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西湖小鎮 文 / 戊戟
上回說到小婷一身真氣激盪,令急射而來的怒箭、暗器震偏震飛或反彈回去,反而傷了敵人自己。
當小婷破網而出後,便出手直取羅總,即使不能一掌拍死他,也要將他活擒過來,以威懾其他賊人。小婷以為這個羅總,就是一切事件的幕後指使者。
當小婷在網中震飛了強五時,羅總已呆住了,見小婷破網而出,更是驚得心膽俱裂,小婷直取自己,嚇得他就地一滾跳開,才險險躲過了小婷這一掌。左右兩名刀手立刻舉刀向小婷劈來,護著羅總逃走。這兩個刀手哪裡是小婷的對手,小婷輕輕就將他們全打發掉。再一看,羅總一邊狂奔逃命,一邊大喊放箭。小婷一縱而起,出指凌空封了他的穴位,令他一個觔斗翻倒,再也不能跑了。這時,已有幾支怒箭向小婷飛來,小婷披風一抖,將這幾支箭全部反彈了回去。接著小婷身如幻影,一下躍進了射手中間,掌拍袖飛,轉眼,這六名弓箭手屍橫戈壁灘,弓毀箭斷,沒一個人能倖免。
逼使小婷痛下殺手的是,這些弓箭手對自己的威脅太大了,他們躲在暗處,遠遠地偷偷地向自己施冷箭,箭鏃上又淬有毒,一不小心,就被射中。漢朝大將軍霍去病西征到這一帶,在勝利後班師回朝時,就是不小心中了敵人的毒箭,以致一代名將,英年早逝。
在地下宮殿練武時,老爺爺就是以這一事件提醒小婷,哪怕有蓋世武功,一時大意,就會付出血的代價,甚至生命。自己剛才還是大意了,才掉進了敵人的網羅中,自己怎麼也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小婷在幹掉這伙弓箭手後,運氣凝神傾聽,察看還有沒有暗藏的敵人。她發現這伙從地下冒出的敵人,原來是在這一望無際又無任何遮攔的戈壁灘上,在一些不顯眼的駱駝刺下,挖了一個個小洞藏身的,所以才沒有引起自己的注意。
小婷傾聽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人的氣息,仍不放心,施展輕功,在機關四周又走了一圈,留意一些駱駝刺下是否有不尋常的變化。的確再沒有敵人了,小婷才放下心來,拾起敵人丟在地上的一口彎刀,朝給自己封了穴位不能動的羅總走去。羅總見她走來,一臉的驚恐之色。但小婷卻看見那個給自己掌力震飛、廢了一身功力的強五,掙扎著在地上爬行想逃走。小婷對這個賊人是恨透了,她先不去理睬羅總,身形一閃,出現在強五的面前,冷冷地問:「你還想逃走嗎?你怎麼不扒了我的衣服,吊起來示眾了?」
這個心狠手辣的賊人給小婷廢了武功,一隻手臂又給震得筋骨寸斷,想拚命一搏也不可能了,像廢人似的癱在地上,問:「你,你,你想怎樣?」
小婷問:「你說,我想怎樣?」
「好吧,你最好給我一刀,讓我痛快死去。」
要是在以往,小婷絕不會去殺一個已成廢人、全無反抗的賊人。但她太恨這個賊人了,問:「我在網裡時,你怎麼不一刀給我一個痛快死去,要那般折磨和凌辱我,連死後也不願放過我?」
「你,你,你想怎麼處置我?」
「你不是要我給你一刀嗎?好,我現在就給你一刀。」小婷拿起刀在他大腿上劃了一下,痛得這個賊人大喊大叫起來。
小婷說:「你叫喊什麼?我才給你一刀,還沒有將你一顆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麼顏色哩。」隨後又說,「你這顆心不必看了,一定是黑得發臭,看了會壞了我的眼睛。你就好好躺在這裡,等到夜裡喂餓狼吧。」小婷凌空一掌朝他拍去,又將他拍飛到幾乎乾涸的河灘上去,再也不去管他的死活,朝羅總走來,問:「你想怎麼死?」
羅總歎了一聲說:「在下也不祈望女俠饒命,只求女俠賜在下一刀,讓在下早一點死去,解脫痛苦。」
小婷說:「你以為我會輕易讓你去死嗎?」
「你要怎麼折磨我?」
「你不是要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嗎?我別的不會,只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也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怎樣叫在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辦呀,我將你綁在馬尾上,叫馬拖著你走,一直拖到西湖小鎮上去,到時,你就是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你,你,你怎麼這般狠心?」
「比起你來,我已經是心慈手軟了。不過,你要是願意老實回答我的問話,我可以放過你,饒你不死。」
「要是在下不願回答呢?」
「那我只好在你身上劃一刀,再問一句,不答,又再劃一刀,直劃到你願意回答為止。你想不想先試試我兩刀?」
「你要我回答什麼話?」
「說!是誰出那一千兩黃金,令你千方百計要活捉我?」
羅總不出聲了。
「哦?你不願意說?那我先在你臉上劃一刀,將你一張臉劃花了,再劃其他地方。」說著,小婷揚了揚手中的彎刀。
「你,你,你別劃。」
「你願意說了?」
「在下要是說了,你真的放過了在下?」
「我雖然是個女子,但也懂得江湖一諾千金的規矩。」
「是鮑公公。」
「鮑公公?是哪一個鮑公公?」
「就是鎮守肅州的監軍大人鮑公公。」
「是他?」
「在下不敢說謊。女俠,你不該得罪了鮑公公,將他的寶貝侄兒打成重傷。」
小婷不由相信了。的確,只有鮑公公才與自己結下了這麼大的仇怨,也只有他才出得起千兩黃金。自己也曾一度疑心是這姓鮑的所為,只是沒有證據,現在姓羅的這麼一說,回想起來取監軍印信的好心的軍爺,臨走時也悄悄告訴自己,一路上要小心。兩下一對證,果然是這姓鮑的太監了,問:「他出千兩黃金,要買我的腦袋?」
「是,他要求將女俠活捉交給他,活捉不了,死的也要,總之,他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小婷一掌拍開了他的穴位,同時也廢去了他一身的武功,說:「現在你可以走了。」
羅總呆住了,儘管他的武功不及怪叟、幻影手、霧裡飛,也是定西猴手下的高手,武功在其他人之上。現在廢去了武功,比打雜的下人也不如。他問:「你廢了我一身的武功?」
小婷說:「你為了這千兩黃金,甘為姓鮑的賣命,害死了那麼多人,我不去廢去你的武功,對死去的人公平嗎?」
「女俠不是答應放過在下麼?」
「是呀,我答應放過你,不會殺你,卻沒有說不廢去你的武功呀。現在你手腳完好,像常人一樣,只是沒有內力,不能言武而已。難道你還想保留武功,繼續為姓鮑的賣命?走吧,我已經對你是夠寬容的了。這樣,你對死去的人的家屬也有個交代。還有,你去對那姓鮑的太監說,叫他洗乾淨腦袋,等著我去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羅總無言,艱難地爬上一匹馬背走了。但他還是騙過了涉世不深的小婷,保護了定西猴,將遠在千里之外的鮑公公推了出來。
小婷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想:這個為貪圖千兩黃金的人,經過這一連串的慘敗,人員幾乎皆盡,現在只剩下他孤單一人,還廢去了一身的武功,量他今後再也不敢來犯自己了。小婷所以沒將他幹掉,是因為他當時對自己心存幻想,想收自己為他用,沒有立即殺了自己,從而讓自己在網中能爭取時間,凝聚一身的功力,震破了羅網,從鬼門關躍了出來,反敗而勝。
經過一連串的交鋒,先後擊敗了三大高手,用智用力,殺散了群匪,小婷的確付出了不少的精力,現在總算告一段落,透出了一口大氣。她望望天色,日已黃昏,西墜的紅日特別殷紅,掛在天地之間,戈壁灘上殘陽如血,戰馬悲鳴,一片戰後屍骸遍野的悲壯場面。
小婷在黃昏中打量前路,要去的西湖小鎮,還有三四十里路程,要是騎馬,恐怕趕不到了。小婷想了一下,乾脆棄馬不用,施展輕功趕路,不用半炷香的時間,在暮色蒼茫裡便出現在西湖小鎮,立即投店住宿。
西湖小鎮,是茫茫無際戈壁灘上人煙不多的小鎮,也是瓜州最西邊的一個小鎮,再往西走,方圓千里之內,絕無人蹤,那是一塊死亡之地。
小婷以為西湖小鎮是坐落在湖邊的小鎮,不但有碧波蕩漾的湖水,還有綠樹成陰的湖岸街巷,景色一定很美很迷人,要不,幹嗎叫西湖小鎮?可是到了西湖小鎮後才知道,小鎮根本沒有湖泊,連個小水窪也沒有,甚至敕勒河流到這裡也不見了,一條淺淺的河流,完全滲到地下。可以說敕勒河流到這裡便終止了,直到往西幾百里外的地方,敕勒河才時隱時現從地裡冒出來,但已不是河流,或者是一段濕地,或者是一段水窪,就是濕地或水窪也不是經常有,不時在戈壁灘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婷感到有些迷惘,怎麼自己昨天在遠處望見這一帶有一片碧水如茵的湖泊呢?後來她向店小二打聽,才知道這是戈壁灘上的一種幻覺,一些不知情的人,往往向這些湖水跑去,累得人疲馬倦也趕不到,甚至渴死在戈壁灘上。戈壁灘上的幻覺,同沙漠上的海市蜃樓不同。海市蜃樓中有人有景有城市樓閣,但不久便消逝,一切恢復正常。而戈壁灘上湖水的幻覺,卻永遠出現在你前面不遠的地方,不會消失,令口渴不止的人窮追不捨,直至渴死在戈壁灘上。只有到了日落黃昏後,這湖水也在遠處消逝了,只有滿天的星星月亮,和漆黑的夜空。
小婷聽了不禁凜然,幸好小風子叫自己帶上水囊,千萬別離開敕勒河朝別的方向走,不然,就極易在戈壁灘上迷失方向。
小婷投店住下後,仍保持高度的警惕。在西湖小鎮住了一夜,幸而沒有什麼事發生。可是在與西湖小鎮相隔六十多里的望桿子小鎮上,也是小婷擊敗了怪叟的地方,定西猴卻緊張極了。一直等到深夜,才見到神情沮喪、身子虛弱、狼狽不堪的羅總單人匹馬回來,身邊沒一個隨從。定西猴羅九爺一見他這副神情,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知道他們不但沒有將怪病女俠活擒,甚至所有埋伏的人全完了。
定西猴所以在望桿子小鎮住下來,沒連夜趕回定西城,就是仍抱一線幻想,希望自己的本家兄弟、能幹的總管家,能用機關活捉了小婷,就是活捉不了,弄個死的回來也好,不但可以向鮑公公有所交代,自己也可以安枕無憂。現在看來,什麼都完了。
當定西猴聽完羅總講述當時的情形時,怔了半晌問:「她不用她那把寶劍,就震破了那刀劍不入的羅網?」
「是,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與強五對掌震飛強五後,雙臂一震,便破網而出。當時我真給嚇壞了,不知這女妖哪來這一股不可思議的神力。」羅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接著說:「是了,江湖上傳說她有一種怪病,男人碰不得,現在看來果然所言非虛。」
「這跟她的怪病有什麼關係?」
「九哥,她這種怪病,男人一碰,就會發作起來,體內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正因為強五魯莽與她對掌,令她怪病發作,從而震破了羅網,令我轉眼之間,功虧一簣,壞了大事。」
定西猴又呆了一陣:「看來我不該派強五這傻牛去協助你。」
「九哥,現在說什麼也遲了。為以防萬一,九哥還是先到外面避開,等這妖女離開了吐魯番國境後,再轉回來也不遲。我們再不能與這妖女作對了,連三大高手都一一敗在她的手下,不是重傷就是殘廢,也再無力量與她為敵。我們死傷了那麼多人,也算對姓鮑的有所交代。他要與妖女為敵,恕我們再無能為力,請他另請高明好了。我們總不能為了姓鮑的,連老本也賠光。九哥,我們還得留下一些力量,以防雪山聖女和沙州的飛天刀才是。」
定西猴不禁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我們再不能與妖女為敵了。我先去吐魯番的葡萄溝住上一年半載才回來,這裡的一切,由你打點了。」
「九哥放心,這妖女還不知道這一切是九哥所為,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她今後只會去找這姓鮑的,不會找九哥的麻煩。」
「你不擔心這妖女今後會來找你?」
「九哥,我想過了,她不會再來找我了。她要殺我,早已殺了,也就不會廢了我一身武功而放我走。再說,我已經成了廢人,她殺我又有何用?」
是夜,定西猴交代了一切事務後,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望桿子小鎮,帶了一些武士和隨從,扮成商人,取路而去葡萄溝,遠遠避開小婷。
小婷在西湖小鎮呆了一天,直到日落黃昏,仍不見小風子到來,不禁有些擔心了。小風子有江湖人的特點,信守諾言從不失約。他沒有到來,恐怕出事了。
小婷在客棧裡呆不住了,打扮成普通的漢家女子,走到鎮口去張望。她的那件披風,在交鋒中,為霧裡飛那一口寶刀劃開,再也不能用了,索性連江湖女子那一身勁裝也不穿了,換上漢家女子的衣褲出門,反而沒人注意。
昨天一連多次的戰鬥,死傷了那麼多人的事早已傳到了小鎮上,人們紛紛相傳。怪叟、幻影手之事沒人去注意,反而是名震這一帶的霧裡飛,人們談論得最多。人們傳說這不可一世的馬上英雄,敗在了一位神奇的女子之下。他縱橫戈壁灘上的三十六騎,往日是銳不可當,可是昨天一戰,傷亡過大半,只剩下七八騎護著受傷的霧裡飛落荒而逃,這不能不說是這一帶的驚人大事。
人們紛紛猜測這位武功不可思議的神奇女子是誰。有的說是雪山的聖女,有的說是天山派的一位女劍俠,有的說是崑崙派一位女高手。總之她是騎著馬飄然而來,擊敗了霧裡飛後便飄然而去,到底是誰,誰也說不清楚。她有點像十多年前,紅遍大漠的飛旋彎月聶五娘般的人物,所不同的是,這位神奇而又神秘的女子,是用劍而不是用彎刀。
小婷所以不為人注意,是因為她昨夜在掌燈時才進鎮投宿,身上既無任何兵器,又沒有騎馬而來。何況她一早又換過了一身衣服,不但鎮上沒有幾人注意,就連店小二也看不清她投店時的模樣。
小婷轉到鎮口上張望,沒見到小風子,卻看見遠遠的道路上塵土飛揚。首先是四條佩帶兵器的勁裝漢子,騎著四匹健馬飛奔而來。小婷不由怔了一下,暗想:不會是給自己廢了一身武功的那個羅總死不悔改,又派一批高手前來找自己報仇雪恨?
小婷閃到道路邊。隨後,在飛揚的塵土中,看見一面迎風飄揚的大旗,旗後面是一列車馬,伴著滾滾的塵土而來。小婷又思疑了,有這樣明目張膽前來找自己尋仇的嗎?小婷一下又看見了旗上的四個大字:「虎威鏢局」,心中才明白原來是虎威鏢局押著一隊鏢車來到這裡了。
虎威鏢局可以說是崆峒派屬下的一個鏢局,也是西北江湖上一個響亮的鏢局,名聲好,人手多,信譽佳。鏢師們個個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有的更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名氣。它的總鏢師,就是崆峒派門下的一位得意弟子郝天雨,不但武功一流,在江湖上的人緣也好,各地都有他的朋友。當然,它後面的靠山,是西北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崆峒派,也是中原武林中九大名門正派之一。山賊、草寇和各處的強梁都知道,要是惹惱了崆峒派的人,劫了虎威鏢局的鏢,崆峒派的人報復起來,是十分的慘烈,那是寨毀人亡,沒一個倖存者。所以虎威鏢局保的鏢,沒人敢染指,令托鏢的人最為放心了。
小婷十分奇怪,一般虎威鏢局保的鏢,都是保到嘉峪關為止,不出關外的。怎麼這次將保鏢的業務,發展到關外來了?難道虎威鏢局已打通了西域各國的關卡?不知虎威鏢局這一趟走的是什麼鏢,是誰押的鏢,目的地是何處?
但小婷知道崆峒派有一條極為嚴格的規矩:本門的弟子,絕不能學其他門派的武功,否則,輕則廢其武功,逐出門派,重則斷其手腳,永固山中。小婷雖然不是崆峒派的正式弟子,但已為崆峒派視為自己人,遲早都會成為崆峒派的正式弟子的。現在自己又練成了爺爺一身的絕技,也就是說,學了其他門派的武功,不知崆峒派的人會怎樣處置自己?這就是小婷從地下宮殿出來之後,沒有回崆峒山,而先去尋找小風子和尋找殺害自己父母仇人的原因。
所以虎威鏢局的出現,特別引起小婷的關心。她在這支龐大的商隊中,看見了押鏢的人是郝天雨,也看見了徐鏢師,害怕他們認出自己來,便閃到路邊的人群中去。
小婷知道郝天雨非常不好說話,人也非常固執,他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得了。
其實小婷的擔心是多餘,事隔五年,小婷已從一個小丫頭變成了美少女,就是思思小姐到來,恐怕也認不出現在的小婷了。
小婷在車隊中,又看見那個波斯大商人哈里札,他前後有四名剽悍的刀客護衛。這個波斯人哈里札,可以說是虎威鏢局的老主顧,每一次來中原經商,都是托虎威鏢局保的鏢。五年前,小婷在蘭州見過他。當時神秘刀客盜去了他的一塊漢玉,傳說是文成公主佩戴過的,價值連城。那次害得自己和思思小姐也受到懷疑,幾乎為崆峒派的高手抓了回去。
好一會,這支近百人的鏢車馬隊全進了小鎮。小婷仍不見小風子出現,心裡更擔心了。看來他一定在路上出了事,或者給什麼事耽擱了,但願他沒有危險才好。
小婷看看天色,夜幕降臨,鎮上家家戶戶已掌燈,只好動身轉回客棧。看來小風子今夜是不會趕來了。要是他明天還不出現,自己恐怕要轉回去尋找他了。
回到客棧時,客棧已完全變了樣,以往空蕩蕩的院子,現在放滿了馬和車,馬嘶人叫喚,像一個熱鬧的圩場。客棧裡所有的房間全住滿了人,就連客棧的柴房也騰出來讓人住。
西湖小鎮只有這麼一間客棧,平日居住的客人不多,現在一下湧來了近百人的商隊,又怎不擠滿?幸好這客棧有一處供客人專放騾馬車輛的空地,不然,這支商隊和虎威鏢局的人,只好在鎮邊郊外露宿了。
小婷希望趕快回到自己的房間,別讓虎威鏢局人認出來。真是越窮越見鬼,越冷越颳風。小婷不想碰到虎威鏢局的人,虎威鏢局的人偏偏在她的房門口等候著她,這個人還是總鏢師郝天雨。
小婷心中一怔,難道郝天雨已認出自己來了,特意在等候自己?
店小二一見小婷,連忙趨前兩步,說:「尚小姐,那位客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所以在這裡等候你回來。」
小婷真正的姓,是複姓「上官」,全稱應該是上官小婷才對。在這世上,除了崆峒派秦掌門人夫婦知道之外,就沒人知道她的姓氏,就連思思小姐也不知道,只稱她為小婷,就是小婷自己,也習慣所有人稱她為小婷。在一般人看來,一個伺候人的小丫頭不應該有姓。只有地下宮殿那位怪老人,在傳授武功時,問了她的姓氏。
及至她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在投宿住店,要登記客人姓名時,只說姓肖名婷。從涼州一直到肅州,用的都用肖婷。到了西湖小鎮,她感到一天下來一連交鋒三四次,殺死殺傷了那麼多人,為避免人注意,不再用肖婷了,便取了自己姓氏的一個字。可是百家姓上沒有「上」這個字,便取其諧音「尚」,登記的姓名是尚小小,因此店小二便稱她為尚小姐。小婷昨夜投店時出手大方,一下就給了店小二一片金葉子,不但自己要一個房間,更包下了隔壁的另一間客房,以備小風子今天的到來。
對店家和店小二來說,誰有錢誰就是大爺,所以店小二對小婷便十分恭敬了。
小婷問:「跟我商量什麼事?」
郝天雨這時也走了過來,對小婷拱拱手說:「尚小姐,在下聽店小二說,小姐昨夜多包下的一間房間,似乎還沒有人住,不知小姐能不能讓出來,讓在下的人住一夜?」
「哦,你要我讓出那一間房間來?」
「望小姐方便,至於房金,在下願雙倍奉還。」
本來這事不必總鏢師郝天雨親自出面,打發一個鏢師來說已經夠了。但郝天雨為人十分警惕,從西安接這趟鏢,一直護送到了這小鎮,一路上聽聞江湖上出了一個武功十分驚人的怪病女俠,殺了不少地方惡霸,懲治了不少地方流氓,更擊敗了江湖上有名的大漠雙鷹,招惹了肅州監軍鮑公公,心中十分驚訝:江湖上幾時出現了這麼一個不為人知、武功又如此厲害的女俠?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了。以怪病女俠的行為來看,似乎是一位俠道上的人物,更沒聽聞她有盜竊或濫殺無辜之事,本應放心才是。但他江湖經驗豐富,不輕信人言。難道怪病女俠,是衝著自己這一趟價值不菲的鏢車而來,故意幹些俠義之事,令自己不防?
今天,他從定西城來到這西湖小鎮,在路上聽聞了怪病女俠單人獨騎,殺敗了戈壁灘上縱橫南北、所向無敵的霧裡飛和他的三十六騎之事。
郝天雨十分驚奇,不知霧裡飛和伏擊的人,與怪病女俠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怨,會有這麼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郝天雨更到現場觀察了一下,心中凜然。他自問,要是霧裡飛和他的三十六騎以及眾多弓箭手,要洗劫自己的鏢,後果真不敢去想。說不定自己也必喪身戈壁灘上,逃生的沒有幾人。從現場觀察,怪病女俠的武功不止是厲害,簡直是高不可測,鏢局中所有的鏢師就是聯手,恐怕也勝不了怪病女俠,哈里札身邊的剽悍武士,也不是其對手。但願這位怪病女俠,不是衝著這趟鏢來才好。
所以在投店住宿時,聽說一位年輕女子包下了一間至今沒有人住的空房,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他擔心手下的鏢師和一些趟子手不知事情輕重,得罪了這位女子,便親自出面了。
當小婷一出現時,郝天雨就以武林中人的目光,暗暗打量著小婷的舉止。他看出小婷的一雙目光中沒有什麼神蘊,身上也沒有兵器,只是一般的漢家女子,不是武林中人,更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怪病女俠,心中又是訝然。
小婷一聽郝天雨想請自己讓出那間為小風子準備的房間時,反而怔了一下,看來郝天雨並沒有認出自己,也不是為試探自己而來,便放心了。
郝天雨感到小婷似乎猶豫了一下,連忙說:「尚小姐,在下只是住一夜,明天一早就走,要是小姐真的不方便,在下也不敢強求。」
小婷連忙說:「不不,看來我的那位親戚今夜不會趕來了,你們要住,就住下吧,也不用加倍還我房錢。」
「在下多謝小姐。」
「大叔,你別多謝我,這房間又不是我的,是這店家的。你們明天一早,真的就走嗎?」
「是,我們只住一夜,明天一早便要趕去沙州,絕不敢誤了小姐的親友住宿。」
店小二立刻將那空房打開。不久,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姐,帶著一位佩劍侍女,到小婷隔壁的空房住下了。小婷一見,更放心下來。初時她還擔心是郝天雨等人住下,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不方便,原來住的是位小姐和她的丫環。
這位小姐一住下,便過來拜謝小婷。交談之下,才知道這位小姐是郝天雨的女兒郝彩雲,自幼練得一身好功夫,更擅長崆峒派的劍法。她生性好動,想在江湖上走動,增廣見聞,要求父親帶她出來走這趟鏢。郝天雨也感到女兒武功不錯,就是鏢局中的一些鏢師,武功也不及她,帶她出來走動,不但增廣見識,也是自己的一個好助手,所以便帶她出來走這一趟遠鏢了。說不定今後鏢局,也會交由女兒打點。
郝彩雲雖是小姐身份,卻沒有千金小姐的嬌矜。到底是江湖兒女,熱情、大方、豪爽。她有程思思小姐那一股的英氣,卻沒有程思思小姐那一種好勝逞強的蠻氣,性格隨和多了,對人也有禮多了。
小婷過去也知道郝天雨有一位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兒,但從沒見過面,郝彩雲是一直住在西安虎威鏢局的總局之中,極少上崆峒山。眼前的郝彩雲,對人熱情、大方、有禮、隨和,就感到有一種親切感,真正是他鄉遇故人,交談起來,也就十分投緣。
郝彩雲從父親口中知道,她住的房間,是小婷讓出來的。父親也對她說,這位女子不是一般的鄉下人,而是一位通情達理的江湖女子,你應該去拜謝她才是。
彩雲聽父親這麼說,訝異地問:「她是一位江湖女子?那她是一位練家了。不知她的功夫怎樣?」
郝天雨說:「看不出。」
「什麼?爹,你是行家,還看不出?」
「從她眼神看,似乎沒有什麼內力,但她卻手腳敏捷,步履輕盈。」
「爹,她不會是江湖上賣藝人,學的是一些花拳繡腿的功夫吧?」
「不不,你千萬不能這樣看。江湖上龍蛇混雜,奇人異士不少,不少絕頂高手,往往是深藏不露。你去拜謝她,千萬不可得罪了。」
「爹,女兒怎會去得罪人的?她讓出房間給我住,我要感謝她才是。」
「你能這樣,爹就放心了。爹對她,總有些思疑。」
「爹,你對她有什麼思疑?」
「女兒,我們一路而來,聽到不少人傳說,江湖上近來出現了一位怪病女俠,武功十分的驚人。」
「爹,你思疑她是怪病女俠?」
「是有一點思疑。但從她的眼神中看,應該沒有什麼內功修為,就算她的拳腳功夫再好,也難以達到高手的境界,似乎不像怪病女俠那種武功莫測的驚人高境,只是一般江湖上的女子。不管怎樣,你可不能去招惹、得罪了她。」
「爹,我知道了。」
所以,郝彩雲不單單是來拜謝小婷,也在暗暗觀察小婷。
可能是彩雲與小婷的氣質相似,年齡又相近,大家又同是江湖中的兒女,所以交談幾句之後,便感到十分的投緣,有相見如故之感,最後竟以姐妹相稱,無話不說了。當然,大家都各有底線。小婷對自己的過去、學武的經歷是絕口不談,彩雲也不敢多問。而彩雲呢,也絕口不提鏢中的貨物,只說隨父而來,到江湖磨練,增加見聞,結交一些江湖朋友,拜見一些武林前輩。在這方面,似乎彩雲比小婷更天真稚嫩。
小婷從彩雲的口中知道,虎威鏢局這一趟鏢是從西安出發,而且是波斯豪商哈里札,指名道姓要郝天雨親自出馬保這一趟鏢,目的地是吐魯番的都城。
小婷問:「妹妹,你們一路上沒碰上山賊、土匪劫你們的鏢嗎?」
「有呀,我們從西安到平涼州的路上,碰上了一夥不知死活的流寇,想劫我們的鏢車,一輪交鋒後,全將他們打跑了,為首的匪徒,也給爹幹掉。第二次,我們經過烏鞘嶺時,又碰上了一夥蒙面山賊,想劫我們的鏢,同樣也給我們擊潰打跑了,但我們也傷了一些趟子手和一位鏢師。過了烏鞘嶺後,就沒人再敢動我們的鏢了。」
「妹妹,這兩次交鋒,你有沒有出手?」
「有呀,我還刺傷幹掉了幾個匪徒,救了兩個受圍困的趟子手,將匪徒劫走的一輛鏢車搶了回來。」
小婷用羨慕的眼光望著彩云:「妹妹,我真佩服你的勇氣,敢與這麼多的山賊、土匪交鋒。要是我,見到這麼多的賊人,恐怕嚇也給嚇死了。」
「姐姐,你不是在笑我吧?說勇敢,我看姐姐比我更勇敢,敢單身出來。要是我,沒有爹和眾位叔叔伯伯為伴,也不敢一個人出來行走江湖。」
小婷說:「我也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也有人為伴,要是我一個人,打死我也不敢出門。」
「與姐姐為伴的人會不會功夫?」
「不會。」
「不會?那你們碰上了土匪強人怎麼辦?」
「跑呀,找地方躲起來呀。幸好我們一路上沒遇上什麼土匪強人。再說,我們沒有值錢的東西,他們要搶,也不會來搶我們。」
「什麼?姐姐昨天來到這裡,路上沒遇上土匪強人?」
「沒有呀。」
彩雲望了望小婷:「姐姐昨天從定西城來到這裡,怎會沒碰上強人的?」
「誰說我從定西城來這裡了?」
「姐姐不是從定西城來這裡?」
「哎,妹妹,你不會以為我就是那位單人匹馬殺敗霧裡飛那伙強人的女子吧?」
「難道姐姐不是?」
「你看我像嗎?」
「我不知道。」
「是不是你爹疑心我就是那位本事極大、功夫了得的女子了?」
「我爹是有點疑心,但沒有肯定。」
「怪不得妹妹一到我房間,就四下打量,上下望著我。」
「姐姐,你不會怪我吧?這是我們江湖中人應有的小心,姐姐不是一樣在暗暗打量我嗎?」
小婷笑了:「妹妹,你真是一個天真老實的人,我要是那位什麼女俠就好了。這樣,我就不會苦苦在這裡等候一天,等我那位親戚到來,而是一個人上路了。」
「姐姐真的不是從定西城來?」
「我是從北面一百里的一個鎮子來的,快到西湖時,我那位親戚有事去了別處,叫我先來這裡等他。誰知我足足等了一天,也不見他到來,我正在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姐姐,你打算去哪裡?」
「去沙州。」
「去沙州?姐姐,那太好了,明天我們也去沙州,姐姐就跟我一塊去沙州吧,不用等你的那位親戚了。再說,姐姐也不用害怕路上碰著強人了。」
小婷遲疑了一下,心想:要不是為了這小風子,跟隨鏢局去沙州實在太好了,顯然郝天雨他們根本沒有認出自己來,用不著擔心。可是又想到,小風子來到這裡不見自己,不叫他更擔心?便說:「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要是我的親戚明天來了不見我,不叫他擔心?我還是在這裡等他的好。」
「姐姐,你請店家給你傳話,說你跟隨我們先去了沙州,叫他來沙州找你不好嗎?」
「要是我先去了沙州,萬一他不來,我去了沙州也沒用,沒法去找我要找到的人。這個人,只有我親戚才認識,我不認識。」
「要是你的親戚明天不來,姐姐怎麼辦?」
「我就再等他一天,再不來,我也只好轉回家,不去沙州,以後再去。」
「姐姐去沙州找那人幹什麼?投靠他?」
「不,我是去討債。」
「討債?」
「是,他欠下我父母的一筆債,所以才去。」
彩雲還想和小婷談下去,但鏢局派人來叫彩雲用飯了,只好中斷了談話。彩雲說:「姐姐,你和我一塊用飯好不好?」
「妹妹不用客氣,我已經用過飯了,多謝了。」
「姐姐幾時用過飯了?」
「你們沒有來之前,我已經用過了,所以才到鎮子上走走。妹妹,你快去用飯吧,別叫你爹等著。」
「姐姐,那我告辭了。」
「妹妹請便。」小婷站起來相送。
是夜,小風子真的沒有趕來,令小婷擔心了一夜,幸好彩雲也沒有來煩她。從定西城到西湖小鎮有一百多里,不但人累,馬和駱駝也累了。從西湖去沙州,也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商隊要是不一早動身穿越戈壁灘,恐怕天黑也趕不到沙州。所以鏢局除了值班守夜的,其他的人一早都睡了。
第二天天還濛濛亮,虎威鏢局的人,便押著鏢車,護著商隊的人,浩浩蕩蕩離開了西湖,往南而略偏西的方向,直奔沙州而去。小婷這時卻在房間內凝神運氣練內功。早晚勤練內功,小婷可以說是極少中斷過,不論是在地下宮殿,還是在旅途中,都是如此。這時她一身真氣渾厚,在武林中,可以說是少人能及。
小婷在房間練完內功後,又練了一會劍法。一套旋風舞劍法練完之後,便收斂一身真氣,恢復了常態,略為休息一下,見窗外天色大亮,便開門出來。這時鏢局的人早已走了,整座客棧,只剩下小婷一個住客,客棧變得清靜多了。
店小二一見她出來,立刻交給她一封信。小婷有些驚訝:「這是誰給我的信?」
「小姐,是鏢局郝小姐叫小人交給你的。她一早動身,不想驚擾了你。」
「多謝你了。」
「不敢,小人現在去給小姐打水洗面,準備早餐。還有,小姐這兩天的房錢,郝小姐已為小姐代付了。」
「哎,你怎麼要她為我付錢的?」
「小人不敢推辭。小姐。看來郝小姐為人頂大方的,她願意交你這樣一位朋友。」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小姐。」
店小二走後,小婷拆開信一看,信內容大意是這樣:「尚姐姐:小妹一早動身,不敢驚醒姐姐清夢,不及面辭,留書代為告辭。小妹到沙州之後,有三兩天的停留,望姐姐來到沙州,千萬來探望小妹才是,小妹也在沙州盼望再見到姐姐,能再敘姐妹之情。小妹彩雲拜上,敬請妝安。」
小婷讀完了信後,不禁為郝彩雲的熱情打動了,自己能結識這麼一位大方、熱情的妹妹,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但又為彩雲的天真擔心了。她這麼天真、熱情,一旦在江湖上獨自行走,極易為壞人引誘而上當。這個彩雲妹妹,比自己更天真稚氣,不知江湖上的人心險惡。要不是她與父親同行,自己真要暗暗去保護她的安全了。
小婷梳洗後,用罷早飯,仍不見小風子到來。正所謂等人嫌久,憎人嫌丑,小婷從上午盼到下午,從下午又盼到黃昏,足足盼了一天,仍不見小風子出現。這一天的時間,小婷像過了一年似的。一些遠道而來的旅客,都陸陸續續在客棧中住下,唯獨沒有小風子的身影。小婷從埋怨、急切的盼望,轉變為心煩意亂的不安了。要是小風子這時在她面前出現,她準會大罵小風子一頓。小婷暗想:他到底出什麼事了?是有事給人絆住在定西城不能脫身,還是在路上遭到強徒的搶劫而身遭不幸?要是這個混混在今夜裡還不出現,明天一早,便要動身轉回定西城,尋找他的下落了。
小婷正在不安地用吃飯時,驀然聽到店外有人叫馬嘶的響聲,心中不禁一動,不會是這個混混現在趕到了吧?她往店門口一望,只見店門口出現了一條漢子。這個風塵僕僕的漢子,是典型的西北道上刀客的打扮,左眼上還戴了一個黑色的眼罩,顯然又是一個失去左眼的剽悍刀客,不是小風子。小婷不禁又失望起來,看來這個混混今夜裡不會出現了。
這個剽悍刀客用他的一隻右眼掃了客棧的大堂一眼。這個大堂,也是所有旅客們用飯的地方,擺了不少方桌,也有一些旅客在用飯,小婷是其中的一個,獨佔了一張桌面。這個剽悍的刀客,沒人坐的空桌不去,卻逕自朝小婷走來,旁若無人般在小婷的對面,大模大樣坐了下來,將自己身上的彎刀「啪」的一聲,往桌面一放,沙啞著聲吆喝店小二:「快,快給老子弄罐烈酒來,再來兩碟上好的下酒好菜。」似乎這張桌子,沒有小婷這個人似的。
小婷不由一怔,這是哪一條道上的剽悍刀客,這般的目中無人?幹嗎有空的桌子不去,偏偏要坐到自己的桌子?他不會是有意衝著自己來的吧?不禁問:「大爺,那邊有空桌你不去坐,幹嗎要坐到小女子這桌子來?」
剽悍刀客說:「老子喜歡。」
小婷忍著氣說:「既然大爺喜歡,小女子到別的桌去坐,這張桌讓給大爺好了。」小婷又對店小二說,「小二哥,麻煩你將我的飯菜搬到別的桌面去。」
店小二早已感到這個單眼刀客來意不善,也暗暗擔心,一旦打鬧起來,生意就不用做了。現在小婷主動讓出這張桌子,以避開這個惡刀客,是再好不過了,連忙應著:「是,小姐,小人馬上給小姐搬過去。」
剽悍刀客喝聲:「不准搬。」
店小二怔住了,小婷也一時間怔住了,問:「大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剽悍刀客朝小婷問:「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認為我不配與你同桌吃飯飲酒?」
小婷一聽,這不是打橫來嗎?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顯然,他是存心來找我鬧事。小婷仍忍著,裝成害怕的樣子:「大爺,小女子怎敢瞧不起大爺你的?小女子只是……」
「你別只是了,那兩三張桌面,你不能去,去了,恐怕也得給人趕回來。」
「又有誰會趕小女子了?」
「你聽聽,外面又來了一夥人,他們會對你更不客氣,你還是跟我同桌吃飯的好。放心,我一根手指頭也不會動你。」
果然,外面又是一陣人喚馬叫,有十多位旅客騎著高頭大馬,湧到客棧投宿住店,一下將那三張空桌都佔了。小婷不禁向這一夥不速之客暗暗打量。首先是四位佩帶刀劍的武士,擁著一位神態傲然、睥睨一切的貴人進店。隨後跟著進店的是一色勁裝、佩帶兵器的勇士。先是那位華服貴人和他的四名武士佔了一張桌,十六名勇士佔了其它兩張空桌。店小二給單眼剽悍刀客送了酒菜後,便連忙去招呼這一夥客人了。小婷心想:這一夥人又是哪一路上的人馬?商人不像商人,馬幫不像馬幫,更不是山匪馬賊之類的人物,似乎是西域某國的王家貴族,因事而路過西湖小鎮。
現在,小婷不想和這剽悍單眼刀客同桌用飯也不可能了。而這位剽悍刀客,似乎不屑去理睬這夥人一樣,背著他們飲酒吃菜。至於其他的客人,都紛紛驚奇地打量這一夥人。
小婷一下看出,貴人身邊的四位武士,幾乎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而且其中兩位,她還感到有些面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就更引起小婷的思疑了。
這位貴人,不但神態傲然,目光中還有一種逼人的威嚴。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所有的人,然後將目光停在小婷身上,小婷給他看得不自然起來。
突然,那單眼刀客輕輕地對她說:「小姐,在下有事先告辭了。在下的酒飯錢,煩請小姐代付。」說完,也不管小婷答不答應,起來飄然而去。
小婷本想說,我跟你素不相識,幹嗎要為你代付酒錢?可是這位刀客行動好快,轉眼已不見了蹤影。就是店小二也愕然,以為這刀客會丟下銀兩而去,誰知他什麼也沒有丟下,不禁叫起苦來,想追出去要債。小婷說:「你別追了,他這頓酒錢,算在我賬上好了。」
小婷心中感到奇怪,這位單眼剽悍刀客又是什麼人?他驟然而來,又驟然而去,來時那麼橫蠻,似乎要與自己過不去,走時又那麼客氣,還莫名其妙請自己代他付酒錢,世上怎有這樣的怪人?要不是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的武功,真想追出去,找他問個明白。
小婷用罷晚飯,付了賬,便轉回自己的房間,心想:小風子今夜裡是怎麼也不會來了。當她開門進房,點亮了桌面的油燈時,驀然之間,發現一條黑影閃了進來。小婷正想喝問,那個黑影輕輕「噓」了一聲說:「小姐,你千萬別大聲嚷嚷。」
小婷在燈光下一看,那一條悄然閃進來的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飯後叫她付賬的單眼剽悍刀客。小婷又驚訝了:「是你?」
「不錯,不錯,正是在下。」
小婷凝神戒備:「你想幹什麼?」
「在下沒想幹什麼。」
「你是不是認為我好欺負?你吃飽了酒飯,卻叫我付錢,現在又像賊一樣溜進來,還說沒想幹什麼?」
「我來看看你也不行嗎?」
「你——你最好給我滾出去。要不,我就大喊來人抓賊了。」
「別喊,別喊。你一喊,我就死定了。」
小婷一聽,這不是剽悍刀客的口吻,卻好像是常人一般,便說:「好呀,那你快給我滾。」
「小姐,你真的要我滾出去,不想看清楚我是什麼人?」
「看清楚你,你有什麼好看的?」
「小姐,你要是看清楚,就不會趕我出去了。」
這個單眼、神情剽悍的刀客一邊說,一邊將左眼罩除了下來。小婷一看,又怔住了:「什麼?你不是瞎了一隻眼,是裝的?你幹嗎要騙人?」
「我要不這樣,又怎能顯出我的剽悍來?往往戴了一個黑眼罩的人,別人見了才感到有些可怕。」這位刀客說著,又將自己一臉的絡腮鬍子除了下來,三四十歲凶悍的刀客,一下又變成了二十上下的青年人,一雙眼睛,閃著狡黠的眼神,而且連沙啞的聲音也變了,問:「現在你看清楚我是什麼人了吧?」
小婷這一下驚喜了:「什麼,是你這個混混?」
這個所謂剽悍、單眼的兇惡刀客,竟然是小婷日盼夜盼、為他擔心的小風子。她怎麼也想不到機靈、狡黠、善於在江湖上混日子的混混,會打扮成自己也認不出的剽悍刀客,不論形態、作風、舉止,都與以往不同。看來小風子在這四五年中,已變成善於化裝的人物了,是江湖上一個百變人物,怪不得他在江湖中混得這麼順利,自己以往,白為他擔心了。
小婷問:「你幹嗎化裝成這樣來戲弄我?」
「我想看看你認不認得出是我,要是你都認不出來,那別人更認不出我了。」
小婷揚著臉說:「現在我也看不清你是什麼人,你給我滾出去。」
小風子怔了怔:「你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你不是生氣跟我鬧著玩吧?」
「誰跟你說真說假了?誰跟你鬧著玩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小風子呀。」
「你這麼善於化裝多變,說不定你化裝成小風子來騙我,我又怎知你是真的小風子,還是江湖上的一個大騙子?」
小風子反而愕住了,一時間不知怎麼辦好。
小婷又揚了揚眉問:「你滾不滾出去?你不出去,我就將你從窗口扔出去,到時將你扔得半死,就別怨我。」
「你,你,你真的不相信我是小風子?」
「我與小風子分手時,他是一個彎腰駝背的半老頭,現在你卻是一個奸猾的小白臉。再說,我疑心你是不是將小風子殺了,化裝成小風子來騙我?」
「小婷,不不,婷女俠,你要怎樣才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將你的衣服脫下來,光著上身讓我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小風子了。」
小風子遲疑著問:「我脫光了上身,你就認出我來?」
「因為小風子背脊上有一顆與眾不同的紅痣,別人要是化裝,怎麼也化不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背脊上有一顆紅痣了?」
「因為,因為……喂,你脫不脫的,不脫,我可叫喊啦。」
「別叫,別叫,我脫,我脫。」小風子只好將上身衣服脫下來,讓小婷看自己的背脊,一邊問:「有沒有?」
「沒有,原來你果然是假的。」
小風子一怔:「沒有?你這不要了我的命嗎?」
小婷「撲哧」一笑:「算了,你快穿好衣服吧,我相信你是真的了。」
「那你怎麼嚇我?」
「誰叫你扮成一個凶悍打橫來的單眼刀客捉弄我?」
小風子吐了一口大氣:「剛才你幾乎將我嚇死了。」
「沒有那麼嚴重吧?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真的?」
「可我不知道我背脊上有一顆紅痣。對了,你怎麼知道我背脊上有一顆紅痣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背脊有顆紅痣?」
「我真的不知道,我後腦殼沒長眼睛,能看見嗎?而且也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背脊上有紅痣。」
「那次你在神仙湖畔失足掉進了湖裡,是我將你救起來,在為你脫下一身濕衣服時,便看見了。你以為我會偷看你換衣服嗎?」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正經八百的女子,怎會偷看一個男人換衣服?不過我有了這顆紅痣,就好辦多了。」
「好辦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