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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煩因多開口 惱為強出頭 文 / 玉翎燕

    秦凌筠此時已經對於萬博老人心服無比,所以,對於竹筒中所藏的字箋,上面的言語,都堅信不疑。

    當時一見少林和尚,馬步一蹲,雙掌內翻外揚,推出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他立即斜地裡一撤身,一式「雪鵲渡橋」,輕巧靈便,橫飛八尺,然後左腳柱地,美妙無比地落樁停步,站在那裡含笑說道:「大和尚!在下還有一言,請暫容一吐為快!」

    那和尚一掌落空,勁道未發先收,凝神望著秦凌筠,點頭說道:「施主有話請說。」

    秦凌筠笑吟吟地說道:「大和尚方才出手一招,來勢剛猛,想必就是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中,力道最為剛猛的『大力金剛掌』,久聞這等掌法,練到火候,出掌打空,摔碑破石,較之武當派百步神拳,並稱為武林中一時瑜亮,今天在下有幸在此當面領教,一開眼界,真是機緣難逢。」

    那和尚冷冷地說道:「施主年紀不大,對於武林中的事,倒是知道得不少。」

    秦凌筠仍舊是含笑吟吟地說道:「少林『大力金剛掌』,雖然名振武林,但是在下倒還未能深信。」

    言猶未了,那和尚立即厲聲說道:「既然如此,貧僧且以一掌,讓施主一試如何?」

    說著話,便沉樁落勢,雙臂內圈,秦凌筠搖手說道:「大和尚!請勿性急,在下孤陋寡聞,所以對於少林絕技存有懷疑之意,既有懷疑在心,最好能親自一試,方知傳言之真假,不過,在下生性與人不同,從不做白費力氣的事……」

    那和尚說道:「施主有話快些明講,如此吞吞吐吐,是否有心延宕?」

    秦凌筠說道:「明白一句話,在下極願與大和尚試一試『大力金剛掌』的威力,但是,我們彼此之間,要加點采頭,聊表助興。」

    那和尚冷冷地一笑說道:「說來說去,施主果然是成心找晦氣而來,貧僧江湖上也曾經歷過風險,倒還沒有遇見過像施主這樣心計之深,存心之陰的人,你請說吧!要有什麼采頭?」

    秦凌筠一聽那和尚罵他心計陰毒,不覺臉上一紅,心裡止不住直叫「冤枉!」他心裡暗自說道:「我有什麼心計?我不過是照萬博老人的話行事罷了!」

    但是,他表面仍然平靜地微笑著說道:「如果『大力金剛掌』果如傳說中那麼厲害,在下少不得內腑移位,心脈震斷,口噴鮮血倒斃眼前,在下一死,這采頭二字自然無話可說了。

    萬一大和尚一掌之下,在下依然安穩無恙,乃至於腳下寸步不移,這采頭二字,大和尚又該如何說法?」

    那和尚既然身為少林本院達摩院中的護法,豈是等閒人物?誠如他自己方纔所言,是見過許多風險,經驗老到,見識豐富,他當時一見秦凌筠如此一說,心裡倒起了懷疑之意,暗自忖道:「難道這位年青人,真有這樣高的武功麼?」

    他回過頭去,和那另外一位和尚對視了一眼,他們如此無言地一看,彼此心裡都有一個瞭解:「即使他從小就苦練內功,到如今也不過十八九年,他豈能挨得了『大力金剛掌』那樣剛猛的掌力?充其量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冒失鬼,他敢到少室峰下來挑釁,若不給他教訓,倒損了少林的威名。」

    這兩個和尚如此交換了一個互相瞭解的眼色之後,那和尚緩緩地轉過身來,對著秦凌筠說道:「如果施主能在貧僧一掌之下,昂然不動,任憑施主提出什麼條件作采頭,貧僧無不應允。」

    秦凌筠點點頭說道:「大和尚一言既出……」

    那和尚怫然不悅說道:「出家人豈能失信於施主?」

    秦凌筠朗笑一聲說道:「如此甚好!在下今天就以自己活了十八年的性命,來賭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大和尚!你曾經聽說過否?世人為了一飽口福,竟拚命吃河豚。我今天為了一飽眼福,捨命領教『大力金剛掌』,雖死何恨!大和尚!請!」

    他這樣豪氣奔放,神情自如地說完這些話,那和尚倒引起了一陣躊躇:「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有所恃,聽他說話,也不像是冒失無知之人,難道他真是有超人的功力,成心到這裡來尋釁的麼?」

    秦凌筠拿穩樁步,站在那裡,等待了一會,不見和尚出手,便說道:「大和尚是不是對於『大力金剛掌』沒有信心?果然如此,在下自然不便相逼,就此作罷如何?」

    那和尚立即高宣了一聲佛號,朗聲說道:「施主休要如此說話,貧僧倒是一片佛心,不忍少室峰下流血橫屍,既然施主立意如此,請施主留神……」

    他這留神二字剛一出口,身形微向下蹲,雙臂內圈,倏地向外疾推。

    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果然名不虛傳,出掌帶嘯,勁道凌厲,頓時數丈之內,虎虎生風。

    秦凌筠也不敢稍有怠慢之意,如果不是萬博老人在字箋中如此交代,他也不敢如此冒然硬接少林秘技「大力金剛掌」,雖然如此,他仍然是屏氣凝神,左掌護心,右手單掌向外一推,一式「拒客千里」的硬接招式,硬迎上去。

    雙方如此隔空一接,只聽蓬地一聲大震,平地捲起一陣塵土,四周草木都為之披靡,稍時,塵土落處,只見秦凌筠站在那裡,紋風不動,神色自如,那和尚一見之下,臉色大變,說不出話來。

    秦凌筠微笑著說道:「少林『大力金剛掌』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今日僥倖逃得一死,如今少不得還要請大和尚履行諾言。」

    那和尚面如死灰,站在那裡,失神的望著秦凌筠。

    秦凌筠正色說道:「大和尚出身名門正派,在武林中負有盛名,決不會言而無信,請大和尚將身畔紫玉缽和萬年靈芝交與在下。」

    那和尚歎了一口氣,一聲不響,將身上的紫玉缽拿出來,托在手裡,沉重地說道:「秦施主!可否請你將出身師承說明一下。」

    秦凌筠毫不客氣地伸手將紫玉缽拿過來,點點頭說道:「大和尚,你究竟不愧是少林高僧,言出必行,令人佩服,不過在下可以奉告大和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日之事,大和尚雖然意外失利,但是,比起被人識破送去的紫玉缽萬年靈芝都是贗品,那種後果,還是好得多。」

    邊上另一個和尚聞言大震,立即喝道:「秦施主!你說什麼?」

    秦凌筠說道:「我說一旦被人發覺你們送去東西是假的,那時候不僅你們二位性命難保,少林寺更是有一場難逃的大劫。」

    這時候兩個和尚驚惶無已,齊聲道:「秦施主!……你……你究竟是誰?你怎麼……」

    秦凌筠微笑說道:「我究竟是誰?是友是敵?日後自知,現在兩位大和尚可以告訴在下,這紫玉缽靈芝草,是準備送到何處交割?」

    這兩位見多識廣的少林高僧,此時完全被秦凌筠這種神乎其神的「未卜先知」所震懾,而且,誠如秦凌筠方纔所說的,是友是敵,尚難斷定,兩個人沉忖良久,只有沉重地說道:「送到潼關,自有人來收取。」

    秦凌筠點頭說聲:「多謝!」立即騰身一躍,掠去數丈開外,向前疾馳而去,臨去只聽見他口中說道:「兩位大和尚請儘管回到少林本院,如果遇到飛叉銀龍虞老前輩,就說在下秦凌筠獨持紫靈芝前往潼關,他就會告訴你們所有的來龍去脈。」

    秦凌筠人去如飛,這兩位和尚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站在那裡發怔,眼睜睜地望著他宛如晴空飛燕,幾度起落,便消失在山道的盡頭。

    秦凌筠一口氣疾奔了十數里地,才停下身來,回看四周無人,將身上紫玉缽取出來,細細地把玩一番,只見那形狀和萬博老人那裡所見的,一模一樣,只是那缽中的靈芝,他看不出真假,他心裡不禁又想起萬博老人那字箋上的話:「得到紫玉缽之後,你按照交東西的地點,前去會見收物之人,記住!這是你一個機會,失去這個機會,要想訪問出瓊林夫人的下落,就十分困難了。更要記住!凡事心要細而膽要大。切切!」

    他想起這些話,心裡又不禁想道:「這瓊林夫人就是找我師父和他們中原四傑麻煩的人,換句話說,也就是冒用銀叉令的人,也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想到這裡,熱血為之沸騰,不覺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次到潼關,我一定要找到這個人,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十幾年的親仇,使他恨不得立即就到達潼關,立刻就會見那個收取紫玉缽的人,自己當場就將他擊斃,以慰雙親以及巴嘯天和古亭兩位叔叔於九泉之下。

    他收藏起紫玉缽立即展開身形,向西狂奔而去。

    西去潼關,約有八九百里路程,秦凌筠一路腳程甚快,第二天的中午,就到達了潼關。

    潼關是邊區重鎮,位於水陸通道,形勢重要,為兵-家必爭之地,市廛熱鬧,人文薈集,市街之上,人潮擁擠,摩肩擦踵,不勝喧嘩。

    秦凌筠來到潼關之後,他不覺發了呆,自己不禁暗罵「糊塗」,「這樣大的城鎮,又沒有說明地點,叫我到何處去找收物的人?難道我拿著紫玉缽滿街兜問?」

    潼關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右有「中條」「巴山」,左有「華山」,武林之中,能人輩出,秦凌筠如果要亮出這本「紫靈芝」,豈不是惹禍上身?

    秦凌筠並不是怕事,但是他此行前來潼關,目的是在尋訪仇人,何必無端惹事?因此,他滿懷不樂,漫無目標地在市街上走著。

    忽然,前面人聲鼎沸,人潮洶湧,彷彿出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

    秦凌筠不覺也隨著人潮,走過去看看,原來是一座大酒樓前,圍著一堆人,當中站著一位紫衣姑娘,在這位姑娘當面,站著兩個中年漢子,精神充沛,身高體健,背上背著包裹,沉甸甸地分明是兵刃裹在裡面,兩個人虎視眈眈地望著那位紫衣姑娘。

    秦凌筠再回頭看這位姑娘,不覺大吃一驚,他真不相信天下會有這樣美麗的姑娘,美麗在其次,只是她那一種靈秀之氣,彷彿是山川靈秀都凝聚在她一身,使人一看到她,都會產生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她穿著一身紫衣,站在那裡,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種神情,那便是「遺世獨立」。

    使秦凌筠更感到吃驚的,是這位紫衣姑娘,好生面熟,就彷彿在何處見過。

    秦凌筠還沒有想起是在何處見過這位姑娘,那位姑娘已經在說話了:「你們還不快些與我滾回去!還有五天期限,過了限期,你們可以想得到後果。」

    這幾句話雖然是冷冷地說出,但是,清脆如銀鈴串空,婉轉如黃鶯出谷,使人聽來悅耳已極。

    對面那兩個中年漢子,突然怒聲齊叱,勢如奔馬地吼道:「好個臭丫頭!你欺人太甚!咱們今天就豁著這條命,跟你拚了!」

    兩個人返身向後一撤,從背上撤下包裹,順手一攔,撤去包裹外層,不出秦凌筠所料,從裡面拿出青森森的寶劍,兩個人橫劍邁步,向著這姑娘走過來。

    兩個彪形大漢,手裡拿著寶劍,氣勢洶洶而來,對方卻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年青姑娘,這強弱之勢,非常明顯。

    不知道是基於一種同情弱者的心情,抑或是出於排解糾紛的立意,四周頓時就有十幾個人一齊湧進圈子裡來,亂糟糟地嚷著,擄袖拔刀,大有一擁而上的情勢。

    那兩個中年漢子停下身形,冷冷地說道:「在下華山於吉章蓬,奉掌門之命,前來與這位姑娘接洽一件事,華山派在武林中與各派高人素無過節,各位如要淌這次渾水,待在下與這位姑娘了結這樁事情以後,再來分別領教!」

    俗語說得好: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華山派的於吉和章蓬,是華山當前三大高手之列,在武林中很有名望,而且華山派在各大門派之中,以劍術與「武當」、「青城」齊名,能人輩出,不可輕侮。

    因此,這十幾個來勢洶洶的人,都不覺地停下腳步,先後搭訕著說幾句場面話,便悄悄地退出圈外。

    那位紫衣姑娘一直站在那裡,靜靜地注視著,等到那些打抱不平的人,虎頭蛇尾退出圈外,她才露出一絲淡淡的不屑的笑容。

    華山派於吉橫著長劍說道:「姑娘!欺人不可太甚!方纔你一再惡言以對,才引起在下這位同伴出口傷人,其實在下只是請求姑娘,休要如此無端尋釁,本派掌門人派在下前來會見姑娘,足見本派息事寧人,存心禮讓,姑娘休要自誤!」

    那紫衣姑娘冷冷地笑道:「你說得多好聽呀!息事寧人,存心禮讓!為什麼你不說你們華山派打不過我,怕了我才來求情呢?」

    於吉聞言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厲聲說道:「姑娘!是你逼人太甚!不是在下無禮讓之心,既然如此,請你亮兵器,於吉今晚倒要領教你有什麼過人的本領,膽敢如此猖狂!」

    那紫衣姑娘冷哼了一聲說道:「對付你們兩個人,還用得姑娘亮兵器麼?」

    華山兩大高手,何曾受過這種藐視?當時一言不發,長劍掠起一招「鴻飛虹落」,劃起一道長虹,腳下穩當十分地欺身上前,向那紫衣姑娘攻去。

    華山劍術以靈巧見稱,於吉這一招「鴻飛虹落」雖是一招探試虛實的路數,但是,劍招出自高手,又自不同,可虛可實,兼攻兼守,只要那紫衣姑娘一起手還招,華山劍術便會源源展開。

    但是,這位紫衣姑娘站在那裡,若無其事,眼著劍鋒就要觸及面門,看得四周的人都為紫衣姑娘捏一把冷汗,說時遲,那時快,突然間一條人影一閃而起,夾著一股銀色光芒,穿向劍鋒與姑娘之間。

    那於吉也是好手,他這一招本是探試虛實,所以當時一見有人從中攔擊,他立即一撤劍勢,挫腰向後一退,閃開五尺。

    他定睛看去,只見他當面站著一位年青人,長眉入鬢,雙目有神,長得十分英俊,手裡持著一柄長不到兩尺的短劍,銀光森森,冷氣逼人,行家落眼,便知道這是一柄古物神兵。

    於吉將長劍交到左手,沉聲問道:「尊駕何人?何故要來此插上一腳?」

    那年青人先將短劍入鞘,然後拱手說道:「在下秦凌筠,只是路過潼關,碰到於大俠和這位姑娘在此爭論,竊意以為:天下沒有談不清的道理,只要彼此沒有深仇大恨,何必要兵刃相見?所以在下雖不明是非曲直,冒昧前來請於大俠暫息雷霆,有話好講。」

    於吉一見秦凌筠說得很有情理,當時也拱拱手說道:「秦兄高論,在下佩服!只是因為這位姑娘……」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紫衣姑娘叫道:「於吉!我有話跟你說!」

    於吉突然被紫衣姑娘這樣連名帶姓一叫,當時不覺一怔。

    紫衣姑娘接著說道:「你們快回去跟你掌門人說,就說今天的事,到此為了!不過叫他還要替我細心尋找我所需要的東西,三個月以後,我還要再來。」

    於吉和章蓬原本就是銜掌門之命,來和這位紫衣姑娘商量說項,盡量避免衝突,如今這位姑娘既然如此口氣一鬆,他們兩個人自然也樂得借勢收場。

    當時於吉便拱拱手說道:「既然姑娘如此說話,在下回去稟告掌門。」

    說著話,收起兵刃,拱拱手,便自去了。

    那紫衣姑娘微昂著頭,冷冷地說道:「我的事,最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插手過問,哼!」

    這一聲冷哼,從鼻孔裡哼出來之後,掉頭就向圈外走去,對於身旁站的秦凌筠,根本不屑一顧。

    常言道得好: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秦凌筠因為當時看到這位紫衣姑娘危在一瞬,他才冒然下場,擋了於吉一招,沒有想到他這一番好意,竟落來這樣一場沒趣。

    那位紫衣姑娘滿臉不屑,十分討厭的神情,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就這樣掉頭而去,引起周圍一陣紛紜議論,大家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注視著秦凌筠,甚而還有人冷冷語的諷刺,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使秦凌筠站在那裡羞憤交並,幾乎要流下眼淚來。

    他閉口不語,分開人群,逕自走出去,當時心裡激憤地暗自想道:「你人雖然長得很美,但是,你是一個不識好歹,不明是非的渾東西,有什麼了不起?我才不會理你呢!」

    秦凌筠憋住一肚子氣,他不願意在熱鬧的大街上逗留,一直穿過大街,來到郊外,他打算在郊外住過一夜之後,再慢慢地尋訪,到底看那個收件的人,在什麼地方。

    他剛剛離開了城廓,觸目郊外一片枯黃,潼關八月,秋意極深,有一股蕭殺的意昧,秦凌筠正漫無目的地在郊間鄉道上走著,忽然,西落的斜陽,被一陣烏雲掩住,頃刻之間,風勢大作,黃豆大的雨點,疏疏落落地灑將下來。

    秦凌筠急忙向道前一看,只見前面不遠,有一個小樹林,林梢露出一點酒帘模樣的東西,在那裡飄動,秦凌筠放快腳步,緊趕了幾步,來到林沿,果然這裡是幾家村店,那露在林梢的果然是酒帘兒,厚敦敦的門簾裡,還飄著一陣一陣酒味和肉香。

    秦凌筠身上衫兒已經被雨水淋濕了一大片,而且那雨勢還愈來愈急,頓時間就有大雨傾盆之勢,他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門前,伸手一掀那厚厚的門簾,他不覺脫口「咦」了一聲,伸出去的腳,立即縮回來,當肘便想放下門簾,轉身離去。

    原來秦凌筠伸手一掀門簾,一眼便看到村店裡面,有幾張空桌子,其中有一張便是方才在城鎮之內,掉頭而去的那位姑娘,獨自一人坐在那裡。

    秦凌筠當時心裡立即想道:「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怎麼偏偏碰到她?」

    他口中不覺地「咦」了一聲,放下門簾,就要走開,但是,就在他這麼一放門簾,還沒轉身離去的時候,只聽到店裡面那姑娘冷冷地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了一句:「可惡極了!有膽的就不要走!」

    秦凌筠一聽,心中一愕,暗自忖道:「敢情她還以為我是存心追上來的?敢情她還將我看成那種無聊的紈褲子弟?」

    他心裡又一轉:「如此說來,我倒是不能走了!我若一走,倒有自我承認的嫌疑了。」

    他再抬頭一看,那天上的雨,正是傾盆而落,門外平地頃刻水起數寸,如果要走出去,不出三步,便淋成落湯雞。

    秦凌筠只如此微微地頓了一下,立即毅然一掀門簾,跨進門去,他特意地昂起頭來,瞧也不瞧一眼,大踏步走到另一張桌子上,據桌而坐,招呼店小二送來一盤切牛肉,撕一盤燒雞,而且還特別要來一角白酒,他以一種老練江湖武林豪客的姿態,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這村間白酒,性烈味醇,秦凌筠這樣從來滴酒不沾的人,如今猛喝一大口,那可不得了,就如同一股火直衝鼻孔,直繞咽喉,頓時將他嗆得涕泗交流,咳個不停。

    這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銀鈴樣的格格笑聲,不用說,那一定是那位姑娘被秦凌筠這種窘態,引得好笑起來。

    秦凌筠一心要裝老練,想不到畫虎不成,弄得窘態百出,氣得他推開酒壺,連聲叫道:「拿飯來!拿飯來!」

    店小二剛剛將飯送上來,就聽得身後有人輕輕地「喂」了一聲。

    這聲音雖然不高,可是清脆甜潤,非常悅耳,不用說正是那位姑娘在叫人,可是她在叫誰?是叫店小二麼?店小二已經回到灶上張羅去了,難道是……

    秦凌筠心裡微微一動,然而他不相信是叫的他!當時他沒有理會,端起小米稀飯,捲起一張烙餅正張開口來咬下去,身後那姑娘又「喂」了一聲,並且還說了一句:「我有話要跟你說!」

    秦凌筠一聽心想:「除了店小二,這店裡沒有第三個人,她不是叫我是叫誰?」

    他想了一想,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烙餅轉過身來,正色問道:「姑娘是跟我說話麼?」

    那紫衣姑娘撇著嘴說道:「你不要假裝了!其實你早就要找由頭跟我說話,這回又裝得像真的一樣。」

    秦凌筠一聽她如此一說,方才在城鎮上所受的一股氣,又引起來,他立即沉下臉色問道:「姑娘!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紫衣姑娘說道:「姑娘想教訓你一頓。」

    秦凌筠一聽,當時覺得這倒是頂新鮮的事,繼而他臉色一沉,正聲說道:「姑娘!在下與你從不相識,請不要說笑。」

    紫衣姑娘兩眼一瞪,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迸射,令人心動神懾,她毫無忌憚地望著秦凌筠,撇著嘴說道:「呸!誰人要同你說笑?我是看你武功也很不錯,像貌長得也很端正,為何不學好?而要學那些下流胚子的舉動?要是擱在平時,我早就將你廢了,現在我教訓你一頓,你還不識相些快替我滾?」

    秦凌筠忍著氣說道:「姑娘!你要先將事情弄清楚,也要先將人認清楚,不要那樣信口雌黃,妄加批評,請你認清楚,我秦凌筠不是那種人。」

    紫衣姑娘一雙蛾眉向上挑,厲聲叱道:「好個巧言狡辯無恥的東西!姑娘存心放你一條生路,你還膽敢詭辯?你說你不是那種人,你怎麼竟從城裡跟到城外?你說!」

    秦凌筠正顏說道:「姑娘,你怎麼這樣蠻不講理?」

    紫衣姑娘叱道:「你還說我不講理?你找死!」言猶未了,單手一揚,隨著在桌上揀起一塊烙餅,朝秦凌筠擲去。

    這塊烙餅,出手生風,疾如矢石,照準秦凌筠的面門而來,秦凌筠一個「鳳點頭」腳下一擰箭步,身形隨之一矮,那塊烙餅從耳邊一掠而過,「叭噠」一聲,正好打中身後的泥牆,隨即蓬地一震,泥牆露了一個碗大的洞,那一塊泥土隨著烙餅,一齊飛到外面,濺得水花四飛。

    秦凌筠也不覺為之暗暗吃驚,那堵泥牆至少也有尺來厚,這位姑娘在八尺開外,以一塊烙餅將牆打了一個洞,內力的深厚,可見一斑,怪不得她說話是這樣的猖狂。

    紫衣姑娘一見烙餅落空,咦了一聲說道:「怪不得你膽大妄為,原來你倒也真有幾下鬼畫符。」

    她說著話,人向前一閃身,玉臂一伸,右掌一翻,一個耳光夾著呼嘯,從秦凌筠的身後向前摑將過來。

    秦凌筠正準備還要和她解釋,沒有料到她竟會從身後摑來一掌,他意外地一失神,趕緊向前一衝,一式「孤雁入塘」,撲向前面飯桌的底下,穿身而過,那玉手幾乎將後腦袋削掉半個。

    秦凌筠穿過飯桌,巧跌「鯉魚打挺」,從地上一個翻身,右手向地上一點,人向上一拔而起,正好這時候姑娘「三步追蹤」,趕到身前不遠,右手拍來一掌,右腿點來一腳。

    秦凌筠身形未穩,只好提氣一拔,閃過下面的一腳,人讓偏宮,右手「金絲纏腕」,斜地刁向姑娘手腕,右手箕張抓出一招「懶龍舒爪」,抓向姑娘左肩。

    紫衣姑娘人微微一聲冷笑,樁步一沉,下盤不動,右肩賣出一個大破綻,根本就沒有理會秦凌筠那一招「懶龍舒爪」,左手卻適時一挫後肘,內翻外揚,呼地一下,掌心內凹疾吐,十足「小天星掌」式,反擊過去。

    秦凌筠本來這時候大可趁著這一瞬機會,將姑娘左肩擊碎,至少可以抓成五個血窟窿,但是,這一剎那間,他忽然心中閃電一轉:「她為什麼不理會我這一招,莫非有詐?」

    他縮掌不攻,人向後面一個倒縱,閃開數尺,正要講話,姑娘那一掌小天星掌原式不動,直逼過來,距離他身前還有兩三尺遠,秦凌筠忽然感覺到有一股令人股慄欲墜的冷氣,直撲而來。

    秦凌筠頓時心裡一震,他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怪不得我有似曾面熟的感覺,原來是她呀!」

    他腳下移宮換位,閃開姑娘一掌,心裡又想道:「我要拿她報仇雪恨麼?不!我要好好地利用她,去找到瓊林夫人,那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他心裡如此一盤算,腳下又滑開數尺,閃開姑娘連攻來的兩掌。

    正好這時候紫衣姑娘停下腳步,探手衣內,取出一個大龍眼一般大小的銀彈,隨手一撳,唰地一聲,彈出一根長達三尺有餘,銀光閃閃,窄如柳葉,顫巍巍亂動的寶劍,指著秦凌筠說道:「你只躲不還手,多不夠味,取出劍來,我鬥你兩百招。」

    秦凌筠此時早已心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叉手在腰,沉著地說道:「並非在下不還手,只因為事情沒有說清楚,彼此只是一點誤會而已,並沒有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死命相拼?」

    紫衣姑娘搖頭說道:「我們暫時不說這些,你能夠從容地躲閃過我連攻五掌,武功倒算很了不起,現在我們撇開一切不談,先要鬥鬥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秦凌筠說道:「既然姑娘不再以『下流』兩個字來看我,單以印證武學一項,秦凌筠敢不從命?」

    他故意地向四周看了一下,只見店家嚇得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他便說道:「若在店裡動刀動劍,驚世駭俗,極不相宜,我們何不到外面去,找一塊寬敞的地方,放開手來請教一番?」

    紫衣姑娘嬌喝一聲:「很好!」

    嬌軀一擰,如同穿簾飛燕,向前一掠,單手挑開門簾,掠出門外。

    秦凌筠付了店家的飯錢,也隨到外面。

    這時候,外面陣雨已停,天上又是繁星萬點,一片晴朗的好天氣,雖然是沒有月色,星光迷濛,卻也看得清楚。

    秦凌筠剛剛奔馳了一會,就看到姑娘手持著那柄奇形長劍,站在前面,他便停下腳步,拱手說道:「姑娘請你少待一會,待在下將身上一件珍寶取出放好,以免妨礙了手腳,影響了我的真正功力。」

    紫衣姑娘不屑地將嘴撇了一撇,沒有說話。

    秦凌筠只當作沒有看見,十分小心地從身上將那個紫玉缽取出,輕輕地放到地上。那姑娘本來等在那裡有些不耐之意,這時候突然一見秦凌筠拿出紫玉缽,忽然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搶上前一步。

    秦凌筠攔住她說道:「姑娘!你要做什麼?」

    紫衣姑娘眼睛盯在那紫玉缽上面,突然一抬頭,厲聲叱道:「你是什麼人?是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秦凌筠微笑說道:「在下秦凌筠,早已經向姑娘通名報姓,至於我是不是少林俗家弟子,姑娘如果是在武林跑過幾年,就應該知道,中岳少林本院根本不收俗家弟子。」

    紫衣姑娘喝道:「我不同你說這些廢話,我且問你,你這個紫玉缽紫靈芝是從哪裡得來的?你既不是少林俗家弟子,莫非你是半路上打劫而來的!」

    秦凌筠正色說道:「姑娘說話為何如此欠思量?難道除了打劫,在下就不能獲得這盆紫靈芝麼?」

    紫衣姑娘冷笑道:「到現在我才知道你這人是壞透了,事事詭辯,沒有一句真言,我老實告訴你,我在這潼關等待,就是為了等候少林和尚為我送來這盆紫靈芝,如今突然出現在你的手裡,你不是半途打劫而來,是來自何處?」

    姑娘越說越氣,右手一揮,那顫巍巍的銀亮細長寶劍,閃出兩三尺長的劍芒,抖手一招「怒斬白蛇」,唰地一下,橫截而下。

    秦凌筠一聽他自己說出是等候少林寺和尚送紫靈芝的,便知道自己的判斷完全不錯,心情一振,當時一閃身,隨手也亮出魚腸短劍,振腕灑出三朵劍花,護住面門,右手早將紫玉缽撈在手中,他厲聲喝道:「姑娘!你且住手,等我將話說明白,否則你一旦失誤,便要飲恨終身。」

    紫衣姑娘握住手中長劍,瞪大眼睛,冷冷地說道:「快說i告訴你,如果你再花言巧語,休怪我不給你說話的機會。」

    秦凌筠說道:「姑娘眼力不差,在下手中確是紫玉缽紫靈芝,但是,卻不是搶劫自少林和尚,而是少林一位高僧大冶老和尚他老人家親自送給我的。」

    紫衣姑娘向前逼了一步叱道:「你胡說……」

    秦凌筠不但沒有退讓,反而挺身朗聲說道:「姑娘且聽我說完,大冶老和尚送給我這盆紫靈芝,並不是真的送給我,而是要我將這盆紫靈芝小心維護,不要落到壞人手裡,將來將這盆稀世的珍寶,送給一個真正需要它的人,就算替他了卻一番心願。」

    紫衣姑娘一聽他這樣一說,那洶洶之勢,慢慢地平靜下來。她沉忖了一會,垂下手中長劍,抬起頭來問道:「你是否會遵照大冶老和尚的話去做?」

    秦凌筠點頭說道:「大冶老和尚這些話是在他圓寂之前,對我所說的,我怎麼可以違背一位老前輩臨終托付之言?」

    紫衣姑娘說道:「照這樣看來,你倒還是個好人?」

    秦凌筠說道:「現在我要特別聲明,在下從潼關開始,對姑娘沒有任何不禮之意,乃至在村店遇到姑娘,都是巧合,姑娘一直以壞人看待在下,真叫人有口難辯!」

    紫衣姑娘忽然說道:「真金不怕火煉,你不是那種壞人,時間長了自然會知道,現在我要向你說一件事,我非常需要紫靈芝,因為我恩師……不說這些,總而言之,我實在非常需要紫靈芝,所以才在此地等候少林和尚,你既然受大冶老和尚之托,可否將這盆紫靈芝送給我?」

    秦凌筠沉吟了一會,那紫衣姑娘搶著說道:「你要明白,我是因為你說身受大冶老和尚之托,我才向你討取,否則,憑我手中劍,我可以予取予求的。」

    秦凌筠說道:「如果姑娘真的是需要,而且是用在正途,在下自然奉送,否則,就是姑娘動武,正下的短劍也要為維護紫靈芝的安全,不惜一拚。」

    紫衣姑娘說道:「你不相信我的需要是正當的麼?只是我目前不願意說明內情罷了!」

    秦凌筠沉吟了半晌,忽然說道:「既然如此,在下自然應該信任姑娘,紫靈芝一定奉送……」

    紫衣姑娘喜悅無限似的笑道:「真的?」

    秦凌筠接著說道:「不過,為了我對大冶老和尚在天之靈有一個交代,請姑娘讓在下隨同前往,看看究竟充作什麼用途,這倒不是存心監督,而是我對大冶老和尚諾言的履踐。」

    紫衣姑娘眼睛望著秦凌筠的臉,忽然又將眼光移到那盆紫靈芝上。

    秦凌筠回手先將魚腸短劍收好,然後雙手捧著紫玉缽,遞到姑娘面前,姑娘看了一會,霍然伸手將紫靈芝接到手中,藉著星光仔細地把玩半晌,忽然抬起頭來向秦凌筠說道:「好吧!既然你忠於大冶老和尚的諾言,我也不能不尊重你的信守,你可以隨我去,看我究竟為誰而來使用這盆紫靈芝。」

    秦凌筠拱拱手,心裡無限的高興,含笑說道:「姑娘能夠設身處地代我著想,這盆紫靈芝想必是所遇得人……」

    他話剛剛說到此地,突然聽到頭頂上一陣風聲,彷彿一聲雷鳴,直撲而下。

    秦凌筠心裡一驚,腳下一點,倒退數尺,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大青鳥,飄然而下。正是他在天台山銀龍堡所看到的那隻大青鳥,不過今天鳥背上所坐的不是這位姑娘,而是另一位花信年華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

    紫衣姑娘看見這中年婦人,連忙撲過去,嬌聲叫道:「朱姨!你怎麼來了?」

    那中年婦人摟住紫衣姑娘,含著慈祥的微笑說道:「雪竹!你真是膽子愈來愈大,怎麼就敢一個人下山來?要是……」

    紫衣姑娘撒嬌地說道:「朱姨!你不要責備雪竹嘛!」

    中年婦人撫著紫衣姑娘的臉,無限慈樣地笑道:「不是朱姨責備你,而是朱姨不放心,要不是青兒飛回去告訴我,真是要將人急死了。你的一番心意,是值得誇獎的,但是,雪竹!這件事只能慢慢地碰機會,不是一蹴可成的。」

    這位紫衣姑娘興奮地從中年婦人懷裡跳起來說道:「朱姨!你說等機會!等機會!要等到哪一天?機會要靠人去找的呀!你看我才不過找了幾個大門派,就找到了這樣一盆紫靈芝,要是我再逼他們緊一點,說不定就會……」

    中年婦人大驚問道:「雪竹!你說什麼?你去逼過幾個大門派?」

    紫衣姑娘嗯了一聲,仰起頭來說道:「朱姨!有什麼不對嗎?還有什麼中原四傑、川中一怪,我都找過他們,我將你過去跟我說的幾個有名的人,全都找上了!」

    中年婦人臉上沉重起來,半晌,她接著說道:「雪竹!這盆紫靈芝是怎麼得來的?是少林寺他們給的麼?」

    紫衣姑娘指著站在對面的秦凌筠說道:「是他送的!」

    中年婦人奇怪地看了秦凌筠一眼,淡淡地重複了一句:「他送的?」

    紫衣姑娘說道:「他是大冶老和尚送給他的,現在他又送給我了。」

    中年婦人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來看看秦凌筠,不停地看了半晌,突然她點點頭說道:「年青人!你過來。」

    秦凌筠自從這中年婦人一出現,心裡就引起一陣極大的震動。

    他仔細看著這中年婦人,只覺得她舉止雍容,眼神逼人,他仔細聽她們之間談話,弄不清楚她們究意是什麼關係。

    但是,他突然間有一個想法掠過心間:「莫非她就是瓊林夫人麼?」

    想到「瓊林夫人」四個字,秦凌筠的血都為之沸騰起來。

    這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好這時候中年婦人叫他過去,他便走過去。

    那中年婦人突然厲聲對他說道:「年青人!你拿這假的紫靈芝來騙我的雪竹,是存了什麼心?」

    她這一聲「假的紫靈芝」,彷彿是平地一個焦雷,那個叫雪竹的紫衣姑娘和秦凌筠,都嚇了一跳,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什麼?是假的?」

    那紫衣姑娘瞪著眼睛,盯著秦凌筠叫道:「是假的?你敢拿假的來騙我?」

    秦凌筠沒有理會紫衣姑娘的問話,他轉向那中年婦人,沉聲問道:「假的?你怎麼知道是假的?」

    中年婦人冷冷地說道:「紫玉缽堅逾金石,等閒刀劍休想動它分毫,當年大冶老和尚用他無堅不摧的七陽指,在紫玉缽上刻有如來佛像,這件事瞞不了我。還有這是一本木靈芝,分文不值,雖然可以亂真,怎麼可以逃得過識者的法眼?」

    她這樣歷歷如繪地說出真偽,秦凌筠一點也不驚惶,反倒點點頭說道:「不錯,這紫玉缽和紫靈芝都是假的,你的眼力不差。」

    那中年婦人一見他坦白承認,反倒緩和下臉色,看著秦凌筠說道:「你膽敢冒認少林高僧贈送給你的紫靈芝,前來欺騙我家姑娘,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看你長像不俗,斷不是成心做壞事的人,你不妨將內情說明,我可以原諒你。」

    秦凌筠突然朗聲大笑說道:「我所以行騙的內情,就是要借這個機會,來會見你!」

    那中年婦人愕然說道:「要來見我,你知道我是誰?」

    秦凌筠這時候臉色已經陰沉下來,咬牙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什麼瓊林夫人!」

    中年婦人咦了一聲說道:「你原來是找瓊林夫人?年青人!你錯了!瓊林夫人從不與外界來往,你找瓊林夫人為了何事?」

    秦凌筠探手一抖,魚腸劍已經掣在手中,厲聲說道:「不共戴天之仇,我要報復!你這個卑劣無恥的人,你假借別人的標記,行兇江湖,以為別人不知道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天可讓我找到了你,看劍!」

    中年婦人此時顯然十分迷惘,對於秦凌筠所說的話,莫知所云。當時她如此一怔之際,秦凌筠的劍光已臨頭上,這時候旁邊紫衣姑娘一聲尖叫,唰地一下,她手中奇形長劍平空直落,硬砍秦凌筠的劍背。

    秦凌筠只好挫腕撤招,旋身反轉,嘶、嘶、嘶、唰、唰、唰、一連六七劍,猛烈搶攻,逼向那紫衣姑娘。

    那紫衣姑娘失去一瞬機先,頓時落於被動,但是,她是多麼好強的人,在處於下風的情況之下,她仍然全力周旋,得空便揮劍回攻。

    一來一往,轉眼十餘招過去,兩柄寶劍,一長一短,在星光之下,輝映起耀眼的光華,動人心弦。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中年婦人一聲斷喝:「住手!」

    兩個人鬥得正是激烈處,被這樣一聲斷喝,震撼得心神為之一分,兩個人手上劍招同時慢了一下,同時微微一呆。

    就在這一瞬間,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閃電,只一晃間,掠到秦凌筠身邊,等到秦凌筠回過神來,已經感覺到半身一麻,人立即昏倒下去。

    那紫衣姑娘手中奇形長劍一落,就扎向秦凌筠的前心,那中年婦人伸手一拉姑娘手臂,沉聲說道:「雪竹!不要魯莽!」

    紫衣姑娘翹著嘴說道:「朱姨!這種壞人,還留著他作什麼?」

    中年婦人搖頭說道:「這人不壞,只是他滿身冤仇,找錯了對象,我們將他帶到夫人那裡,讓夫人問他一個明白,因為這件事關係重大,不可等閒視之,說不定這中間還有一段駭人聽聞的隱情在內。」

    她揮手叫那大青鳥飛去,順手挾起秦凌筠,說道:「雪竹!我們走吧!等到天明叫部車,將他載回去。」

    紫衣姑娘忽然怔怔地問道:「朱姨!這人真的與師尊有仇麼?」

    中年婦人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世間上有很多事情是很難說的!走吧!我們回到夫人那裡,相信自有分曉。」

    九月,序屬三秋,嚴霜早降,楓葉醉紅,天台山銀龍堡裡,有一股沉甸甸的悶人的情緒,堡裡的人,大家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表情。

    大廳上,擺著酒席,沒有人在飲用,倒是在銀龍堡的高聳碉樓上,坐著三個老者,在默默地吃悶酒,不時站起身來,隔著窗子向那遙遠的山路望去,每望一次,三個人的臉上便沉重一分。

    這三個人正是雪峰樵隱杜蜀山、神弓鬼掌游金化和江上漁翁蔡一伍,他們三個人倒是都準時在重陽日回到銀龍堡相聚,但是,銀龍堡的主人飛叉銀龍虞鑒帶著他的孫女兒虞慕琴,前往少林寺本院,以及火神雷奔到南疆訪察,沒有能準時回到莊上。

    他們這些老一輩的人,一諾千金,決不輕移,如今沒有能夠準時回來,沒有別的原因,那一定是有了意外阻撓。

    正在多事之秋,一有了意外阻撓,問題就不像所想的那樣簡單了。難怪這三位老夥伴,個個眉鎖雙峰,心頭沉重。

    忽然間,一聲炮響,碉樓上三位老夥伴都放下酒杯,朝外面看去,只見一點流星帶著一絲藍光,沖天而起,隨著銀堡立即響起一片歡呼:「堡主回來了!」

    江上漁翁蔡一伍,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飛叉銀龍回來了!這回可要好好的罰他三大鬥,他害得我們在此為他擔了半天心事。」

    話還沒有說完,雪峰樵隱咦了一聲,搖頭說道:「老漁!老游!情形不對!你們看!我們的虞堡主有了麻煩了!」

    三個人一齊凝神看去,只見遠遠地山道上,一騎如飛,向這邊疾馳而來,馬上的人長髯飄拂,正是飛叉銀龍虞鑒,他懷中抱著一個人,遠處看不清楚,但是看他雙手緊抱,伏在馬上的模樣,分明是受了重傷。

    神弓鬼掌游金化首先說道:「我們去接他吧!」

    三個人從碉樓上下來,走到堡外護莊橋邊,那邊飛叉銀龍虞鑒已經在橋頭翻身下馬,臉色沉重地走過橋來。

    雪峰樵隱眼快,立即高聲叫道:「堡主!琴姑娘怎麼了?不妨事吧?」

    飛叉銀龍臉上這才露出一點笑容,先向江上漁翁打招呼說道:「難得老漁也來了!多年不見,老漁風采依舊!」

    江上漁翁呵呵笑道:「咱們被人家逼得不得不再出來冒風險。」

    飛叉銀龍又向雪峰樵隱和神弓鬼掌說道:「琴兒不妨事,只是被我點了他的睡穴,我們到後面去談吧!」

    神弓鬼掌急不可待地問道:「老虞!你打聽的事情怎樣?」

    飛叉銀龍搖頭說道:「說來話長,回頭慢慢地談。還有雷火神呢?他還沒有回來麼?」

    江上漁翁呵呵地笑道:「雷火神的事,我們大可放心?當年他在苗疆,威名遠振,如今雖然事隔數十年,威名仍在,沒有人敢惹他,只怕他在路上酒癮大發,多吃幾杯,醉個昏天黑地,耽誤了時間,也是有的。」

    雪峰樵隱心細,他發覺飛叉銀龍的臉上,隱隱帶有憂愁,他知道事情一定有了辣手之處,他默默地隨在飛叉銀龍身邊,一句話也沒有問,飛叉銀龍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老樵!你那位高足恐怕已經身陷險境了!」

    江上漁翁聽到這句話,腳下一停,瞪著眼睛說道:「老虞!你說什麼?你是說老樵那徒兒遇到險了麼?他在哪裡遇到危險的?現在的情形是怎樣呢?你老虞怎麼不伸手救他回來呢?」

    這個老漁翁火爆脾氣,還是那麼急躁,一連串叫出這麼多問題,把飛叉銀龍問得苦笑無言,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他是深知這位老夥伴的脾氣,與其回答得不著邊際,倒不如悶聲不響。

    雪峰樵隱連忙搶著說道:「堡主你有所不知,我那徒兒是在巫山之上,被萬博老人差遣而去,所以老漁才著急起來。」

    飛叉銀龍說道:「秦凌筠這孩子在少室峰下,攔截了少林寺的兩個高僧,拿去紫玉缽和紫靈芝。」

    這回江上漁翁和雪峰樵隱幾乎都同時跳起來,他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都瞪大著眼睛問道:「什麼?這孩子會攔路搶人麼?」

    雪峰樵隱畢竟心細得多,他在問完這句話之後,立即又平靜地問道:「堡主!這件事恐怕其中有蹊蹺,因為少林寺大冶老和尚不知如何喪身江上,被一尾虎頭鯊吞食腹下,紫玉缽和紫靈芝也吞在魚腹,少林寺哪裡還有紫玉缽與紫靈芝?是不是傳聞有錯?」

    神弓鬼掌游金化在一旁說道:「有話到後面去說,何必忙在一時?」

    一行四位老人家心裡有異樣地沉重,來到後院坐下之後,飛叉銀龍說道:「老樵說的不錯,少林大冶老和尚早已不知下落,少林寺被秦凌筠奪去的紫玉缽是一件贗品。」

    事情愈說愈真,雪峰樵隱沉不住氣了,他想不到秦凌筠會做這種事。

    飛叉銀龍接著說道:「老樵不要急!老漁也不要生氣!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我到少林寺見到掌門人,才知道少林寺也遭受到同樣的情形,那個騎鳥而來的姑娘,將少林搞得天翻地覆,結果限期要少林寺將紫靈芝送到潼關去。」

    老漁啊了一聲,點點頭說道:「少林寺在無法之下,只好送出個假的,但是,秦娃娃為何又搶走它?」

    飛叉銀龍說道:「少林寺怕這件事宣揚出去,他們丟不起這個面子,只好找個贗品去交差,在少室峰下,這兩位達摩院的高僧,遇到了秦凌筠,這孩子他知道紫玉缽是假的,但是他卻硬奪了過去,他代替少林僧人前往潼關交割。」

    老漁這才恍然拍掌大悟說道:「這就是了,這一定是萬博老人的酸主意,他要秦娃娃利用這個機會去找那個什麼瓊林夫人,只是我老漁真奇怪,酸秀才為什麼知道少林寺會送假的紫玉缽去?」

    雪峰樵隱這時候臉上已經鬆懈下來,點頭說道:「萬博老人為什麼會知道?我們不得而知!但是,萬博老人這一著倒是厲害,筠兒此去潼關,是否能見得到瓊林夫人,倒不敢說,但是,他至少可以見到那位騎青鳥的姑娘,憑萬博考人的錦囊妙計,以及筠兒的機智,倒真是一個好機會。」

    江上漁翁叫道:「什麼好機會!老漁倒是認為是冒大險,瓊林夫人的武功怎樣,咱們不知道,但是,那個騎青鳥的丫頭,照你們方纔那樣說,分明是一等高手,秦娃娃小孩子家,單身一個人,這個危險可大了。」

    飛叉銀龍說道:「本來我是要趕到潼關去的,後來因為日期相隔太多,即使趕到潼關,是好是壞,事情恐怕早已經發生過了,我又想到九月九日今天的約期,所以只好匆匆地趕回來,誰知道快要回到家門的時候,又出了點麻煩。」

    他指著懷中的虞慕琴姑娘說道:「這個丫頭聽說秦娃娃可能遇險在潼關,她竟不聲不響偷跑了,要到潼關去幫忙,我只好點了她的睡穴,帶她回來。」

    大家呵呵笑不是,愁也不是,倒是雪峰樵隱在一旁開導著說道:「各位也無庸著急,秦凌筠這孩子還有幾分聰明,他會見機而行的,再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倒是雷火神到現在沒有回來,真是令人擔心,我們都是這把年紀了,不能夠將一世英名,栽在別人手裡。」

    江上漁翁叫道:「雷火神這老小子好酒貪杯……」

    他言猶未了,只聽得外面一陣喧嘩,人聲頓起嘈噪,飛叉銀龍心裡一動,正要叫人查問何事,只聽外面腳步聲雜亂,進來一個人回話說道:「外面來了一位武林中的高手。」

    飛叉銀龍叱道:「你們怎麼越來越不會做事?外面來了武林朋友,延到客堂派人接待,等我將事料理完畢,自去會他,為何這樣慌亂?」

    那人被飛叉銀龍這樣一頓喝斥,當時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話來。

    雪峰樵隱在一旁說道:「管家,是不是來人很蠻橫不講理?你們應付不了,才來稟告堡主是麼?」

    那人被雪峰樵隱提醒,連忙說道:「正是如此,那人好不凶橫,不但是不接受招待,而且口口聲聲請堡主見面,前面已經有幾位堡裡的人,被他打倒在地上。」

    飛叉銀龍哦了一聲,點點頭說道:「你去說,我立即出來見他!」他又交代來人招呼虞慕琴姑娘,他自己站起身笑道:「今年怪事真多,銀龍堡也不知接待了多少武林高手,還沒有一個人敢在此地撒野!」

    雪峰樵隱接著說道:「過去何嘗有人敢在銀龍堡發帖示威,下書招降?堡主!如今世道變了!」

    江上漁翁叫道:「走!走!我們一齊去看看,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是不是又是什麼瓊林夫人派來的?」

    雪峰樵隱說道:「老漁!我們出去休要多言,說不定是與瓊林夫人無關的,我們現在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遇事都懷疑是瓊林夫人所為。」

    四老一行,來到前面,剛剛走到大門外面,就看到有一個五六十歲的削瘦老人,穿著一身灰衣,頭上光禿禿地沒有二根頭髮,非僧非俗,看不清來路,正在那叫道:「快叫飛叉銀龍出來見我,他再不出來,我可就要打進去了。」

    飛叉銀龍當門一站,朗聲說道:「這位朋友有何事見教?虞鑒在此敬聆!」

    那灰衣老者一聽飛叉銀龍如此一說話,立即一個轉身,只見他兩腮如削,雙顴高聳,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骨碌碌地盯著飛叉銀龍,樣子長得十分醜陋,他看了半晌,突然打了個哈哈說道:「你就是飛叉銀龍麼?」

    飛叉銀龍點點頭拱手說道:「老朽正是,尊駕有何見教?何不請到裡面說話?」

    那灰衣老者冷呵呵地笑了一聲說道:「不必!不必!我不過是來告訴你一個口信,一併送還你一件東西!」

    飛叉銀龍一怔問道:「尊駕何人?有話請到裡面說,虞鑒對於武林同道,向不怠慢。」

    那灰衣老者說道:「我是何人?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還是不說也罷!現在你先看這個。」

    突然間,只見他一掀衣襟,隨手一抖,嘩啦啦一陣響,頓時閃起一陣亮光,直奔飛叉銀龍的頭上而來。

    銀龍堡周圍站的那些人,當時一齊發喊,驚呼如雷,顯然是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個灰衣老者會這樣不按江湖規矩,上來話也不講清楚,出手就是一陣暗器,而且這些暗器打出的手法高明,手勁十分,飛來真是如同閃電一樣。

    飛叉銀龍虞鑒真不愧是中原四傑中的好手,站在那裡屹立如山,絲毫不為所動,當時只聽見噗噗噗……一陣響,那些暗器一齊紮在飛叉銀龍頭項上面的門楣之上。

    飛叉銀龍這才回過頭來,含著微笑,抬頭向上看去,他這一看之下,不由地他脫口一聲驚呼,臉上顏色大變。

    站在身旁的雪峰樵隱、江上漁翁和神弓鬼掌,此時也看得清楚,只見門楣之上,一併排插著一十二支閃亮的銀色飛叉,這些飛叉的形式,落眼便知,和飛叉銀龍所使用的銀叉令,一般無二。

    飛叉銀龍沉著臉色轉過身來,對著那灰衣老者道:「請問尊駕,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灰衣老者冷笑道:「二十年前我們借用了你虞大堡主一支銀叉令,整整使用了二十年,發出去八十八支,如今我們經過二十年的磨練試驗,證明我們可以拿出我們自己堂堂正正的名號,在江湖上出現,不再使用你虞大堡主的招牌,所以,今天我特別將這剩下的十二支銀叉令,送還給虞大堡主。」

    他說到此處,冷嘿嘿地笑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道:「當初我們借用了你虞大堡主的一支銀叉令,如今奉還一十三支,利息不能算是不優厚,虞大堡主!你尚有何話要說?」

    飛叉銀龍此時滿臉氣得通紅,胸前銀鬚不住地抖動,他一仰頭,豪氣萬丈地朗聲大笑,笑聲一落,他朗聲喝道:「原來二十年,江湖上許多血案,無數的罪惡,都是你們所做所為,使我飛叉銀龍背了二十年的冤枉,有口難伸,今天老朽才知道是有這麼多人瞧得起老朽,居然肯假老朽之名,以行罪惡。」

    他喝到此處,一揮手,厲聲叫道:「拿我的兵刃來。」

    下面雷轟一聲,立即有人跑進去拿他那成名江湖的爛銀飛叉,他又對那灰衣老者點著頭說道:「行!老朽佩服你有這份膽氣,二十年後居然敢上門還叉,像你這種人,老朽若不鬥你一鬥,尚要去斗何人?」

    那灰衣老者以一種不屑的神氣,搖著頭說道:「虞堡主!你不要這樣神氣,你那一對爛銀飛叉,當年在武林中有點名氣,但是,今天情形不同了,你未必就鬥得過我。」

    飛叉銀龍哈哈一笑說道:「尊駕說的一點也不錯,常言道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尊駕敢到銀龍堡來還叉叫陣,自然有過人的功夫,老朽不敢言鬥,就算是向你討教如何?」

    飛叉銀龍到底不愧是成名的高人,風度氣派,不亢不響,他說完這幾句話,伸手接過別人送過來的爛銀飛叉,抖去外面的鹿皮護套,嘩啦啦銀亮地散了一堆,飛叉銀龍手撫著飛叉,感慨萬千地說道:「不用它,已經將近三十年了!想不到三十年後的時光,還用得著我的老夥伴。」

    那灰衣老者說道:「虞堡主!你不必感慨系之,我今天還不想同你斗呢!」

    飛叉銀龍沉聲說道:「尊駕借老朽飛叉二十餘年,使老朽幾乎沉淪於不拔之地,今日如果不領教尊駕的絕技,虞鑒有何面目在武林中立足?」

    那灰衣老者搖頭說道:「虞鑒!你錯了!我今天不過是前來還叉於你,當年借叉的並不是我。你也不想想,我們當家的,他豈能為你跑腿送叉?如果你為了借叉之事,要跟我鬥這一口氣,恕不奉陪,乾脆的說,我沒有這份閒工夫。」

    虞鑒啊了一聲說道:「原來尊駕只是受命於人,當年借叉還另有別人,這就難怪了。請尊駕帶上口信,就說飛叉銀龍虞鑒,要去會會當年盜叉借名欺世的人,要去討還這筆債。」

    那灰衣老者冷笑道:「虞堡主!你聽到我不是當年借叉之人,便有了輕視之意,現在我倒又要找你鬥一鬥了,時間不多,我要鬥你三招,看看你這位飛叉銀龍,能有多深道行。」

    他就如同方才一樣,話音一落,長衣一掀,立即掠起青光一道,帶著輕微的嘯聲,掃向飛叉銀龍的中盤腰眼。

    飛叉銀龍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一眼瞥見,便立即分辨出對方使用的也是軟兵器,心裡暗暗吃驚,因為飛叉銀龍是使軟兵器而名振武林的,他瞭解得最清楚,軟兵器能使到這種地步,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飛叉銀龍心裡收拾起輕視之意,迎著對方的勁道,猛地一吸腰,下盤不動,中盤突縮兩尺,又準又險,將對方一招「流沙千里」輕輕地讓過。

    對面灰衣老者喝聲:「好身手!」

    二次青芒再起,嘶地一聲,突作筆直一點,閃電直點飛叉銀龍面門,覷得適切處,那一點青芒突然一炸而散,頓時化作十數點小星星,向飛叉銀龍迎頭罩去。

    飛叉銀龍將爛銀飛叉交到左手,人向後面一倒,右手硬劈出一掌,呼地一下,將那些星星點點,震飛得無影無蹤,左肘及時落地,身形一挺又起。

    當時飛叉銀龍大喝道:「好毒的兵器!好毒的手段!」

    他這樣一喝之下,手中的爛銀飛叉又抖起兩個斗大的銀花,上下一分,一招「梅開二度」嚴密十分地朝著對方攻去。

    正好這時候對面灰衣老者跟著出手第三招,只見他右手一抽一旋,手中兵器閃起三條青芒,橫截過去,這一招「天地三才」是軟兵器中最難使的招式,也是最厲害的招式,使得爐火純青時,對方總逃不了要被傷及。

    雙方起招都是同在一瞬,霎時間,雙方都發覺對方的招式奇特,但是,已經無法收招卸勁,說時遲,那時快,雙方幾乎是同時一撤手,只聽見「嘩啦」一聲,兩根軟兵器纏在一起,解它不開。

    只見那爛銀飛叉一端緊緊絞住對方,而對方竟是一條青銅製成的一條長達五尺左右的青蛇,鱗光閃閃,栩栩如生,那蛇頭想必是暗藏有機關,此刻正咬住爛銀飛叉的第一節。

    雙方如此一纏上,各自用力一扯,錚然作響,不動分毫,同時雙方也都不敢過份用力,怕將自己的兵刃毀了。

    這樣僵持了一會,神弓鬼掌游金化叫道:「虞老鑒!你留神那蛇頭之中的鬼計,待我來為你們解開。」

    鐵胎弓剛一扯滿弦,只見身旁的雪峰樵隱單臂一揚,一點銀星一閃而出,緊接著只聽得叮噹、嘩啦啦一陣亂響,飛叉銀龍和那灰衣老者雙雙向後一撤身,各自低頭看去,飛叉銀龍的爛銀飛叉完好如初,那灰衣老者那條青銅靈蛇,正好在那七寸的地方,傷了一道深達一寸的缺口,再看那地上,落了一柄兩三寸長的小劍。

    那灰衣老者點點頭,收起手中的青銅靈蛇,說道:「三招,到此為止,中原四傑也不過爾爾,我要認真放手鬥下去,未見得就輸給你們。」

    江上漁翁忍了半天,這時候他大叫道:「老小子你休誇海口,讓老漁來會會你。」

    灰衣老者搖手說道:「不用了!交手三招,已經知道個大概,老實說,我此行只是還叉送信,交手三招,已經違背了規定,現在我要再告訴你們一個口信。」

    他說著話,又從灰衣裡面一摸,竟摸出一個葫蘆來,朱紅顏色,光澤可鑒,江上漁翁一見,不覺失驚說道:「這不是雷火神的酒葫蘆麼?怎麼會在他手上?」

    飛叉銀龍、雪峰樵隱以及神弓鬼掌他們也都看得清楚,那正是雷火神終日不離身的兩個酒葫蘆中的一個,他們當時沒有叫出口來罷了。如今經江上漁翁這樣一叫出口,大家的心都向下一沉。

    雷火神那兩個酒葫蘆,雖然是盛酒之用,但是,也是他的兵器之一,雷火神的酒雨火箭,當者披靡,十分厲害,如今這酒葫蘆竟然落到別人手裡,雷火神的下落極有可能是凶多吉少。

    中原四傑川中一怪雖然不是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但是大家真正是志趣相投道義之交,如今一見雷火神有了危險的訊號,如何叫大家不為之著急?

    神弓鬼掌游金化和江上漁翁一樣,也是沉不住氣的,他搶上前一步,厲聲問道:「老小子!你這葫蘆是哪裡來的?」

    那灰衣老者頓時在那削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淡淡地說道:「你們應該比我更明白它的來歷。」

    神弓鬼掌厲聲叱道:「我是問你怎麼得來的?」

    飛叉銀龍這時候走上前,攔住神弓鬼掌,低聲說道:「游大哥!讓我來問他。」

    他轉向那灰衣老者沉聲正色說道:「這個酒葫蘆酷似我們的好友火神雷大俠所有,所以我們才這樣動問,尊駕這葫蘆是來自何處?如今你拿出這葫蘆,是有什麼用心?可否當面說明白?」

    灰衣老者冷笑了一下,一伸手先將葫蘆拋將過來,口中說道:「你們先看看清楚,這葫蘆是不是雷火神的東西。」

    那還用得著多看麼?幾十年的老友,這一對葫蘆早就看熟了,一點也不差,那正是雷火神的東西。

    飛叉銀龍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追著問道:「他人呢?」

    灰衣老者點點頭說道:「這就對了!你早就應該這樣問我,可以告訴你們,雷火神他現在正在我們那裡,他可以成為我們的上賓,受人們的尊敬,但是,他也可能成為階下囚,受盡人間酷刑,折磨到死。」

    江上漁翁斷喝一聲:「老小子!你混蛋胡說!」

    雪峰樵隱在一旁接著正色沉聲說道:「老朋友!請你把話說明白,中原四傑川中一怪都不是等閒人物,你不要故弄玄虛,巧言令色,有話你儘管快說,像你這樣吞吞吐吐,掩掩藏藏,沒有一點丈夫氣概,令人為你羞辱!」

    那灰衣老者也正色說道:「我說的話,沒有一點花言巧語,句句都是真言,你們自己三心二意猜疑不定怪得何人?雷火神的下落,正在我們那裡,他的下場是好是壞,還在未定之中。」

    江上漁翁喝道:「你們的巢穴在哪裡?」

    雪峰樵隱攔住江上漁翁說道:「老漁!讓他說下去,說完了我們再說其他。」

    灰衣老者看了江上漁翁一眼,接著說道:「雷火神究竟是做上賓,或是做階下囚?更直接了當地說,雷火神是生是死,關鍵就在你們各位身上。」

    神弓鬼掌驚道:「怎麼在我們身上?」

    灰衣老者笑了笑說道:「我們當家,苦心積慮,策劃了二十多年,才有今天的舉動,我們當家的立意,希望借重各位的力量,幫助他完成獨霸武林,永鎮江湖的大業,如果各位肯前去合作,雷火神自然就是上賓,如果各位不能前去相就,雷火神自然就成為階下囚了,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各位還有什麼意見?」

    江上漁翁怪叫一聲,人跳起幾丈高,瞪著一雙眼睛叱道:「老小子!你原來是來要脅我們去到你們那裡入伙的?」

    飛叉銀龍平靜地問道:「如此說來,雷火神是被你們挾持住了?他是怎麼樣落到你們手上的?」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我不會告訴你們。」

    雪峰樵隱接著問道:「你們當家的是誰?你們住在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門派?」

    灰衣老者削瘦的臉上仍舊是那麼一絲淡淡的笑容,搖著頭說道:「我不會告訴你們。」

    飛叉銀龍冷笑說道:「朋友!這是你的不夠坦白了,你既然要我們去入伙歸順,又一切都不告訴我們,豈不是用心不誠麼?」

    灰衣老者說道:「如果你們各位要前去入伙,自然會有人在路上迎候。」

    江上漁翁叫道:「如果我們要去剷除你們呢?」

    灰衣老者冷冷地說道:「到時候也會有人來接待各位的!請你放心吧!」

    江上漁翁叱道:「眼前就有帶路的人,我老漁還到何處另找?」

    他話音一落,唰地一聲,八節釣桿從腰間一抽而出,立即變成一根八尺長的純鋼釣桿,上面還繫著釣絲,江上漁翁隨後一抖,非常美妙的一招「獨釣江鰲」,釣絲下端那個萬能釣鉤,就如同半空中一點寒星隕落,「嘶」地一聲響,直落向灰衣老者的頂門。

    那灰衣老者想必也沒有料到江上漁翁立即使出自己的撒手鑭,他一驚之餘,沒有還手的餘地,只好將頭一縮,人向地上一滾,一路「懶驢打滾」滾開八尺多遠。

    江上漁翁那釣鉤就如同影之附形,釘住灰衣老者的身形,一路追逐。好不容易讓他抓住一個空隙,人一鋌而起,青銅靈蛇掣在手中,呼呼一連兩招護住頭頂,然後向後一轉身,平地起了個「雲梯縱」,直竄出去四五丈遠。

    江上漁翁斷喝一聲:「追!」

    這邊幾個人自然都不是平凡之輩,騰身飛躍,隨乒就追,但是畢竟晚了一步,剛一追出護莊河,只見灰衣老者已經躍上事先準備好了的馬,揚鞭一抽,馬去四足騰空,馳騁如飛,不消多久就跑得無影無蹤,等到銀龍堡的馬匹備來之後,那邊已經不知道跑到何處了!

    飛叉銀龍望著那茫茫的前面,搖搖頭說道:「這真是怪事,真是罕見的怪事。」

    神弓鬼掌說道:「你們以為雷火神是真的被他們困住了麼?」

    飛叉銀龍說道:「這話很難說,雷火神一身武功與我們不相上下,尤其他還會弄火器,當今武林能夠整倒他的人,已經很難找了。」

    雪峰樵隱接著說道:「方纔那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而他只不過是個手下人,他們這當家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

    神弓鬼掌急道:「這麼說,雷火神是真的被他們捉住了麼?」

    江上漁翁歎了一口氣說道:「照他這個葫蘆的情形看來,是凶多吉少,方才可惜那老小子跑掉了,否則逮住他也好將地方人物問個清楚,我們幾個人趕去,還怕對付不了他們麼?」

    雪峰樵隱也歎道:「雷火神此去遇險,我老樵內疚難安,如果不是我要他前去苗疆,又何至於身陷險境?」

    飛叉銀龍忽然擊掌說道:「對呀!雷火神本是到苗疆去的,如今他既然遇險,自然是在苗疆,我們何不即刻就起程前往苗疆,一定可以訪察出頭緒來。」

    雪峰樵隱沉忖了一會,忽然說道:「你們看雷火神遇險,以及這位灰衣老人出現,是不是與瓊林夫人有關?」

    這個問題一出,大家都沉默下來了,這幾件事,前後都呼應得好,是不是就是一件事呢?

    大家這一陣沉默,終於還是雪峰樵隱說了話,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瓊林夫人所為?很難斷定,記得那騎鳥前來通知的姑娘,書柬上是限定我們年底以前,現在限期未到,為何又派人前來示威挑釁?此其一。根據堡主方纔所說,筠兒拿著紫玉缽是到潼關交割,而雷火神本是前往苗疆,南轅北轍,相差得太遠,此其二。照這樣看來,瓊林夫人與這灰衣老頭,是兩回事。」

    江上漁翁搖頭說道:「老樵!你說的是有理,但忘記了另外一件事,他們兩人先後都是要求我們去歸順,這一點相同的。老樵!我們幾個老頭子,都已經退隱武林達數十年,為什麼獨獨會在這個時候,同時有兩個人對我們提出同樣的要求?天下事情難道就有這樣的巧合?」

    雪峰樵隱忽然說道:「老漁!你記得我們當時離開萬博老人那裡,他曾經對我們說些什麼話麼?」

    江上漁翁點頭說道:「他說,如果秦凌筠這孩子沒有在九月九日準時回到銀龍堡,你和我兩個人就應該前往川陝邊境,巴山之麓去等他。」

    江上漁翁說到此,不耐煩地頓腳說道:「酸秀才也真迂腐透了,有話就應該說明白,老是這樣吞吞吐吐,故作神秘。」

    飛叉銀龍這時候說道:「萬博老人能夠親自出來過問這件事,已經是很例外,老漁!人總是有他特別的地方,不必苛求。我們能得到萬博老人的相助,憑他豐富的掌故與見認,對我們是有極大幫助的,老漁!老樵!你們兩位事不宜遲,還是盡快趕到川陝邊境巴山之麓,會見萬博老人要緊。」

    雪峰樵隱驚道:「怎麼?堡主不一同前去麼?」

    飛叉銀龍搖頭說道:「當前的情形,是撲朔迷離,令人無所斷定,我們能找到任何一點線索,都不能任意放鬆,所以,我想和老游去一趟苗疆。」

    雪峰樵隱遲疑了一下,終於點點頭說道:「堡主此去應多加小心,如果有所發現,還是應該相機行事,如果遇到雷火神安然無恙,最好趕來巴山。」

    飛叉銀龍突然笑道:「老樵!你不要為我擔心!中原四傑的名頭,如果栽在這一次,那也是天意,不過有一件事,我不放心,那就是琴兒,這孩子太任性,而且,放在銀龍堡固然不好,帶在身邊更是不方便,我想……」

    他正說到此處,後面突然一陣大亂,人聲鼎沸,腳步雜沓,飛叉銀龍立即頓住話頭,向後面喝問:「什麼事亂糟糟的?」

    裡面出來一個人惶然說道:「堡主!不好了!琴姑娘她……她不見了!」

    飛叉銀龍聞言一怔,不覺伸手一拍,門口有一個石獅子,如此一掌落下,嘩啦一下,獅子頭碎了一大塊,人站在那裡呆住了。

    雪峰樵隱當時起身上屋,向四面看去,因為離開後屋,也不過是一會兒的事,不管琴姑娘是自己出走,還是別人劫持走的,不應跑得很遠。

    雪峰樵隱如此一上屋,江上漁翁立即就向屋裡沖,神弓鬼掌就轉身飛越過吊橋,向莊外趕去,這三個人的動作,都是快如閃電,也就可以想像得到他們內心焦急的一斑。因為,當著中原四傑和川中一怪都在此地,居然將人丟了,這份顏面向何處放?

    同時飛叉銀龍老年失子,就剩下這個孫女兒,一旦有了意外,飛叉銀龍老景何堪?

    就在他們三個人如此分頭追蹤的時候,屋裡又出來一個人,向飛叉銀龍回話:「回堡主饋話,這裡有一張字簡,請堡主過目。」

    飛叉銀龍伸手接過字簡一看,臉上顏色瞬息萬變,也分不清楚是悲是喜,臉頰上竟蒼涼地流下兩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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