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生死一戰 文 / 公孫夢
秦玉雄並未逃得太遠,他躲在一家民房上,五更將至,他又回到雅廬,空蕩蕩不見人影,只有綠荷仍睡在樓上臥室。他又到福居去查看,發覺一些衛士仍在睡覺,便將他們喊了起來,全是總壇原來的那些人,王簡的二十八宿一個也不見,當即命三十人搬到雅廬去住。
天亮,他把綠荷解了穴,自己上樓睡覺。
可是,他無法合眼,心中又怒又惱,又恨又愧。
仁勇堂實力隨著忠武堂高手的損折而超過了忠武堂,可是竟在一夜之間名存實亡。除了他之外,餘下的武士再也派不上用場。
他有何面目去見相爺,又如何向相爺交代?以後又如何對敵?他越想越難過,從床上跳了起來,在房中踱來踱去。
此外,最讓他受不了、最刺傷他心靈的是東野焜成了青衫客!
這是令人難以置信!一向被他瞧不起、跟著如澄老和尚去當侍徒的東野焜,武功居然這樣高,高得不可思議,連七煞真人也死在他的手下,這是從何說起!
想當年,師傅嘴上說任如澄老和尚任挑一徒,骨子裡只想把東野焜這小子送給他,當時自己也沒有產生一絲一毫跟老和尚走的念頭,還打定了主意,若是老和尚挑中了自己,自己就要明白無誤地告知老和尚,決不跟他去,自己要留在師傅身邊。
幸而東野焜知趣,知道師傅要留下的不是他,所以自己出聲要跟老和尚走,使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可是,沒想到老和尚身懷絕技,居然把東野調教得這般了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如澄和尚失去功力之說,是欺騙師傅的麼?……
不對不對,東野焜以臂擋刀,如澄老和尚雖不用兵刃以掌對敵,卻從來不用胳膊招架兵刃,而且兩人的武功路數也迥然不同!由此看來,東野焜定是有了奇遇,才練出了這一身功夫!若是當年自己跟老和尚走了呢?這身功夫不就在自己身上了麼?啊喲,真是悔不當初呀!
早知是這樣一個結果,自己定會跟老和尚走。
這都怪趙鶴這個老東西,就是他把自己留在身邊,承繼他這套自以為是天下無敵的破刀法,才害自己失去這千載難逢的機遇!想想吧,若是自己去學東野焜那身功夫,以自己的聰穎才智,豈不大大超過東野焜?那麼自己豈不是天下無敵了麼?唉!老天不公平,老天沒長眼,何以把這樣的機遇給了東野焜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呢?是的,這都怪趙鶴老東西,他當時若把自己給了如澄老和尚,就算當時年幼不懂事不願去,但師命難違只有硬著頭皮走,如今不就是技壓群雄的一代宗師了麼?
唉,老東西呀老東西,你害人不淺哪!你可知道你誤了一個練武奇才的終生呀!……
他心裡如揣著一盆火,燒得他坐立不安。
他一會自怨自艾,感到嗟悔莫及;一會垂頭喪氣,心灰意懶;一會兒怒髮衝冠,咬牙切齒;一會又目空一切,夜郎自大……
他有才,而且是奇才!師傅說過他的武功成就比師傅自己的成就高,他為什麼不能再學絕技,練出天下無敵的功夫!
這個念頭一閃,他頓有所悟,立即命人備車,往相府去,他有了個絕好的主意。
正巧,大總管司徒天鵬正要派人把他叫來,相爺退朝後要召集大家議事。
「俊兒呢?他為何不來?」司徒天鵬問。
「唉!他已為相爺殉職啦……」秦玉雄裝出一付悲痛欲絕的神態,把昨夜的事說了個大概,把臨陣脫逃改成了拚死力戰。
司徒天鵬驚得半晌不出聲,之後咬牙道:「青衫客,凌曉玉,我堂兄內侄皆死於你們之手,此仇不共戴天,老夫饒不了你們!」
兩人邊走邊說,來到議事室,只見張天龍、張媚紅、慕容星耀、幽冥三凶中的老二余沛、胭脂四尊者、惡頭陀普濟、追命雙鉤龔強、百花老尼衍空、奚玄機父子媳等人、東嶽三少君、東嶽三君子、斷魂手張淵、夜行魔慕容石均已在座,還有新來不久的天魁二魔。
觀此陣容,實力仍然強大,秦玉雄心中一寬,頹喪之氣全掃,事情仍然大有可為。
他向前輩行了禮,然後有意坐在慕容星耀一旁的空桌上,張媚紅就坐在慕容星耀另一邊,對他飛了一個媚眼,並微微一笑,十分親切。
他也報之甜甜一笑,並用煽情的目光瞧她。
不一會,相府二總管追魂刀魯方、三總管乾坤掌高桐、總護院霹靂掌伍岱、總教習雌雄鞭麻雄陪同霍東家和管家董昌走了進來,使秦玉雄有些驚異,霍東家怎麼也來了。
大家又寒暄了一番,大總管司徒天鵬又匆匆走了出去,室內人各自與坐在旁邊的人小聲交談。
秦玉雄也想和慕容星耀攀談幾句套套交情,發現慕容星耀神情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使他幾次想開口都忍了下來。他又想與張媚紅搭腔,可又不知她與慕容星耀是不是未婚夫妻,但觀他們時時在一起,自可猜到關係非同一般,因此又不敢冒昧。
倒是張媚紅還對他先開了口:「秦堂主,近況如何?聽說仁勇堂實力大增,招來了好幾位高手,以後足可擔負重任,可喜可賀!」
秦玉雄臉一紅,歎道:「唉,昨夜仁勇堂遭到襲擊,高手盡歿,哪裡還有什麼實力……」
「什麼?仁勇堂全軍覆沒?不是說笑吧!」
她的聲音很大,驚動了所有的人,齊把目光對著他,使他無地自容。
慕容石冷冷問道:「秦堂主,是真的麼?」
秦玉雄站了起來,把昨夜情形說了。
慕容石怒道:「你完好無損隻身逃走,竟沒有救出一兩個部下麼?」
「啟稟總提調,敵方傾巢而出,雙方力量懸殊,又在黑夜之中,屬下只能自保……」
剛說到這裡,胡相爺在司徒天鵬陪同下走入議事室,大家起立行禮。
相爺到主位上坐下,神態有些陰沉。
「各位,想不到仁勇堂也出了事,人家是捷報頻傳,本官耳裡卻是噩耗不斷。凌曉玉那班欽探和青衫客、如澄和尚一夥人,當真就這麼厲害麼?這倒出乎本官意外了。先是聘禮被劫,後是本官書房之物被盜,再就是借迎親之機剷除萬松老太婆,結果又是丟盔棄甲,大敗而歸,莫非合諸位之力,鬥不過青衫客他們麼?非也,這是謀劃不周、輕敵之故。如今,萬松老太婆急欲獲取本官謀反之憑證,書房失竊決不是盜賊所為,一次不成還有二次三次,只要抓到憑證,萬松老太婆就可以上報聖上,治本官之罪。到時她立了大功,各位也難逃罪責。
若是本官舉事成功,各位就是開國元勳,光宗耀祖,蔭庇後世。一榮一辱,相差天地,各位想來並非不知,不必本官多言。本官今日要說的是,月內就要舉事,遲則生變,因此請總提調與幾位參議謀劃,以防誤了大事。」說到這裡一頓,續道:「各位,成敗與否,在此一舉,不能再有失誤!」說畢站了起來,對慕容石道:「本官已照計行事,其餘請總提調遣兵調將。」
慕容石道:「請相爺放心,此次老夫與幾位參議親自出馬,決誤不了事!」
胡相爺點頭道:「如此甚好,總提調與幾位參議出馬,老夫就放心了。」說完逕自走了。
慕容石道:「秦堂主,你手下無人了麼?」
「金剛門尚有武師可調用,神鷹堂卓煒自江浦縣引凌曉玉上鉤後不知逃往何處。」
「那好,兩堂名分保留,忠武堂由張天龍任堂主,普濟為副堂主,龔強為護法。仁勇堂由秦玉雄任堂主不變,由余沛、衍空兼任分堂護法。那周濤任副堂主,周湧為總管,副總管、執事由秦堂主自選。自即日起,兩堂不得擅自行動,聽總壇調遣。本座要在三日內將凌曉玉一班人除去,至於如何行事,不須多問,只要聽令行事就可。」一頓,續道:「秦堂主不宜再住原居所,今日就遷到金剛門,方便調遣。」又一頓,道:「相爺舉事之日已近,望各位忠於職事,嚴守機密,枕戈待旦,以成大業!」
接著,張淵、東嶽三君子、奚玄機等人均作了訓示,然後才讓眾人散去。
秦玉雄道:「總提調,屬下有事稟報,可否暫請留步?」
慕容石便又坐下,等人走完後道:「說!」
秦玉雄雙膝跪下道:「玉雄武功淺薄,難敵青衫客,誠心拜總提調為師,企盼總提調恩准,玉雄不忘再造之恩,願跟隨總提調馬前鞍後,效勞終身!」
慕容石聽到這話,不禁一愣,道:「什麼?你想拜本座為師?」
「是,弟子誠心誠意,誓對總提調忠心不二,望總提調體恤弟子一片誠心……」
慕容石忽然把頭一仰,呵呵大笑起來,由於蒙著面巾,看不出他的神情。
秦玉雄一怔,呆望著老魔並未起身。
慕容石笑聲已斂,道:「你師傅要是聽見這話,當真是有趣得很,簡直是妙不可言!嘿嘿……」說著又笑起來。笑一陣,又道:「你師與本座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身為風火刀法的傳人,居然要拜你師傅的仇人為師,這可是聞所未聞的怪事!趙鶴呀趙鶴,你這叫報應臨頭,不須本座去找你算帳,你就自己懲治了自己!辛辛苦苦教出來個徒弟,卻來投奔本座門下,呵呵呵……」
秦玉雄不敢出聲,只靜靜跪著聽老魔自言自語,那刺耳的忘形的笑聲,直鑽進他心裡。
「喂,趙鶴現在何處?」慕容石突然問。
「家師已於上月病逝……」
「他怎麼如此短命?大概是被你氣死的吧?」
「老人家創建新招,心力交瘁,故爾……」
「創研新招?趙鶴風火刀法,平心而論,自有超凡之處。然而不能與本座的修羅追魂掌相提並論,是以今日再與如澄和尚、趙鶴交手,那就是另一種結果了。不論趙鶴創製什麼絕招,都難與修羅追魂掌匹敵!」
「是是,弟子已經悟到,故求開恩收弟子為徒,弟子決不辜負……」
「不必再說,拜師之事,容後再議,你一番誠心,本座自會記下,待將青衫客一班人除去,相爺舉事成功後再說,你起來吧!」
秦玉雄聽他頗有允准之意,喜得叩了個頭才站立起來,也不敢再坐下。
「本座已設好圈套,張網待雀,你要隨時聽候調遣,事成之後,本座自有賞賜!」
「多謝大恩,屬下誓死效力!」
「去吧,在金剛門候命!」
「是!」秦玉雄又行了個禮,這才出門。
他來這兒就是為了找慕容石表述拜師心意,慕容石一向陰沉很少說話,今日卻這般開心,足見有收他為徒的意思,只要學到他的修羅追魂掌,不難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對付東野焜全不在話下,那時他武功冠絕天下,又封王又封侯,將是何等威風、何等榮耀!
他喜滋滋從議事室出來,走到磚砌小道上,卻見霍東家與管家董昌站在樹下,見他來便向他招手,便立即大步走過去。
霍東家笑道:「多時不見,賢侄隨愚叔到家裡小酌如何?」
秦玉雄馬上答應:「多謝霍叔!」
於是,驅車前往霍府。
霍東家命下人將酒菜抬至花園裡,由董昌陪席。
酒過三巡,霍東家問了仁勇堂的情形,道:「賢侄今後有何打算?」
秦玉雄道:「重振仁勇堂,為相爺效命。」
「唔,原來如此,無別的打算麼?」
「相爺舉事在即,愚侄枕戈待旦……」
霍東家不等他說完,就舉起酒杯:「來,滿飲此杯,愚叔預祝賢侄建功立業!」
喝完酒,霍東家又道:「賢侄可知愚叔以前操何業、為何在京師行商?」
「不知,霍叔從未提起過。」
「愚叔當年與當今皇上相識,稱兄道弟,後與其不和,被其解除軍職,卸了兵權。愚叔一怒之下離開軍伍,從此改行商貿之道,曾立誓與其作對,東嶽三少君之父執與愚叔交好,城破時愚叔救了三少君,並為他們找到三君子做師傅。當時愚叔看準元朝氣數已盡,難以撐持大局,便把希望寄托於未來,說得明白些,就是趁當今皇上立足未穩之際,助其開國元勳謀反,以洩私仇。故此愚叔又將商號遷至京師,仗著雄厚的財力,結交文武官員,過去與愚叔相識的部下或是上司,大多戰死,剩餘不多,他們未獲重用,權勢不大,便不再與他們交往,以後結識了胡丞相,日久對其人性情抱負瞭然,結為莫逆之交。愚叔便以財力支持丞相,使他能賄賂宮中近侍太監和百官,結成死黨,因而權傾朝野,始有今日。」
「霍叔豐功偉績,事成後必封公侯。」
霍瑞祥搖搖頭,道:「古人云,激流勇退,賢侄以為然否?」
秦玉雄不明其意,道:「霍叔是說——?」
「來,喝酒喝酒!」
呷一口,董昌道:「霍東家淡泊了名利,很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享享清福。」
秦玉雄一愣:「霍叔以後不願做官?」
霍瑞祥道:「半生戎馬,半生經商,奔波忙碌,身心已疲,不是該找個靜養之處了麼?」
秦玉雄道:「勞碌辛苦,建功立業後避世,這不是前功盡棄,白忙了麼?」
霍瑞祥一笑:「不然。買下塊風光山色佳美之處,或登山觀賞花木,或泛舟湖上垂釣,再與一班親朋好友圍爐而坐,美酒佳餚,縱論古今,無憂無慮,賢侄不想過這樣的日子麼?」
秦玉雄道:「這等日子確也逍遙自在,但就是太過清淡,大丈夫少不了功業。」
「家資富足,妻妾成群,悶時可遊覽天下山川,造訪名城,處處揮金如土,縱是帝王,也不過如此而已。」
「富雖富矣,但無權無勢,不能名滿天下,與公侯將相比,終是矮人一等。」
「賢侄由愚叔薦引給相爺,因之愚叔欲將賢侄招回,以做到有始有終。」
這話十分含糊,秦玉雄不明所以。
霍瑞祥笑道:「事由愚叔起,該由愚叔終了。說明白些,賢侄由愚叔薦給相爺,因而今日才陷進謀反之火坑中,須知謀反大罪非同小可,一旦敗露或是舉事不成,後果不堪,非但自己永無寧日,還累及宗室,是以愚叔點醒賢侄,乘現在還來得及,若思激流勇退,可悄悄離京,遠走他鄉避禍,愚叔再贈二十萬兩銀票,此生不愁衣食。若願與愚叔同居,那是最好不過,仰仗賢侄武功,天下哪裡都去得。」
秦玉雄目瞪口呆:「霍叔之意,是要遠離京師,不再參與相爺舉事。」
霍瑞祥肅容道:「正有此意,賢侄意下如何?偕愚叔避往他鄉,從此退出名利場。」
秦玉雄念頭急轉,摸不清霍瑞祥的思緒,是真的要背叛相爺遠走高飛還是在舉事前奉相爺之命考查他是否忠心不二。但不論何者,他是決不會丟棄這千載難逢的機遇的。試想,他不過是個小康人家出身的江湖客,只能靠打打殺殺遊俠江湖,博得個俠名美稱而已,到頭來仍只是個平民百姓,而今他貴為相爺義子,一旦舉事成功,不封王也封侯,出將入相,何等威風,豈是江湖豪客所能比的?縱使造反要冒些風險,那也是不足為奇的事。況且相爺權傾朝野,宮內宮外都有大批擁戴者,舉事時,一呼百諾,可說是十拿九穩,這垂手可得的千古功名,只有癡人傻漢才會棄之不顧。
因道:「霍叔說笑了,大丈夫建功名,豈能畏首畏尾,小侄義無反顧,決不退縮!」
霍瑞祥哈哈大笑道:「好志氣,好膽識,愚叔因舉事在即,唯恐賢侄志不堅,故以言試探,有賢侄這番話,愚叔放心矣!」
秦玉雄心想,果然是試探於我,幸我志堅如鐵,毫不動搖,否則豈不要糟?
董昌替他斟滿酒,道:「敬公子一杯!」
霍瑞祥道:「干!」
一餐飯吃得極是痛快,秦玉雄飯後辭別而去,趕到了金剛門。
周濤將他引到客室,說正要去雅廬以稟報收編京師小幫派進展情形。
秦玉雄命他將周湧、方玉豹找來,把昨夜的事說了,並委周濤為副堂主,周湧、方玉豹任正副總管。
周濤等聞言驚得目瞪口呆,對自己升職似乎並不興奮,他們心裡都在想,要是青衫客、凌曉玉何時找上了金剛門,這豈不是太糟糕!
議事間,五花老尼衍空、幽冥三凶倖存的老二余沛找上門來,眾人又分別見禮。
五花老尼衍空一直在護衛堂,很少露面,她大約五十七八歲,雖著僧裝,卻是滿臉妖氣,讓人看著彆扭。
余沛則盛氣凌人,目無餘子。兩人要住金剛門,使周濤等心裡叫苦。
天黑時,秦玉雄又被召到相府,進門時正好碰到白艷紅、白遠昌父女和於鐵勇陪著元太子副使陳智出門,彼此客客氣氣打了招呼。
白艷紅和白遠昌陪莊主和副使上了馬車,將於、陳送至伏虎幫總舵,方才回到家中。
客室裡,父女相對而坐。
白艷紅道:「爹,司徒大總管和陳副使、於莊主說了些什麼?也不告訴我們。」
白遠昌道:「有些機密,非我等該知。」
「既要我們效力賣命,就不該瞞著我們。」
「休得這般說,你我是舊元臣民……」
「爹,現在是大明天下,元朝已亡,我們該是大明的子民才對,杜甫詩云:『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爹,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若想倒轉乾坤,豈不違反天意?」
白遠昌歎了口氣:「為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要爹爹成個不忠不義的人麼?」
「爹,就算舉事成功,胡相爺是做舊元的功臣呢,還是我們做相爺新立國號中的臣民?
相爺會到大漠恭迎太子到京稱帝麼?如果相爺新立國號南面稱孤,那時我們又該如何?」
「那是以後的事,非爹爹能知。」
「其實爹爹心中有數,胡相爺在當朝為百官之首尚且不順心,還要覬覦帝位,若舉事成功,豈能把帝位拱手送人?到時過河拆橋反目成仇,遭殃的可是我們,京師哪有我們存身之地,爹,明知結果如此,何必為他賣命呢?」
白遠昌緊皺濃眉,道:「這些話不可掛在嘴邊,以免遭禍。爹是舊元部將,只能聽令行事,明知事不可為而為,心忠而已!」
白艷紅道:「女兒生於元末,長於大明立國之際,對舊朝毫無所知,況天下大局已定,又何必抱殘守缺,故步自封……」』
白元昌惱道:「你爹是前朝部將,你是爹的女兒,自然也是前朝臣民,當忠於前朝!」
「爹,女兒這點年歲,莫非也要為前朝殉葬麼?從青城山學藝歸來,未有過一天舒心日子,為刺探朝中機密,女兒忍辱去相府充歌姬,逢迎討好權貴……」
白遠昌本來有了火氣,但她如此一說,心便軟了,道:「你不用再說了,你的苦楚爹豈能不知?但你是為故國效力……」
白艷紅不想聽爹爹救國報國的宏論,道:「爹,聽女兒把話說完。女兒年幼,不知世事,但也看出胡相爺的心機,他不過是利用我們而已,當然,我們也是利用他,但不管誰利用誰,一切努力都是徒勞。因此我們該早日脫出這是非之地,去過平民百姓的生活……」
「艷紅,不必再說……」
「爹,你該為女兒想一想,終日裡提心吊膽、鬼鬼祟祟,這樣的日子又怎麼過……」
「誰讓你生在前朝部將家中,這是命中注定,國家已亡,哪裡還有家?」
「爹,舊元已成過去,大明正興,天下子民要的是平和安定,誰願再陷戰禍之中……」
「艷紅,你對故國不忠,就是對爹爹不孝,你莫非要成為一個不忠不孝之人?」
白艷紅淚水泉湧,站起來往樓上去,爹爹的固執使她傷心已極。她不明白,一個新朝代已經建立,為何還要念念不忘舊,甚至不惜陷民於水火之中,再來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而在這場爭鬥牛決無獲勝的希望,只是驅使成千上萬的人去冤死罷了,這道理爹爹是明白了,可為什麼還要心甘情願去赴死呢?非但如此,還把自己的女兒也要拉著去殉葬……
淚水流盡,紛亂的思緒漸漸止息下來,她告訴自己,決不做前朝的殉葬品!
夜晚,她關好門窗,熄了燭火,和衣而臥。
將至二更,她換上衣褲,從樓上躍下,越牆而出,從房頂屋脊上穿行,直奔虎威鏢局。
不多一會,她已到了鏢局第三進院子。
樓上樓下的房間,幾乎還都亮著燈火。
「哪位?」東野焜開門而出。
白艷紅心想,好靈的耳朵,我雙腳才沾地,他就知道了,真不知他功力有多深。
「是我!」她張口答應。
「啊喲,是白姑娘,得罪得罪!」
隨著話聲,樓上樓下都有人出來,見是白艷紅,一個個忙打招呼,然後各提凳子到天井裡安置,請白艷紅坐下。
侯四姑又忙著去二進院子叫人,片刻後大家都來齊,使白艷紅有些不好意思。
「驚動了各位,於心不安,來此只為知會各位小心,慕容石等老魔頭不知又定下了什麼計謀,要復仇山莊高手聽候他們調遣,但我與爹爹卻無法探知內情,實在是對不住大家。」
如澄道:「女施主來得正巧,三更時大家欲去相府,尋找相爺謀反憑證,有些事正好向施主請教,相府內可是有個叫『養心齋』的地方,施主去過與否?」
白艷紅道:「聽說過的,不過晚輩卻未曾去過,那是相爺閉門靜思的地方,每逢朝中疑難事或是操勞過甚,相爺就要去『養心齋』養息或靜息,避不見客。怎麼,那裡有古怪麼?」
如澄道:「原來如此,施主這一解說,老衲就放心了,相府內果有個養心齋。據報,相爺的機密就藏在那兒。」
白艷紅道:「這極有可能,『養心齋』在府內東北角上,那兒有圍牆圍著,自成天地,相爺既然去那兒靜思朝中大事,收藏些機密書信也不足為奇。但據晚輩所知,相爺多半在書房裡處置政務,恐怕也留有機密,不能放過。」
嚴壯行道:「姑娘此言有理,我們應兵分兩路,凌姑娘馬上就到,再作商議。」
雷霄道:「兩處兼顧,萬無一失。」
正說著,房頭上接連躍下十幾個人來,是凌曉玉、宣如玉、四星女、四星衛、羊操、風塵二怪,大家又分別見禮。
如澄說了白艷紅兵分兩路的主意,凌曉玉想了想道:「周熊副主事知曉相爺將機密藏於『養心齋』那是他從別人口中探知的,白姑娘在相府住過,比外間人更熟箇中情形,兵分兩路的主意不錯。但書房上次已去過,人不須多,『養心齋』既是機密重地,恐有高手護衛,可多去幾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東野焜心細,道:「白姑娘所說相府調遣復仇山莊高手一事,定是有了什麼謀劃,我們恐怕不能等閒視之,應仔細斟酌。」
凌曉玉詢問了白艷紅後道:「彼等調集高手,不外兩種圖謀。一是準備近日舉事,二是再設個圈套,引我們上鉤,好一鼓殲之。因此今夜前往相府,要多加小心。
無情刀婁敬道:「今夜我們是傾巢而出,不怕他們調集人手,最好是在今夜就獲得憑證,縱有千難萬險也置之不顧。因此在下以為,擔負衛護之責的要拚死將對方阻住,擔負室內搜索的,不管外間如何,務必不要心慌意亂,要細心查找,直到找著了謀反憑證為止。因為今夜無疑會打草驚蛇,再去就不知其將機密藏到何處,那就搜查無門了。」
如澄道:「施主說得極是,今夜若不成功,只怕再無指望,事不宜遲,分好人手就走。
請馮施主、如愚師弟、婁施主、三娘、四姑、逸鵬、皮施主師徒、郎施主一共九人前往書房,其餘人則去『養心齋』,按原議分頭行事,各位以為當否?」
眾人並無異議,準備動身。
白艷紅道:「我也去,給各位帶路。」
凌曉玉道:「不妥,今夜極有可能大動干戈,白姑娘不能洩露身份。」
雷霄道:「說得是,白姑娘請回吧。」
眾人都說她不能去,白艷紅只好回家。
如澄又道:「不論誰先得手,都要盡快知會,馬上撤出,若情勢險惡,無法得手,請各位接到號令後撤出,不可戀戰!」
此時已近二更末,眾人分批出動。
不到頓飯功夫,已達相府。
馮二狗等八人直往書房方向,其餘人分批直奔東北角,從相鄰房頂上悄悄接近。
第一撥十四人,由東野焜、雷霄、嚴壯行、嚴仁君擔任護衛,吳小東和凌曉玉、宣如玉、四星女、張勁風、張勁竹、田毅剛進屋搜索。第二撥是羊操、四星衛、風塵二怪,他們停在院牆外伺機而動。第三撥由如澄、楊忍率領,潛伏在另一個方向,以接應眾人。
東野焜等人伏在鄰家屋頂上,朝黑洞洞的相府內張望,依稀看出靠東北角上有一座用圍牆隔起來的小院,也不知是不是養心齋。這座小院與相府中其他房舍相距二三十丈,獨處一隅,除巡邏的兵丁經過小院前外,似乎並無專人看守。若說他是胡相爺隱藏機密的重地,就不該如此粗心大意。因此,極有可能是設有暗樁,而且是護院高手,不是一般兵卒。
東野焜把想法對凌曉玉說了,凌曉玉也以為然,商定東野焜先入內查探。他縱身一躍,到了大院牆上,此處離小院還有七八丈遠,便躍到牆內一株樹上,仔細朝小院端詳。
小院內只有一幢平房,黑沉沉並無燈火。
他再展身一躍,輕如飛鳥,落在緊靠小院圍牆的一株樹上,居高臨下,看得更清楚。只見一進院門,有條灰白小徑直通小屋台階,小徑兩邊是草地,砌有兩個長方形花壇,花壇邊沿置放著一盆盆花卉,別的再無其陳設。他從樹上掠到門口,見是兩扇黑漆大門,門上有鎖,門坊上有塊橫匾,上書「養心齋」,心中不禁竊喜,這裡幽靜安寧,看來並無人守護。於是又躥進院中走了幾步,直走到小屋石階前,只見小屋共有三間,中間門上有鎖,門楣上有字,寫著「養心堂」。於是他躍出牆外,回到大牆外凌曉玉等潛伏處,將所見情形說了。
凌曉玉道:「如此機密重地,怎會無人看守?莫非只是胡相國靜思之處,並無機密。」
嚴壯行道:「進去看看再說!」
吳小東道:「兩位張兄還有田兄隨我先進院,凌小姐和五位妹妹稍後再進。」
凌曉玉道:「那就吳兄先請,小心了。」
吳小東打頭過了大牆,幾個縱躍進了養心齋的小牆,沿磚砌小徑小心翼翼走到屋前,低頭看看三級石階,並無古怪,便走了上去,掏出開鎖工具,片刻就將鎖打開,輕輕一推,兩扇鏤空木門應手而開。遂又取出松木片製成的發燭,蹲在地上一擦,引著了火,望室內打量,只見是間客室,靠兩側牆邊支放著太師椅和茶几,中間靠牆有張長條几案,案上光禿禿什麼也沒有,他便跨越門檻,邊從百寶囊中摸出根蠟燭點上,幾余三人也隨之走進。
吳小東輕聲道:「兩位張兄去左室搜查,我與田兄去右室,這蠟燭給你們,要是有箱櫃不能開啟的,叫我便了。」說著又從囊中摸出一隻蠟燭引了火,遞給張勁風,四人分別行事。
凌曉玉和宣如玉四星女此時進了大牆,正值有一隊巡丁走過,便伏在草叢中等候。巡丁走遠,便飛身掠入小院內。只見中間一室門開著,黑洞洞的,兩側二室卻有昏暗的燭火,知道吳小東等人在裡面翻找,便率五女進入客室,讓宣如玉和黃梅湯燕、青梅楊杏去左室,自己和紫梅何鳳嬌、白梅喬玉珠去右室。
東野焜等她們走後片刻,和雷霄、嚴仁行、嚴壯君先後掠進小院把風。雷霄和嚴仁君守在大門邊,東野焜和嚴壯行則站在兩座花壇前。只見兩間側室有燭光,卻不聽到一絲動靜。
東野焜向對面站著的嚴壯行打個手勢,意思他進屋去看看。嚴壯行點頭,讓他快去。
東野焜迅速走了過去,還未上石階,他就覺得有點不對。憑他的功力,怎會查覺不出兩間屋裡有人?凌曉玉和吳小東等男女共十人,不管他們有多小心,就是閉住氣也瞞不了他,怎會連一點呼吸聲都沒有呢?
他於是一步躍入客室內,閉住氣往右間內室探頭一看,果如他在外邊意料,只見一隻蠟燭在一張桌上放著,裡面除了靠牆置放的大木櫃和幾張椅子外,竟不見一人。他又連忙向後一躍,探頭左邊臥室一窺,除了一張大木床和幾張桌凳外也了無一人。這一驚,非同小可!
凌曉玉他們明明是進了小院的,若是遇敵也該有個響動,怎會無影無蹤了呢?
他心念轉動間,人已從客室掠出。
嚴壯行忙從花壇迎出,東野焜低聲把屋中情形說了,並無打鬥痕跡,人卻不見了。
嚴壯行一驚,道:「屋中有無暗室,他們會不會進暗室去了?」
東野焜道:「不曾查看,知會雷嚴二兄,一齊進去查看如何?」
嚴壯行遂將二人召過來集議,雷霄也認為極可能有暗室,既然胡相爺在此存放機密,又不用人把守,便是依靠密室來保安全。但一點令人生疑,若吳小東他們發現了暗室,就該派個人出來知會一聲,怎會只留個蠟燭?依他之見,兩人進去查找暗室機紐,兩人在外接應。
嚴壯行便讓他和兒子在外,自己和東野焜進屋,一人在左室,一人在右室。
四人遂走到石階上,雷霄和嚴仁君留在走廊上,嚴壯行和東野焜進屋。
東野焜進的是左側臥室,他一踏進室內,就感到有人潛伏,但卻不知潛在何處。他慢慢向大木床走去,藉著昏暗的燈光四處查看。離床還有七八尺,他覺查出有人藏在床後,有慢帳遮著,便停下站住,想弄清有幾人。就在這時,突聽對面室中有重物怦然落地聲,同時聽到嚴壯行的驚呼聲:「不好!」便趕忙轉身出房。他剛邁出腳步,又聽嚴仁君、雷霄「咦」
了一聲,趕緊奔了過去,只見兩人站在客室朝裡窺望,擠過去一看,是間書房,並無異狀,而嚴壯行卻沒人影兒,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雷霄倏地回身,口中道:「有機關,走!」
驀地門外有個陰沉的口音道:「還想走麼?只怕插翅也難飛了!」
雷霄順手操起牆邊的座椅,「呼」一聲拋了出去,人也隨後躥出,卻並無人阻攔。他扯出驚魂笛,面對花壇前五個黑影。
東野焜和嚴仁君隨後躍出,與他並列而站。剎那間,小院三面牆邊忽然閃起了一朵朵火花,片刻間從牆腳站起了一排排人,每人手中用竹竿挑起一隻大燈籠,把小院照得通亮。
再看前面的五人,竟是胭脂四尊者和一個高大鷹鼻老人,直把目光對準四人打量。
中間的鷹鼻老人冷笑一聲:「你三人鬼鬼祟祟到相府來偷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相府官邸,豈是爾等鼠輩肆虐之地!」
話剛完,從牆外躍進了風塵二怪惠空和尚、玄靈老道,羊操和江湖四傑,他們一跳進牆,便連忙走向東野焜,對方都不加以阻攔,任憑他們會合一處。
胖僧惠靈道:「司徒天鵬,你抖什麼威風,做賊的是你不是別人……」
話未了,司徒天鵬便喝道:「賊禿,死到臨頭還敢張狂!」
瘦道玄靈喝道:「要死的是你,老道就是趕來超渡你的,讓你的靈魂兒下地獄!」
司徒天鵬突然換成了一付笑臉,道:「玄靈,你來得正是時候,正好趕上唸經,為凌曉玉、宣如玉等人盡點孝心!」
玄靈等人在外突見小院燈火通明,情知已被發覺,便連忙趕來助戰,進小院只見東野焜等三人,不見凌曉玉她們,心中本就存疑,聽司徒天鵬話中有話,不禁大驚。
羊操喝道:「你胡說八道!小心老夫拔了你的舌頭,凌小姐福大……」
司徒天鵬呵呵笑道:「福大還會短命麼?她已在本總管掌心之中,要殺要剮那只是相爺的一句話,羊老兒,你能奈何?」
羊操不信,問東野焜道:「真的麼?」
東野焜把剛才的情形說了,他並未見到凌曉玉等十人,而嚴壯行老前輩是剛才失蹤的。
羊操大怒,罵道:「憑機關暗算人,你這沒出息的老東西,快把凌小姐放出,否則我掏出你的五臟六腑!」
司徒天鵬面色一變,喝道:「羊操,你與凌曉玉賤人身為欽探,不去為皇上效力,卻如盜匪般夜入相府為非作歹,今日要你們來得去不得,一個個身首異處!」
羊操吼道:「老夫先劈了你!」
司徒天鵬忽又轉為笑臉,道:「羊老兒,莫慌莫慌,老夫知你有幾分能耐,故爾張狂已極,待老夫請出幾位高人,讓你老兒見識見識!」一頓,揚聲道:「有請總護法!」
聲音一落,小院門進來了一夥人。打頭的是秦玉雄、東嶽三少君,後面跟著三君子和天魁二魔還有餘沛。
東嶽三君子中的老大王斯平道:「大管家,這班盜賊都到齊了麼?」
司徒天鵬道:「稟告總護法,除了活捉凌曉玉等十人外,還有一撥在大牆外接應。」
王斯平點點頭道:「這裡太窄,不妨到外面去動手,把他們全都拿下!」說完,他倒背雙手,轉身就往門外走。
羊操冷笑道:「很好,今日就見個高下!」
他當先朝小院門走去,其餘上尾隨而出。
東野焜出了小院一看,只見十多丈外,有上百名弓弩手,把弩箭對著他們。那些抬燈籠的士卒井然有序魚貫而出,圍成了個大圓圈,將他們圍住。東嶽三君子等人面對小院而立,他們則背對小院。
這樣多的人,這樣多的燈火,使如澄等人再也呆不住,急急忙忙躍進大牆,和東野焜等人會合一處,這情形使三君子等人十分滿意。
只聽王斯平又道:「大總管,他們這班人該到齊了吧,可別又有人成漏網之魚。」
司徒天鵬道:「啟稟總護法,聽秦堂主說,沒有如愚老禿驢和集賢莊漏網的手下敗將無情刀婁敬,他們大概還躲在外邊觀風守望。」
柳南秋岔言道:「那也不要緊,先把這夥人拿下,其餘的也走不脫。」
如澄輕聲對東野焜道:「看來人家早有準備,我等不必戀戰,凌施主她們呢?」
東野焜把情況說了,如澄不禁有些著急。
「這便如何是好,待把她們救出……」
如澄話未了,只見對方又來了不少人,看清是奚玄機、張天龍、普濟、龔強等人,跟在他們後面的竟是嚴壯行、凌曉玉等十一人,只見他們被繩索捆著,每人身後有兩名硬弩手把弩箭對著他們的後背,只要他們試圖掙斷繩索,弓弩手只要扳動機扣,弩箭就會穿心而過,任你身手多高,也不能在尺餘距離躲過一擊。
這實在是妙的押送方法,難怪嚴壯行等人只能聽命而行,無法反抗。
東野焜等人驚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嚴壯行等人明明是進了養心齋的,為何卻從相反的方向被押了進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刻,嚴壯行等人進了燈火圈內,奚玄機命護衛將他們排列成一排,依次把十一人治了穴,然後才走到三君子等人處來。
司徒天鵬故意高聲問道:「奚會主,那十一個死囚都治了穴麼?」
奚玄機道:「不錯,只要一聲令下,弓弩手就能將他們刺個透心涼,刀斧手則會砍下他們的腦袋,當著這班賊囚行刑,足以嚇破他們的膽,大總管以為如何?」
司徒天鵬笑道:「好極好極,就請會主向這班賊囚曉之以理,敦促他們投降吧!」
東野焜果見凌曉玉等人身後,除了三尺外有兩名弓弩手把弩對準他們後心,又有一名壯漢手持鬼頭刀立在身後,明晃晃的刀葉映著燈光,高舉在他們頸上,寒光閃閃,好不怕人。
東野焜又怒又急,心中轉著救人的念頭,卻想不出個好主意來,一時心急如焚。
奚玄機道:「爾等盜賊聽了,本座奉勸你們束手就縛,聽候發落,若及時省悟,本座捐棄前嫌,既往不咎,收納你們為部屬,從此忠心效命相爺,保你們前途似錦,若是自以為武功高強,妄想負隅頑抗,那將是自尋死路!」
東野焜怒火萬丈,大步走出,道:「青衫客在此,你有什麼話說!」
奚玄機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叱道:「無知小兒,竟敢充人字號,小心割你舌頭!」
東野焜沉聲道:「你見過青衫客麼?」
奚玄機不理,兀自喝道:「青衫客,休做縮頭的王八,有種的出來了斷!」
東野焜未及出聲,雷霄斥罵道:「奚玄機,你有眼無珠,我們東野兄是不是青衫客,你問一問秦玉雄便知,如此瞎嚷嚷,真是丟人現眼,不怕辱沒你那會主身份麼?」
秦玉雄連忙道:「會主,這小子就是青衫客,一點不假,平日蒙面……」
奚玄機惱羞成怒,又不好拿秦玉雄出氣,但這口氣又嚥不下,終於忍不住斥道:「你怎會知道他就是青衫客?這班人狡獪無恥,分明是以人頂缸……」略頓口氣一轉:「好,他既然說他是青衫客,就拿下他治罪!」再一頓,對東野焜等人喝道:「今夜與你們一對一見個高下,比一場,殺一個!」說到這裡,他側身指著被治了穴的凌曉玉等人,續道:「聽懂了麼,比試一場,宰殺一個,若我方有人碰破了一點皮,本座就下令戳他們一刀,若有人被害,就殺兩個抵命,讓你們眼睜睜看著同伴被戮,心中的滋味定是美妙無比……」
眾俠又驚又怒,對方分明是拿凌曉玉等人來要挾,迫使你在動手時只有招架被殺的份,你只要傷及對方,凌曉玉等人性命難保。
這一招又狠又毒又無恥,你卻無奈他何。
羊操厲聲罵道:「奚玄機,虧你是江湖上稱字號的人物,竟然使出市井無賴的手段訛人,有本事的就憑真功夫取勝。你沖天劍沒臉沒皮,羞辱祖宗八代,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
奚玄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訛人的主意不是他出的,說起來確實有些丟人,但大總管說為了治服敵人,當不擇手段。總提調慕容石也未加以反對,他只好照此執行。羊操老兒一頓好罵,辱及祖宗。激得他狂怒無比,大聲吼道:「羊操,本座要你的命,滾出來領死!」
羊操喝道:「老夫正要會會你這無恥老兒!」話聲中大步走出。
奚玄機抽出長劍,怒氣沖沖迎上。
「慢,奚會主暫勿動手!」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自奚玄機一方身後。
奚玄機將劍還鞘,咬著牙退回原地。
只見挑燈的士卒讓開路,一個蒙面黑衣人和一個鬢髮蒼白的高大老頭並肩而來,後面跟著慕容星耀、張媚紅。
秦玉雄連忙領頭大聲道:「參見總提調!」
其餘人除東嶽三君子、天魁二魔、胭脂四尊者外,俱皆躬身行禮。
慕容石手一擺,逕自走到場中停下。
如澄大師也緩緩走出,道:「慕容施主、張施主,久違了!」
慕容石一陣冷笑,道:「如澄,十多年前你我一場好鬥,當時平分秋色,如今再度相遇,情形就不大相同了,你非死不可,命中注定要老夫超渡你,真是有緣!」
如澄道:「施主這十來年,把修羅追魂掌修習到了第三層境界,功力自非當年可比。」
慕容石點點頭:「不錯,誠如你所言,老夫掌功已達最高境界,你自問是老夫的對手麼?
當年與你交手,老夫的修羅追魂掌只到了第二層境界,所以打得你廢了武功,聽說你這幾年居然恢復了功力,這可是極不容易的事,若無高人指點,實難做到,是誰指點你的,能把姓名透露出來麼?」
如澄大師一笑:「施主說得不錯,老衲若非高人指點,功力斷不能恢復,這位高人乃家師好友寂空大師。」
慕容石想了想:「江湖上不曾聽過有這樣一位高僧……不過這世上的高人也有早早歸隱的,是以後人不知大名。」
「這位高僧身懷絕技,但從來未在世人面前顯露過,是以武林中無人認識。」
「可偏偏你有福氣,受到這位高人指點?」
「不,有福氣的是大師收納門下的弟子。」
「啊,這位高人收了弟子?是不是也和高僧一樣,沒有在江湖上露面?」
「施主你又錯了,大師的弟子已入江湖,他正是施主的剋星。」
「有趣有趣!你是說這位高人授了弟子,這位弟子已入江湖,而且是老夫的剋星。如此說來,這位高僧調教出個徒弟,是專為對付老夫而來,但為何老夫卻從不曾聽說江湖上出了個當世無敵的少年英雄呢?」
「錯了,施主早巳聽過他的大名,只是未朝過相而已!」
「如澄,你何必故弄玄虛,這人到底是誰?」
「青衫客。施主一定不耳生。」
「青衫客?」
「不錯,他真名叫東野焜!」
「是麼?何不請出一見!」
「施主,當年老衲和風火刀王趙鶴與施主還有張施主惡鬥上千個回合,結果兩敗俱傷,哪知十多年後,風火刀王仙逝……」
慕容石嘿嘿笑道:「提起風火刀王,還是讓老夫來說吧!你們出家人最講因緣,最講因果報應。那麼你說說這算怎麼回事?風火刀王趙鶴的嫡傳弟子秦玉雄,如今並不與你聯手來斗老夫與張兄,恰恰相反,他聽令於老夫麾下,與你成了仇敵,而且……」略一頓,提高了聲音,「昨日他自感趙鶴那點功夫只是螢火之光,跪在老夫膝下求老夫收他為徒,嘿嘿嘿,哈哈哈……如澄老和尚,你說趙鶴是不是遭了報應?他若在地下有知,心中會作何感想?哈哈哈……」
所有人眾聽了,心中都不是個滋味。
俠義道一方,為秦玉雄的卑鄙無恥扼腕憤慨。在群賊一方,為秦玉雄的鑽營拍馬感到忌妒卑鄙,這小子當真厚顏無恥!
慕容石一笑,司徒天鵬等人也跟著笑,一時十分得意,秦玉雄卻笑不出來,他沒想到慕容石會把他拜師的隱秘公開說出,不免有些難堪。
笑罷,慕容石又道:「秦玉雄是趙老兒的唯一弟子,他辛辛苦苦調教出來個徒弟,卻違背了他的心願,不與老夫為敵。這是秦玉雄聰明過人之處,藝成後擇明主投奔,前程遠大。
如澄,你何不妨效小輩,投降於老夫麾下……」
如澄微笑道:「施主你又錯了,秦玉雄違背師訓,走入歧途,老衲為之歎息,但秦施主並非趙施主唯一的傳人,他還有兩個徒弟,一個正是青衫客東野焜,一個叫郎戈郎施主……」
慕容石一愣:「如澄,你說青衫客是秦玉雄的師弟?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老衲與施主拚個兩敗俱傷失去了功力,趙施主憐老衲今後生活不便,許諾五年後調教出個弟子贈給老衲,以侍起居行路。但老衲幸遇寂空大師,當即指點復原之法,五年相約期滿之日,老衲功力已復,不需要弟子侍候,寂空大師忽萌收徒之念,便替代老衲一行。趙施主誤把寂空師伯當成老衲,把東野焜師弟給了寂空師伯。當時,趙施主要寂空師伯任選一徒,寂空師伯卻要趙施主任給一徒,後來說定由兩個徒弟自作抉擇。那秦玉雄哪裡瞧得起老衲師伯,以為師伯就是廢了功力的老衲,因此不屑一顧,而東野焜師弟則感老衲救助了他的師傅,因而願代師報答老衲,以謝師傅教養五載之恩,故願隨老衲,也就是願隨寂空師伯而去。在秦玉雄施主眼中,寂空師伯就是老衲這個廢物,東野師弟前途葬送,再也學不到風火刀法絕技,而他留在師傅身邊,自然是風火刀法的繼承人。他哪裡知道,寂空師伯功臻化境,乃當世奇人,跟著他老人家非但不吃虧,反學了一身驚人的絕技,這是秦玉雄做夢也想不到的。
東野師弟跟隨寂空師伯走後,趙施主又收了個女門徒郎戈,趙施主臨終前已將衣缽傳了給她,她才是風火刀法的繼承人!因此,慕容施主不必得意,與老衲並肩對付施主的,仍有趙施主的弟子,秦玉雄施主只是個背離師傅的叛徒而已,不足為訓!」
這番話聽在雙方人眾耳中,一個個聳然動容。
青衫客的武功大家是知曉的,確實比秦玉雄高明。當年作出的選擇,也有可能是秦玉雄獲此奇遇,那他有了青衫客那一身奇異的功夫。可偏偏他瞧不起廢了功力的老和尚,失去了干載難逢的機會,這莫非當真是命中注定的麼?
秦玉雄此刻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原來當年來找師傅要徒弟的不是如澄,卻是一位輩份極高的奇人,否則他要是跟隨了去,這身奇異的功夫不就成了他的麼?東野焜至多學得風火刀法,就跟自己現在一樣……
他又悔又恨,又怨又怒。
凌曉玉等雖知這件事,但知之不詳,聽了後感慨不已,東野焜誠篤老實,一心代師報恩,不計個人得失,結果是「有心插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就應了句古話,好心人終有好報。當然,其中道理,很值得玩味一番。
那慕容石沉默片刻,問秦玉雄:「秦堂主,如澄和尚所說是真的麼?」
秦玉雄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慌忙答道:「是,確有其事……」
「你還有個小師妹郎戈麼?如今安在?」
「她……她曾來找過屬下,後被東野焜挑撥後離去,如今不知何往……」
「原來青衫客也當過你師弟,老夫卻不知,豈止老夫,大家都被蒙在鼓裡。」
秦玉雄大驚,忙道:「東野焜做賊心虛,一直以面巾蒙面,屬下並未認出是他……」
慕容星耀突然斥道:「胡說八道!蒙著面就是做賊心虛麼?」
慕容石道:「不必計較,今日知曉了許多事,倒也不錯。」
秦玉雄吃慕容星耀一喝,這才想起慕容石一直蒙著臉,這不是指著光頭罵禿驢麼?一時大駭,全然顧不得臉面,正要賠禮,聽慕容石這般說,這才放下心來。對慕容星耀當眾喝斥自己的無禮舉動,懷恨在心。
慕容石此時一頓之後,道:「哪位是青衫客,請出一見!」
東野焜應聲道:「正是在下!」
慕容石、張淵都仔細打量他,見他人材一表,臉上透著樸實忠厚,別的也無特別之處。
兩人心想,莫非這小子已把內力練到反璞歸真的至高境界了麼?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呀!
慕容石轉著念頭,道:「你就是青衫客,久仰久仰。你與金龍會並無仇怨,卻為何去助凌曉玉、羊操這班鷹犬與金龍會作對?」
東野焜道:「你數十年殺人無算仍嫌不夠,還要謀反掀起戰亂,真是罪不容赦!金龍會作惡多端,理應覆滅……」
慕容星耀大喝道:「住嘴,你小子休狂!」
慕容石一擺手,讓兒子噤聲,道:「東野焜,你有高人指點,練出了一身不俗功夫,可你只學了五年,離武學高深之境相距甚遠,你不必驕狂!但由你的驕狂,看出你師傅並不像如澄說的那樣高明,否則怎會調教出你這樣的狂徒?老夫修羅追魂掌已達爐火純青之境,莫說是你,就是你師傅親來,也吃不住老夫一掌!」
「這麼說,你自以為天下無敵?!」
「遠處不說,至少你們這一夥人中,就無人是老夫的對手。因此,老夫曉喻爾等,束手就縛,聽候發落,否則就把凌曉玉等人先砍了,然後再把你們一個個處死!」
如澄道:「施主以人命要挾老衲等人麼?」
慕容石冷哼一聲:「如澄和尚,你是個出家人,應有慈悲之心,既然明知不敵,何苦要讓你那些人白白喪命呢!」略一頓,道:「老夫這些年修真養性,脾氣好了許多,但耐心仍然有限,快作最後答覆!」
羊操低聲道:「大師,救人要緊,老夫先出陣,大師謀求救人之法。」
雷霄道:「東野兄暗器功夫神妙,我等出去打上幾陣,吸引住賊人目光,以便東野兄去救人。人一救出就走,各位以為如何?」
羊操道:「如此甚好,今日情勢險惡,各位要小心,否則……」他不願再說下去,改口道:「敵方高手悉數到齊,對敵時不宜分散,以相互救援,救人得手,不必戀戰,各位自管先走,由老夫等人阻敵,不必回頭援手。」
東野焜知他要拼了命救出大家,便道:「不可如此,要走同走,以免相互牽掛。」
此時慕容石喝道:「還沒商議好麼?速速屈膝投降,以免玉石俱焚!」
羊操喝道:「慕容石,休要指天畫地,張牙舞爪,我輩豈是貪生怕死的小人,今日就與你們這班凶魔分個高低!」
楊忍早就想上去斗慕容石,被張元順、韓興邦、駱艄等人勸住,讓他暫忍一時,因為敵方還未注意到他,不必過早現身。但他牽掛田毅剛,急著要將他救出來,又苦於無甚良策,直恨得他咬牙切齒,直說要大開殺戒。
這時羊操已手持鞭桿出場,楊忍只好耐著性子觀戰,一邊在想著救人的辦法。
幽靈三凶中的余沛,倏地從人叢中躍出來,他恨透了對方的每一個人,立誓要通統宰殺,以報施震、厲鈞之仇。
他舞起三陰爪,兜頭向羊操抓下。
羊操毫不示弱,鞭桿硬擋硬架。
余沛三陰爪,點、刺、砸、劈、截、攔、撩,有其特異手法,十分厲害。
羊操的鞭桿既有殳棍招法,又有判官筆點穴手法,加之他功力深厚,一隻趕馬的鞭桿,竟發出了極大的威力。
楊忍以傳音入密把東野焜叫到後排,問了該如何救人。
東野焜盤算了一會,但卻無法下手。
凌曉玉等被押在十丈外,就是他飛掠過去,至多能救出兩三人,其餘人就會喪命於刀下箭下。若是幾人同出,也會驚動東嶽三君子等人,只要慢上一慢,不及救人就會出人命。要救就要全都救下,否則就會痛悔終身。
他把想法對楊忍說了,楊老兒只好歎息,同意再延些時候,以等時機。
此時羊操與余沛已鬥了十個回合,雙方都急於取勝,齊把功力提到了九成。只聽呼呼風響,罡風凌厲,打得十分激烈。
胭脂四尊者的老三武天祥、老四劉金豹並肩出來,還未索戰,風塵二怪大步走出。
四人都不使兵刃,以空手對空手。
玄靈老道喝道:「武天祥,你不用兵刃,老道也赤手奉陪,好讓你死了甘心!」
武天祥大怒:「死的是你,老道今日昇天,明年此時就是你的忌日!」
兩人立即打作一團,胖僧惠空也和劉金豹交鋒。
胖僧瘦道手上打著,嘴裡卻不閒著,不是罵人就是吆喝,打得十分熱鬧。
六人三對,全是當今高手,妙招狠招迭出,直看得雙方人眾懸著心、吊起膽。
雷霄小聲對東野焜道:「我再出陣,可把三君子等人的視線擋住,你和楊前輩侍機救人,時候拖長只恐不妙。」
東野焜點頭道:「好,只能冒險一試!」
話音剛落,就聽司徒天鵬陰陽怪氣地說道:「好身手好身手,等一會老夫下令先把凌曉玉砍了,看你們還狠不狠!」
奚玄機道:「先砍那個叫宣如玉的吧,凌曉玉留著他們就不得安寧。」
「高見高見,把凌曉玉留到最後吧,場中只要一打完,會主就下令先砍殺一個,以觀後效,若他們執迷不悟,就殺第二個、第三個……」
這話震動了全場,眾俠憂心如焚。
奚玄機道:「現在就殺一個,以震懾鼠輩,否則彼等以為本座虛言恫嚇。」
司徒天鵬道:「這樣也好,殺人立威!」
「殺無名之輩恐難震懾彼輩,殺凌曉玉吧!」
「凌曉玉留到最後為好,殺嚴老兒如何?」
「對、對,黑鷹可不是等閒人物,殺了吧!」
兩人存心擾亂鬥場中人的心神,故意討價還價地說給他們聽。
忽又聽一蒼老的聲音道:「會主,以屬下之見,還是殺凌曉玉為好……」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大概變成了耳語,諸俠被場中閃動的身影不時遮住視線,看不清是什麼人。
片刻,又聽奚玄機道:「總巡使說得不錯,就這麼辦!」
雷霄道:「是總巡撫使關西客申雍,一向縮在總壇,並不拋頭露面。」
梁公柏道:「不知他出了什麼壞主意!」
旋聽奚玄機喝道:「把凌曉玉押過來!」
這一聲斷喝,聽在眾俠耳中猶如晴天裡響起個炸雷,俱都不寒而慄,焦灼萬分。
鬥場中的羊操、惠空、玄靈急急忙忙跳出圈外,一個個咬牙瞪著奚玄機。
武天祥慍道:「打得好好的,又來玩什麼花樣,真是讓人掃興!」
奚玄機大怒,但不是發作的時候,便裝聽不見,把氣撒在對頭身上。
他厲聲喝道:「你們這班鼠輩聽了,本座要殺凌曉玉,你們休要救人,只要敢有人衝過來,便把十一人全處死!」
此時只見關西客申雍、沖天鵬司徒天鵬親自隨四名弓弩手押著凌曉玉走來,她的穴道已被司徒天鵬解除了禁制。那名提鬼頭刀的劊子手,則走在最後。
東野焜一看這情形,根本無法解救,只急得他頭上冒汗,一顆心冰涼。
羊操心如火焚,大喝道:「奚玄機,你不敢憑真功夫一較長短,沖天劍徒有虛名……」
司徒天鵬喝道:「羊老兒你閉嘴,否則老夫一掌劈了凌曉玉!」說著舉起巴掌。
羊操怒不可遏,強自壓住心中的悲憤。
凌曉玉被押到了奚玄機立身處,他把手一揮:「準備行刑!」
劊子手大步走上,舉起沉甸甸、明晃晃的鬼頭刀,高揚在凌曉玉頭上。四個弓弩手則在她身後把弓弩對著她的背心。
這生死攸關的瞬間,眾俠心膽俱裂。眼看凌曉玉危在旦夕,卻束手無策,一個個情不自禁怒喝起來,宛如一頭頭被逼怒了虎豹,剎那間就會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秦玉雄等金龍會的高手,連忙抽出了兵刃,嚴陣以待。
忽然,一聲大喝,起自東野焜口中。
他昂首走出,邊走邊道:「奚玄機,以我之命換凌姑娘一命如何?」
這話實出雙方人眾意料之外,全都把目光對準了他,一時說不出話,諸俠喉頭更像有團桑麻堵住,心裡一陣辛酸湧起。
凌曉玉面色蒼白,尖叫道:「不要不要!焜哥你要為我報仇,你千萬不可如此!……」
這一叫,奚玄機、司徒天鵬先是一愣,後泛起了笑容,兩人對視一眼,心靈相通。
司徒天鵬道:「會主,這買賣你看如何?」
奚玄機冷笑道:「這不過是用點心計罷了,青衫客豈會束手就擒?老夫豈會上當!」
東野焜道:「我走過來讓你點穴如何?」
凌曉玉痛哭起來:「焜哥,你千萬別為了妹妹出此下策……妹妹一死為國盡忠,你只要為妹妹報仇……你千萬不能……」
司徒天鵬笑道:「什麼哥呀妹的,原來凌曉玉和這個青衫客有情呢,只可惜兩人中的一個要下陰司地府去了,不過……」
東野焜此刻平靜如水:「司徒天鵬,由我交換凌曉玉,不知意下如何?」
奚玄機喝道:「少廢話,本座要殺凌曉玉,就讓你眼睜睜看著她死吧!」
秦玉雄突然叫道:「奚會主,殺了東野焜,留下凌曉玉,她是屬下未過門的夫人……」
司徒天鵬哈哈大笑起來:「啊喲,真是的,老夫是下聘禮的人,居然忘了這件,荒唐、荒唐!奚會主,看在秦堂主份上……」
凌曉玉大罵道:「秦玉雄,你好無恥……」
東野焜也提高了聲音:「秦師兄,你……」
秦玉雄頓時跳腳大罵:「東野焜,你背叛師門,另拜名師,你早知老和尚不是如澄,就趕緊跟了去,師傅原本要我去的。你這人陰險狡猾,毫無人性,凌曉玉是萬松婆婆上門許婚的,你卻從中作梗,搶奪聘禮,奪人之妻……」
奚玄機道:「秦堂主,這些不必說了,東野焜交給你處置就是。」
「多謝會主,屬下感激不盡!」
司徒天鵬道:「東野焜,你當真要交換?」
東野焜又恢復了平靜:「自然當真!」
凌曉玉又叫起來:「你千萬不可如此,你若不聽我的勸告,我一輩子不……」
她本想說「不理你」,但她立即就被處死,還能見到他麼?這個念頭一閃,她不由淚如雨下,再也說不出話。
此時諸俠個個心如刀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若他們勸阻東野焜,豈不是贊成凌曉玉去死?若不勸阻東野焜,那就斷送了他的性命。
東野焜不怕點穴,這在好幾次危難中都顯露過這一絕技。但他平日從不炫耀自身絕技,眾人對他的功夫不盡瞭然,因此聽說他去交換凌曉玉,先由對方治穴,眾人就嚇得魂飛天外,就連凌曉玉也是如此,所以拚命尖叫不准他來換自己的性命,無意中與他配合默契,把這場「戲」演得更為逼真,使眾魔頭深信不疑。
慕容石、張淵目睹這場戲不加阻攔,兩人心中懷著一樣的心思,用這種辦法除掉東野焜,未始不是件好事,七煞真人既然栽在他的手裡,他小子的功夫不容輕視。除了他後,餘下的便好對付,不難一網打盡。
此時,奚玄機道:「好,本座准你交換,但你必須讓本座治穴後才能放凌曉玉。」
東野焜道:「你治了我的穴道後,若食言不放凌姑娘,又該如何?」
奚玄機冷笑道:「是你求本座交換,信不信是你的事,你可以不換,誰又來求你?」
司徒天鵬道:「東野少俠,常言道,在人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你能奈何?」
東野焜道:「你們身為金龍會頭領,說話就該算數,。豈能學市井無賴……」
言未了,奚玄機斥道:「住嘴,你不敢交換,我這裡就宰了凌曉玉!」一頓,扭頭喝道:
「刀斧手,聽本座下令——」
那劊子手早把刀放下提在手裡,聞言又揚起了鬼頭刀,只要一聲令下就往下砍……
「好,奚玄機,我願交換!」東野焜道。聲音疲軟無力,大概是心慌意亂吧。
凌曉玉瞪著東野焜:「你死我就不活,你白白交換了我,與其如此,你活著為我報仇!」
她止住了淚,十分堅定剛強,毫無懼意,接著對老少英雄喊道:「各位還不快快阻止他,決不能讓他落入賊人手中,顧全大局要緊!」
眾俠立即清醒過來,紛紛叫喊,拉的拉,扯的扯,不讓東野焜走過去。
東野焜歎口氣道:「各位,這是在下一點心意,各位忍心看著凌姑娘死麼?」
這一問,眾人無言可答。
羊操突然道:「奚玄機,老夫交換……」
這話提醒了大家,紛紛要去替換凌曉玉。
奚玄機冷笑道:「除了東野焜,任何人不能交換,你們的虛情假意,令人作嘔!」
東野焜大聲道:「各位,不必再爭執,救人要緊,休誤了凌姑娘性命!」
司徒天鵬喝道:「東野焜,你若怕死就不必充好漢,再不束手就縛,立即殺了凌曉玉!」
東野焜道:「我這就過來,你們必須守信,否則休怪我手狠心辣!」說著大步走來。
凌曉玉大急,尖叫道:「焜哥,你如此不顧大局,分明是陷我於不義,我恨你……」
東野焜充耳不聞,逕自走到奚玄機、司徒天鵬面前站住,道:「治了我的穴道,立即放凌姑娘走,你們必須守信!」
奚玄機道:「等治了穴道,自然放她走。」
東野焜雙手抱於胸前:「動手吧!」
突然,白光一閃,奚玄機長劍出匣,劍尖直指在東野妮咽喉上,道:「大總管,點穴!」
東野焜不作聲,也不躲避,這份定力也看得慕容石、張淵暗暗點頭,這小子果然有點門道,不可輕視,否則七煞老道豈會折在他手裡。但小子畢竟年青,過不了「色」字一關,為美女甘願丟掉性命,這真是活該!
此時司徒天鵬閃電般出手,先點了東野焜手臂關節處的曲池穴,再點背部風門穴,然後得意地大聲道:「成了,他已是一具活死屍,再不能動得分毫!」
奚玄機手臂一動,劍已歸鞘,出劍收劍快若閃電,可見他在劍道上的造詣不凡。
東野焜直僵僵立著,道:「快放凌姑娘!」
凌曉玉氣得幾乎昏了過去,她幽幽泣道:「焜哥,你何苦如此,你死了小妹豈能獨活,到頭來仍是一場空,焜哥你不該這樣啊……」
眾俠心中酸苦,一個個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奚玄機,等待著他放回凌曉玉。
只聽他道:「本座還未治你穴道,莫慌!」說著他在東野焜身上點了三處穴道,事畢,他轉身問慕容石:「總提調,是否就地處置?」
東野焜厲聲道:「放了凌姑娘!」
司徒天鵬陰笑道:「東野焜,你好糊塗,放了凌曉玉自然可以,這是說好了的,拿你的命換凌曉玉的命。可是你想想看,放了她就能保她一命麼?今夜來到相府逞兇的人,一個也走不掉,活人通統變死人,所以放不放凌曉玉都是一樣的結果,不放也是死,放了也是死,既然結果相同,何苦多費周折?你說是不是?」
東野焜裝出大急的驚慌樣兒:「什麼?你、你、你可不能失信呀!奚會主,你說過的話,不能自食其言,你……」
奚玄機一笑,道:「本座自不會食言,不過司徒大總管說得有理,放了她也是死,不放她也是死,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眾俠一聽,這還了得,一時間叫喊起來,一個個憤怒無比,眼看要衝過來拚命……
司徒天鵬大吼道:「誰敢動一動,老夫就先宰了東野焜!」
眾俠心中滴血,咬牙切齒卻又無奈。
奚玄機喝道:「要保住東野焜、凌曉玉性命不難,只要爾等束手就縛……」
東野焜喝道:「奚玄機,你快放了凌姑娘,否則你不得好死!」
奚玄機喝道:「住口,你再敢胡言亂語,本座先砍下你的頭!」
司徒天鵬獰笑著又走過來,道:「東野焜,老夫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殺了我堂兄司徒陽,我侄子司徒俊也被你們害死,今日老天有眼,你自投羅網,正好償還這筆血債,東野焜,你死吧,讓凌曉玉眼睜睜瞧著你先死!」
說著,他緩緩舉起了手掌,要擊東野焜的天靈蓋。
凌曉玉尖聲叫喊起來,其聲淒厲,慘絕無比,叫人心碎。
眾俠也狂怒地吼叫起來,猶如一群發狂虎豹,使人悚懼。
東野焜只把兩隻眼睛看著他,眼也不眨。
司徒天鵬從他的目光中看不出一絲臨死前的恐懼,他把揚起的手又緩緩放下。
這一舉動,使群俠暫時放下心來。
司徒天鵬獰笑道:「東野焜,老夫就這麼一掌送你上西天,豈不是太便宜了你!」略一頓,大聲道:「幸虧老夫及時省悟,沒有上你的當!你不是要為美人送掉性命麼?你不是願意拿自己一條狗命去換美人的性命麼?那好,老夫先把凌曉玉這個大美人殺了,讓你看著她死,不!——錯了,老夫先用分筋錯骨手法讓她受盡活罪,再一掌震斷她心脈。東野焜,你一定很是心痛對麼,你想救她的命救不了,卻害她先死,她一死,你自然是痛斷肝腸。放心,老夫讓你哭個夠,然後再打發你下地獄,到時你們倆在地府相會,不是也很甜蜜麼?哈哈哈哈……」他狂笑著走向凌曉玉。
東野焜仍然很沉靜,厲聲喝道:「司徒天鵬,你只要敢動凌姑娘,我就要你死!」
司徒天鵬回頭道:「是麼?老夫偏要以分筋錯骨手法整治凌曉玉,就在你的面前!」
他停下身子,喝道:「押過來!」
凌曉玉離他不過丈五距離,離東野焜也只有兩丈,那刀斧手一把拽住凌曉玉手臂,拽到司徒天鵬面前,然後和弓弩手迅速退走。
司徒天鵬對東野焜道:「你瞧,凌姑娘這張臉真是如花似玉,老夫先戳瞎了她的雙目,你說一張美人臉上沒了眼睛人是什麼模樣?」
東野焜道:「自作孽,不可活!」
司徒天鵬獰笑一聲:「你是在咒我麼?那就先戳瞎她一隻眼吧!」說著舉起手,中指前伸,四指微屈,就要出手……
眾俠驚得大叫,一個個魂飛天外。
突然,東野焜大吼一聲:「住手!」
司徒天鵬陰笑道:「你著急了麼?」
「你果真要動手?」
「你以為我虛聲恫嚇?」
「那你就死吧!」
凌曉玉心力交瘁,知道兩條命擺在人家手裡,已無法挽回,只有閉目等死。
此刻聽見東野焜語氣越來越硬,不慌不亂,便睜開眼來看他,心想他視死如歸,倒也沉得住氣……
就在這一瞬間:她見東野焜突然伸出手去把司徒天鵬的臂肘捏住,驚得她瞠目結舌,以為是自己在胡思亂想,看見的不過是幻象。
司徒天鵬突然被東野焜抓住臂膀,嚇得魂飛天外,猛覺一陣鑽心疼痛來自被握處,骨頭卡喳碎裂,不禁發出了嘶心裂肺地叫喊……
東野焜右手一拳,搗在司徒天鵬心室上,然後一把抱起凌曉玉,眨眼回到自己一方。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事,所有雙方人眾都被這不可思議的事驚呆了,一個被兩個高手治了五六個穴道的人,怎麼深的功力也不可能在片刻間運功衝開穴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東野焜是神還是仙?
眾人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就聽見幾聲慘厲的叫喊,嚇得人毛骨悚然。
只見宣如玉等人站立處,一個老和尚正為被捆縛的諸俠解穴鬆綁,有七個男女手執兵刃在保護。
眾俠不禁大喜,來人正是如愚大師、皮懷志、婁敬、張彥禮、侯三娘、侯四姑、郎戈、張逸鵬,只不見馮二狗。他們八人是去相爺書房查找憑證的,也不知有沒有得手。
東野焜、雷霄、嚴仁君、羊操一個個躍出,與如愚等人把宣如玉等護送過來。
慕容石、張淵、三君子、四尊者、奚玄機又驚又怒,這一下蛋打雞飛、前功盡棄。
宣如玉等受治時間不長,穴道一解,已能行動自如,這九死一生的經歷自是刻骨銘心,尤其是凌曉玉,和眾姐妹相擁抱,雖說只是盞茶功夫分開,卻有隔世之感,大家都流下淚。
但大敵當前,不容兒女私情,她立即止淚,道:「姐妹們,殺敵雪恥,留著話回去說!」
眾女立即振作,抽劍出鞘,怒火填膺,恨不得衝過去把對方斬盡殺絕,才洩心頭之恨!
如愚以傳音入密一個個知會大家:「二狗已搜到謀反憑證,此地不必久留,走為上策。」
眾俠一聽,喜形於色,今夜不枉走此一遭,只要取得謀反憑證,群賊授首在即,也不爭這一日半日,何況對方頂尖高手有十人之多,全都聚集在此,如果決戰對己方不利,因此都願撤離相府,避免損傷。
此時,奚玄機已從震駭中清醒過來,他咬牙切齒吼道:「東野焜,你暗箭傷人,無恥之極,你們就是再多來些人,也休想走脫!」
如澄讓雷霄出面答話,自己退到後面,與羊操、惠空、玄靈、東野焜、楊忍、嚴壯行、婁敬、如愚商議撤走之法。
這邊雷霄答道:「奚玄機,你成名多年,稱霸一方,哪知卻是個市井小人,你出爾反爾,當眾騙人,雷某總算開了眼界,虧你還大言不慚,罵別人無恥。東野兄弟被你和司徒天鵬點了身上要穴,你卻無恥毀諾,不放凌姑娘,哪知你點穴手法雖高,卻無能治住東野兄弟,你說這怪得誰來?奚玄機,你該自刎謝罪!」
這一番嘲罵,奚玄機一張老臉無處擱,暴怒之下,連人帶劍閃電般飛了過來。
雷霄不甘示弱,縱身迎上,只聽「叮噹」兩聲,兩人從半空中落下,相互怒視。
奚玄機在半空滿以為能將對手一劍刺穿,哪知對手內力極強,竟能硬擋他蓄滿功力的一劍和連續攻出的第二劍,使他又驚又怒。
九江府驚魂笛雷家,果然名不虛傳。但雷霄年歲還幼,自己若不把他治服,臉面何在?
正欲發起猛攻,卻聽大兒奚劍堂道:「請爹爹退下,由孩兒效勞宰了這畜牲!」
奚玄機念頭一轉,自己乃一會之主,怎能隨意與人動武失了身份,便道:「好,由我兒打發了這小子!」說著向後一躍。
雷霄道:「我與你奚家無怨無仇,我找的是慕容石張淵這兩個罪魁禍首,你最好退下!」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你聽他說什麼?他居然要與慕容石、張淵交手!以他的年歲、他的武功,能是對手麼?
奚劍雄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你爬上秤稱一稱自己的份量,就憑你……」
雷霄道:「少廢話,我雖與你奚家無私仇,但卻有公仇,只不過今日暫時擱下,你若不知趣,休怪我手下無情!」
如澄道:「雷施主,此刻已是四更了,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慕容石冷笑道:「如愚,留下性命再走!」
如澄道:「慕容施主,你自信留得下老衲等人麼?要決戰何必單挑今夜?」
張淵道:「今夜要你們死,豈容活到明日?老和尚,你快念超渡經吧!」
慕容石喝道:「秦玉雄,出戰如澄老禿驢!當年你師傅與本座作對,今日你擊殺了老禿驢,看老禿驢有什麼話說?」
秦玉雄大聲答應道:「是!」
慕容石又道:「如澄,這算不算因果報應?趙鶴的弟子要取你的首級,實在是令人叫絕。
當年你助趙鶴救了他的命,結果呢,他的嫡傳弟子卻要你的命,天下事,妙不可言!」
秦玉雄抽出劍,氣勢洶洶走來。
郎戈從人背後擠出來,氣得連聲音也抖了:「大師兄,你竟然連師傅的救命恩人都要殺麼?你對師傅的仇人言聽計從,你的良心到哪裡去了,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秦玉雄已鎮定了心,要跟老魔學武功,罵他沒良心也好,沒人性也好,他通統置之腦後。
趙鶴死了,再無絕招傳給他,而慕容石的修羅追魂掌更勝他風火刀法,他既然跟定了相爺,就不能不投靠慕容石。
師傅養育授藝之恩也罷,師兄妹間的情誼也罷,全都沒有了價值,因為今天夜裡對方所有的人都不會活著,人一死不就一了百了,又何必爭口舌之利?
這樣一想,他渾如沒看見郎戈,刀尖一指,喝道:「如澄老禿驢,滾出來領死!」
皮懷志正欲出陣,不料張彥禮一個騰躍,從眾人頭上越過,站到了秦玉雄面前。
秦玉雄冷笑道:「你不是對手,找死麼?」
張彥禮叱道:「秦玉雄,我杭州張家與你有何仇,你竟然助金龍會殺我全家……」
秦玉雄大喝道:「少廢話,看刀!」
張彥禮往旁一閃,一劍刺出,手法極快。
眾俠懸起了心,張彥禮能是對手麼?
郎戈尤其著急,她對張彥禮已經有了好感,不能看著他死在大師兄手裡。她一顆芳心急跳,右手緊握刀把,滿臉是汗。
東野焜、雷霄、如澄、皮懷志都作好了救援的準備,全都緊張地注視著鬥場。
張彥禮資質極好,三元合一劍法已得真諦,只是臨敵經驗差些,應變稍慢。
只見兩人狠鬥了二十合,居然不分上下。
三元合一劍乃道家上乘劍法,整個劍勢緩急相濟,步法走圓形,攻守間繞圓圈轉,使對手拿不準身體位置,攻出的招式往往落空。
皮懷志心情激動,眼看愛徒穩健勇猛,從容沉著,頗有大家風範,不禁放下心來。
又鬥了二十合,秦玉雄大是不耐,他原以為十個回合就可取對方性命,哪知對方施出的劍招十分穩健,常常阻斷了自己的刀路,因而被迫改招換式,使招式失去威力。看來不施出絕招,不知要耗多少時候才能放倒對方。
他於是猛吸了口氣,提起八成功力,再試一試「風雷激盪」的無儔威力。
「殺!」他猛地大喝一聲,施出了殺著。
眾人只見腰刀刀芒大盛,蕩起一股罡風,呼呼作響,腰刀幻起的光影,如一匹白練,向張彥禮捲了過去……
郎戈一見,大喊不好,立即跳了上去。
與此同時,皮懷志、嚴仁君、雷霄也衝進鬥場,東野焜則打出了幾粒黃豆。
郎戈熟知「風雷激盪」的刀路,及時擋住了第二刀,那第一刀已被張彥禮擋住。
皮懷志、雷霄、嚴仁君則從三個方位出招,以迫秦玉雄撤招換式改攻為守。
東野焜的豆粒帶著勁風呼嘯而至,聲勢嚇人,有如什麼笨重暗器打出的聲勢,秦玉雄萬般無奈,只得縱身而起,一個倒翻退出圈外。氣得他大罵道:「好不要臉,你們全都是些鼠輩,竟敢幾人同上,還以暗器傷人,有種的一對一見個高下!」
眾俠並不理他,及時退了回來。
秦玉雄把氣撒在郎戈頭上,罵道:「郎戈你這小娼婦,張彥禮是你什麼人,竟敢……」
話未了,又聽風聲起處,有暗器奔襲,可又看不見是什麼物事,急忙揮舞腰刀,擊碎了飛來的東西。這是東野焜恨他嘴太臭打出的。
此時,有兩個中年書生不知從何處奔來,找到慕容石、張淵立身處,不知說了些什麼。
嚴壯行、婁敬認出是終南雙劍昆吾子、華陽子,兩人已不穿道裝改了衣著。
隨即見慕容石、張淵和昆吾子、華陽子向園內書房方向走去,未走出多遠,一排站在挑燈士卒後邊的弓弩手忽然分開,只見相府三總管乾坤掌高桐引著一班人進來,東野焜看得清楚,竟是復仇山莊莊主於鐵勇、副莊主端木賢,新任伏虎幫幫主段靖以及白遠昌、白艷紅等不下二十多人,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看到走在最後的竇元龍和智敏和尚時,心中大叫糟糕,又來了這許多高手。
凌曉玉見狀,輕聲道:「不好,中計了,慕容石故意延宕時候,原來是等舊元高手!」
如澄道:「此時要走已經太遲,待擋上一兩陣,立即越牆而出,諸位聽老衲號令。」
眾人都輕聲回答:「是!」
有站在後面聽不見的,由聽到的告訴。
如澄又對東野焜道:「逃走時,小師弟以暗器擊打追兵,只要擋得一擋,大家出了牆就可以東躲西藏,難得搜尋了。」
東野焜道:「師兄放心,決不誤事。」
此時只見慕容石、張淵與於鐵勇、竇元龍、智敏和尚等人見禮寒暄。
東野焜注意到,慕容石與竇元龍並不怎麼親近,兩人都蒙著臉,看不出他們的神情。
不一會,他們已來到鬥場。
郎戈問凌曉玉:「凌姐姐,這是些什麼人,都是金龍會的高手?」
凌曉玉道:「不是,他們是舊元部將。」
「咦,相爺果真與舊元勾結……」
話未了,只聽慕窖石道:「如澄和尚,凌曉玉、東野焜,你們都看見了,金龍會大批高手已到,你們今日難逃一死,還不屈膝投降!」
東野焜大步走出,抱拳道:「於莊主,端木副莊主,久違了,還記得在下麼?」
於鐵勇等人一見是他,不禁吃了一驚。
於鐵勇沉著臉道:「原來是你!」
東野焜道:「於莊主,上次多有冒犯,十分對不住,我等回來後,對人隻字不提,於莊主又何苦與相爺勾結,不惜生靈塗炭……」
於莊主哪裡能讓他毫無顧忌地說下去,相爺都不知復仇山莊在何處,他要是洩了密,那還得了,便大聲喝道:「住口!你與伏虎幫為敵,又到相府謀刺相爺,分明是個歹徒……」
他胡亂加個罪名,好封住東野焜的嘴,同時打個手勢,莊中高手、新到京師在伏虎幫任副幫主的莊中副總管申屹立即躍出,一刀劈下,再不讓東野焜多說一個字。
東野焜一閃躲過,正要還擊,卻聽一聲嬌喝,小師妹郎戈殺了出來,要他退下。他只好退開一邊,手中抓了幾粒豆子,以接應她。
郎戈初試身手,大家極為關切。只見她嬌小玲瓏,一把腰刀在她的小手上威力卻是極大,一上來就搶了上風,把偌大個大漢子逼得只守不攻,直到第八招才穩住腳步。
此時申屹才能仔細打量對手,見是個十六七歲的纖弱姑娘,不禁氣得大罵出聲。他立即加了真力,硬擋硬砍,想把對方兵刃震出手,但那細白的小手似乎十分有勁,幾次兵刃相撞都沒有得逞,當著莊主和大伙的面,實在下不來台。盛怒之下,正待使出全力,卻聽對方一聲嬌喝,腰刀光芒四現,呼呼的罡風中如一條匹練向他捲了過來,他雖然有些吃驚卻不識得厲害,大喝一聲迎了上去。耳中彷彿聽見有人喊了一聲:「不可!」但他已無暇去分辨這「不可」二字的含意,只見腰刀從幾個方位連環攻來,擋住一刀兩刀三刀……第五刀時左臂一痛,感到有血流出,第六刀時脖子一涼,鋒利的腰刀正緊貼在肉上,只要對手抽手一拉,他這條命就算賠還了爹娘,嚇得他閉起了雙眼,一動也不敢動。忽然間脖子的涼意沒有了,對方已收回了刀,正瞪著一雙秀目瞪著他。
申屹驚魂乍定,知道自己揀回了一條命,滿面羞慚捂著左臂退了回來。
東野焜讚道:「小師妹好刀法,又不傷人命,足見心善……」
郎戈抑住心中的喜悅,美滋滋退了回來,她以自己的行動向大家表明,她和大家站在一邊,以減輕她不聽勸告私傳絕招給秦玉雄的愧疚之情,東野焜二師兄的稱讚,使她十分高興。
東野焜話才說了一半,眼前黑影一晃,是斷魂手張淵進了鬥場。
東野焜忙迎了上去,張淵已如影子般貼了上來,兩隻手掌變得異常粗大,腳踏中宮,兩隻巨掌一抓他面上五官,一抓他腰肋要害,掌未到,罡風已迫人。
張淵號稱斷魂手,功夫就在這兩隻手上。開碑裂石之能自不在話下,他的手上還有毒,只要抓破對方皮膚,見血就能封喉。他若以內功與人相拼,毒氣便會順對方穴道走入經脈,盞茶功夫就能毀去一個高手。
東野焜見他來勢迅猛,當即揮動兩「杵」一臂上擋,一臂下攔。
那張淵兩隻大手一合,將東野焜兩隻手臂握住,加力一捏,骨頭粉碎。
但兩隻手都握了個空,東野焜的兩條手臂,竟像兩條黃鱔一般滑了出去,緊接著勁風上身,對方兩個拳頭已打了過來。張淵又驚又怒,從未有過被他抓住又掙脫出去的情形,他當即揮手擋開,用上了七成功力,對東野焜,他已不敢輕視。兩人徒手相搏,又快又猛,看得眾人心驚膽戰,全都把心懸了起來。
復仇山莊的智敏和尚與竇元龍十分驚異,東野焜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能與斷魂手張淵交手二十回合不分勝負。
智敏低聲道:「莊主,此子功夫之高,出人意外,與之結下仇怨不利。」
於鐵勇道:「他不願效忠山莊,又知我山莊機密,不將他除去,恐是禍害。」
智敏道:「以一對一,老衲並無把握勝得了他,是以除去他只怕不易。」
竇元龍道:「張淵斷魂手雖然不俗,當年與我師兄並駕齊驅,但我師兄近年已將修羅追魂掌練到第三層境界,張淵已不能比,只要老夫或是慕容師兄出手,擊斃這小子不難!」
於鐵勇喜道:「好極,請竇護法伺機出擊,將這小子擊斃。我輩非江湖人物,不講江湖一對一的臭規矩,只要能制敵於死地,不惜用任何手段、任何謀略!」
竇元龍道:「這小子偷窺了復仇山莊秘密,不除去確是大害!」
智敏和尚歎了口氣:「惜哉,好個俊秀人物,若能為我所用,定是復國棟樑!」
端木賢道:「兄非出家人,當初是為了隱跡才剃度為僧,只不過當了十來年的和尚,怎麼就養成了一副菩薩心腸?」
智敏道:「非也,我不過是愛惜人材罷了,如今正值用人之際,這樣的高手毀去可惜!」
於鐵勇道:「這樣的人若不為我所用才更是可怕,他與欽探緊相勾結,說不定已被萬松老太婆接納當了欽探,留之豈不是大禍害!」
智敏道:「實情如此,只好下手無情!」
於鐵勇道:「瞅準時機,你我齊動手,務必一擊斃命,以消隱患。」
此刻,場中兩人鬥得越愈激烈,不時你進我退,看不出誰強誰弱,這使慕容石、奚玄機等人越看越驚。三君子、四尊者、二魔情不自禁向慕容石靠攏。他們本站在稍後處,跨一兩步彼此就可以低聲說話而不被人聽見。
三君子之首王斯平道:「這年青人果真了得,實在稱得上是金龍會的大敵呢!」
天魁二魔中的劉嵩道:「不除此人,睡不安枕,今夜不能放走了他!」
四尊者中的老大程華龍道:「今夜自然不會放過他,只是應如何對付他呢?咱們用車輪戰法輪流上陣麼?丟人!群起而攻之,傳出江湖去可不大好聽。」
葛炎道:「只要殺了這小子,哪管他好聽不好聽,又不是比武較技,講什麼武林規矩!」
柳南秋道:「話雖如此說,但你我都是武林中成名的前輩,這聲名不能不顧。」
劉嵩譏道:「江湖上誰不知你東嶽三君子其實並不『君子』,對敵時素來用的是車輪戰法,一人湊一掌,以多勝少……」
丁善怒道:「什麼話!我三君子對敵各出一掌,卻不似你兩個老魔並肩而上,我們一人出一掌,仍然是單打獨鬥,你們……」
程華龍道:「各位,說這些無益,該怎麼對付東野焜這小子才是正題。依本尊者看來,用不著大家全上,只要一兩位趁這小子不注意時,突然給他一掌,送他上西天。」
王斯平道:「這主意不錯,但要快,稍一慢對方就有人出來助拳,到那時偷襲不成,太損顏面,要一擊而中,完事大吉。」
劉嵩道:「好,就這麼幹,哪兩位上呢?」
沒人應聲,大家都把目光避開,瞧著鬥場。
劉嵩、葛炎相互對視一眼,微微冷笑。
劉嵩道:「素聞三君子以火沙掌、寒冰掌、金吾掌稱雄於世,三位躍出一擊,保準東野焜那小子禁受不起,各位以為如何?」
弘光和尚道:「不錯不錯,只有請三君子出場,方能一擊奏效。」
王斯平忙道:「對付一個東野焜,何用三人?老夫以為,天魁二位出動夾擊最合適!」
四尊者卻不應聲,他們平日就看不慣三君子擺拿身份,是以和二魔拿話擠兌他們。
就在這時,場中情勢突變。
東野焜與張淵的拚鬥已將分出勝負,只見張淵步步緊逼,大概已把功力提到九成以上,只見他那兩隻巨大的手掌,每揮動一下都有罡氣發出,聲勢之大,確是驚人。
東野焜似乎在拚命招架,每退一步之前都要奮力抵抗一陣,直到非退不可時才退。就在他們說話的片刻功夫,張淵已佔了上風,大概可在五招內擊斃東野焜,便各自都鬆了口氣,不必再去偷襲。然而五招過後,東野焜仍然在揮動雙拳,不時反攻張淵,把張淵逼退二三步。
張淵似很憤怒,接連幾招猛攻,又才把東野焜迫退。
兩人都是赤手空拳,因而身子相距較近,又因兩人都是硬打硬架,所以不像一般人那樣,兔起鶻落,你蹦我跳,滿場子亂飛,他們始終只有進進退退,打得凶狠異常,最是消耗功力。
此時東野焜似乎力衰,被張淵迫得退了一步又退一步,漸漸靠近了於鐵勇一撥人站立的地方。
就在三君子等人相互推讓之時,竇元龍、端木賢突然如離弦之箭,一左一右撲向東野焜後背。
端木賢使的是彎刀,白光一閃從左面當頭劈下。竇元龍身法更快,從右邊先一步到達,一掌擊向東野焜後背。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全場人眾心頭一緊,俠義道一方諸女尖叫出聲。沒有人能在這一眨眼間掠出截住竇元龍、端木賢,因為事出突然,兩人身法又快,眼看東野焜難逃性命。
然而如澄、雷霄、嚴壯行、風塵二怪惠空玄靈、羊操、嚴仁君幾乎同時撲向場中,此時他們根本來不及思索自己出去是不是晚了一步,只憑瞬間的反應一躍而出……
此時東野焜雖然被迫退後,但他其實是在施行一種策略。
寂空大師在五年間傳給了他絕技,也傳給了他禪定功夫。告訴他處變而不驚,遇敵不能只憑勇,要開啟智慧,以智對敵。
和張淵一交上手,他就試出老魔功力的確深厚,除非使盡全力,才能拼倒老魔,然而自己也可能負重傷。對此,他沒有把握。他看出老魔急於要取他性命,便故意激怒老魔,把老魔的功力漸漸耗掉。因此他退幾步又進幾步,常在老魔以為數招內就要獲勝的時候,來個突然反擊,打得老魔只能後退。這一來,把老魔激得怒火沖天,恨不得一掌把他打成肉泥。但這種計謀施出兩三回後,老魔便沉靜下來,也不再上當。他只好加強了力道,改換策略,打了一陣後力道漸次減弱,然後是一陣拚命反攻,以示這是強弩之末,然後越來越減少力道,示意老魔他的功力即將耗盡。果然,老魔信以為真,揮出的掌勁又大了起來。
東野焜算計好,再讓老魔使出全力攻擊一陣之後,一舉擊斃老魔。哪知他剛誘使老魔上鉤,老魔使出了十成功力攻他之際,背後破空聲起,有兩人偷襲。儘管他渾身佈滿罡氣,但從來人的身法快慢中,他判斷出兩人均是高手,尤以右面來人功力最高。這一瞬間他得作出反應,如何對付三面夾攻的強敵,這不過是間不容髮的一剎那,他作出的反應決定他的生死存亡……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杵」擋住張淵一掌,雙腳朝後一蹬,突然一個身子向左面倒躍出去,同時左臂彎屈向上護頂,右臂肘拐猛力向後一擊,感到實實在在擊到一個人的肚腹上,而那人的一隻手掌拍打在他護頂的臂上。只聽一聲悶哼,那人大概已經了帳,隨後便聽見「叭嗒」一聲摔跌在身後一兩丈外。
不用說,死的正是端木賢。
他猛力一躥而前,這本是悄悄的偷襲行動,該說是十拿九穩,他怎會料到東野焜一個身子突然間疾如流星倒躥過來呢,這只是眨眼間的事,甚至來不及想上一想,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本能地想以左手去推擋,便被東野焜肘拐擊在心窩,失去了知覺也失去了性命。
與此同時,從右邊躥過來的竇元龍卻撲了個空,只覺眼前青衣一晃,人便從眼皮底下消失,他那蓄滿了功力的一掌,卻直朝張淵打去,驚得他連忙收手。而張淵也正攻出一掌,危急中硬生生把身子一扭,把掌打向了側面。
緊接著如澄、嚴壯行等已掠到場中,見東野焜脫出險境,剛想吐一口氣,卻見天魁二魔不失時機地又撲向了東野焜,一個個心又緊縮起來,眼看著一場慘劇又將發生而無力救援。
這是因為他們剛一落地,雙魔已經掠出,欲待他們再吸一口真氣之際,事情已經發生。
就是張淵、竇元龍也只能看著這齣戲收場,無法飛掠過去合擊東野焜。
東野焜一肘擊出後,雙足一落地,背後風聲已到,他感到有兩件沉重的兵刃從頭上打來,兵刃上帶出的勁風十分嚇人,又是兩個高手偷襲。倉促間運足功力,雙臂向上一舉,護住頭頂,借物傳功,將兩股內力借對方的兵刃傳輸過去。只聽「蓬」一聲,兩件兵刃被兩隻彎曲起來的臂肘擋住,隨即飛了出去,他迅疾轉過身來,認出是天魁二魔。對方冷不防被他以借物傳功之力擊得手一鬆,兵刃脫手飛出,驚怒之下,兩人猛力一掌擊出。東野焜及時兩手伸出,以「杵」對掌,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只聽一聲大震,遂見東野焜一個身子倒飛出去三丈遠,天魁二魔則站立不動。
這一景像使凌曉玉等大驚,東野焜分明是不敵二魔功力,被震飛了出去,就是不死也必然重傷,剎那間給嚇得靈魂兒出竅。但更嚇人的一幕接踵而來,張淵在東野焜尚未落地之際閃電般躥出,直撲過去,這都是在瞬間接連發生的事。而且都是頂尖高手在串演這一幕幕活劇,快得讓人目不暇給,哪裡來得及出手相救。
凌曉玉嚇得尖叫出聲,渾身癱軟。
張淵吃不準二魔那一掌是不是要了東野焜的命,所以他要追上去再補加一掌,不管東野焜是死是活,他都要全力施出一擊。
就在如澄等人躍出落地後,眼看天魁二魔暗襲東野焜,把他震飛出去三丈餘,驚得他們正欲奮身前去救助時,張淵已搶先掠出,他們縱身躍起時,已落在張淵之後。因為張淵在二魔與東野焜對掌的剎那間就騰起了身子,他一心要將東野焜除去。
東野焜與二魔對掌時,在拳掌相觸的剎那間吐出了十成真力,而且他並非同時與兩人對掌,有著先後之分,他右「杵」先與劉嵩相擊,一碰就收,然後左「杵」再與曹炎相擊,也是一碰就收,同時向後躍退,卸去對方真力。但別人從旁看來,他是同時與兩魔對掌。
這其中自然大不相同。他若同時與二魔對掌,就要在同一時刻對抗兩人的功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得住。若是分開來對掌,哪怕前後只是瞬間的間隔,但畢竟就成了一對一,只是連對兩次而已。第一次與劉嵩對掌時,他右「杵」發出的是金剛混元功,所以發出了一聲震響,第二「杵」他發出的是阿難神功,是陰柔內力,並沒有發出聲響。由於他施出了十成功力,所以在「杵」與掌相觸的剎那,就將天魁二魔內腑震碎。二魔沒有被打得飛出幾丈,仍然留在原地站著不倒,是因為東野焜收得太快,一「觸」即收,強大的內勁如閃電一擊,內腑震碎卻未在身上。人們以為他倆在站著運功調息,東野焜則小命難保。
其實,東野焜什麼事也沒有。他在面臨天魁二魔兩大勁敵時,心神不亂,以「智」取勝。
此時他雙足一落地,就見張淵已如影隨形飛掠過來,當即再運阿難神功,雙目緊盯張淵,這一次他以靜制動,不必過於匆忙應戰。張淵的巨手夾著一股勁風劈胸擊來時,他驀地一「杵」
搗出,正擊在張淵掌心窩裡。
張淵貼近東野焜時,發現這小於並非七孔流血,嘴角也不見血絲,還把兩隻眼睛盯著他,目光雖然平淡卻十分鎮靜,心中不禁一動,天魁二魔何等功力,合兩人之力難道還傷不了他?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換了他自己,他也吃不住二魔合力一擊,但他為何不見內傷跡象?這個念頭轉得很快,他的巨掌已使出了十成功力,這一掌足能開碑裂石,而且有毒的罡風也會浸入對方穴道,東野焜決逃不了一死!
突然,東野焜雙目精光四溢,揮拳擊出,與他的掌心接實,他心頭掠過一道暗影,這小子根本就未受傷……往下,他已來不及再想,只覺一股強大無儔的勁力擊向掌心,他沒有再呼吸第二口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如澄等人在半空瞥見東野焜著實挨受張淵那巨大手掌的致命一擊,一個個魂魄皆飛,雷霄、嚴仁君情不自禁發出撕心裂肺的厲嘯,兩人都聚集了全身功力,要和張淵拚命。突然,他們又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瞠目結舌,只見東野焜突然擊出一拳,把張淵震得倒飛丈餘,四仰八叉重重摔跌在地上,眼看已經不是活人。東野焜則被震退了五步,口角溢血,閉目調息。
雷霄、嚴仁君大喜過望,立即躥到他身前為他護法,而如澄、嚴壯行、風塵二怪、羊操雖也同時到達,但情勢又生突變。竇元龍、智敏和尚、慕容石、東嶽三君子已飛掠而來,五人立即蓄功迎敵,無暇再去探看東野焜。
竇元龍一撲未能擊斃東野焜,反讓東野焜把端木賢副莊主擊死,心頭不禁怒火燃燒。正欲再施猛擊之際,天魁二魔已經發起攻擊,便停了一停,以觀後效,相信東野焜不死即傷,果見這小子被震得倒飛三丈,哪裡還能活命?剎那間又見張淵飛撲過去,心裡卻不以為然,驀地聽見人眾一聲慘呼,扭頭看去,那天魁雙魔竟然已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了。一時心頭震駭無比,情知不妙,忙把頭轉回看東野焜,正值他已出拳對掌,將張淵震飛出去,他自己被震得連連退步。東野焜與張淵硬拚內力,已是第二度出手,內力消耗不少,而且肯定有了內傷,不趁此時將他除去,更待何時?
竇元龍念頭一轉,立即飛身而出。
智敏和尚、慕容石、東嶽三君子都目睹了這驚人的一幕,對東野焜的功力刮目相看,在無比震駭中打的都是乘人之危的主意,因此不約而同飛身掠出,搶先去下毒手。
如澄大師眼見情勢危急,來的都是稀世高手,便奮力迎上最兇惡的對手慕容石。
風塵二怪惠空、玄靈對上了智敏、竇元龍,嚴壯行、羊操攔住了東嶽三君子中的兩人,柳南秋和丁善。老大王斯平無人阻擋,直奔東野焜,被雷霄揮舞鐵笛迎頭截住。
就在這時,楊忍、如愚、皮懷志、婁敬也急速躍出去援救東野焜,這是凌曉玉點的將。
她本以為東野焜凶多吉少,哪知個郎非但無恙還連斃對方三大頂尖高手,一時間欣喜若狂。她本待不顧一切衝過去探看個郎傷勢,但大敵當前她不能任意放縱自己。如澄、嚴壯行已出陣,己方無人統一號令,便強忍難以遏制的衝動,果斷請楊忍、如愚等四位前輩去助戰,她和群雄還要對付金龍會和復仇山莊餘下的人,防止他們一哄而上,亂了陣腳。對方還有胭脂四尊者、終南雙劍、奚玄機、秦玉雄、於鐵勇等等高手,一點不能大意。
如愚、楊忍等人一掠而出。復仇山莊、金龍會的頭領並未下令群毆,於鐵勇派出了伍慶隆、段靖,奚玄機卻請四尊者上陣。以場上的情勢,只有派功力最高的人出陣。
伍慶隆、段靖飛掠而出,四尊者一個瞧一個,心意相通,大尊者程華龍道:「金龍會全是陰險小人,走也!」說畢當即向一旁掠去,其餘三人緊跟其後,沒入黑暗之中不見。
奚玄機大驚,喊道:「喂,你們走哪裡?」
遠處傳來程華龍的聲音:「回山去也——」
奚玄機大罵:「叛賊,懦夫,軟骨蟲……」
這片刻功夫,鬥場形勢又變。
如澄與慕容石是老對頭,一照面就對了兩掌,大震聲中如澄吐了口鮮血,但人並未倒下。
慕容石嘴邊流出了一線血絲,胸內氣血翻湧。他低估了如澄這些年的成就,以為他不過是恢復了功力而已。這才知道如澄功力也是今非昔比,要想把老和尚擊斃,並非易事。於是趕緊調息,如澄已中掌毒,再施一次,重擊,必能除去。而如澄知他心思,也連忙調息,發覺已經中毒,如再拖延時候,真氣便難提起,不如拼著一死,重傷老魔,使其不能加害東野焜。
於是強忍內腑疼痛,提起雙掌……
正在此時,身邊突然多了一人,搶先一步出手,一拳向慕容石搗去,正是受傷調息的東野焜,他不該帶傷去拼老魔,心中一急,雙掌推出,合二人之力去拼老魔。
慕容石一驚,急速往後躍出三丈。
東野焜連鬥三大高手,功力消耗不少,與張淵對掌時內腑又受了傷,因此站在原地調息。
他知道今夜情勢險惡,不可能就地療傷,只能是緩過一口氣。因此運氣一周天之後,便睜開眼注視場中打鬥情形。此時突然從後面飛掠出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持連桿爪,女的持劍,不聲不響朝東野焜撲來。嚴仁君連忙亮出短劍迎上阻截,但女的拐一個彎避開,直撲東野焜,口中尖叫:「東野焜,還我爹的命來!」
東野焜正欲對敵,卻見如愚師兄與慕容石對掌受傷,立即一躍而上,迫退老魔。
與此同時,惠空和尚與智敏和尚正大打出手。玄靈老道對上了竇元龍,卻不知他是慕容石的師弟,修羅追魂掌已練到了第三境界,掌風可以傷人還能送出劇毒,因此斗了六個回合,就發覺不妙,於是緊咬牙關,要與敵同歸於盡。他運聚全身功力於一雙肉掌,大喝一聲攻向對手。竇元龍正希望他對掌,也大喝一聲推出雙掌。大震聲中,玄靈口吐鮮血,向後倒地而亡。竇元龍內腑翻騰,不能再戰,原地調息。離他們不遠的惠空見狀,不顧一切猛地躍了過來,以全身功力向竇元龍攻出雙掌。他與玄靈老道人稱風塵二怪,彼此攜手同行江湖二十載,比親兄弟還親。陡見玄靈戰死,激憤之情可想而知,因此不顧性命要拼倒竇元龍。
竇元龍未及平息內腑的翻騰,不得不出掌倉猝應敵。一聲大震,惠空和尚口噴鮮血退了三步,竇元龍也吐出了鮮血退了兩步。人剛站穩,惠空又一頭撞了過來,竇元龍避也避不開,只得再以掌擊出,掌雖擊到惠空身上,但力道不足,仍被和尚衝了過來,以頭撞在他胸上。
這一撞不下百斤之力,竇元龍哪裡還禁受得起,大口吐出鮮血,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智敏和尚不防對手突然躍開,待發現胖和尚直撲竇元龍已是阻止不及,眼見如此壯烈拼倒了竇元龍,不禁發出了一聲歎息,當即上前撥開胖僧身軀,抱起氣若游絲的竇元龍飛離鬥場,還未回到於鐵勇身邊便發覺他已嚥了氣。
正當風塵二怪拼翻竇元龍之際,嚴壯行與柳南秋已硬拚了三掌。嚴壯行中了寒冰掌毒,真氣已洩,幸而如愚大師已趕到,替下了他。他便退出五丈遠,運功逼毒。
離他不遠的羊操,也是一上來就對掌,一連三掌,他功力比丁善弱,吃了大虧,吐了一口鮮血,但丁善也被震得氣血翻湧。
而雷霄未和王斯平拼內力,他以鐵笛與對方交手,每揮動一下都有尖嘯聲發出,王斯平雖然功力深厚,也不敢輕視於他。十招後,王斯平不耐與對方久戰,想憑內力取勝,遂將功力提到八成,每擊出一掌,罡風中都有炙熱之氣,使雷霄無法迫近以短笛攻他。
雷霄這才知道火沙掌的厲害,遂將短笛一收,退出三步,平舉雙掌,提起十成功力,大吼一聲,雙掌齊出。
王斯平要的就是這一招,也以十成功力推出雙掌,只聽一聲霹靂,兩人都被震退了四步,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雷霄決心除去對方,以減少勁敵,不顧內腑疼痛,提起雙掌,慢騰騰一步跨出,站定後再跨一步,借此運功調息。
王斯平簡直不敢相信,以自己的十成功力,居然不能將一個未滿而立之年的年青人震斃,自己反受了內傷,而且傷得不輕。非但如此,你看他滿臉煞氣,一步步走來還要拼掌,難道他沒有中自己的火毒麼?
他感到進退兩難,再拼可能與對方同歸於盡,這不合算,若退走示怯,豈不丟了聲名?
一步,兩步,三步,再有一步,他就非把老命拼了不可。不成,他不能死……
突然,他聽到慕容石低沉的聲音:「撤!」
這一聲「撤」,如聽天上仙樂,他立即一個倒翻,躍出去五丈,立定後見雷霄未追來,方才放下了心……
慕容石何以會下令撤走,自有其不得已的原因。正當他與東野焜、如澄對恃之時,楊忍、如愚、皮懷志、婁敬已趕到。如愚與柳南秋只對了一掌,把柳南秋打得吐血。他與嚴壯行拼掌時就負了傷,怎當得起如愚的一擊。那楊忍一到就找上了丁善,一掌把丁善打得連退五步,口吐鮮血。蓋因羊操已先把丁善震傷,丁善自然抗不住楊忍的青煞掌。
皮懷志則截住了張媚紅,把她逼得連連後退。而嚴仁君也將張天龍逼落下風。伍慶隆、段靖來到時,只得去助張氏兄妹。
竇元龍的死震懾了慕容石,他縱觀全場,才知道對方的厲害,若今夜硬拚下去,己方高手損失必多,不利於即將到來的舉事之日,不如保存實力用在舉事的那天。
他當機立斷,下令撤回,由弓弩手對付群豪,足以將他們逐出相府。
如澄見對方已無鬥志,便叫大家退走,由未曾受傷的婁敬、嚴仁君抱起風塵二怪屍身,飛躍而退。凌曉玉見對方突然後撤,弓弩手開了上來,知道不妙,忙命大家飛上小院房頭,撤離相府。一場激鬥,就此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