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文 / 祁鈺
踏上九曲橋,如怨如訴的琴聲傳來,衛紫衣忍不住輕歎一口氣,吟道:「絕艷驚人出污泥,紅顏命薄古今同。都緣頑服前生造,更有如歸寂寥中。」
琴聲因詩而止,衛紫衣踏入閣樓,笑道:「擾了姑娘清興,真是罪過。」
雲仙娘起身迎上前,道:「公子所吟的詩很貼切,青樓女子那個不是「如歸寂寥中」?」
衛紫衣在江湖打滾多年,早見慣人間的悲哀,對於雲仙娘的身世,他只有無奈,感歎造物者創造出這樣的美人,卻給她一個可悲的身世,除此之外,他實在不能幫她什麼,也幫不了那麼多,光是百花巷裡,就有多少像她一樣的女子?
但此情此景,他只有安慰道:「姑娘聰慧機敏,理應不是命薄之人。」
霎仙娘笑道:,「說這些有何用?公子出去遊逛,可已用了晚膳?」
衛紫衣這才覺得利腸轆轆,苦笑搖搖頭,雲仙娘忙吩咐司絹端來酒食,二人對酌數杯,衛紫衣發覺雲仙娘總是盯著他看,詫異道:「我臉上有什麼不對麼?」
雲仙娘輕顰著眉,道:「公子到此尋歡,難道尊夫人不生氣?」
衛紫衣哈哈一笑,道:「我生來放蕩,許多行為都使人看不慣,那家姑娘敢下嫁?」
哧哧笑著,雲仙娘道:「可是依這幾日的觀察,公子可是位彬彬有禮的君子呢,連我的手部未曾碰一下。」
有趣地望著她,衛紫衣道:「君子發乎情,止乎禮,雖末敢自媲是柳下惠,但對姑娘這等絕色卻不敢輕狂。」
嫣然一笑,雲仙娘道:「伊公子真是妙人,來這種地方居然尚記著夫子之言,該說是聖人呢?還是迂腐?」
衛紫衣笑道:「都不是,只是憑著一顆赤誠的心行事。」
雲仙娘素手為對方斟酒,道:「所以你是與眾不同的,這幾天的事若是說給其他姐妹知道,也是不信的;公子好像藉著這裡避禍似的,嗯,又不像,以前也有位客人來避禍,卻是鎮日不離我一步,公子呢,可是難得如我談上半個時辰,莫非妾身那麼索然無味?」
衛紫衣有些兒不高興了,依然面色不變微笑道:「姑娘多心了,啊,被已深,我有點累,姑娘慢用,我先去休息。」
起身朝樓上走,雲仙娘氣苦的自幹了一大杯酒,嗆到咳了幾聲,這時,司綃悄然來到她身後,手持著一卷畫軸,輕聲道:「小姐,觀裡送來這東西還有一封信。」
雲仙娘接過素箋,展開讀閱,眉宇經顰,顯見信上寫的不是好消息,又展開畫軸細看,吃驚地「啊」了一聲。
原來圖裡是衛紫衣、展熹、張子丹、席如秀、陰離魂等人的肖像,個個唯妙唯肖,他們的神韻氣質都躍於紙上,雲仙娘簡直快暈了,喃喃道:「原來他就是衛紫衣,怪不得看似親切卻又令人難以接近……天啊!為什麼會是他?」
司絹扶著她坐下,道:「小姐,不僅是他,「舞榭」的軍大爺就是畫裡的張子丹,「斗寒」的黎大爺便是陰離魂了,而今他們都在我們掌握裡,你可須拿定主意啊!」
雲仙娘求助地望著她,道:「你說我該怎麼辦?」
司絹斷然道:「觀主決不可能放棄往日的仇恨,而「金龍社」的人已找到這裡來,我們的處境非常危險,小姐應該稟明佟大爺,就地毒殺他三人。」
雲仙娘驚窒了好半晌,才勉強定下神:「佟叔叔昨夜就出去,至今尚未回轉,我看再等一天才做打算。」
司絹急道:「我的好小姐,你應該聽過衛紫衣的手段吧,也許他現在已摸清我們的巢穴,正調集人手圍向「修真觀」,不乘現在殺了他們,至時觀土等人必無幸哩。」
雲仙娘顫聲道:「可是,我下不了手啊!」
司絹定神道:「我來好了,泡一杯毒茶給解渴,一點力氣也不必費,另二個也以同法解決,可好?」
雲仙娘拉著她道:「你不要去,聽人家說衛紫衣非常可怕,萬一讓他拆穿,你難逃毒手呀!」
司絹凜然道:「再拖下去對誰都沒好處,盡早解決這段恩怨,我們才能過正常的日子啊!」
雲仙娘深岋一口氣,平靜道:「好,你去處理其餘二人,這邊由我親自動手。」
司絹不敢相信地望著她,道:「小姐,你要自己動手?」
雲仙娘頷首,走近琴桌,移開琴取起一句被琴壓著的紙包,道:「這是天下毒物之最「鶴頂紅」,只須一丁點就足以計命,你去泡三杯香茗來說是佟大爺請。」
司絹疾疾走入後堂,不久出以細瓷藍蓋碗裝著香茗,雲仙娘取下頭上金釵,以釵各挑一點藥粉入杯,很快溶於茶中,無色無味,端的歹毒。
「將二林各送至「舞榭」、「斗寒」,請貴客品茗。」
司絹領悟,端著茶盤走了霎仙娘泛起異樣的微笑,端著茶碗上樓,衛紫衣的房內尚透著燈光,輕輕敲門,屋裡傳來懶洋洋的聲音:「雲姑娘?有事?」
雲仙娘柔聲道:「送茶來的,公子,請開門。」
沉寂一會,門開人現,衛紫衣道:「多謝姑娘費心。」
說著就要接過她手中茶碗。
雲仙娘微微一讓,笑道:「沒有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道理,請讓一讓,由妾身替公子端進去。」
人家都這麼說了,衛紫衣只好讓條路讓她進來,欣賞她走路的優美姿態。
雲仙娘放下茶碗,衛紫衣使低聲吁了口氣,將視線移開,她就要回過身了,他雖說沒有任何其他意念,若被雲仙娘發現他這樣注視,總是一樁尷尬的事情。
雲仙娘回身笑道:「暍幾杯水酒,口渴了吧?」
衛紫衣感激的笑了笑,端起茶碗啜一口,道:「好茶!甘香甜美,滿齒留香,可是極品極槍龍井茶葉所泡?」
掩嘴一笑,雲仙娘道:「公子好像萬能之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淡然一笑,衛紫衣道:「姑娘過譽,我只是……」
突然神色大變,身體起了極劇烈的變化,各個器官機能好像漸漸麻痺起來,衛紫衣陡地將剩下的大半腕茶射向雲仙娘,雲仙娘慌忙躲避之時,他已盡餘力掬出秦寶寶給他的解毒丹服下,然後「砰」地倒地暈了過去。
要知少林的解毒丹雖可解天下百毒,但「鶴頂紅」卻是百毒之最,換個人只怕茶一沾唇立即死個透,衛紫衣雖然及時吃下解藥,在藥力未行開之前,仍然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雲仙娘沒有看見衛紫衣吃下解藥,只道他真的死了,悲悲切切哭了起來。
司絹不久回轉,見到衛紫衣「屍體」,道:「這一個也倒了,很好,總算替老爺和夫人報了仇;小姐,我們快走吧!」
雲仙娘已經沒主意了,道:「去那裡?」
司絹扶起她道:「到「修真觀」向大小姐報告這個好消息,她派人送圖的原意是要佟大爺留心衛紫衣等人的行蹤,不料卻讓我們立下大功,快去告訴她,好使她安心。」
霎仙娘茫然被扶了出去,眼淚猶在滴著。
不一會──衛紫衣悠悠醒來,見人去樓空,思量前後,忙急射向「舞榭」!
XXX張子丹護佐丹田一口真氣,正在逼毒,但「鶴頂紅」之毒豈是尋常毒物可比,汗流滿面,神色痛苦不堪,顯然快支持不住了。
衛紫衣制住「舞榭」院裡的姑娘,直闖張子丹臥室,見老友如此,也不由得目眶一紅,忙掬出解毒丹給他服下,張子丹睜眼看他一眼,嘴一開一台,終於沒說出半個字,暈了過去。
抱起張子丹健壯的身旺,衛紫衣直奔「斗寒」,他知道陰離魂功力較深,可以支持久一點,所以才先救張子丹,如今卻憂心忡忡,因為他已經沒有解毒丹了。
秦寶寶當時要送他一整瓶丹藥,衛紫衣卻只取三顆,與歐陽不群決鬥時已服下一顆,身上已無救命的要物了。
低頭望一眼手臂上的張子丹臉色漸轉紅潤,總算安心一點,卻不敢想像陰離魂的後果會怎樣。
腳下疾掠,「斗寒」院裡的閣樓隔著一個水塘,塘上有一座拱橋供橫渡,衛紫衣正想上橋,卻見一名老人立在橋頭,說老也不大老,只是鬚髮有幾根泛白,衛紫衣知道他|──迎春樓」的老闆佟大爺。
有他擋去路,衛紫衣不問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只好停下腳步,道:「是你下的毒?」
佟大爺和藹的一笑,道:「你這樣認為也沒錯!衛紫衣,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是衛紫衣。」
這話很妙也很怪,衛紫衣此時卻沒有心情說笑,一掌抵住張子丹的心脈,真氣頻頻,欲助他快點醒來,口中卻道:「雖然想不出你我之間的恩怨,但也明白你們這番作為的用意,只是時間不容許我過問恩怨,只想請教一事,下的毒可是「鶴頂紅」?有無解藥?」
佟大爺搖首道:「來不及了,「鶴頂紅」的毒有誰能解?」
這時,張子丹已醒來,衛紫衣放下他,關心道:「怎麼樣?子丹,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張子丹動了動身子,道:「我很好,魁首,這到底怎麼回事?」
衛紫衣牽動一下嘴角,道:「我們住進賊窩了。」
說著銀劍離身,直指佟大爺心窩!
身形暴旋,佟大爺以碧玉蕭迎敵,衛紫衣步步逼進,又急又狠,將他逼著走下拱橋,然後叱道:「子丹,圈住這人,我去救離魂。」
「無情手」張子丹也非通上雛兒,很快就看清一切,二話不說,一雙厚硬的肉掌虎虎生風,直砸佟大爺。
衛紫衣乘隙渡過水塘,直闖進閣樓,驀然──幾道寒風襲身,七個敵人從不同的地方鑽出,將他團團圍住!
「擋我者死──」
衛紫衣厲叱一聲,銀劍有如驟雨揮灑,成流成條成線的寒芒罩落,芒影流眩,交叉騰回,但見光圈閃耀,血點子輪灑旋濺,糜肉飛舞灑御。
「嗷──」
「好狠毒啊!」
慘叫聲中,七人無一倖免,死狀極慘,有的甚至連身上的肉都被快劍刮掉一大半。
這是衛紫衣的獨門絕學──「幽冥大九式」中最可怕、最殘忍的一招──勾魂使者!
出道至今,還沒有人能夠在它之下活命。
飛身掠向二樓,衛紫衣終於見到陰離魂了,他正與剛才張子丹一樣打坐運功,痛苦不堪的逼毒,所不同的,有兩靶寒森森的利劍指在他腦門及胸口大穴。
一個陰鷙漢子望著衛紫衣冷道:「把劍丟下!」
衛紫衣冷道:「我丟下劍,你們會拿開你們的劍麼?」
陰鷙漢子嘿嘿冷笑,道:「此情此景,你有選擇的餘地麼?」
衛紫衣望著陰離魂,長歎一聲,將銀劍棄於地上,背負著雙手,道:「這樣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陰鷙漢子陰狠的道:「你最好動也不要動,讓我點住你的穴道,老成,好好守住這個閻王臉,只要姓衛的有點異狀,就一劍刺入他腦門,可不要心軟啊!」
叫老成的肅然道:「放心吧,洪先生,殺人我不是第一次。」
姓洪的陰鷙漢子小心翼翼的走近衛紫衣,雖明知衛紫衣有著顧忌不敢亂來,卻還是怕得要死,畢竟衛紫衣在道上的名聲是夠令人膽寒的了。
沒有反抗地被點上「軟麻穴」,衛紫衣坐倒於地,陰鷙漢子放心的哈哈大笑,道:「北六省的一隻鼎,江湖上的大霸天又如何,還不是栽在我洪天壽手上。」
叫老成的已鬆懈盯牢陰離魂,道:「好險呢,好在姓衛的還重視朋友道義,吃我們誑住,不然我們全會沒命。」
「呸」了一聲,陰鷙漢子道:「少他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衛紫衣再強也不過是個人,難道還能飛上天?」
叫老成的陪笑道:「是,洪先生厲害,我下去請佟大爺土來計算一下如何收抬這二人。」
說著走到門邊,這時,衛紫衣突然起身道:「回來!佟大爺正在下面忙著,沒空閒招呼你,還是由衛某人奉陪。」
老成和洪天壽不大能摸清自己現在的心情,明明已點了他穴道,為什麼還能站起來?,洪天壽是個陰狠狡猾的人,立即撲向陰離魂,衛紫衣卻比他先一步擋在陰離魂身前,一掌震得洪天壽倒飛了出去,撞在牆上。
倒吁了口氣,老成道:「你……你不是被點了穴道?」
衛紫衣七情不動的道:「一個人的內功修為到某一個程度,預知將被點那個穴道,可先行將穴道移開,當然,這在你們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洪天壽突然陰狠的狂笑起來,手中揚著衛紫衣棄在地上的銀劍,道:「衛紫衣,你的劍在我手上。」
淡然一笑,衛紫衣道:「我看見了,你們每一個微小動作,都逃不出我眼底。」
洪天壽冷笑道:「那你為什麼不阻止?誰都知道衛紫衣在劍術上的修為足當劍的祖宗。」
舔舔嘴唇,衛紫衣失笑道:千「難道衛某人失了利器,便殺不了麼?」
銀光閃爍,洪天壽揚著銀劍砍到,衛紫衣揮掌迎上,冷冷的道:「你太傻了,洪天壽,銀劍雖是削金斷玉的神器,但本身卻是軟韌,必須有足夠的功力才能控制它,而且一枘有靈魂的兵刃,是認得主人的。」
「胡言亂語!」
洪天壽一聲怪吼,銀光電閃,死命揮動著銀劍,衛紫衣清嘯一聲,食指在劍端一彈,銀劍反制向洪天壽,洪天壽怪吼著,面上已見一條血槽,這時,衛紫衣毫不留情的在他胸膛重擊,洪天壽口中鮮血狂吐,心脈已被震斷,倒地而死。
老成已嚇軟了腳,顫聲道:「饒……饒了我,大當家的大慈大悲,何苦跟我這等小大物一般見識……」
不等他說完,衛紫衣已厭煩的點了他啞穴,反手十七八個耳光子,打得他鮮血直流,再一指點了他「軟麻穴」。
取回銀劍,奔至陰離魂身旁,陰離魂顫抖得更厲害,一張黑臉透著灰白,顯然已快毒攻入心。
衛紫衣當機立斷,食、中二指齊伸,飛速的點了他數處大穴,阻止毒血逆流入心,扳開他已呈黑色的嘴唇,撬開緊咬的牙根,銀劍一揮,割開手腕動脈,衛紫衣的血便如泉水直流入陰離魂日內,他知道唯今只有這法子才能暫時保住陰離魂的性命,因為他的血內尚存解毒丹的藥效。
不一會,陰離魂已能淨開雙目,見此狀大驚,欲言什麼,衛紫衣已先點了他啞穴,他只能不抗拒的吞下大當家的血,眼角已滲出眼淚,隨即暈了過去。
衛紫衣知道如今他已無大礙,只須在一日夜內找到解藥就能恢復生龍活虎的大執法,遂點了自己穴道止血,摸出藥粉灑在傷口,這時,張子丹剛好進來,看此情狀,心中已明瞭一大半,急道:「魁首,我體內也有解藥的效力,讓離魂多喝一點,能不能得救?」
搖了搖頭,衛紫衣道:「沒有用,暫時我已保住他的心脈,對了,那個佟大爺怎麼了?」
張子丹道:「已被我制住,所以趕來看看這邊的情形。」
衛紫衣想也不想的道:「你把他與地上那個混帳和姓佟的代到殷兄那兒,也許可以跟那幫人談談條件,另外,明日的計劃照樣進行,由你主持,我隨後就到。」
張子丹急道:「魁首,你……」
衛紫衣斷然道:「我必須連夜帶著離魂去找解藥,現在只有悟心大師的少林解毒丹才能使他活命。」
張子丹連忙迶:「魁首,您留下,我背離魂去──」
衛紫衣雙目一閃,道:「子丹,你在「金龍社」也混到恁高的地位了,怎地還這麼心浮氣躁?你留下來也不是叫你睡大覺,這個賊窩要由你來清理,而且,悟心大師是少林掌門,只有我去求他。得到解藥的希望才大。」
碰了一鼻子灰,張子丹吶吶的道:「看在寶寶面上,悟心大師會不肯救人麼?」
衛紫衣表情冷硬的道:「在白道群雄眼裡,我們並非正派之人,悟心大師肯給,只怕會有人從中作梗。」抱起陰離魂身軀,又道:「希望結果是令人愉快的:這裡交給你,明日午時我未克趕去,你就看著辦吧!」
誰想得到會突然生出這種變故?
xxx秦寶寶未失蹤時,艷陽依然高照,而今,太陽似乎有點兒害羞了,有時會躲著不肯出來。有時呢,便蒙著輕紗罩露面,不再那麼熱力高漲了,暖洋洋令人感到很舒暢。
今日便是這種天氣,外代深秋涼意襲人,不知怎地,有一種蕭瑟的感覺。
秦寶寶被關在九層塔頂,已經七日未進粒米,五日不曾合過眼。
修真女道士索取「金龍社」地形圖不成,改變采主動的計劃,改由讓敵人入嗀來,正緊密佈置,派兩人監視寶寶不許入睡,每一閣眼,便將他搖醒,也不給他東西吃,卻命看守人故意再他面前享受美食。
這種滋味實在要命,有那百年人蔘和蜂蜜研製的「省六頓」還好,只是不能睡,使他想胡鬧也沒興致。
修真女道士這招實在高明,一個疲倦不堪的小孩那還有精力頑皮,比給他一大堆玩意兒打發時間更具實質效用。
但當她今日來到塔頂,卻不得不懷疑這俊美無儔的小孩是不是妖精變的?
可愛的大眼依然黑白分明,沒有一絲血絲,骨碌碌一轉,頑皮精靈之色盡露,好像已想到什麼捉弄人的惡作劇,只是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面龐透著青白之色。
秦寶寶看也不看她一眼,瞄向她身後的大美人──雲仙娘,喜道:「總算來了個新面孔,你們這群潑婦,少爺看得快膩死了;嗨,大姑娘,透露一下芳名可好?」
雲仙娘震於寶寶絕世的容貌,不禁道:「你好美」──秦寶寶叱道:「形容男孩子可用「美」麼?你笑我娘娘腔是不是?說,你芳名為何?」
雲仙娘不由自主說了名姓,秦寶寶頷首道:「好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姑娘的名字;你早說不是皆大歡喜麼?不要像你旁邊那個殭屍臉,總是使得少爺不開心。」
雲仙娘柔聲道:「我姐姐不是殭屍臉,她只是……」
咯咯笑了起來,秦寶寶指著修真女道士道:「原來二一位是姐妹,早知問你不會說,所以用話一激,令妹便說出來了。」
修真女道士見到寶寶總忍不住要生氣,責問看守的二名女道士道:「你們可是違背我的旨意,給他東西吃?」
二名女道士齊道:「我們不敢,觀主,的確已七日未給他一點食物,只是遵照吩咐,每日給他一杯水止渴。」
修真女道士不禁疑惑地望著秦寶寶,雲仙娘則驚訝地看著姐姐,失聲道:「姐姐為什麼這麼殘忍地虐待一個孩子?」
秦寶寶加油添醋道:「何止不給我飯吃,已有五日不許我合眼睡覺,只要我想睡一會,立即被打得從夢裡驚醒,唉,這是惡夢麼?何時才會醒來?」
說著便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博得雲仙娘一掬同情之淚,然後靜靜「看戲」o雲仙娘不悅道:「姐姐你怎地這樣殘忍?」
修真女道士溫和道:「仙娘,你知道他是誰麼?他就是你渴望見識的秦寶寶,也是你毀家的死仇,衛紫衣的寶貝弟弟,你想,我能對他好麼?」
雲仙娘吸口氣,道:「即使他是,那滅門血案化非他做下,為何要這樣折磨人?冤有頭,債有主,姐姐,更何況衛紫衣已被我下毒毒死了。」
修真女道士道:「我相信你下了毒,仙娘,卻難以相信衛紫衣已遭滅頂,昨夜裡,你來告訴我這事,我立即趕過去查看,衛紫衣三人均已失蹤了,「斗寒」院裡留下洪天壽的屍身,而且,聽院裡姑娘說佟大叔已回來,可是他也失蹤了,這意味著什麼?仙娘,你還小,不能夠瞭解一個慣處於上位的人,心機是多麼狡詐。」
雲仙娘心中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衛紫衣沒死的可能性大,憂的是該如何面對他,道:
「那姐姐打算怎麼辦?」
修真女道士可惜道:「昨夜裡他中毒,你應該給他補上一劍?那麼現在叫苦的是「金龍社」的人,而非我們。」
雲仙娘打了個寒顫,道:「人都死了,再傷他的屍身,豈不是太可怕了?」
修真女道士素知這妹妹心軟,道:「對別人是太可怕,可是他是衛紫衣,只有這樣,才能放心啊!」
雲仙娘看了秦寶寶一眼,道:「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放他出去吧,姐姐,好不好?」
修真女道士啼笑皆非道:「決戰尚未鳴鑼,就這麼放他出去,那當初捉他來又為了什麼?」
雲仙娘怔了怔,道:「姐姐不是說想使衛紫衣嘗嘗喪親之痛麼?如今衛紫衣出現,既是他的哀傷已經過去,那還留著他做什麼?」
修真女道士道:「這只是目的之一,另一用意可以牽制衛紫衣殘暴的手段,而且,我故意使村姑玉姑接近這小子,地出去必會宣揚,引得衛紫衣等人尋來,探明塔裡關的確是正牌秦寶寶,他有所顧忌,必定不敢硬來,他是非常愛這小孩,至時,就能我們為所欲為了。」
雲仙娘又偷偷看一眼寶寶,目光中透著羨慕之色,幽幽的道:「我聽佟大叔說起這次的舉動,尚驚怒少林與唐門,姐姐放他出去,不是正好平息他們,他們也不會插手我們與衛紫衣之間的恩怨了。」
搖搖頭,修真女道士道:「太天真了,仙娘,秦寶寶放出去肯定是站在衛紫衣那邊,刀劍無情,萬一傷了他,少林掌門絕不肯罷你,再則,怨已結下,如今放他出去已太遲,少林、唐門不是小門戶,道上朋友都睜大著眼要瞧他們如何化解這事,而今我們已是騎虎難下,只有留下他,才是最上策。」
歎了口氣,雲仙娘道:「好吧,那姐姐應該給他食物和床被,這樣欺負一個小孩,委實令人不服。」
修真女道士提起寶寶就有氣,道:「你不知這小鬼有多可恨,若是讓他吃飽睡飽,我們的日子便沒有現在安寧好過了。」
雲仙娘不信道:「怎麼會?我看他好可愛好漂亮,難為世上有這麼俊的人,也不奇怪……
衛紫衣會喜歡他了。」
她原本想說「衛公子」臨時又改了。
修真女道士無法,只好道:「好吧,便讓他吃一點。」
吩咐二名看守的女道士下去端食物。
突聞「啪、啪……」的拍掌聲,修真女道士與雲仙娘不約而同面對秦寶寶,只見他拍著細瘦的小手,笑瞇著眼嘻嘻笑道:「你們的演出真動人,表情自然,台詞簡潔,一問一答配合得絲絲如扣,比戲台上演的還好,啊!我看得陶醉了。」
還有模有樣歪著頭,一副喝多了烈酒快暈倒的模樣。
修真女道士氣得全身打顫,指著看起來很可愛,其實很可恨的秦寶寶,向雲仙娘道:
「你……你……你看他多可恨,五天沒睡,七天沒吃,居然還有精神捉弄人,若在平常豈非會氣死人?」
雲仙娘凝視著秦寶寶,道:「好像傳說中,住於深山裡的精靈,不必吃不必睡,卻依然活潑調皮可愛。」
秦寶寶自是不會說出有「省六頓」這玩意兒,雖然沒餓死,但也夠難受了,只是一直強自忍耐罷了。
衝著雲仙娘一笑,道:「你喜歡我大哥啊?」
話是這麼問,心底那般酸氣卻騙不了自己。
霎仙娘雙靨泛紅,吶吶道:「這是不可能,他乃是我的毀家大仇人。」
心中泛喜,秦寶寶卻不動聲色道:「你與我大哥是怎麼認識的,可以說給我聽麼?」
雲仙娘未言,修真女道士已道:「不要告訴他。」
哼一聲,秦寶寶別過頭道:「姐姐欺壓妹妹,世上居然有這等事,少爺可是初見,記得我大哥是非常尊敬弟弟的發言權,唉,你運道不好。」
眼睛向雲仙娘眨了眨,雲仙娘廚嗤笑了出來,道:「你真頑皮,老是捉弄我姐姐,其實她是很好的姐姐。」
撇撇嘴,秦寶寶道:「好姐姐會將妹妹送進青樓麼?」
雲仙娘大驚失色,修真女道士叱道:「你休得胡說八道。」
秦寶寶大聲道:「是我胡說麼?難道會有女子自願陷入那等地芀?」
修真女道士窒了窒,道:「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這時,雲仙娘「哇」她哭了起來,消失於地洞口,修真女道士恨恨看了秦寶寶一眼,也忙追了下去。
秦寶寶閒來無事,只有自問自答:「她問我是人是鬼,你說呢?」
我兩眼未花,看得很清楚,你是人,而且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小」人。
你倒神氣,睡得飽飽的,就有精神調侃主人。
「這就是我佔便宜的地芀,我無形無體,那二名悍婦可管不著我睡得不睡得。
真羨慕你,我都難受死了。
就沒見你哭。
笨蛋!哭給誰聽?想哭也須等大哥、大和尚叔叔和唐伯伯等人來救我脫險後再哭,那時有人安慰,哭出來的眼淚才不至於浪費。
哈……怪論,你真投機!
這是事實,這時掉眼淚,不僅讓她們笑話我,而且也有損大哥和大和尚叔叔的面子。
全是你的歪理;我倒想聽聽,你怎麼得知雲仙娘姑娘身在青樓?她身上有青樓的記號麼?
你不見她身上的衣裳是薄紗研製,千指塗著艷紅的蔻丹,正經人家的閨女會作這等打扮?
原也只七分懷疑,她面色大變,我便明白自己猜的沒錯,如此也不難想像大哥是在何種情況下認識這位美女,哼哼……你哼什麼意思?
你怎麼了?寶寶。
你繼續睡你的吧,我要想一些事情。」
秦寶寶歪著頭,陷入沉思,卻不知外面正展開如火如荼的戰火!
xxx詩云:茅屋青山綠水邊,往來年久自相便:數株紅白桃李樹,一片青黃菜麥田。
竹榻夜移轉而生,紙窗晴啟看雲眠:人生無事清閒好,得利清閒豈偶然。
人生在世,什麼最好?
清閒最好:不要汲汲於名利,萬莫記仇於胸上,這是長壽的秘訣;就算命中注定早夭,卻也快樂渡了一生,應該可以瞑目。
江湖人卻很少能做到這一點,普通人又那個不想大富大貴?其實這也是人類的本性,沒啥大錯,高興就好。
重名甚於生命,是江湖人的特色,所以「金龍社」二百名兒郎來了,暗伏於「圈上修真觀」外,只等當家的一聲令下,立即去,觀裡一個人也迷不掉。
衛紫衣和陰離魂沒有出現。
張子丹獨自一人進觀,投上拜帖,要求親見觀主一面,負責招待的道姑不敢怠慢,拿著拜帖急急入內。
不久,一位艷美的道姑迎了出來,喧聲「無量壽佛」,道:「貧道修真,張施主不遠千里而來,有何指教?」
張子丹不料觀主是這麼一位美艷女子,他素來最靦腆與女子打交道,幸好婚後不再似往日那般害羞,定了定神,拱手道:「打擾顴主清修,實有事情請教,於此先謝罪。」
修真女道士倒也沉住氣,道:「不敢,張大俠請說。」
二人分別落坐,自有好茶招待,張子丹經過昨夜之變,碰也不敢碰一下,開口道:「敝當家的拜弟慘遭身亡,我們原已為他辦好喪事,不料卻傳出有仙小孩居於貴觀九層塔頂,其容貌形狀與秦寶寶一般無二,可真有其事?」
修真女道土直言道:「沒錯,他才是真的秦寶寶,死的那個是經過「千幻神君」李天王易容的犧牲品。」
張子丹不想她居然坦言其事,一點推托也沒有,不自得怔道:「為什麼?」
修真女道士眼中閃過一絲憤恨之色,道:「八年前,貴社與「七煞幫」爭取長江下游水陸的地盤,互不相讓,起了衡突,「七煞幫」一舉被你滅亡,士煞中的五煞也魂歸黃土,可有其事?」
張子丹頷首道:「長江下游水陸兩道地盤,是敝社看中的生發之地;「七煞幫」原是在上游做那收取商旅保護費的生意,食髓知味,想佔住整條長江的買賣,當時本社已在下游立下堂口,開始打基業。
他們不服,逼「金龍社」交出地盤,是以才發生爭鬥,但這又與今日之事有何關係?」
修真女道士冷笑道:「這麼說來,是他們該死了?」
張子丹肅然道:「這是力量的關係;「七煞幫」在長江上游威風逞能,本社是難以干擾,也沒有興趣去搶他們的地盤,但有人要我們餓飯,搶我們的生意,本社卻也不容人欺負,這是道上生存的原則。
「七煞幫」大舉來攻,打得堂口的弟兄措手不及,敝當家大怒之下,親自率眾兒郎反攻搶回地盤,結果雖然不是令人愉快,但卻是先錯於對方,本社間心無愧,終結一句話,「七煞幫」的人不自量力。」
張子丹長相威猛,英雄氣十足,大義凜然說出往事,使修真女道士一窒,反問道:「不自量力?」
張子丹毅然道:「沒錯,當初他們若不是貪心不足,現在「七煞幫」一樣威風凜凜,無奈他們不估量自己的力量夠不夠,便打著要「金龍社」拱手讓出地盤的主意。
須知長江下游的地盤也是本社弟兄以血堆著白骨才得到的,並不是抬來的。」
修真女道士面帶寒霜,道:「你們能搶別人地盤,他人便動不得你們?」
豪邁一笑,張子丹道:「只要他們有足夠的力量,「金龍社」絕不含糊。」
冷冷一笑,修真女道士道:「如今我以一介弱女子的力量,卻使得堂堂「金龍社」上下惶惶不安,到頭來,還必須上門求我放人。」
悟然一笑,張子丹道:「觀主向鄙人詢問多年往事,自然與「七煞幫」有所關係,為的是復仇?」
冷笑著,修真女道士道:「七煞幫的大哥「狂煞」是我義父,也是雲仙娘的生父雲曉天,就是她以毒荼毒殺你與衛紫衣、陰離魂,實令大意外,你能逃過「鶴頂紅」之毒。」
張子丹背脊直泛寒,更為陰離魂的性命擔憂,但他是老江湖了,不動聲色道:「觀主可知道,說出這一切的後果?」
修真女道士狂笑道:「那你可知,來這裡的後果?」
張子丹道:「想以人質挾制我們?」
「沒錯!」
修真女道士道:「而且修真觀外已埋下數十斤炸藥,若有人隱伏於觀外想對本觀不利,只消一忽兒工夫,就會被炸得血肉橫飛。」
張子丹心中一跳,道:「私人恩怨何苦拉別人墊底,觀內女道士應該不是你的同謀,炸藥點火,這座觀無法倖免,那些無辜的人也無生路。」
修真女道士狂笑道:「我面對的是以狠毒著稱的「金龍社」的二領主麼?居然也知道殺多了有干天和。
不過,這點你可放心,你一出現,我便命她們由地道遠離此地了。」
張子丹道:「那位佟大爺大概就是七煞中的漏網之魚,「智煞」佟太平了?還有那「粉煞」孟紅,為何不請出來一見?」
修真女道土強硬的道:「該出現的時候,佟叔和孟姨自會出現。」
張子丹頷首道:「這倒是,本社對於時間的安排素有研究。」
聞言大變,修真女道士道:「你說他二位老人家已落入你們手上?」
張子丹道:「就因為如此,所以才先禮後兵,想跟貴幫談個條件,讓彼此皆大歡喜。」
修真女道士冷道:「交換人質?免談!」
驀裡,雲仙娘跑出來伏在修真安道土身上,哭道:「姐姐,佟叔叔和孟阿姨扶養我們成人,姐姐,你一定要救他們,不然仙娘立刻死在你面前。」
修真女道士道:「仙娘,你出來幹什麼?為什麼不跟著她們一起跑。」
雲仙娘泣道:「大家都是為了替我報殺父毀家大仇,我身為人家子女,能先逃麼?姐姐,求求你,先救孟阿姨和佟叔叔吧!」
修真女道士道:「姐姐也想救他們,但「金龍社」全是奸詐狡猾之徒,焉肯安然釋放人質?」
張子丹冷道:「請說話客氣點,「金龍社」的人向來言出必行。」
修真女道士怒道:「你們若尚存一絲人性的話,就快放二位老人家出來,他們受的委屈還不夠多麼?這些年來他們忍屈負重,想不到卻得到這種下場。」
張子丹心中忖道:「我終於明白魁首為什麼要把這事托於我處理,碰上不講理的女人,實在比遇上三個魔頭還令人頭大。」
當下硬聲道:「觀主可是在顛倒是非,混人耳目?七年前與今日之事,均是貴方先招惹「金龍社」,而非「金龍社」沒事找事,你道佟太平與孟紅受了委屈,那敝上的弟弟秦寶寶呢?
他在你手上近二月,又吃了多少苦?
而且佟太平與孟紅是當事人,秦寶寶卻是無辜受殃的局外人,難道你不狠?」
修真女道士道:「只要跟衛紫衣有關的人,就稱不得局外人。」
張子丹怒道:「你執意不願交換人質?」
修真女道士冷道:「不,我想你們也不敢傷他二位老人家。」
雲仙娘急道,「姐姐,你真不顧佟叔叔與孟阿姨?」
見修真女道士表情堅定,遂改求張子丹:「張領主,下毒害你們的是我,與佟叔叔、孟阿姨無關,你們要人質,就捉我好了,求求你放過二位老人家,讓我來抵他們的命吧!」
說著眼淚漱漱流下,好不可憐。
張子丹心中暗暵一聲,道,「這事我作不得主,敝上是很執著的人,貴方傷害了他最珍愛的人,他無論如何也要討回公道,這也是「金龍社」的一貫作風。」
「姐姐」──驀地,雲仙娘撲在修真女道士懷裡痛哭起來:「放了他吧,求求你,爹娘沒了,只剩佟叔叔和孟阿姨疼愛仙娘,姐姐就忍心看仙娘成了沒人要的孤兒?」
修真女道士拍拍她肩膀,道:「仙娘,姐姐這麼做,也是為了救佟叔叔和孟阿姨,只有秦寶寶在我們手上,他們才不敢欺負他二位老人家,你該懂事了,仙娘。」
「我懂,我什麼都懂。」
雲仙娘激動道:「這些年來,你們為了復仇大計,已用盡一切手段,為了資金,還開設了令人恥笑的青樓,爹娘和死去的叔叔會高興你們這種行為麼?
為何不大大方力的上「子午嶺」同他們討回公道?即使明知必死,也雖敗猶榮,用這種劫擄小孩的下流技倆,就算大獲全勝,又有何面目面對道上群雄的異樣不屑的眼光,你們都是懦夫,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