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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回 一片冰心 文 / 公孫夢

    神鞭魏松柏乃武林名宿,兩個兒子也非常驍勇。一路上眾人談談說說,十分融洽。

    秋荷、春桃也恢復了原性,成了張秋荷、葛春桃。

    李劍心見魏奇魏吉性情溫和、儀表堂堂,便有意將二女托付給他倆,抽空子把這意思跟魏老爺子說了,魏老見兩女聰慧美貌,深明大義,自是十分喜歡,相約到了南京後正式議親,路上則讓他們多親近親近。

    兩女渾不知李劍心替她們做了媒,一路歡天喜地、活潑潑地又說又笑,開心極了,魏家兄弟如影隨形,寸步不離地跟著,李劍心和魏爺故意落後三五丈,讓他們無拘無束地盡情說笑去。

    昔日的困苦以及牢獄之災,年青人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真個是:「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一行人這日來到了杭州,魏家哥弟竭力攛掇去游西子湖,二女也嚷著要去,李劍心被挑得遊興大發,便欣然同意。

    他們在城裡找了間大客店住下,第二日一早便往西湖。

    最先是到靈隱寺進香。

    靈隱寺建於東晉鹹和元年,當年,印度僧人慧理雲遊至此,見飛來峰奇石嵯峨,山勢嚴峻,不禁歎道:「此天竺靈鷲峰一小嶺,不知何代飛來?佛在世日,多為仙靈所隱。」

    於是面山建寺,定名靈隱寺,如此一座古剎,怎能不首先拜謁?

    他們由葛嶺路進入,經石函橋、棲霞嶺、岳王墓、九里松而至靈隱寺。

    進香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賣香蠟紙燭的小攤小販亦不少。

    一行人進了天王殿,只見彌勒佛笑坐正面,背後有韋馱立著,韋馱為南方增長天王的八大神將之一,位居四大王三十二神將之首,為二佛門護法神。只見他身穿戎裝手持金剛杵,威風凜凜。在佛兩側,則是四大天王坐像。

    眾人上香叩首,斂神靜心。

    禮畢,又到二進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氣象更為宏偉,殿高十丈餘,高屋飛宇,氣象萬千。

    進得殿來。釋迦牟尼金裝佛像高踞蓮座,寶相莊嚴肅穆,令人油然而生敬意,紛紛跪下叩首,禮畢,李劍心剛站起來,便聽一法師說道:「女施主切莫如此。已經跪了兩天兩夜,我佛定為女施主心誠所感,降福於施主祈福之人,保佑他平安歸來。女施主千萬保重自身,且請回去歇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李劍心不禁好奇,何人跪求神佛乃至兩天兩夜?其心之誠,足以感動上蒼,此女定是孝敬父母,為雙親祈福吧?側目望去,只見那女的一身素衣,跪伏在角落裡的蒲團上,身影竟十分熟悉,心中不由一動,緩步走去。

    那姑娘抬起頭來,輕聲道:「多謝大師慈悲,小女子許願跪禱三日,如今只差……」

    李劍心聽出是誰的聲音了,不禁喊出聲來:「麗姝妹妹,是你嗎?」

    金麗姝聽見個郎喊聲,驚得渾身一顫,慌忙循聲望去,老天,不是這冤家還會是誰?!

    當下筋酥骨軟,癱倒在蒲團上,雙目珠淚滾滾而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菩薩果真顯靈,是悲耶、喜耶?有誰又說得清?

    李劍心見狀大驚,忙奔過去問道:「麗姝,出了什麼事,令尊令堂又遭害了嗎?」

    金麗姝聽見個郎驢唇不對馬嘴的問話,一時不禁氣苦,人家為他衷毀骨立、錐心泣血,他卻毫無所覺,胡扯人家的雙親遭災,真是個柳樹雕的娃娃——木頭人兒,令人恨煞,不由大發嬌嗔,道:「人家為的就是你這個冤家,你卻咒人家的父母,你、你好沒良心!」

    李劍心一愣,這才明白人家掛念著自已,在為自己祈福免災呢,一時大受感動,陪笑道:「愚兄一時木訥,領會錯了,實在該死,請麗姝切勿生氣,燒了愚兄這一遭吧。多虧麗妹誠心為愚兄祈禱,感動菩薩顯靈,愚兄才得以脫出災厄。愚兄對麗妹的大恩大德,當銘記於心,菩薩救了愚兄,待愚兄再叩兩個頭吧!」

    說著當真又跪了下去。

    金麗姝見郎如是說。氣早消了,道:「誰生你的氣來,只要人出來了,比什麼都好。」

    一旁目睹的老和尚聽了個隻字不漏,當真以為菩薩顯靈替人消了災呢,於是倍感我佛法力無邊,不禁連宣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劍心叩完頭,便替麗姝介紹秋荷諸人,然後出了靈隱寺,找個僻靜處說話。

    劍心將脫困經過說了,又問麗姝怎會來到杭州。

    麗姝也將情形講了。

    原來,李劍心被擄走後,四老與恆山派掌門等人商議,立即分頭聯絡各大門派,於明年孟夏四月十五日,在杭州西湖孤山會齊,然後到東天目山,公開挑戰。一俟與各派掌門商妥。便將此訊傳播江湖,以揚正氣。

    一切議定,便各自下山。

    關爺等便回南京,常氏姊妹與彭俊願隨關爺等至南京,到家後,經眾人商議,彭俊回武當一行,關爺等則去探天目山,打聽李劍心下落。干是金氏父女、關爺、宋星高威、舒萍、趙魁、常氏姊妹便到了臨安縣。第二天便到東天目,白天尋找五梅門巢穴,晚間便潛入賊窩。五梅門防範嚴密,不易進入,後關爺點倒了暗樁,提至冷僻處審問,才知李劍心等人於前十天逃走,於是決定住在杭州,以尋訪他的蹤跡,金麗姝找了幾天,便決心到靈隱寺上香,其他諸人則分散各處尋訪。

    李劍心因立時可見到關爺等人,不由大喜,道:「麗妹,關爺等人下榻何處?」

    金麗姝道:「都在南門大街聚英旅社,包下一座小院子呢。」

    李劍心道:「那就走吧。」

    從靈隱寺下來,剛走至岳墳附近,忽聽一陣兵刃之交加聲傳來。眾人不由一驚,便加快了腳步,繞過一個彎子,就見四人三男一女捉對兒廝殺,發現使鐵尺的一男一女,正是高威、舒萍,正與兩個使劍的青年大打出手。

    金麗姝道:「不好,可能遇上了五梅門的妖人。快上去相助!」

    李劍心從容道:「不慌。高、舒兩人半年來長進不少哩,決吃不了虧。」

    魏奇道:「既是相識,待我兄弟倆上陣,將那兩個小子趕跑了吧!」

    李劍心笑嘻嘻道:「不慌不忙,瞧他們的熱鬧吧。」

    金麗姝心想,這李大哥出外歷練了一番,人都好像變了些呢,沒有以前老實拘謹了,對什麼都滿不在乎似的,哪有瞧自己兄弟的熱鬧的道理?真是的!

    忽然,李劍心喝道:「住手!」

    交手的四人聽見一聲喝,直攝心神,不由都住了手,瞧瞧是誰管閒事。

    高威、舒萍見是李劍心,喜得忙不迭跑過來,你一聲大哥,我一聲大哥,叫得好不親熱。

    與高威交手的那人直追過來,吼道:「姓高的,休逃,今日定叫你見閻王銷差!」

    劍心問兩小,這人是誰,幹什麼的。

    高威道:「他就是茅山派范鴻運。」

    舒萍卻臉紅紅的,似乎又羞又憤。

    舒萍的爺爺翻天尺舒仲孫曾允諾將舒萍許配給茅山派掌門人玄通道人的弟子范鴻運。舒萍卻在大年三十夜出逃,這事李劍心記得的。當下,便對范鴻運一拱手.道:「閣下,在下有一言相勸。」

    范鴻運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是何人,要伸手管閒事?」

    李劍心道:「在下李劍心……」

    與范鴻運同行的那人忽然插口:「敢問,足下可是人稱無影俠醫的李劍心李公子?」

    李劍心見此人粗眉大眼,長臉方腮,質樸中透著正氣,而且頗為面善。便道:「在下便是郎中李劍心,敢問兄台大名?」

    那人道:「公子可是安徽青陽縣九華山麓張家村人?」

    李劍心奇道:「足下何以知之?」

    那人笑道:「公子不認識我啦?張家村的娃娃頭張保後由令尊更名張溪的便是。」

    李劍心大喜,道:「原來是張大哥,難怪小弟覺得很面善哩!」

    張溪歎道:「小時夥伴,十多年未見。難怪彼此已相認不出,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李兄弟居然成就一身絕藝,成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無影俠醫了,令人好生敬佩!」

    范鴻運見張溪與李劍心攀上了交情,心中十分不快。雖說無影俠醫名頭響亮。但目睹此人如此年青,不能不令人產生懷疑。江湖傳言,未必是真,憑他那點子年紀,能練得出多深的功力來?據說他與五梅魔君拚個兩敗俱傷。後為救治同伴傷勢脫力,喪失武功後又被神秘人物劫走,下落不明,怎麼會在西子湖畔碰見他呢?看他男女一大堆。分明是來遊湖的,既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就不會是與五梅門刀兵相見的樣子。否則,江湖上人心惶惶,誰還有如此雅興,在東天目勢力範圍內遊逛?哼,這小子分明是浪得虛名之輩,今日撞到了范爺手上,定叫你小子討不了好去,也讓江湖上知道,茅山派嫡傳弟子范鴻運,教訓了浪得虛名的無影俠醫。好讓那舒萍賤人,乖乖跟了回去,主意打定。便打斷了張李二人的談話。

    他冷冷地對張溪道:「張師弟,你既然認識這個什麼郎中,那就勸勸他,最好不要插手管人家事。」

    張溪聽了十分為難,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李劍心學著他的口氣對張溪道:「張大哥既然是他的師弟,就勸勸他有話好說,不必動武,同是武林正道,彼此就該相互謙讓。」

    范鴻運大怒,道:「張師弟,你告訴這位郎中,別以為在江湖上闖下個萬兒就目空一切。須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李劍心不惱不慍,道:「張大哥,你告訴令師兄,別以為出身名門正派就妄自尊大,須知做人要不驕不躁,虛懷若谷的道理呢。」

    兩人將張溪夾在中間,都以他作傳聲筒,把個張溪窘得面紅耳赤,左右為難,尷尬之至。

    金麗姝、葛春桃、張秋荷看他那副可憐相不禁大笑起來。

    張秋荷嗔道:「大哥,別難為這位大俠啦,你不見他都要急哭了嗎?」

    眾女聽見如是說,笑得更加厲害。

    李劍心本來就拿范某開心,見張溪哭笑不得的樣子,也不禁捧腹大笑。

    張溪見眾人如此可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范鴻運想想,自己也忍俊不禁。

    李劍心見氣氛突然緩和,便雙手一拱:「適才與范兄相戲,望勿見罪。范兄與高兄弟之事,可否就此揭過,彼此做個朋友如何?」

    張溪不等范鴻運答話,趕忙道:「李兄弟之言極是,范師兄,你看如何?」

    范鴻運又將臉一板,道:「高威拐騙許婚於范某之女,此乃奇恥大辱,怎能……」

    舒萍不等他說完,罵道:「你這人真不害臊,誰許婚於你?誰又拐騙了誰?我舒萍願和高大哥出來行走江湖,你管得著嗎?」

    范鴻運怒道:「你爺爺與家師面議過,你敢違抗父母之言不成?」

    高威道:「你可下過聘禮?你可曾得到舒家的正式答覆?」

    范鴻運道:「如此不守婦道的女子,我范某豈能看得上眼?不過一口氣難平,欲宰了你這小子出氣而已!」

    高威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當高小爺是好欺負的麼?你就來試試看吧!」

    李劍心見雙方要動手,忙道:「范兄,此事舒小妹不願。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何必相強?君子不掠人之美,不如成全了他們吧!」范鴻運斥道:「一派胡言,今日范爺宰了這小子,還要將這丫頭揪回舒家莊,交給莊主治罪,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話說到這樣的絕處,不動手不行了。

    范鴻運又道:「你等人多,就是一起上也不妨,范某照樣接得下來!」

    他先用話套住李劍心一夥。

    高威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對付你也敢煩勞大哥?且讓你認識高威的手段!」

    范鴻運道:「好極,你我今天拼出個高低上來!」

    說著劍尖朝前一指,抖腕挽了個劍花,一氣攻出三招。

    高威手舞鐵尺,不退反進,直竄劍圈。他在關爺指點下,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只見他足踏天星步,閃騰轉挪,身法靈活已極,以尺代劍,時而天星劍法,時而又是師傅傳教的尺法,有條不紊,穩重而又凶悍,直把個范鴻運逼得手忙腳亂,一隻劍竟發揮不了威力,守多攻少處處被動,李劍心見高威武功猛進,心下著實喜歡,但也看出不少破綻,忍不住出聲道:「順水推舟,好,化玉女穿梭,取璇璣穴,好極!……」

    高威不由自主照他的話去做,因為從他當時的招式講這樣做是再自然不過了。

    范鴻運哪裡還招架得住,差點讓人給點了璇璣穴,嚇得一個倒騰空翻,退出丈五。

    他一站定,就大罵道:「姓李的,你們以多勝寡,傳揚了出去不怕被人恥笑麼?」

    李劍心笑道:「哪裡呀,在下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又怎算得以多凌寡了?」

    范鴻運自知今日討不了好去,便自下台階,大聲道:「好,姓李的,你們今日人多,范某回山稟告師門,茅山派與你們決不甘休!」

    又對張溪喝道:「張師弟.還不快走!」

    張溪無奈,道:「賢弟,改日再會吧。」

    李劍心道:「小弟下榻南門大街聚英施捨,望兄兩日內一會,否則,天南地北,又不知何時相見了。」

    張溪道:「愚兄定來與賢弟一敘,告辭。」

    這一鬧,眾人也無心再游,逕直回到旅舍,正好關爺等人已回來就餐,大家見面,分外歡喜,飯也不顧吃了。七嘴八舌問得李劍心四顧不暇。

    關爺笑道:「你們吃好飯再聽他講不好?這樣問下去,只會是攪成一鍋粥。」

    眾人只好捺住性子,匆匆吃完,便到上房關爺的屋子聽李劍心講脫險經過。

    李劍心講完,神鞭魏松柏又講了自己遭遇,大家聽了無不切齒痛恨,巴不得明日就上東天目,搗毀五梅門巢穴。

    李劍心又將春桃、秋荷介紹給大家,談了她倆棄暗投明的經過,並說已經結拜為兄妹。

    眾人又是稱讚二女,又是道賀二女成為「道義宅」的小妹妹。

    二女也講了些山上情況,特別是提到「四凶禽」的老巢在泰山,大家均感驚愕。

    關爺道:「狡兔三穴,四的禽非等閒人,自有隱秘去處。」

    高威道:「我們人那麼多,李大哥又恢復了功力,依俺看,先把五梅門滅了再去找四凶禽算帳!」

    常淑玉道:「哪能如此簡單?還是等明年會同三大派,一氣滅了五梅門的好,免得旁生枝節。」

    關爺道:「劍心,你要恢復全部功力,還得多長時間?」

    李劍心道:「不長,只是還有一樣功夫未練,明年可略有小成。」

    關爺道:「如此還是回南京吧,小不忍則亂大謀,暫且忍耐才是。」

    這時,店家進來通報,有個叫張溪的來拜訪李爺。

    劍心忙叫店家請進,順便把張溪情況談了。

    張浪來到關爺室內,大家寒暄一番,然後劍心將張溪帶入自己房內,促膝談心。

    談及各人經歷,劍心將與五梅門結怨經過簡略談了,再問及張溪別後經歷。

    張溪歎道:「愚兄好不羨慕賢弟,不但練得一身好功夫,還交了許多肝膽相照的朋友,不像愚兄,至今孤孤單單,要不是恩師差遣,只怕現在還未能出江湖歷練。」

    接著,他詳談了經過。

    自從十二歲那年,他跟恩師獨臂真人走後,並未回茅山去,而是到了一個隱秘去處,過去處至今不能告人,恩師將他帶大,授了一身武藝,平日待他如親子,只是言語無多。而且常常獨坐沉思,眉鋒緊鎖,唉聲歎息。張溪有時忍不住探問恩師有何傷懷掛心之事,便會遭到一頓斥責,日久天長,師傅鬱鬱不樂之神志他已習以為常。在他記憶中,師傅從未有過笑意,年復一年,師徒二人深居簡出,直到張溪長大成人,師傅也不許他回家探視父母,這使他大惑不解,偏又不敢多問。

    直到今年春,獨臂真人才差他回茅山,向茅山派掌門玄通道長遞交一封密信,囑他聽從掌門的吩咐。不必再回到師傅身邊,張溪聞言大驚,聲言願與師傅同住,以待天年,哪知師傅長歎一聲道:「溪兒,為師何嘗不想留你,但你今已藝成,該回歸茅山派聽候調遣。為師已脫離師門十二載,已為師門法規不容,但你年紀尚輕,總得有個歸宿才是。為師不能誤了你的前程,你到師門叩見掌門後,便可回家探望父母,望你不負為師教誨,好自為之,臨行前為師再贈你一言,古人日:「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意思是從善如登山般艱難,從惡則如山崩一般容易。切記、切記。」

    張溪揮淚辭別恩師,不日來到茅山拜見掌門,遞交了師傅的書信。

    掌門人玄通板著面孔看完了師傅的信,對張溪道:「你師傅也不知何故,脫離師門十數年,按山規可逐出門牆。江湖一度傳言『寶鼎神丹秘籍』被你師獲得,故爾隱去行蹤去修煉,今日你師傅說明外間所傳純是謠傳之言,怕禍及師門,故遁跡他方,躲避橫禍,念其迫不得已之苦情,恩准你入茅山門下,從即日起服從本門山規,遵從掌門及師叔師兄們的教誨,不得有違!」

    張溪諾諾稱是,便在茅山住下來。

    他發覺茅山派除掌門外,眾同門似乎都得聽從師兄范鴻運的命令,誰都不敢得罪於他。

    這天,張溪向掌門請准,到安徽老家探省父母,范鴻運和一些同門也奉師命下山,探視江湖動靜,打聽五梅門與四凶禽的消息。范向掌門請求,讓張溪也隨同大夥同行,待事完再讓他回家,掌門點頭答允,於是張溪只好跟著大夥一起來到南京。

    到南京後,范鴻運命同門分散活動,三天後會齊,然後指定張溪與之同行。

    張溪起初不明白范鴻運為何挑他陪同,但當晚他就有些明白了,范鴻運將他帶到別的旅舍住下。盡量離同門遠些,然後命他呆在旅舍,不准外出,便逕自揚長而去,當晚也未回來,直到第二日清晨,他才神態疲倦地歸來。倒在床上悶頭大睡,張溪平日少言寡語,又是從外回歸茅山,不是掌門親授弟子,在山上頗受同門的輕賤,范鴻運選上他作陪,是算定他不會搬弄口舌。

    一連三天,范鴻運都是夜出晝歸,到全體同門都會集時,他讓大家談出所打聽的情況然後吩咐他們回山覆命,說自己尚有要事在身,暫不回去,等眾同門走後,他對張溪道:「我有特別事務在身,外出幾天,你閒得無事,可到處走走,看看,等我回來後,再定行止。」

    張溪無奈,只好閒呆著,五天後,范鴻運才回來,一到旅舍,就命他起程到杭州,也不講清此行目的。

    到杭州後,休息一日,第二天便游西湖,第三天上靈隱寺進香,不意碰到高舒二人。范鴻運命將他二人拿下,於是動上了手。

    聽完經過,李劍心道:「張大哥以後做何打算?」

    張溪道:「待回鄉省親後,明年四月隨賢弟一塊上東天目山,與妖邪一戰。不過,掌門道長對江湖近來發生的大事並不熱心,曾告誡過門下弟子雲,五梅門與四大派之仇,與茅山派無關,切勿輕易介入,以免惹禍上門。所以,愚兄也不知去不去得成。」

    劍心道:「正邪之戰,已不可免,茅山派豈能置身事外?」

    張溪道:「此事愚兄明白,奈何門規極嚴,身不由己。賢弟與妖邪角逐,還望多加小心才是。」

    劍心道:「多謝大哥關照,今後若有需要小弟之處,到南京承恩寺廣場找便可。」

    當下,兩人依依不捨,互道珍重而別。

    當晚,關爺決定明日動身回南京。

    劍心卻另有打算,道:「劍心所採之藥,在恆山已失……」

    金麗姝接口道:「哪裡丟失了?我收得好好的呢!」

    劍心喜道:「那更好了,多謝麗妹,不過,還缺幾味藥,像何首烏、鹿活草、萸草之類,萸草要到崑崙去採,鹿活草則到蓬萊去找找看,此草治傷特效。所以,劍心不隨各位回去,但來年春定回。」

    麗姝聽他要遠行,眼都紅了,巴巴地望著他。以眼代口告訴他:「我跟你去。」

    趙魁卻張口就嚷:「俺去!」

    常淑玉道:「你去做什麼?又不懂藥。」

    李劍心不等其餘人開口,忙道:「劍心一人就可,不必勞動大家,望大家隨關爺回去,苦練功夫,今後才能與敵一較長短呢!」

    金漢斗道:「劍心之言不錯,大家不必再爭,沒有絕好的身手,怎能衛道伏魔?」

    關爺也道:「讓劍心一人去,快去快回,你們功夫不能擱下.須知四凶禽功臻化境,手下弟子門人豈是庸俗之輩?我輩應以大局為重,不必再議了吧,如何?」

    眾人也深知其理,遂不再爭。

    關爺又安排了值更,余各回房安歇。

    三更時分,李劍心在屋裡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知有夜行人前來拜訪。

    未等他縱身而出,就聽天井裡有人揚聲道:「四仙禽座下黑衣使者夏剛,拜謁武林一丑關爺、無影俠醫李劍心、天煞星宋星、龍形劍金漢鬥。請速速出來答話!」

    只聽關爺哈哈一笑:「索命追魂刀夏爺,何時成了四凶禽的使者了?幸會、幸會!」

    在夏剛口中,四凶禽成了四仙禽,關爺故意替他「糾正」一番。

    李劍心開門出來,只見一黑衣老者,身材高大,貌相凶殘,正與關爺、宋星、金漢斗等對面。

    高威、趙魁、舒萍男女諸人,分散在四合院周圍,形成合圍之勢。

    夏剛沉聲道:「夏某充當四仙禽座下使者,實是三生有幸。而關爺以耄耋之年尚不識時務,竟想以卵擊石,公然與四仙禽作對,令夏某為之扼腕。今本使者前來非為其他,欲與你等一較高下,不畏死者今夜不妨同赴郊外一決雌雄,識時務者,立即投效仙禽座下,今後按功行賞。」

    趙魁聽得暴跳起來,虎吼一聲,一個「力劈華山」,擰腰送肩,以肩催臂,一棍斜劈,勁風尖嘯,威不可擋。

    夏剛退步閃身,雙肩一晃,人已到了房頭上,喝道:「東門外領死,有種的就來!」

    「嗖、嗖、嗖」,眾俠接連躥上房頂,只見夏剛已出去了二三十丈,身法之快,當真驚人!

    眾人躥屋越脊,拚命追趕,有的越追越離得遠,足見黑衣使者功力之高。

    要不了多會,眾俠先後到了東門,一個個騰上城牆,翻到城外。

    殘月如鉤,朦朦朧朧,二三十丈外,人影跳躍,眾俠立即盡展輕功,躡蹤緊追。

    盞茶時分,人影倏地不見。

    帶頭的金漢斗、魏松柏便停下來,後面諸小俠還隔有十來丈之遠。

    金漢斗道:「今晚敵蹤詭秘,不要大意,須照管好年輕人,關爺、劍心、宋星必已追上敵人,我們暫且將人收攏,以防不測。」

    魏松柏道:「金兄所言甚是,人分散易遭伏擊,小心為上!」

    說話間,諸小俠已趕到。

    金麗姝問:「爹,關爺他們呢?」

    金漢斗道:「他們三人必已追上敵人,我和魏大俠故意落後一步,等著你們,須知敵人乃有備而來,萬萬不可大意。」

    葛春桃道:「荒野淒淒,好不怕人!」

    常淑玉道:「我們總不能呆站在這裡呀!」

    趙魁道:「這些王八羔子在哪裡?怎麼一個人影都不見?」

    金漢斗道:「禁聲,聽聽動靜。」

    他們站著的地方是一片曠野,冷風颼颼,寒氣侵體,暗淡的星光下,樹影憧憧,加之強敵當前,更使人覺得神秘可怖。

    「夏剛,引我等來此,又何必藏頭露尾,」關爺的聲音從左側遠處傳來。

    金漢斗道:「關爺以內為送出話聲,是說給我們聽的,大家快走!」

    眾俠立即展開身形,朝左側奔去。

    行約五十丈,只見三個人背朝己方,面對一片亂葬崗子。

    這三人一望而知是關爺、劍心、宋星。

    金漢斗等人接踵躍至三人背後站住。

    關爺面色嚴峻,回頭輕聲問:「都來了麼?不缺人吧?」

    「全部來齊。」金漢斗也輕聲回答。

    四周寂寂,陰森詭秘。一座座隆起的墳頭,在秋風瑟瑟聲中更顯淒涼。不禁使人毛骨悚然,慄慄危懼。

    姑娘們情不自禁,相互靠緊。

    常淑玉卻紋絲不動,熒熒孓立。

    宋星按捺不住,喝道:「藏頭露尾之輩,也敢上門叫陣?如不再有膽量,我等失陪!」

    驀地,一聲桀桀怪笑響起,聲揚人到,眾俠眼前一晃,十多丈外的一片空地上,已多了三個人影,面目極為模糊,看不清楚,其中一人身材嬌小,像個女的。

    正好,就是那個女的先說話。

    她道:「無影俠醫李少俠到了麼?」

    李劍心揚聲答道:「紅符令主,別來無恙!你好麼?」

    一聲嬌笑後,道:「李少俠,你拐走了我的兩個丫鬟,這事做得不太光明磊落吧?我原先不知李少俠性喜漁色,否則,我自會將二女送給你便了,有什麼要緊的?」

    葛春桃大急,小聲道:「糟,碰上夫人了,今夜活不成啦!」

    張秋荷道:「管她,事已至此,這條命就算不要了!」

    她二人這一說不打緊,卻急壞了魏家兩兄弟。

    老大魏奇道:「二位妹妹棄暗投明、光明正大,有准膽敢加害,兄弟倆一定與他拚個死活!」

    老二魏吉也忙道:「大哥說得好,我兄弟倆拼了這條命也要保護兩位!」

    常淑玉輕笑道:「聽見了麼?有這兩位做護花使者,兩位妹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春桃、秋荷又喜又羞,芳心大慰。

    不提防愣頭愣腦的趙魁卻在一旁說道:「你也別怕,有俺來做你的護花使者,別人也不敢碰你一根小拇指的!」

    常淑玉又羞又恨,道:「呸!誰要你這愣頭青……」

    「護花使者」四字卻再也無法出口。

    趙魁一愣,道:「怎麼,俺說錯了麼?魏家兄弟能當二位妹妹的護花使者,俺又怎麼不能當你的護花使者?這就奇了,俺……」

    常淑玉急得直跺腳:「渾人,與你纏夾不清,你就住口了吧!」

    要不是大敵當前。眾小必憋不住大笑起來,可還是有兩人吃吃笑出了聲。

    一個是舒萍.一個是常美玉。

    這時,又聽紅符令主道:「李少俠,今日之事尚可善了,不知意下如何?」

    李劍心道:「洗耳恭聽。」

    「還不是一句老話:交出《寶鼎神丹秘籍》,萬事皆休,否則……」

    劍心接嘴道:「關入地牢,不給飯吃。」

    「喲,李少俠何必小心眼兒,上次得罪少俠,情非得已,只要少俠交出秘籍。以往之事一筆勾銷,拐走丫鬟之事,也不用提,如何?」

    「我也是一句老話,不知什麼秘籍,交不出來。夫人就看著辦吧!」

    於巧風冷笑一聲:「李少俠,何苦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還是在東天目麼?今夜若執迷不悟,你們這夥人,只怕一個也走不脫呢!」

    李劍心回敬道:「在下也奉送一句良言,望夫人以及同黨,改惡從善,放下屠刀,否則,悔之晚矣!」

    於巧鳳歎口氣道:「唉,死到臨頭還說大話,真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一旁站立的黑衣使者索命追魂刀夏剛,厲聲道:「紅符令主,不必多費唇舌了。」

    於巧鳳躬身道:「遵命!」

    這一對話,眾俠方知黑衣使者的地位,竟還在紅符令主之上,可見敵人已搬來了大批高手,今夜之戰,不能大意。

    這時,只見於巧鳳從懷中掏出個什麼東西,擱在嘴邊一吹,一聲尖厲的哨音響起,陡然間,怪叫聲迭起,此起彼伏,十多丈外的墳丘後,冒出了一個個黑影,四面八方,人影憧憧,將諸俠團團圍住,人數不下五六十人之多。

    而於巧鳳、夏剛二人站立處,也增加了十多人。

    高威見狀,喝一聲:「亮兵刃!」

    他抽出單鐵尺,舒萍則是雙鐵尺,金麗妹抽出兩把短劍,常氏姊妹從腰上解下亮銀鞭。

    葛春桃、張秋荷一人一把二尺短刀,魏家兄弟是九節鞭。

    只有金漢斗、魏松柏、宋星、關爺、劍心未亮兵刃,其中,關爺、劍心不攜兵刃。

    至於趙魁,他那根熟銅棍從不離手,早已雙手在握,恨不得大打出手了。

    兵刃亮出,魏家兄弟老大靠近了春桃,老二靠近了秋荷。趙魁見狀,想起自己也是「護花使者」,便趕忙也站到常淑玉身邊去。

    淑玉見了,又氣又羞,但現在不是跟他算帳的時候,只好默不作聲。

    宋星見對方人多勢眾,毫無懼色,冷笑道:「怎麼,要群毆麼?四凶禽座下,原來都是些二三流角色,那就一擁而上吧!」

    索命追魂刀夏剛斥道:「姓宋的,休要出言無狀,今日定讓你開開眼界!」

    說罷,轉對自己人道:「哪位出陣,教訓教訓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子!」

    「下座願往。」一人答道。

    只見一個體形魁梧的漢子,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一個縱躍,離關爺等人五丈外,惡聲道:「四仙禽座下,濟南分舵主多臂猿王雲彪,見識見識天煞星……」

    他沒能把話說完。

    只聽一聲大吼,對方跳出一條大漢,手持熟銅棍,也無二話,劈頭一個泰山壓頂,帶起一股勁風,向他迎頭打來。

    王雲彪不敢硬接,一個側閃讓過,鋼刀白鶴亮翅,刀刃朝上,反撩對方腹脅。

    趙魁立即使出個「雙陰手」,轉身掃擋,那王雲彪這一招本是虛招,迅即手腕一翻,當頭砍下。趙魁不慌不忙,一側身躲過,原先握下把的左手往中間一靠,借勢轉身,棍反擊王雲彪太陽穴,不等招式用老,旋又撤招換式,變為「浪裡淘沙」直撩對方下陰,迫得王雲彪趕忙後退一步。

    眾俠見趙魁的棍法嫻熟精奇,武功比半年前何止提高五成,均為他歡喜。

    常淑玉也不禁暗暗點頭,這小子人雖渾,功夫倒是不差。

    雙方交手二十合,趙魁打得興起,施展出天星步,時而少林羅漢棍的招式,時而天星棍的招式,雄渾開闊與詭奇靈活相互交叉,把個多臂猿王雲彪打得只有防守之力,步步後退。

    這才是他的絕招。

    常淑玉不由吃了一驚,想不到這渾小子還有這麼一手絕活剛才沒露哇,倒不可小覷了他呢!怪不得這小子要做我的……什麼使者……

    這時忽聽關爺叫道:「渾小子,小心人家的暗青子!」

    常淑玉忙打斷遐思,舉目望去。

    只見王雲彪已然敗下陣,趙魁正提著棍子狠追,幾乎與關爺發話的同時,王雲彪左手一抬,「唰、唰、唰」打出三隻袖箭。趙魁雙手舞棍,將三隻袖箭砸得不知飛向何處。但接二連三而來的有飛蝗石、金錢鏢、七量鏢、飛刀、燕子鏢,像一大盆猛撥出來的水,劈頭蓋臉向趙魁飛來。

    常淑玉驚得不由大叫:「快退莫追!」

    趙魁大吼一聲,迎著雨點般的暗器不退反進,手中銅棍舞得呼呼風響,閃電般躍到王雲彪近前,出手一棍,直搗黃龍,正戳在王雲彪胸口上。

    王雲彪一口鮮血噴出,連半聲也沒喊出來,當場就已了帳。

    他外號「多臂猿」,暗器功夫在北方五省十分有名,只要他打出多種暗器,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過去,適才他被趙魁逼急,便打算以暗器取勝,因此便轉身佯裝逃跑誘敵、對方果然上當,窮追不捨,這就中了他的圈套,使他得以施展仗以成名的暗器絕技,但他萬萬沒有料到對方居然一反常規,不去拚命躲閃攔格,好讓他指上打下,指東打西,從容施展拿手本領,必將對方斃於暗器之下。而是迎頭急上,不顧暗器招呼。直像是要拚個同歸於盡,大驚之下,巳來不及躲避,就這麼冤冤枉枉斷送了性命,這自然是他始料不及的。

    趙魁擊斃王雲彪,雄氣大發,以棍一指對方:「有種的出來送死!」

    關爺卻接上他的嘴,道:「回來,你已中了人家的暗器!」

    趙魁道:「沒事,俺不在乎。」

    常淑玉聽他如此答話,證明他已確實受傷,卻還不肯退下陣來,便忍不住叫道:「渾人,還不快聽關爺的活,給我退下來!」

    趙魁見是淑玉姑娘叫他,也未知怎的,他就乖乖退下來了,而且還雄赳赳地站到了淑玉身邊,大概還沒忘記他這個「護花使者」的職守吧。

    淑玉替他渾身上下一檢查,只見他左肩上還插著一支鏢,右肩上則是一把飛刀,腿上腳上也都不是鏢就是箭,他還滿不在乎,不禁十分憐惜,道:「忍住痛,我替你拔了暗器,給你上藥。」

    趙魁道:「要什麼緊?拔吧!」

    淑玉氣道:「真是個渾人,受了傷也不知道痛。」

    趙魁道:「沒事。」

    淑玉不再說話,趕忙替他拔掉暗器,敷上隨身攜帶的金創藥。

    這時,對方出來個矮胖和尚,指名道姓要與李劍心一較高下。

    脾氣急躁、疾惡如仇的宋星,早已手癢難耐,雙肩一晃,已立在胖和尚跟前。

    「屠龍和尚,今日遇上我天煞星,只怕你連狗也屠不成了!」宋星冷冷說道:「快出手吧!」

    屠龍和尚獰笑一聲.道:「姓宋的小子,佛爺今天屠的就是你這隻狗!」

    「狗」字落音,傢伙已經遞出。

    屠龍和尚使的一柄戒刀,潑風也似使將開來、勁氣逼人,招數狠辣。

    宋星等對方戒刀劈到,手中的雁翎刀閃電般出鞘,「噹」一聲,兩刀相擊,火星四濺,兩人都被震得退了一步,竟是旗鼓相當,心中俱都一凜,不敢輕敵大意,皆使出渾身解數,激烈拚鬥起來。

    屠龍和尚的戒刀刀背較厚,力大沉穩,招式狠辣。

    宋星的雁翎刀較薄,走的是快捷詭奇的路子。

    雙方各有所長,武功俱臻一流,這一交手猶如虎豹相爭,兇猛異常,看得雙方的人驚心動魄,手心皆捏著把汗。

    瞬間五十招過去,雙方越戰越勇,只見兩團刀光閃爍,不時傳出極為刺耳的兵刃撞擊聲,迸出一串串精亮的火星。

    又是五十招過去,仍然是勢均力敵。

    接著又拼了一百招,雙方依然無敗象。

    索命追魂刀夏剛忽然喝道:「黑符令主,久戰無益,還不回來!」

    屠龍和尚立即猛攻三刀,逼退宋星,這才趁機躍回。

    關爺道:「宋大俠請回。」

    宋星憤憤然:「中途罷戰,算什麼好漢?」

    此時對方又閃出一人,也是曾經見過面的瘦長老人黑心魔張泰春。

    他冷冷地道:「四仙禽座下青符令主黑心魔張泰春,欲親自捉拿李劍心,還不快快出來束手就擒。」

    李劍心剛要出陣,金漢斗卻搶了先。

    金漢斗罵道:「老賊,你與屠龍和尚依多勝少,劫掠我家眷,今日誓報此仇!」

    張泰春仍然冷冰冰地:「憑你還不配,本座今日打發你吧。」

    話一落音,雙肩一晃,鬼影般到了金漢斗身前,左掌虛晃,右掌直取胸腹。

    他的身法如此之快,在場的人都不禁大吃一驚。金漢斗被他攻了個措手不及,急忙出展天星步,躲過這致命的一擊,他一生身經百戰,交手經驗十分豐富,知道這時落了下風,對手必然乘隙而入,緊迫不放。於是不等對方有所動作,腳底下接連不停,以天星步的機巧,脫出對方的重壓。

    哪知天星步雖然奇妙,但對方是何等身手,竟能在瞬間跟上金漢斗的身形,同時加提了功力,以掌勁困住,阻遏金漢斗的進退旋轉。

    金漢斗匆促間無法出劍,只能以掌對掌,於劣勢中攻出幾招,才迫使對方的攻勢緩了下來,但對方掌風中,隱隱透出一股腐味,使他有了戒心。因為,大凡帶有異味的掌風,練的多半都是有毒的掌。

    趁著黑心魔攻勢減弱,金漢斗抽出了青鋼劍。一劍在手,膽氣倍增,他立即展開家傳龍形劍法,「金龍出海」、「白龍翻江」、「黑龍吐信」一連三招,虛虛實實,將黑心魔圈在劍光內。

    黑心魔優勢暫失,被迫退兩步。

    黑心魔借退勢忽然一個倒翻,躍出兩丈。

    眾俠以為他負傷落敗,正要出聲喝采,忽見他雙肩一抖,渾身骨節畢剝暴響,兩手平伸前出,指節如約,一聲怪嘯,向金漢斗撲來。

    「白骨玄陰掌,小心!」關爺急叫。

    金漢鬥心中一凜,久聞白骨玄陰掌歹毒無比,只要中其一掌,筋斷骨裂不說,毒素必然侵入肌體,深入肺腑內臟,使其腐爛而死,於是急忙側身閃過一擊,陡運手中劍,劍氣暴長二尺餘,對抗對方發出的掌勁。

    這一剎那間,他又聽得蚊蚋似的語聲入耳:「以劍遠攻,逼其不得近身,防止掌毒!」

    這是關爺指點他的戰術。

    金漢斗便遵從關爺的指示,舞起一團劍花,劍氣寒凜逼人,手腕連連抖動,劍尖迅急指向黑心魔前胸頸項要穴。逼得黑心魔寸步難進,只能連連躲閃。

    但黑心魔是黑道有數高手,身任青旗令主,武功自比黑旗令主高半籌,金漢斗的攻勢只能遏其一時,七劍之後,黑心魔加大掌力,將劍尖震偏五寸,立即跨步探掌,猛擊金漢斗小腹。

    這一招又快又狠,眼看金漢斗難逃此劫。

    但金漢斗臨危不亂,眼看閃避不及,便將青鋼劍挽一個倒花,直撩黑心魔下陰。

    這是拚命的打法,雙方要同歸於盡。

    眾俠嚇得叫出了聲,姑娘們則嚇得緊閉了眼,哪敢再看。

    黑心魔未料到對方應變也如此之快,但此刻撤招換式已經不及,只好咬緊牙齒,來個同歸於盡。

    眼看慘劇就要發生,兩人屍橫當場。

    忽然,只見兩人倏地向後各自退開三尺,腳步踉蹌,身子搖晃。兩人中間卻多了一人,眾俠仔細一看,卻是關爺。

    原來,關爺一看不對,立即騰身躍出,半空中雙手向兩邊一拂,發出兩股極大的柔和力道,硬生生將兩人迫退,兩人又正當招勢用老、力道散盡的時候,被強力一撞,不由自主向後退開,到第四步才站穩了腳跟。

    兩條命是從閻王殿前硬生生扯回來的,不啻是兩世為人,不禁都出了一身冷汗。

    眾俠本已驚得亡魂皆冒,見金漢斗絕處逢生,方才喘了一口氣,放下一顆心來。

    金麗姝本已魂飛魄散,見老父轉危為安,一時喜得流出了淚水,雙腳發軟,只好倚靠在常淑玉肩上,淑玉以一手摟住她的香肩,連連溫言相慰。

    此時,關爺笑嘻嘻地道:「夏剛,你隱形十多年,我老頭兒以為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沒想到又投靠在四凶禽麾下,為虎作悵,繼續為惡,來、來、來,我老兒與你大戰三百合,給你點兒教訓,好好改過去吧!」

    索命追魂刀夏剛大怒,喝道:「耍猴的老兒,別人怕你,本座卻不將你放在心上,今日早點打發你上西天,免得活在世上丟人顯眼!」

    關爺笑道:「今日老兒就把你當大猴耍耍,讓大夥兒開開心!」

    夏剛「嗖」地從背上抽出一把窄身薄刃的柳葉刀,一聲獰笑:「讓你瞧瞧本座的追魂刀,你方知人上有人的道理!」

    只見他手腕一抖,柳葉刀嗡嗡作響,挽了個刀花。「光、光、光」直劈橫砍接連攻出七招,青慘慘的刀光頓時裹住了關爺矮小的身軀,刀上發出的勁力,壓得關爺喘不過氣來。

    「光!」一聲鑼響,清脆而短促。

    這一響把雙方觀戰的人都嚇了一跳。

    「咦!關爺怎麼敲起鑼來了?」

    緊接著,「光、光、光」六響,眾人才知關爺把鑼當盾牌擋了夏剛的柳葉刀呢。

    「光!」又是一響。

    這一響與前不同,聲音長拖,這是關爺自己在敲呢。

    這一敲之後,只見關爺右手小木槌如一支縮短了的判官筆,專點敵方全身各大穴,左手的小鑼除當盾牌使外,翻、扣、砸、甩,盡朝對方腦袋瓜或是手腕、肩膀上砸。

    原來,關爺耍猴戲的家什,竟然在他手中成了絕妙的怪兵刃。

    在激烈的搏鬥中,交手雙方都是會神貫注,心無旁騖。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鑼響,最能擾襲對方的心神,心神一分,鑼槌就乘隙而入,無孔不鑽。直打得對方手忙腳亂。

    這夏剛縱橫江湖三十年,生平罕逢敵手。他與關爺雖未朝過相,但關爺大名遠播,卻是他久仰已久了的,關爺在武林中輩份極高,輕易不露武功,夏剛嘴裡雖然在說大話,實際上卻不敢掉以輕心,故此一上來就施展了殺手。

    沒想到關老兒名不虛傳,居然敲起耍猴的小鑼來與他交手,使他怒火上升,暴跳如雷,及時提起了八成功力,一把柳葉刀旋風般飛舞,使的儘是歹毒招數,招招盡砍要害。

    關爺則如一隻靈敏的神猿,躥高伏低,在疾刀亂鋒中縱躍自如,不時敲響一聲鑼,震得夏剛耳朵發聵。

    兩大高手的交鋒又與前面幾人不同,照理該是激烈無比,風雷激盪,然而兩人先是奇快無比,宛如平時熟極了的操練,有驚無險,到後來招式卻漸漸慢了下來,甚至一個招式沒有使完就變了另一個也沒有使完的招式,簡直就像兩個相知在切磋技藝,一個招式剛使出,對方表示知道了,就換另一個招式。

    然而,兩人的神態卻是異常凝重。

    關爺不再嘻笑,手中鑼兒也不再敲。

    夏剛在使出了又一招後,乾脆橫刀於胸。不再出手,只是把雙目盯著關爺,面色猙獰而又蒼白。

    關爺此時卻緩緩揚起小鑼,棒槌一敲,『光』一聲,有如百面大鑼齊敲,震人心魄,雙方功力差的人,全都經受不起,急捂雙耳,心房激跳,搖搖欲倒。

    夏剛額上見汗,咬緊牙抬手一揮,只聽嘯聲大作,群賊蜂擁而上,竟是群毆的嘴臉。

    夏剛重又舞刀殺向關爺,另有一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使一把青鋼劍。功力異常深厚,也向關爺攻到。

    李劍心知道此人是藍符令主上官龍,曾在東天目山於巧鳳的室內見過,見他出手不凡,擔心關爺有失,正想上前動手,卻被紅符令主於巧鳳截住。

    於巧鳳道:「公子爺,今晚只好得罪了誰叫你執迷不悟呢?」

    嘴裡說著輕巧的話,手裡卻半點不含糊。

    只見他身形輕飄飄閃過來,纖手一抬,一根俏生生的蔥指,點向李劍心印堂大穴。指未到,指風勁氣已迫眉心。

    李劍心一個鳳點頭,輕輕避過,人向側邊滑過一尺,嘴裡也輕鬆已極地回話:「夫人,何必如此?這雌威不發也罷。」

    「是麼?本座也不願如此,全是公子迫的,奈何?」說著這句話,手底下已換了三招,蓮足也踹出兩腳。

    「啊喲,夫人,手下留情,東天目在下餓得皮包骨瘦,還沒恢復過來呢!」

    「不對吧,你並未失功力,裝得真像呀!」

    他兩人娓娓而談,倒像是相逢的舊友,有敘不完的家常呢。

    這邊天煞星宋星對陣的又是屠龍和尚,兩人咬牙切齒,定要分出個高下。

    金漢斗仍和黑衣魔張泰春劇鬥在一起。

    神鞭魏松柏卻鬥上了鎮乾坤王國安。

    常淑玉則與毒砂掌李德貴交手。

    常美玉與兩個紅衣武士狠鬥。

    金麗姝、高威、舒萍、春桃、秋荷、趙魁紛紛被三四個紅衣、青衣、黑衣人圍住。

    這些武士個個身手不弱,直殺得眾俠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再說於巧鳳與李劍心。

    於巧鳳見對方果然厲害,便將招式一變,突然躍起一丈,宛如一隻大禽,從半空中撲下來,兩指直戳李劍心雙目,未等招式用老,忽然收腹縮腳,身向後仰。一雙蓮足倏地直蹬劍心心窩。

    這兩招速度之快,煞是驚人,若是換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決不能躲過這一蹬。

    然而李劍心不是一流高手。

    他恐怕要算高手中的高手。

    正當兩隻蓮足要蹬到胸口的一剎那間,劍心的身影卻消失了。

    於巧風陡然一驚,心知不好,立即收腹蜷腿,猛提一口真氣,迅即一個倒翻,落在兩丈開外,方見李劍心正面向關爺一方,背對著她,她氣得一跺蓮足。飛躍上去朝劍心背上就是一拳。

    劍心倏地轉身,一指點她的腕穴。

    於巧鳳立即將拳變爪,反扣劍心肘彎。

    李劍心展開伏魔掌與之較量,有意試試四凶禽的怪異武功,到底如何厲害,好有個破解之法。

    於巧鳳見對方不再躲閃,心中暗喜,趁機施展師門絕藝,形如一隻展翅撲擊的凶禽,爪、指、掌、肘、膝、足,全部運用得巧妙自如,只見她發力如雷霆般有勁,進退挪騰,快如閃電,招式一招接一招,連綿不斷,緊若狂風,迅快得使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李劍心不禁暗暗驚心,也不知對方使的什麼怪掌,的確是厲害已極,當下將伏魔掌的精微之處展開,見招破招,趁隙還擊,但他還沒有盡出全力,要等對方施展完一整套拳路,再伺機破敵。

    這時忽聽關爺以傳音入密告訴他:「速戰速決,幫助眾小,他們寡不敵眾,已是萬分危急。」

    李劍心這一驚非同小可,舉目四望,果見眾小被各色武士圍住力戰,已是險象環生,急忙提起六成功力。「砰砰」兩掌,把於巧鳳逼退,立即施展幻影迷蹤,朝最近的趙魁掠去。

    趙魁力戰四人,已多處受傷,劍心手指到處,一連點倒三人,然後又掠至金麗姝處,她正嬌喘吁吁,危急萬分,忽見敵人一個個「撲通」,一聲栽倒下去,方始驚魂稍定。正感到莫名其妙時,只聽劍心道:「快與趙大哥會合,聯手對敵!」方知劍心來救了她,於是趕忙朝趙魁跑去,只見趙魁又已被兩人纏住。

    李劍心如飛一般救出了眾俠,讓他們匯攏於趙魁處,共同聯手對敵,他剛來得及辦完,於巧鳳已將他趕上。

    李劍心見對方人多,形勢危急,不再打算手下留情,要將於巧鳳治住,哪知於巧鳳剛到,他就覺得腦後風生,一股勁力直衝腦後天柱穴,其勢銳不可當,他急忙側身一讓。於巧鳳又已攻到,一柄閃閃發亮的二尺短刃,直插他肋,劍心為了看清偷襲之人,便猛提真氣,身子直起騰空,躲開於巧鳳的攻勢。

    他在四丈高處探看,卻沒有找到那人,慕地背後風生,一股銳勁又刺向他心俞大穴。

    原來,人家也躥高四丈,猛追狠打哩。

    這人武功之高,決不下於五梅魔君,心中不由一凜,急忙使個千斤墜,身子往下急沉,但還沒等他落地,於巧鳳有如一隻蒼鷹,騰身向他撲來。刀光一閃,指向他咽喉。

    他身子還在懸空,怎能閃開於巧鳳電光石火之一擊?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間,李劍心推出一掌,強大的陰柔內力將於巧鳳的短刃擊向一邊,兩人同時落地。

    他兩腳還未站穩,背後又推來無聲無息的一掌,待他發覺運起護身罡氣時,已稍晚一分,只聽一聲大震,他被擊得踉踉蹌蹌前衝三步,正好湊到於巧鳳跟前,直覺得內腑翻騰,氣血洶湧,十分難受,心知已受了內傷。

    於巧鳳見他中了夥伴一掌,哪肯放過這大好時機,立即提起十成功力,棄刀不用,吐氣開聲,一掌向李劍心當胸按去。

    劍心別無選擇,立即出掌格擋。

    又是一聲大震,夾著一聲尖叫。

    於巧鳳被震得飛出兩丈開外!立足不穩,倒仰於地。

    李劍心本就腳步踉蹌、立足不穩,這時也被震得倒退三步。

    就在第三步腳跟著地之際,他又感到身後有了動靜,急忙一閃一挪,對方一掌打空,這才正面朝了個相。

    此人四次偷襲,狡猾殘忍,李劍心恨透了他。

    上下一打量,只見是個禿頂老者,隼目鷹鼻,貌相兇惡,也不知何時來的。

    「哼,偷襲四次,臉皮也真夠厚的,敢把大號亮出來麼?」李劍心不屑地說。

    禿頭老者陰沉沉一笑:「黃口小兒,你且站穩了,老夫飛鷹肖鵬,死在老夫手中,大概不算冤枉了吧!」

    李劍心一凜,道:「原來是四凶禽中的飛鷹到了。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凶禽,卻是背後偷襲的小人……」

    「住口!今日你已中了本座的化骨掌,一條小命活不過十二個時辰,還敢信口雌黃、胡言亂語麼?」

    「有十二時辰也太多了,大爺半個時辰不用,就可以把你打發下地獄!」

    李劍心再不多說,立刻揮拳攻上。

    這飛鷹肖鵬,輕身功夫之高,不在當世任何高手之下,只見他揮舞雙掌,身形閃動,與李劍心打在一處。

    兩人交手不到十個回合,已然對了三掌。

    這三掌雙方只是試探,都只使出了五成功力,因此不相上下。

    肖鵬雖驚駭於這個年青人深不可測的功力,但欺他先已受傷,只提起八成功力,和李劍心硬打硬拚。

    「砰砰」!兩聲巨響,掀起滿地塵灰。

    肖鵬雙足陷下一尺,深已及膝。

    李劍心和他一般,也已埋到雙膝。

    兩人口邊都有了血絲,互相盯住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心中明白,彼此還可一拼。

    但是,他們知道,這一拼可能同歸於盡。

    所以,誰也不想再拼。

    可是,誰也不願示弱。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聲尖哨,聲音淒厲,似招魂攝魄的魔笛。

    肖鵬雙臂一張,拔出身子,喊一聲「撤!」便躍前兩丈,從地下夾起於巧鳳。瞬間便消失了身影。

    李劍心這才躍出泥坑,四週一掃,只見賊伙紛紛退去,自己這邊的人卻沒了蹤影,不禁急得大聲喊道:「關爺!關爺!麗姝!」

    沒有回答,他驚得差點暈了過去,忙支撐著到處尋找,可剛才打鬥的地方還是血跡斑斑,而此刻卻沒有了人影,非但自己人沒了,連敵人也均走光。

    「關爺……!」

    「金伯……!」

    「麗妹……!」

    墳場寂寂,無人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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