膀,一路延伸到胸前和背部。呆滯空洞的眼神轉為精練清澈,矮人烈酒遺害的頰上紅暈和紅通通的酒槽鼻子也一掃而空。卡拉蒙全身的肌膚經過陽光洗禮後,曬成健康的古銅色。原本略短的褐髮,在矮人的強烈建議之下,跟上伊斯塔流行的腳步,蓄為披垂在背後的長卷髮。
現在的卡拉蒙也已經是訓練有素的鬥士。雖然他之前也曾接受過鍛練,不過都是些非正式的練習,使用兵器的技巧大部分是同父異母的奇蒂拉所教授的。艾拉克則是大張旗鼓的招攬各地優秀的戰士,使卡拉蒙得以師承最頂尖的菁英。
不只如此,卡拉蒙每天都必須和其他的鬥士切磋技藝。曾讓他引以為傲的摔角,卻在兩回合之內就被海妖女奇莉打得倒地不起。
而費拉葛斯則是一出手就打飛了他的劍,並且只用盾就輕易取得了勝利。
然而卡拉蒙是個學習能力超強的好徒弟,不久之後,艾拉克就滿意的見到大漢輕鬆的把奇莉拋到空中,至於費拉葛斯則是被卡拉蒙用網子緊緊捆住之後,還被黑人自己的三叉戟給釘在競技場的地上。
卡拉蒙本人也樂見自己的進步,衷心的喜歡這樣嚴格的訓練。
雖然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企圖把惱人的鐵頸圈給扯斷,但是卡拉蒙向來就嚮往軍旅生活,他擅於接受上級的命令,作好份內的工作。唯一的問題就是,卡拉蒙缺乏演戲的細胞。
本著誠實的天性,卡拉蒙實在是不擅此道,而在必須假裝失敗的部份演技更是生澀。當拉格作勢猛踹卡拉蒙背部的時候,他應該要痛苦的大聲嚎叫。當野蠻人拿著折疊劍刺進他的下腹時,卡拉蒙也應該要表演不支倒地的慘狀。
"錯!錯!錯!你這個笨傢伙!"艾拉克總是氣憤的狂吼,有一次更被氣的用力揮拳直擊卡拉蒙的大臉。
"哇啊!"卡拉蒙這回真的是痛苦的大叫。
艾拉克以勝利之姿站在卡拉蒙後方,指節上還滴著卡拉蒙的血,"請你記住這個叫聲,觀眾會愛死的!"不過,卡拉蒙的演技仍然是令人喪氣。艾拉克絕望的對奇莉形容,"就算他真的叫了,也像極了大姑娘被人擰了一把似的。"有一天艾拉克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那是在一個有少數觀眾旁觀的競技訓練,有時候艾拉克為了宣傳的目的,會讓民眾進來參觀訓練的過程。而這天他是隨持一位攜家帶眷來伊斯塔旅遊的索蘭尼亞貴族。這位貴族有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兒,而當他們一到達競技場,兩位女孩就不曾把目光從卡拉蒙身上移開。
"為什麼我們前晚沒看到他上場?"其中的一個問她父親。
貴族疑惑的望向矮人。
"他是新來的,還在進行訓練。不過事實上,我想盡快安排他上場——上次你們說什麼時候會再來看競技賽?""我們不會再來了,"貴族正要繼續說,但兩個女兒卻在旁邊失望的大哭大鬧,只好改口,"嗯……說不定會……只要我們拿得到票。"女孩們興奮的拍起手來,目光又重新追隨著正在和費拉葛斯切磋劍術的卡拉蒙。汗水讓卡拉蒙健康的膚色更形耀眼,他被汗濕的卷髮黏纏在臉上,再加上精準優雅的動作,在在讓兩個女孩神魂顛倒。看到女孩們如癡如醉的表情,艾拉克驚覺,卡拉蒙是個俊俏迷人的年輕男子。
"他一定得贏,"其中一個女孩說道,"我不能忍受他打輸戶"他一定會贏,"另一個接腔,"他看起來就是個勝利者,為競技而生。""太棒了!這解決了所有的問題!"矮人忍不住大叫,讓貴族一家人疑惑的看著他。"永遠不倒的勝利者!不知道失敗為何物的天生贏家!他誓言如果有人打敗他的話,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不不不,不要說這種話,"女孩們無助的哭喊著。
"這是事實,"矮人一本正經的說。
"觀眾們會不遠千里而來,"矮人當晚告訴拉格,"只為了親眼看他輸。當然,他是不會輸的——至少要等很久很久,同時他會擄獲所有人的心。我剛好有適合他的戲服。"泰索何夫則是發現日子過得十分的充實有趣。雖然一開始他對於不能成為鬥士難過了一陣子,喪氣的閒晃了好幾天。不過無聊的日子很快的在一個牛頭人的狂怒中結束了——他發現坎德人快樂的在他的房裡自由穿梭。
牛頭人的性子火爆,因為他們是為運動而戰,把自己視為高人一等的特殊族群,不和一般人共住共食,個人的房間當然更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在艾拉克到達現場之後,怒不可抑的牛頭人請求允許把小傢伙撕成兩半,生飲坎德人的鮮血。矮人原本應該會欣然同意的——坎德人對他並沒有多大的利用價值,但是艾拉克想起了在買下一大一小兩個奴隸的當天,克拉斯曾經特地找他談過話。教會高層為了某種理由,希望兩人平安無恙。艾拉克只好拒絕了牛頭人的要求,不過為了安撫他,還是給了一頭公豬讓他去屠殺洩憤。接著艾拉克把泰斯帶到一邊,輕摑了他幾個耳光。然後准許他離開競技場到別處探險,如果泰斯保證晚上會回來的話。
其實泰斯早就偷偷溜出去過了,不過對於得到自由探險的同意仍然是興奮不已。他為了感謝艾拉克的好心,經常送他一些廉價的小珠寶。而艾拉克也的確很包容常闖禍的坎德人,即使有一次逮到他偷小油酥餅給卡拉蒙,也沒有拿鞭子狠狠的教訓季斯,只是用小木棒輕輕打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