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雙騎聯袂 英雌示情 文 / 公孫夢
等宋岳在朦朧中清醒,睜眼一看,原來是在房中,身躺床上,商亞男坐候床邊,殷殷注視,不禁一怔,道:「商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五通橋,岳兄,你已睡了一天一晚,如今服了我家特製傷藥,不知是否好些?」
宋岳微一運氣,除週身軟弱無力外,真氣尚能暢通,聞言不禁點頭長歎一聲,道:「要不是姑娘相救,在下已經命喪龍池,唉!想不到四異後人,竟擋不過『龍神』九招!」
他這一份慨歎,充滿了哀傷的心情!
這是他踏入江湖以來,除紅燈教主外,第一次受到挫折。
一個剛傲的人物,在經過挫折後,難免有些英雄氣短!
現在,宋岳就是這樣,龍池一戰,他想起了酒叟受傷後的心情,如今自己才體會到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滋味
商亞男雖然個性豪放,但她仍舊具備著女性的細膩心理,見狀哪有不知之理,她爽快地哈哈大笑,道:「岳兄,你以為自己失敗了嗎?」
宋岳臉上現出一種無聲的苦笑!
「岳兄,你錯了,以疲勞之師,戰靜待之敵,勝敗又何足論!」
宋岳茫然地沒有回答,此刻,他想起自己昔日勸酒叟的話,想不到今天竟由商亞男來勸自己。
商亞男幽幽一歎,自怨道:「其實也是小妹不好,轉了二三個圈子,才甩脫那批和尚,到得太遲。」
宋岳搖搖頭道:「姑娘二次相救,已盡全力。勝敗之事,何能怪人?」說到這裡,不禁關心起她的拒敵經過,繼續道:「你力拒追兵,沒有遭到麻煩吧?」
商亞男哈哈一笑,道:「小妹早已告訴過你,我自幼長於蜀中,說句大話,峨眉派的和尚對峨眉山地理,還沒有我一半熟,三個圈子一兜,早把他們拋出三十里外,何來麻煩?」語聲到此一頓,神色一整,繼續道:「岳兄,忝在知交,小妹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姑娘直說不妨。」
「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勸其志向,劉邦稱帝之前,尚有霸上之危,鴻門之辱,岳兄未辱未敗,受些微挫折,竟失豪傑之氣,實使小妹有些失望!」
這與宋岳勸酒叟之意,如出一轍,語雖不同,含意則一,宋岳情不自禁地目光由空間收轉,凝注在商亞男臉上。
只見商亞男繼續道:「岳兄走訪各大門派,定有深意,敗不為辱,何不苦功湔雪,難道『龍神』不但傷兄之體,而已傷兄之志?」
這番話使宋岳倏然振醒,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應以「三才居士」秘籍為主,而且洞庭之約,時日已近,豈能就此頹喪,想到這裡,暗罵自己一聲「糊塗」,立刻坐起運功調息。
商亞男口含微笑,也不打擾,靜靜地注視。
她秀目中倏然露出一絲柔情,但是瞬即消失……
二個時辰後,宋岳滿身大汗,霍地一躍起床,精神已好大半,知道如每日調息得宜,一周即可恢復,遂對商亞男道:「姑娘今日之言,永誌不忘。在下尚有急事,容先告別!」
商亞男哈哈笑道:「要走不急在一時,岳兄行蹤已露,不如夜行日歇,避免糾纏,兼趕行程,小妹身為地主,護兄之責已了,也要歸去,不如同行。」
宋岳恢復豪爽之氣,微微頷首,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等候姑娘吩咐。」
於是二人相視一笑,對坐高談闊論,這時宋岳才知道此地是家客棧。
一日易過,又是掌燈時間,宋岳於調息一陣後,用過晚膳,與商亞男相偕而出,這時,商亞男已騎一匹馬,雙雙上馬,辭店出門。絲鞭一揚,聯袂飛奔。
天上星月交輝,地上蟲蟬爭鳴,夜,是一片幽清而柔和,驛道無人,二人縱聲談笑,輕騎飛馳!
因為商亞男英爽不亞男子,談吐不俗,故宋岳與她相處,絲毫沒有拘束,情誼猶如兄弟,毫無男女之間的隔閡。
這樣,過雙鳳驛,走青木關,半月時間,已到南川。
這天夜裡,二人一上道,商亞男表現得出奇的沉默,與往日談笑的神態迥然不同,宋岳不由好奇,轉首微笑,問道:「你今夜好像有心事,怎不講話?」
商亞男點點頭,淡淡微笑道:「不錯,我在想,今夜三更,我與你就要到南北分叉道,卻不知你下站的目的地是往何處?」
現在,宋岳沉默了,半月來的相處,使他渾忘了時間和路程。
這半個月,不但療好了宋岳的傷勢,也療好了「龍池」一戰後精神上的頹喪!
有許多地方,商亞男不但給予他照顧,而且給予他鼓舞及歡樂。
宋岳自幼即是獨子,今天他開始獲得一份同年友情的溫暖。
這份友情,像兄弟,像知己,也像姊妹,酒叟雖然與他義結生死,但是年齡上的懸殊,彼此雖情誼深如海,究竟沒有像同一年齡般那麼融合和諧。
於是,他私心為獲得這份真誠的友誼而高興,同時也珍視著這份純潔的感情。
可是,歡樂的時間,是那麼短暫,旅途在談笑之中顯得那麼短促!現在竟又要分別了,宋岳沉默半晌,才緩緩道:「我與酒叟有洞庭之約,事關重大,現在分途後,我要立刻趕往湘境,好在來日方長,掃蕩紅燈教之日,必先請姑娘聲援,那時再聚暢談,聯手擊魔!」
商亞男娟秀的臉上倏然露出依戀之情,深情地注視著胯下的「火龍寶駒」,聞言點點頭,向馬兒道:「馬兒啊馬兒,良駒得主,此去希望你能隨主成名,威揚萬里,自幼相處,臨別,說不得我這舊伴,要向你祝賀幾句贈言,也不枉相處一場!」
她此刻完全露出了兒女之態,以馬喻人,詞意含蓄!
但宋岳卻並未意味到其中話意,為了想沖淡一些沉寂憂傷的氣氛,倏然仰天哈哈大笑,好像自得其樂。
商亞男神色一怔,道:「岳兄,何事值得如此大笑?」
「你對馬兒說話,卻使我想起了令尊之言。」
商亞男茫然道:「家父之言,有何好笑。」
「令尊之言矛盾已極,既替你取名亞男,卻又要我買盒紅粉贈佳人,豈不有些腳踏二隻船。」
商亞男臉色一紅,但宋岳卻並注意,繼續道:「以我看來,送你紅粉,不如贈寶劍!哈哈哈,典故應該改一改:名駒送烈士,寶劍贈英雄!」
宋岳說後,更加大笑,但笑聲中卻聽得商亞男幽幽地道:「不論寶劍、紅粉,小妹一律歡迎,寶劍鋤紅燈,紅粉助鏡妝,二者皆受,有何不可?」
宋岳笑聲陡然停止,他發覺自己這番玩笑開得有些過頭,從對方語氣中,想不到從友情的道路上,突然走進愛情的支線,於是他轉首注視她,發覺她清澈的秀目,也正在注視自己,目光中往昔的英爽之氣完全消失,代之而顯露的,卻是萬縷柔情,及無與倫比的嫵媚。
宋岳心頭猛震,神色突然愕住!
他想不到商亞男在剛強男風的個性後面,還有另外的一面,這一面,正是自己處久成習,疏忽的少女感情!
女人終是女人啊!女人怎能逃得出感情呢!
宋岳連忙別轉視線,心中一陣震顫,愛情是他最感煩惱的東西,但是現在又在他身邊發現。
由商亞男,他想起了艾襲鳳和范紈蘭,何去何從呢?他害怕作一個決定,其實他也難予取捨。
他有些茫然,在這剎那,一條三叉路已出現眼前,北赴普光寺,南下湘境,在茫然中,只聽到商亞男幽幽道:「岳兄,待小妹送你一程。」
宋岳倏然驚醒,勒住馬頭,抱拳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商姑娘請留步,一年之後再見!」
語聲一落,一甩韁繩,就嚮往南驛道上走去!
此刻,他無法決定,也沒有空決定,當然也不敢回答。
在武林中叱吒風雲的宋岳,現在在情場中卻變成了懦將,他想:以後再談吧!
他回頭一望,商亞男的倩影漸漸縮小,但仍見到她的雙手在空中亂舞,他既留戀又煩惱,但情不自禁地揮手回答倒底,她那種獨特的風韻,已深印人心扉,無法忘懷!
於是,他開始在情感中煩惱,在煩惱中,度過漫漫的征程,終於洞庭到了。
一到岳陽,遠望岳陽樓古跡盈然,洞庭湖水一片碧綠。
宋岳入城後,找了一家客棧,略為洗刷風塵,安歇一下,當晚,他洗去易容之藥,恢復了以往劍眉朗目英俊的容貌,立刻出店,向君山行去。初更,他站在君山之頂,俯視浩瀚湖水,煩惱洗刷一空,現在,他計算明白,約期就在這一二天,不由懸慮著酒叟的行蹤。
第一天,艾襲鳳、范紈蘭、酒叟三人一個都沒有出現,他心中有些焦急,等候往往會使人煩躁,宋岳的心情在煩惱中還有一點不安!
第二天,還是沒有半個人影,他開始更加焦慮,主要是酒叟的行蹤,關係他自己的以後太大了!
第三天,也是約會的最後一天,宋岳買了一份乾糧,在君山之頂,靜立等待,從天明到天黑,遠近瞭望,還是杳無消息,於是他繼續在黑夜中靜候!
四週一片寥寂,湖上漁火點點,這是一個優美的景色,但是宋岳的心情卻像左邊的叢林,那般憂鬱!
酒叟會失約嗎?他知道絕對不會,但是紅燈教如發覺他,事情就麻煩了。
初更。
二更。
三更。
宋岳猜測著,正怔思間,陡然左邊林中,有一陣輕微的響聲傳人耳中。
他驀然驚覺,偷偷一瞥,一條黑影在林中碎影月色下悄悄移動。
他心中一震,心想難道是酒叟?或艾、范二女?
不對,如是他們,決不會鬼鬼祟祟,那是誰?陡然,他想起紅燈教徒,對!除了這批惡魔外,還會有誰?
在這飛快剎那,宋岳蓄足功力,一個斜縱,雙掌一圈,就向林中那條偷窺的黑影劈去!
宋岳身隨掌走,激射如電,掠人一看,地上躺著一人,赫然是襟繡紅燈的教徒,業已氣絕身亡!
就在這時,右邊的林旁,又是一條黑影搖晃而來。宋岳怒從心起,一聲大喝:「該死的惡徒,打!」
語聲中,身影連晃,又推出一陣強猛掌風。想不到那條黑影,竟毫無抵抗,隨著掌風,一聲悶哼,飛出三丈!宋岳身形急起,縱近一看,霍然大驚失色!
那人倒地,胸頭起伏,顯然尚未死去,面目白皙,雙目無神,全身吃力地掙扎著!
是誰?嘿!竟是「暴雨飛芒」艾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