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祁鈺
明查或暗訪是無須考慮的,秦快相信他的形蹤早落入「龍鳳閣」手下眼裡,再則依他的個性是不屑偷偷摸摸的。
抬頭看一眼刺目的太陽,秦快估量最遲明天黃昏前能趕到「龍鳳閣」,想著劉通包對他至情至性,愛護關懷無微不至,恨不得現在就能將他救出囹圄。
秦快不愛幻想,很現實的加緊腳步。
日頭正毒,老百姓這時通常躲在屋裡睡覺,所以一路上顯得十分寂靜,偶而有三兩人和秦快朝面而過,也都行匆匆,均想早點到達目的地好躲日頭。
「涼茶——清香冰冷的涼茶——」
好誘人的聲音,尤其在這時節,迎著日頭趕路的人誰不想喝口涼茶滋潤乾燥的唇舌。
秦快抬頭一看,原來路旁一棵大榆樹下有個小攤子,有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在向過路的行人招喚生意,瞧見秦快是年輕儒生打扮,反而住了口。
秦快走近,見攤子收拾得潔淨,道:「你好,扚一碗。」
賣茶姑娘好生靦腆的扚了一碗冰茶,其實就是紅茶放涼了,遞與秦快,秦快覺得觸手微溫,皺眉道:「這就是涼茶?」
「是……是……因為日頭……太大了。」賣茶姑娘紅著臉,螓首幾乎垂至胸。
秦快見她如此,亦不忍為難,總算有茶喝總比沒茶喝幸運,仰首一口飲盡,只覺得清甘爽口,又要了一碗喝個痛快,這才付帳離去,卻沒瞧見那賣茶姑娘姣好的面龐上突然浮起一絲惡毒的笑意,變得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秦快沒有見到賣茶姑娘突然的變化,走不片刻,卻覺得有點頭暈目眩,起先以為日頭太毒,曬昏了頭,接著察覺出這不是日曬的緣故,他絕不至於這麼嬌弱,難道是……
「該死的女人……」
秦快呻吟著掙扎說出這話,昏睡的念頭排山倒海而來,終於不支昏倒。
賣茶姑娘早已監視左右,見秦快倒地,近身察看真偽,良久方吐口氣,自語道:「好頑強的人,吃了二杯茶居然尚能支持這麼久,平常人只怕茶一拈唇即昏倒,難怪姑娘說他難以對付……耽誤了好些時刻,姑娘只怕等急了。」
正想將秦快扶起,突然見到一雙錦緞軟靴,有靴自然有人,賣茶姑娘緩緩抬起頭,於是見到生了一張比大多數女人還白嫩的面孔的公子哥兒,禁不住多瞧幾眼,方道:「你這是幹什麼?」
這位公子哥兒年紀不過二十上下,容顏俊美,身材苗條,比之女子,美貌不惶多讓,且顧盼神飛,文彩精華,令人見之忘俗,可惜說起話來卻是冷冰冰的:「放下他,滾!」
賣茶姑娘如何肯依,試探道:「你認得這小子?聽你口氣也算江湖人,尊姓大名?」
公子哥兒望著地下的秦快,神色說不出的複雜,賣茶姑娘看了就明白,偷得先機,斜刺裡,一刀如虹,暴斬公子哥兒下盤!
只是微微挪動了半步,鋒刃帶著寒光銳風擦過了公子哥兒雙腳前一寸不到,公子哥兒右手伸縮,纏於腰際的軟劍冷電閃射,去勢奇速,猛一下便將賣茶姑娘逼跳出五尺之外!
左手挾起秦快,瞧那公子哥兒弱不禁風的,左臂挾著一個大男人居然彷彿毫不費力。
賣茶姑娘側面欺進,刀揮處只一抹波顫的幻芒,由下而上,飛撩敵人的小腹,出手快,招式狠,硬是要命架勢!
公子哥兒動也不動,手腕輕輕抖一抖,軟劍幻出七朵劍花,歎然下壓,賣茶姑娘刀震身一蕩,公子哥兒的軟劍如毒蛇的蛇信,閃動之下,賣茶姑娘的肩頭已血濺肉綻!
幾乎是滾出去的,賣茶姑娘慘白著臉怒視敵人,公子哥兒淡淡的回望她一眼,身形晃動已挾著秦快消失無蹤。
賣茶姑娘嘴角又浮起惡毒的笑意,喃喃道:「我知道你是誰,你們自家窩裡反,可不能怨咱們不盡心辦事。」
說著傷也不療,拔起身形回去覆命。
一圈濃密深郁的樹林子圍住了這幢屋宇,說它是屋宇未免高捧了,只是幾塊木板搭成的小屋子罷了,大風一刮,那幾塊木板也許會自行跳起來飛舞。
此刻是深夜了,彎月被烏雲遮住大半,大地顯得暗沉沉的,加上地處偏僻,總有一股陰森森的可怖氣氛。
一燈如豆自窗縫透出來,憑添幾許暖意。
屋裡只有一床一幾一椅,秦快躺在床上沉睡如泥,神色是那麼安詳,宛如世間的憂鬱痛苦均遠離他而去。
救下秦快的公子哥兒坐在唯一的椅上,雙眼始終不離秦快,此刻不禁喃喃自語道:「好厲害的迷藥,憑秦兄的修為居然還無法清醒。」
其實一大半原因是秦快吃得太多了,一小半原因是他多日來均沒有好好休息過,抵抗力就差了點。
公子哥兒擰了條濕濕的巾帕覆在秦快臉上,試試能不能使他醒來,結果一點用也沒有。
「糟糕,這到底是什麼迷藥,真後悔沒有跟她要解藥,如今怎麼辦?我又不懂這些,萬一秦兄有個長短……」
公子哥兒禁不住自責,突然聽見秦快輕哼一聲,連忙將注意力全移到秦快身上。
秦快輕嚷要水喝,公子哥兒忙端來餵他——他早準備好了,誰都明瞭迷藥過後最易口乾舌燥。
喝了茶,秦快緩緩睜開眼,感覺有人半扶著他,輕扭過頭,於是見到了公子哥兒一臉關心的神色,甩甩頭,頭疼如裂令他無法細思在那兒見過他,只感到面熟。
「拿下是誰?」
公子哥兒苦笑一聲,道:「秦兄真健忘,把小豹子我都給忘了。」
秦快撐起身子,緊握住公子哥兒雙手,道:「原來是你,難怪覺得好面熟,你長這麼大,在下可快認不出來哩,小貢子好麼?」
秦快真情流露,令小豹子浮起笑臉,聽他問及小貢子,立時又沉下臉:「小貢子很好,只差沒被你氣死。」
秦快頭疼之際不去細思他話中含意,問道:「小貢子怎麼了?你們怎麼沒在一起?」
「她失蹤了!」
「失蹤?會有這種事?」秦快楞楞的道。
「怎麼?你道我誑你?小貢子去向不明,我急著出來尋找,不料卻碰上你遭殃。」
秦快皺皺眉,取出懷中阿呆送來的素箋,道:「這是你派人送來給我的麼?」
小豹子接過看了看,搖頭道:「我沒有寫過這封信,秦兄自那兒得來的?」
秦快說了,小豹子眼睛一亮,急急道:「會不會是小貢子?她出門一向是男裝打扮。」
「這叫奇怪不是?既然遇見在下,為何不出面相見?」
小豹子眼一瞪,不快道:「在山莊外你尚且吝惜進莊見她一面,她怎知你心中還有沒有故人?豈敢自討沒趣。」
秦快搖首歎息,輕輕的道:「在下是擔心進去容易出莊難,令兄的舉動叫在下驚異又害怕,只好一走了之。」
「有我和小貢子在,你擔心什麼?」
「聽酒鬼老兄說你不干預莊中事務?」
「我太忙了。」小豹子哼聲道。
秦快心知他在忙什麼,輕咳一聲,道:「這就難怪你不明白令兄的難處,他不可能因一己私情,罔顧莊中上百兄弟的心願,放棄原先計劃。」
「你不怪大哥這麼對你?」
「在下並非聖賢,怪過、怨過、恨過,卻無際於事。」
「你很理智。」
秦快苦笑,懶洋洋道:「想起令兄的自私,在下差點氣得想踏平山莊,這算是理智?在下還不夠老道。」
「想歸想,你並沒有做出來,夠老江湖了。」
「別捧了,在下是自知無能為力,只有先溜為妙。」
「我卻知道你若真有此意,山莊是逃不過二度覆亡。」
「別說這些了,令兄聽了會怨你。」
「我才不管他,忘恩負義的東西!」
「你怎麼如此批評令兄。」
「秦兄與令尊令伯對山莊一門恩重如山,大哥說什麼也不該處處為難你……」
「小豹子!」秦快喝住,肅然道:「這番話誰都說得,就是你們兄妹說不得,別忘了長兄如父,更何況你們是他一手撫養長大,他再有不是,也容不得你們數落。」
小豹子羞愧的垂首默然。
「小貢子形蹤不明,你打算如何尋找?」
「跟你走一路。」小豹子殷切的道。
「令兄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
「找到小貢子才是最重要,況且山莊與你尚未成敵啊!」
秦快心中苦笑,他不想告訴小豹子駱喬鷹派人暗殺他的事,說了只怕也難使他相信。
「也罷,希望小貢子肯出面相見,萬一她有個長短,在下就罪過了。」
「難得你有心惦著她。」
「在下何嘗不惦記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在下分不清你們那個是男那個是女?」
小豹子不禁笑了,想起小時的惡作劇,誰能不發出會心的微笑?何況當事人就在眼前。
兩人說笑一陣,秦快憶起什麼似的忙下床,道:「你辛苦照應在下半日,感激不盡,想你也乏了,快上床睡吧,天亮咱們就上路。」
說著走到窗前凝望窗外黑夜,小豹子和衣上床睡了。
不想天未明,天就變了,淋淋瀝瀝,下起雨來,那天尚未明亮的時候,且陰著沉黑,兼那雨滴樹梢,更覺淒涼。
秦快聽著窗外葉上雨聲淅瀝,清寒透暮,不覺輕喟一聲,小豹子語音有點混濁道:「秦兄在歎什麼氣?」
秦快連忙轉身,道:「怎麼這麼快就醒來?繼續睡吧,咱們恐怕要在這裡耽誤一段時間。」
「我根本沒睡熟,秦快是為天變而歎息?」
「沒什麼,只是吐口氣罷了,話一說精神就來,你如何還想睡得著?」
「那,索性不睡了,咱們秉燭夜談。」
小豹子說著就要起身,秦快堅決道:「等你睡夠了再談,此時你該好好休息,在下絕不與你交談。」
說著又轉身面窗凝神沉思。
小豹子感激的望著秦快背影,卻又童心大發,道:「你不開口,我卻非逼著你開口不可。」
秦快不理會,小豹子眼珠骨碌碌一轉,道:「小嬙找到你的是不是?我是很中意她,可惜她卻喜歡你,你本身的意思呢?」
秦快不為所動,小豹子又加油添醋道:「江湖上盛傳著你秦快艷福不淺,『妙手小如來』丁嬙有貌有才,居然會為你奔波兩年,為什麼?聰明人一想即知,不過,他們又可憐你若另有意中人,至時不被她偷得賣掉意中人才叫稀奇,是不?秦兄。」
秦快有如老儈入定,聽若未聞,小豹子又道:「這些年你躲那兒去了,可知小貢子找你找得多可憐見?」愈想愈傷心,怒道:「姑不論你喜不喜歡小貢子,她這番心意,難道就絲毫不值得你顧惜?就算石鑄人兒也該軟化了,可歎你根本不為所動,可笑小嬙和小貢子一番心意全被拋入泥糞中。」
秦快終於開口了,卻道:「如果你不介意,咱們這就上路,雨小了。」
小豹子坐在床沿,一字字道:「你是個懦夫,秦快,你根本不敢言愛!
今日你必須說個明白,若是討厭小貢子請明示,我會跟她說,要她死了這條心。」
「我能說喜歡她麼?小豹子。」
「為何不能?」
「想想二家的立場吧,人不能太自私。」
「若說追求幸福是自私的話,天下何人不自私?」小豹子激動的道,聲音也提高了。
秦快呆住了,好一會才吶吶道:「你到底長大了,見解比在下高明多了,但在下何德何能,值得她喜歡?」
「你自謙了,秦兄,你絲毫不比大哥遜色。」
秦快莞爾,轉身道:「這事等見著小貢子再談,你還睡不睡?」
揉揉惺忪的睡眼,小豹子往床上一躺,咕噥道:「天黑且涼,還是夢鄉溫暖。」說著閉眼睡去。
秦快無言搖頭,騰身盤膝桌上運功養神。
一宿無話,天亮雨亦停,秦快和小豹子結伴上路,頗不寂寞。
這日已到「龍鳳閣」堡門前,秦快報了姓名,說明要見閣主,看守的侍衛倒沒留難的讓他們進去,忙入內堂請樓文龍,自有下人進來奉茶。
秦快端起几上的寶藍蓋杯,掀開蓋子,小豹子忙道:「秦兄,這杯茶喝得麼?」
秦快微微一笑,道:「白道人物最講求面子,不會使這種小花巧,樓當家有意留難,咱們不喝茶想出去依舊難。」說著輕啜口茶,頓了頓,方讚道:「清香甘冽,好茶!是極品毛尖,此生只喝過四五次,『龍鳳閣』好闊的待客之道。」
就這幾句話,樓文龍已出現在門外,聽了道:「那是你身份殊異,敝門下才破格相待。」
「原來又是托了家父家伯的福。」秦快苦笑道。
雙方見禮後,樓文龍冷漠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令尊令伯雖威震江湖,卻唬不住我樓文龍,鄙人完全是因為你才破例厚待。」
「承情了。」秦快拱手道。
樓文龍見秦快不問原由,遂將目光移向小豹子,道:「你是駱家雙生子中的那一個?」
剛才報名時,秦快並沒有報出小豹子名號,樓文龍雖猜出他姓駱,卻弄不准他是老幾。
「駱門排第二,駱喬玄。」
有道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小豹子雖力持平靜,語氣間依舊透著不善。
樓文龍也沒在意,只專注於秦快,道:「閣下登門拜訪,不知來意為何?」
秦快目光閒閒的落在樓文龍身上,道:「在下有個疑問想請教閣主,希望閣主實言以對。」
「你很無禮,我豈會誑言?」
「你多擔待,在下是情急,不得不唐突。」
「好吧,你問吧!」
秦快輕咳一聲,一字字道:「敝友劉通包是否在府上?」
「沒有!」
「閣主此話當真?」
「有日月明鑒!」
秦快禁不住在心中咒罵道:「鑒你媽的頭,日月果真會為人作證,天下會有這許多不平之事?」
表面上卻一片漠然,秦快意興闌珊道:「看來在下是白跑一趟了。」
「是誰告訴你,敞友在老夫這兒?」
「江湖流言,道聽途說。」
「那是不足信的。」
「在下也知道,只是毫無線索之下,只有寧信其有,碰碰運氣,不是?」
「如今你明白它是不真確的,有什麼打算?」
「繼續尋訪罷了。」
樓文龍漫應一聲,沉吟道:「你還有什麼疑問麼?」
秦快起身拱手道:「沒有了,叨擾閣主清靜,十分歉疚,這就告辭!」
「等等,年輕人別性急。」
「閣主有事?」
「只許你問老夫,不容老夫反問?」
「閣主難道也會有解不開的謎?」
樓文龍瞧了小豹子一眼,頓了頓,沉吟道:「駱莊主請你重出山是什麼緣故?」
秦快也望了小豹子一眼,若無其事道:「請在下助他一臂之力。」
「為什麼出力?」
「這點駱兄並未明言,在下心懸敝友安危,也沒多問就離去,並不知情。」
「當真?」
「有日月明鑒!」
小豹子不禁「嗤」的笑出來,連忙忍住,樓文龍涵養極好,心和氣和道:「也許這件老夫該請教你。」
小豹子面對仇人,焉有好脾氣?冷冷的道:「這是敞山莊的家務事,不知樓當家何以關懷若此?」
樓文龍乃老奸巨滑,隨即一笑置之:「好奇,好奇,老夫只是好奇,你若不願明言,老夫自然不能相強。」
小豹子冷哼一聲,秦快向他使個眼色,向樓文龍告辭而出,樓文龍命人送出大門不提。
一路上,二人均沉寂無聲,直找到一家巷子內的小客棧,訂下唯一二間單房,在秦快房裡,二人凝視一會,突然齊而放聲大笑。
「作弄武林前輩真好玩。」小豹子笑道:「這就是自命白道英雄的壞處,做事顧忌太多。」
「若不顧忌些,江湖豈不鬧翻了?」
「有何不可?在下做事講求隨心所欲,否則走江湖跟經商買賣同樣乏味。」
「其實經商買賣是需要經驗與天才,不然會蝕本的。」
「老劉就有這種天才。」
秦快順口溜出,話說出隨郎懊惱,他無意在小豹子面前提起駱喬鷹的不是。
小豹子臉色果然黯淡下來,道:「秦兄打算如何尋找貴友?從何下手?」
秦兄聳聳肩,微微笑道:「你相信姓樓的那條老狐狸的話?」
「不信,但他似乎沒有騙你的必要,大可拿他來威脅你說出大哥請你出山的原因。」
「他大概以為姓秦的均不重私情。」
「這也是,令尊令伯給人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
「如此倒好,以免在下左右為難。」
「但貴友……」
「不妨,只要人在『龍鳳閣』,在下自有法子尋出來。」
小豹子不禁狠狠盯了秦快幾眼,秦快詫異道:「你為何這樣看人?在下有什麼不對麼?」
「你彷彿胸有成竹?視『龍鳳閣』為你家花園?」
「並非在下癲狂,而是樓文龍的弱點自現。」
小豹子不禁逼近秦快,叫道:「什麼弱點?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的?」
秦快待小豹子近身,只覺得異香絲絲入鼻,很淡很淡,還道目己聞錯了,聳聳鼻子,小豹子已驚覺,若無其事的巧離秦快,秦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道:「說穿了不值一個大錢,就是樓文龍很愛惜名聲。」
「沒錯,所以他做壞事總是偷偷摸摸。」小豹子雙限一亮,賊兮兮道:「秦兄的意思就是貴友若在他手中,他必不肯直認,安藏在一秘密所在,必要時可用來挾制你?」
秦快雙眼露出讚賞的光芒,小豹子一笑,又道:「但秦兄方才不是認為樓文龍心知私情打動不了你?」
「那是他認為,實際上在下非常在乎老劉的安危,必要時,會為救他而開殺戒。」
「若非我瞭解你為人,定會以為你不正常,有……」
「斷袖之癖?」秦快幫他接下去。
「秦兄別介意。」
「人各有所好,在下不認為它有什麼了不得的。」
見小豹子瞪大雙目,秦快忙又接下去:「在下正常得很,你別瞪了,瞪得人心慌。」
小豹子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經道:「貴友的安危對你很重要,你們是什麼關係?」
「如父子,如兄弟!」秦快一字宇道。
小豹子心中震盪,道:「既是如此,倘若樓文龍以他迫你說出一切,你會說麼?」
「這就是在下感到為難的地方,必須盡速救出老劉。」
「樓文龍真的會這麼做?」
「會的,尤其今日咱們尋上門去,使他更確認老劉在在下心中的份量。」
「『樓鳳閣』警戒森嚴,咱們如何混進去?」
秦快不說什麼,反鎖門,只招呼小豹子自窗口掠出,專撿偏僻小路,摸到「龍鳳閣」後院小門。
「秦兄,這是什麼所在?」
「咱們剛才說的地方。」
「好空闊,怎地無人守衛?樓文龍理應不會如此疏忽。」
「你在這兒等等,在下進去探探。」
「我同你進去,一人留在這裡懸心更難受。」
小豹子說得斬釘截鐵,秦快見無可轉圜,遂道:「好吧,你自己小心!」
說著身形一幌進入園子,小豹子緊跟於後。
秦快見一切與上次同丁嬙來時一樣,滿地落葉,雙腳測度起機關的所在,算到第十七步,果然微微覺得有些不一樣,不仔細留心是絕察覺不出,心中驚喜之際,腳下運勁用力一踩現出一方洞口。
小豹子忍不住驚呼一聲,道:「原來這兒藏有秘密,難怪樓文龍不肯派人守衛,任由園子空廢。」
秦快招呼他下去,石蓋復又合上,秦快捻亮火招子,緩緩下走,小豹子緊跟在身後,走了一會,忍不住道:「這鬼地方也虧秦兄找得到,以前來過?」
秦快輕輕回應一聲,在空洞的地底卻宛如一聲悶雷,小豹子聲音更放低了:「如何找到這裡來?」
「忘了!」
「甭唬人,忘了如何還記得這地道?」
「陳年舊事,提之無益。」
小豹子只好住口,轉了個彎兒,便到地底,只見兩排石室依舊。
「這又是幹什麼的?」
秦快朝他古怪的笑笑,摸索著打開左邊第一閭石室,誰知門才開一點縫,就聞「吱吱吱」
的怪響,但見一大群毛絨絨黑耗子奔竄而出!
「啊——」
小豹子驚叫而出,一把抱住秦快脖頸,雙腳死也不敢著地。
秦快聞他叫聲尖銳已是一驚,再見他反常舉動,心下已恍然,卻沉默如故,左手環抱住他,右手長刺忽出,忽鞭忽刺,近身的耗子無一倖免,遍地死鼠屍,驚得其餘鼠者到處奔竄,無奈秦快十分厭惡它們,長刺一出至少死上二三隻,駭得鼠叫連連。
清除了老鼠,秦快察看石室上的壁畫已被人用刀刮壞,想是樓文龍少了樓文鳳同他練功,又怕被人得去,所以將它們破壞。
「放我下來!」聲音嬌嬌脆脆的。
「你是小貢子?」秦快鬆了手,輕輕問道。
「我和小豹子,你還是分不出?」
「兩個一樣頑皮,一樣愛捉弄人,你又裝足聲音,多年不見,確是被你瞞混過去。」
「我們倆一點差別都沒有?」
「小豹子肌膚黑些,身段較粗,眉目較剛,原也不易弄混,但在下離開時,你們都還是小孩,長大成人會變個什麼模樣誰也不知,在下一時弄混了,你別介意。」
「你別怪我就好。」
「傻孩子,誰怪你來著?不過你也太惡作劇了。」
秦快望著她搖頭苦笑,不一會,又動手去開第二個機關,小貢子忙道:「等等,這裡面又是什麼玩意兒?我最怕蟲兒鼠的。」
秦快聽她說得好可憐,明白她的確害怕,道:「這十間石室原是樓氏兄妹練武秘室,不知何時被樓文龍安置了這些東西,你真是怕了,在下先送你出去如何?」
小貢子強按捺住心中驚惶,但一見地上鼠屍,又忍不住乾嘔,秦快見了拉起她手就往回梯走去,小貢子忙甩開手,勉強笑道:「不,我也留下來好了,正好訓練自己適應。」
秦快心中感懷,吩咐她立於右側第一間石室角落,再度取出長刺,身形旋動處,但見刺影翩然,地下的鼠屍跟著飛旋被蕩進剛才打開的石室。
小貢子在一旁算是開了眼界,不一會功夫,只見石室裡鼠屍堆疊如塔,好不嘔心,忙閉眼摀住嘴,陡地感覺有勁風向自己掃來,睜眼卻見秦快長刺抖得筆直向自己刺來!
小貢子呆怔住,心想秦快可能怪怨自己欺騙他,因此也不想抵抗,緩緩閉上雙目。
乍見刺揮處,一條花斑五錦燦爛的大蟒蛇被長刺穿透七寸處,秦快隨手甩在地上,見它死透,輕拍小貢子臉頰,道:「怎麼閉起眼休息了?」
小貢子察覺有異,睜眼見了大蟒蛇,才知同自己猜的天差地遠,不禁又羞又愧,沒個理會處,秦快見她如此,即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故意道:「樓文龍弄來這些蛇鼠作什麼?」
原來方才秦快清理鼠屍時,有一條大蟒蛇自右側第一間石室的屋頂通風處,也就是小貢子站立角落上方的壁孔溜出,蛇信吐得長長的就欲襲擊小貢子。
秦快一見心驚膽顫,又恐出聲示警惹得毒蛇及時行兇,至時不免終身悔恨,於是一股作氣刺殺而來,幸好長刺夠長,在蛇舌離小貢子頭頂不及一尺處,刺也透蛇七寸處而入,小貢子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秦兄救命之恩,小貢子永生不忘。」
「怎地忽然跟在下客套了?你在想什麼出了神,居然一點警覺都沒有?」
「目睹秦兄神技,一直沒留上心。」
「神技?」秦快失笑道:「雜要罷了,十隻耗子也比不得一個小孩難纏。」
說著長刺又一揮,將地上的大蟒蛇也掃進石室,地上乾淨多了,腥臭味亦清淡了許多,觸動機關將石門關閉。
小貢子跟見秦快就待將長刺收回發間,忙搶了過來,拿出手絹邊拭邊道:「也不處理乾淨就收回去,不怕那些耗子蛇的夜裡來尋你償命而做惡夢。」
秦快但笑不語,任由她拭著,卻見手絹兒依舊潔淨,並不沾血腥烏漬,詫異道:「秦兄是如何殺死那群耗子的?」
望著地上殘留的血漬,秦快道:「在下沒有御氣殺人的能力,全仗長刺犀利。」
「可是它為何不沾血漬?」
「在下的兩根長短兵刃,乃兵器名匠花費六年時間打造成的,除了有多種用途和犀利外,打造時最注意弧度轉折,所以絕不沾血。」
將長刺收間發間,秦快開動左側其餘四間石室,均空無一物,同樣牆上壁畫也遭刮損。
「秦兄認為貴友被藏於此處?」
「在下不敢確定,只知樓文龍有這麼一處秘室。」
說著就待弄開的右側第一間石室,想及方才蛇襲,道:「站遠些,小貢子。」
小貢子依言做了,秦快心知毒蛇不比老鼠,遂撤下短刺握於左掌,這才掣動機關,陡地數條花色不一的毒蛇竄射而出!
秦快面無表情,左手虛空斜揮,串射而來的蛇兒便像被一股無形中的吸力引帶一樣猝然反撞回去,和石壁硬碰硬,便撞得稀爛了。
打眼一瞧,室裡有一人委縮在牆角,眉目瞧不真確,秦快卻可認出他就是他多日苦尋的劉通包,驚喜莫名,就待入內扶出,小貢子突然叫道:「留心腳下——」
秦快聞言想也不想,向左暴移三步,只見方才立身處不知何時游來一條金光燦爛的小金蛇,這種蛇雖小,毒性卻居首位,而且皮軔刀劍難毀,十分難纏。
小金蛇盯住秦快蓄勢待發,雙方的距離只有三步!
秦快摒住氣息,七情不動,小貢子一腔心七上八下。
時間是靜寂的,秦快不能動,雖然他一向喜歡採取主動,但蛇不比人,高度相差懸殊,秦快的目標大,金蛇體小目標亦小,先天上就不公平,不過,人有的是智慧。
秦快不願徒耗時光,而且根本不願放棄主動的先機,於是,他輕咳了一聲。
倏地——
金光閃爍,小金蛇禁不起誘惑,它動了,宛如一溜金光暴噬秦快!
秦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同時他左手閃翻迴旋,寒芒流燦中,小金蛇卻反而畏懼他手中利刃,反竄向小貢子!
小貢子一心只關心秦快,不料小金蛇會反噬於她,不由得心驚膽顫,她竭力閃避,連臉色都變了,突然間——
串射的流光滾動揉合旋轉,形成了一輪有如龍捲風似的強勁迴旋風力,那樣威力萬鈞的朝著小金蛇罩下去!
小金蛇是有靈性的,已感覺到那股刺骨刮皮的風力,欲放棄小貢子已是不及,已被捲入秦快長刺運轉帶起的旋風裡,冷電燦閃,短刺已將它剁成數段。
望著跌落地上的數小段蛇身,小貢子心有餘悸道:「好狡猾的蛇,它好像很畏懼你的兵刃?」
秦快沒有回答,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明,就著壁上燭火的光芒,小貢子卻發現秦快面帶疲色,額上冒著汗珠,知道剛才那輪龍捲風似回力耗費他很大的功力,歉疚道:「也許我真的不該進來,總是給你添麻煩。」
秦快笑笑,心平和氣道:「小妮子今天怪多禮的,有道禮多必詐,可不知你藏著什麼陰謀?」
小貢子知道秦快在開她玩笑,好減輕她的內疚,不由得感激一笑,就待拿絹帕替秦快拭汗,想起方才拭過兵器,嫌它髒了,以袖子為秦快拭汗,只窘得秦快面上一紅,又怕小貢子難看,只好由她去了。
「多謝。」
秦快輕言一句,忙快步走向劉通包,抬起他面煩,見他原本瘦削的臉只剩皮包骨,不禁令向來冷漠的秦快泛起淚光,見他沒大礙,仔細看原來被點了穴道,忙拍開,好一會,劉通包才傳來虛弱的呻吟聲,睜眼看見秦快,激動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良久才吐出話:
「真的是你,我的少爺?」
秦快也由不得哽咽了,道:「老劉,你受苦了,這一切均因在下而起……」
劉通包連忙擁住秦快,截口道:「為了少爺,老劉死無怨言,再見少爺為我這不成材的奔波勞累,讓我更覺汗顏。」
「在下不值得你如此,老劉。」
「不,你值得,這麼些年咱們相依為命,少爺應該知道老劉絕不會說話誑你。」
「在下知道。」
秦快為之哽咽,劉通包連忙道:「少爺為我這不成材的流淚,老劉真是愧咎。」劉通包一見秦快,比較有精神,又道:「少爺如何知道老劉被窩藏於此?」
秦快平靜激動的心情,扶起劉通包,道:「先離開這裡再慢慢談。」
劉通包掙扎著要自己走,道:「我還不至於這麼沒用,少爺自己當心,他們絕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放我們出去。」
秦快只好讓他自己走,偶而扶他一把,招呼小貢子隨行,劉通包見了她也不多問,只以為是秦快的朋友。
滅了壁上燭火,秦快捻亮火折子引路,三個回轉,眼見通口在望,忽覺陽光刺目,心知有異,攔在劉通包二人身前,打眼一瞧,心沉了下去。
原來樓文龍正在通道口,一臉嘲弄注視秦快,最糟糕的是,通道口四周立著不下十數名大漢,每人大弓開張,箭頭正對著秦快三人。
秦快眨眨眼,聲調裡有著那種漫不經意的輕淡:「在下算準了你會來攔截,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對於秦快的冷靜,樓文龍不得不佩服,讚了一句,又道:「老夫亦算準你會尋上門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找到,更沒想到你這麼大膽,居然大白天不顧一切闖來。」
劉通包一面想護在秦快身旁,一面罵道:「樓文龍,你這假正道的畜生,私擄幽禁,不怕江湖同道知道了唾罵你?」
樓文龍自得的一笑,道:「沒有人會知道,老夫這群死士對老夫萬分忠心,再則你的主人是殺手之子,白道英雄對之無甚好感,再經老夫一番敘述,人人都會稱讚老夫為江湖除害。」
「你這狗娘養的……」劉通包想趕在秦快身前拚命,偏生秦快不讓,破口大罵樓文龍。
「住口,不許妄動!」秦快叱道。
「少爺,你看他……」
「你眼裡若還有在下,就請退下。」
劉通包只好住口,樓文龍點頭道:「這才像話,自古識時務為俊傑,輕舉妄動的人通常活不久,你很會為人著想。」
這話是對秦快說的,秦快冷哼道:「在下的形跡想必早已落入你眼裡?」
「不錯,這座園子表面上荒廢,其實暗中由這群死士監守,一隻小蟲亦逃不過他們耳目。」
秦快非常鎮定的道:「瞧這陣仗,你是不打算讓咱們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身為白道,豈能亂殺無辜?」
小貢子在後面冷淒淒的道:「一派謊言,你樓文龍若不是天下最惡毒的人,也排得上第二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樓文龍心中一動,忙道。
秦快以傳晉入密告訴小貢子不可自露疑點,小貢子道:「什麼意思?武林四大世家同屬白道,你擄來敞山莊所要的人,存的是什麼心?」
樓文龍不自覺泛出放心的神色,道:「這道理很淺顯,老夫發現敝山莊可能將對老夫不利。」
小貢子依然以小豹子的聲音諷刺道:「這才像話,自古識時務為俊傑,輕舉妄動的人通常活不久,你很會為人著想。」
這話是對秦快說的,秦快冷哼道:「在下的形跡想必早已落入你眼裡?」
「不錯,這座園子表面上荒廢,其實暗中由這群死士監守,一隻小蟲亦逃不過他們耳目。」
秦快非常鎮定的道:「瞧這陣仗,你是不打算讓咱們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身為白道,豈能亂殺無辜?」
小貢子在後面冷淒淒的道:「一派謊言,你樓文龍若不是天下最惡毒的人,也排得上第二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樓文龍心中一動,忙道。
秦快以傳音入密告訴小貢子不可自露疑點,小貢子道:「什麼意思?武林四大世家同屬白道,你擄來敞山莊所要的人,存的是什麼心?」
樓文龍不自覺泛出放心的神色,道:「這道理很淺顯,老夫發現敝山莊可能將對老夫不利。」
小貢子依然以小豹子的聲音諷刺道:「如今我似乎快落入你手裡,你可以更放心了。」
樓文龍得意的奸笑,算是默認。
「秦快,有件事老夫不得不請教你。」
「但問不妨,在下閒得很。」
「嘿,什麼原因使你認定這座園子的地下有秘室?」
「多年前,在下曾光臨過一次。」
「就是七年前清晨那次?」
秦快眉梢子揚起,似笑非笑的點個頭,樓文龍卻面紅耳赤於被他聽到那番話。
「滾下去!」樓文龍惱羞成怒的叱喝道。
「你打算讓在下三人在這兒白吃白喝?」
樓文龍泛起惡毒的笑意,道:「地底有的是山珍海味,想必餓死不了你們。」
秦快不禁覺得腸胃都快翻轉過來,噁心透了,身子才一動,樓文龍已冷叱道:「不許妄動,弓箭全對準你們的腦門子,下去!」
秦快三人只好往後走,到了轉彎處,上面的人已見不到他們,秦快低聲道:「你們留在這兒,在下上去開道,聽信號衝上來。」
「你打算和他們硬拚?」小貢子著急道。
「倘使你不介意生吃耗子肉,咱們不妨在此修身養性數日。」秦快有趣道。
「不,不,打死我也不幹。」
秦快不再言語,撤出「雙飛遊魂刺」,在轉彎處偷眼打量上頭的情形,聽得樓文龍道:
「封鎖通道,分三班輪流監守,不許被他們逃了。」
秦快知道再不動就來不及了,低促道:「你們自己要小心。」
「少爺當心!」
「知道了!」
「了」字尚在舌尖滾動,秦快已如一流寒電沖射上去!
「姓秦的狡猾,射箭!」
樓文龍冷厲叱道,但已來不及,秦快身繫三人性命之安危,拔腿之際,猝然雙刺猛揮,藉著揮刃之力,他整個身體如飛,只見森森寒芒隨著他的軀體驀一波動,便越上洞口,緊接著長刺又笞又捲,毀去敵方的弓弩,待樓文龍叱喝,眾死士手上弓箭斷的斷,毀的毀,只有拔出兵刃和秦快拚命了。
秦快卻怕他們趁隙再擄截劉通包二人,只是繞著洞口收拾一干死士。
一聲虎吼,一位壯牛般的大漢一陣風也似的衝到,他雙拳猛起,卻在揮砸的剎那上揚,兩隻腳卻快不可言的疾蹴秦快的胸膛!
寒光電閃,那名大漢的兩隻腳也不知怎地便飛出三尺,帶著灑濺四噴的鮮血!
「嗷……」
大漢在尖號著,可是沒有人理他,另三名壯漢像瘋狂了一樣以「黑金劍」劈刺著秦快,三柄烏黑閃亮的長劍泛著怪異的光彩,配合玄妙的招術,剎那圈住了秦快!
在三劍烏光的急速穿掠中,秦快已縮短長刺,倏然雙刺以排山倒海之勢反捲過來,力道雄渾,招式犀利,三名死士毫不畏死的反迎上去,秦快心中輕歎一聲,在絕不可能的角度中射出一溜冷電,快若時光流逝,一下子透進了一名死士腦門,又兩閃,另二名死士也死透了,其中一名的屍體掉進洞底。
死士們彷彿採取的是車輪戰,不給秦快絲毫喘息的機會,立即又有四名圍上來,使的是餵著劇毒的矛!
四人的動作是經過訓練般的整齊,配合得滴水難進,秦快悶哼一聲,面上一片肅然。
那藍汪汪的光芒本來在死士們手中閃縮,指顧間,卻有如魔鬼附身般突然到了秦快身上秦快深懂搶先機之道,雙刺烏光燦亮,「削」的銳響,便搶先一步,在矛的攻擊未夠上位置之前,陡然將其中三人逼退三步!
另一人的矛已狠狠的搶到秦快胸膛,秦快留下他自是有用意的,微微仰身,三十七刺繞舞翻飛,在另三名大漢不及搶救之際,左手短刺已刺入那名死士咽喉!
被逼退的三名死士不以同伴之死為意,得便又搶上,死命朝秦快身上大穴招呼!
四人去一,招式不再那麼完美,秦快對付起來就輕鬆些,秉性放緩身手,趁機喘口氣,為的是對付後面四條大魚和一條大鯊魚。
對方似乎也不急著要他的命,秦快慢下來,他們彷彿也接到指示慢下來,於是秦快明白他們的心機——想借此好讓後面的人看清他的武功路數。
想及此,秦快暗暗感到可笑,只因他們會白費心機,因為秦快的武功根本沒有路數可尋。
「秦門雙傑」傳授秦快武藝時,並非照本宣科的傳技,而是想到什麼就教什麼,有時教到一半突然想到新的招式,會立即放棄改教新招,而後由秦快靠著勤練及領悟力加以融匯貫通,對敵時,有一招破一招,而且絕不肯多費一絲力氣,敵強他就強,敵弱他自弱,誰看得清他的底細?
雙方各懷鬼胎的纏門良久,秦快估量對方快沒耐性了,又搶了先機,長短兩線光流,便倏然有如一個炸碎了的燈球,銳芒星球四散分射,三名死士皆雙臂一振,拔身丈高,但秦快卻毫不在意,長刺倏然伸長,鋒刃幻映,三位死士的三雙腿已經血淋淋的拋起!
「百尺之蟲死而不僵」,死士斷腿墜身之際,矛尖卻均朝秦快狠命刺下!
秦快心底再次歎息,長刺有如驟雨噴灑,成流成線的寒芒返迎而上,三名死土哼叫著翻滾射壁,身上已連連見彩,矛也被掃落在幾丈之外!
沒有人理會斷腿哼唧的死士,最後四名死士立即將秦快圈住,使的是雙刀。
「好酒沉甕底」,秦快預料這四名不比前八名,可能是十二名死士中的精英。
事實證明秦快猜的不差,四人雙刀八柄刀,揮舞起來,乍見漫天刀影,讓人不禁為之眼花撩亂。
於是,一個失策,秦快身上已見彩,前胸腹間被劃破了一道血口子,幸虧傷口不深,只是鮮血不時冒出來而已。
八柄刀從八個方向劈向秦快,他雙刺齊旋,精芒似的流電穿射,當八隻人手緊握他們的刀捨命撲擊之際,秦快的長刺已閃指他們胸腹!
皮開肉綻的四名死士無視於傷口,八柄刀天河橫空般再度反斬而回之際,秦快的長刺已突然揮出漫天光影,這些光影彷彿萬劍而合,有如由鋒利無比的劍刃所形成,銳面破光,帶起的尖嘯厲哨宛如能刺破人的耳膜,如鬼哭號!
但見空中沾著血水的手臂飛舞,刀刃橫拋,死士的斷臂傷口鮮血突然湧冒,傷處肉齊骨平,卻是血糊淋漓,個個原本陰森的臉,如今也變得煞白干黃,顯得十分虛弱。
這是秦快出道以來,殺得最狠的一次,十二名死士,四個死亡,四個斷腿,四個斷臂,若說秦快此時心中有何感受?只有鬱悶得不舒服,也有點無可奈何。
殺人不是人們形容中快意思仇的豪放與不在意,通常死者親屬傷心,殺的人難過,尤其秦快自來最厭惡殺人。
自始至終旁觀的樓文龍,死盯著秦快,地上躺著的,哼唧的,他連瞟也沒瞟一眼,好像地下死人傷者與他毫無牽連似的——這是個心硬如鐵的角色!
良久,樓文龍輕呼口氣,道:「傳說中你不殺人?」
「是的,而今你卻迫在下開了戒。」
「又非佛門中人,什麼戒不戒,不殺個人那像個江湖人,滋味如何?」
「不好!」
「那你非殺手的料子。」
「殺手均喜歡殺人後的感覺麼?」
「通常都是這樣,也有的是為錢而殺。」
「你這群死士的功夫都不算上乘……」
「卻也不差,老夫只派其半數就劫走姓劉的,還殺得護送的人東倒西歪。」
秦快不語,樓文龍又道:「當然,老夫也明白他們對付你絕不足夠,本以為可多支持會,沒想到你卻一股作氣全毀了,嘿,你這人,該狠的時候可比誰都狠。」
「跟閣下一比,卻又不算什麼了。」
「老夫如何能與令尊令伯相比。」
秦快冷笑不辯,頓了頓,又道:「這麼久,閣下看出些什麼沒有?得了多少便宜?」
樓文龍聽出秦快說的是武功路數之事,也不支吾,道:「看不出來,即使看出亦無用,你隨時會變,實在是個人才,秦家有後如此也不枉了,老夫呢?唉!」
想到膝下無子,無人承繼衣缽,樓文龍不禁有些傷感,秦快事外人的口氣道:「閣下何不收個徒弟或義子?」
樓文龍眼中泛出一線光彩,道:「老夫倒看中一人,只是不知他願不願意?」
秦快原只是隨口安慰,沒想他居然當真了,只好道:「能得閣主垂青,可知那人造化不小,卻不知是誰?」
「說到傳藝收子,也需要相當的緣份,老夫同那人的緣份倒是不差。」
「那不是很好,閣主自可去向他提起,相信沒有人會拒絕閣主這麼好條件的師父。」
「真的?」樓文龍陰暗臉上浮起期待的焦急。
「這個自然。」秦快依然應付著。
「你不想知道他是誰?」秦快的冷漠使樓文龍心焦。
「閣主想說,在下自然不會塞住耳朵不聽,有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亦是。」
「就是你,如何?」
秦快呆窒一會,他萬萬也想不到樓文龍會想同他化敵為師徒,中意的居然是他,在雙方對恃的情形下,怎不捨他吃驚?好一會,才似笑非笑道:「閣主不是開在下玩笑吧?」
樓文龍一片肅然,聲堅如鋼:「老夫今年五十有九,見過的人不少,年輕一輩中就以你最投老夫脾胃,再加上你的睿智、機警、知友尚義、武學根底好,怎不令老夫愛才若渴,私慾收你為子?」
秦快想笑又忍住,正經道:「閣主可曾想過其中有許多難處?
其一,咱們是敵非友,剛才尚在生死戰。
其二,在下乃殺手之子,閣主不怕因此有損聲譽?
其三,武學一項,各派各有專長,誰說同流而宗,卻有許多差異,在下如何能承繼閣主衣缽?再則『龍鳳閣』自來由樓姓掌家,在下萬萬難以擔當。
其四,江湖上有條規矩:已拜師者,除非導師答應,不得再另投他門,在下雖未正式拜師,家父家伯即是尊師,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在下亦不願否認。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有個爹已夠在下頭疼,時常為之勞心勞力,那也說不得,卻萬萬不願再多出個乾爹。」
一大堆的道理使樓文龍直皺眉,好一會方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
秦快心知他的回答將關係著三人的安危,依然道:「就是這意思了。」
「老夫的命令向來沒有人敢違抗。」
「說不得只好破一次例。」
「例不容破,否則老夫顏面何存?」
「在下已說得甚明白,閣主自己斟酌罷!」
「只要你願意,那些顧慮全是多餘的。」
秦快只有苦笑,他的表情告訴人,說什麼也不會答應,樓文龍冷下臉,道:「你可斟酌明白你搖頭的後果?姓劉的和姓駱的性命全捏在你手裡,你最好想清楚。」
「這種收兒子的方法,未免太傷感情了。」
「碰到你這種不識抬舉的人,老夫不得不弄點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