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紫晶白玉馬 文 / 公孫夢
光燦與令狐宣以「彈指神通」較量了兩次,便知道令狐宣的功力在自己之上,他立即打定主意不與老魔硬拚。
當老魔狂怒,使出十成功力狠命擊出一掌要他屍橫當場之際,他立即施出師門絕技迷蹤遁影,閃電般掠到謝飛燕處,一把將她抱起,躍到了樹梢之上,從樹梢上飛掠而去。
令狐宣一掌擊出,以為萬無一失,去扯動斷枝,尋找光燦屍身之際,他其實正站在樹梢上,開始往林裡鑽。
待老魔尋屍不見,又在附近找尋時,他已掠出這個小樹林,藏到山間凹石縫中去了。
這是一個狹窄的洞隙,剛好容得下兩人。
光燦將謝飛燕輕輕放下。
謝飛燕羞得頭也抬不起來。
光燦道:「事出無奈,在下只好魯莽了,望姑娘莫怪。」
謝飛燕紅著臉道:
「誰怪你呀,這老魔功臻化境,我又被其制住肩井穴,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能從他身邊脫身,已經很不容易了。」
光燦道:「我與他對了兩指,發覺他內力暫時還超過我,因此不能硬拚,所以出此下策,躲開為宜,姑娘被其制穴,何不運功衝穴?」
飛燕道:「我這受制穴位,非同一般,微感麻癢,老魔說只要一運氣就會週身麻癢,一個時辰後功力全廢,你說怎麼辦?」
光燦道:「原來如此,在下只有替姑娘推宮過穴了。」
謝飛燕又一次漲紅了臉,低聲道:「這如何使得?」
光燦的臉也紅了,道:「不妨,在下只以氣衝穴,手指並不觸碰姑娘的。」
這一說,兩人都十分尷尬。
謝飛燕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
光燦請她盤膝坐下,然後運起羅漢一指功,伸直了食指,其餘四指彎曲著,在謝飛燕氣海穴上虛空一指,內力源源而出。
謝飛燕渾身一震,難受異常。
光燦道:「閉目運氣抱元守一。」
謝飛燕依言提氣,週身立即麻癢,但有一股柔和之力從氣海穴進入,所過之處,麻癢立消,不多一會,穴道已暢通,真氣立即從丹田升起,渾身說不出的舒暢。
從氣海穴進入的內力仍源源不斷,與她自身的內力融匯一起,她不禁大吃一驚,欲要制止光燦,耳朵裡卻聽光燦說道:
「速將兩股真力納入丹田,否則兩氣衝突必然後患無窮!」
謝飛燕當然也知道這一點,立即收斂心神,抱元守一,將兩股真氣納人丹田。
半個時辰後,光燦才收功坐下,閉目調息,進人物我兩忘之境。
謝飛燕則覺丹田真氣鼓蕩,比原先強了一倍,心中不禁大喜。
睜開眼來,見對面的光燦十分萎頓,與剛才判若兩人,心中不禁又是難受又是感激。
她這才知道,光燦借運功衝穴為名,將他本身的真元注給自己,以增強自己的功力。
這樣做十分凶險,若光燦把握不好,就可能變成一個廢人。
但即使把握得很好,他自己最少也要損去五至七年的功力,以他的年齡而論,頂多十二三年的功力,輸給了人家一半,他自己還會有多少呢?他的武功將會減弱了一半,這是任何一個練武人都忌諱的事。
自己不過和他初識,又怎受得起如此的大恩呢?
眼望著形容憔悴的光燦,她不禁潸然淚下,內心充滿了感激之情,一粒情種,於不知不覺之間點下了心田。
她呆呆望著閉目進入物我兩忘的個郎,發覺他英俊倜儻,龍章風姿,真個是一表人才。
回想起初次見他時,便覺他氣質不同於一般男子,也不同於一般藝人,這次面對面仔細端詳,更覺益發出眾。
想起這半日來受盡的種種苦楚,若非是他與老魔拚死相鬥,在老魔眼前將自己救出,自己還不知是生是死,不知還要受到多少折辱呢!
自己出於雪山聖母門下,武功自是不同一般,就以林麟而論,雖是出身少林門下,但也決不會高過自己去。
而這光燦卻不同了,顯然內功火候大大高於自己,看他年齡不大,又是哪一位高人調教出來的呢?
有了這麼一身超凡的武功,他不去揚名江湖,卻甘願當個雕刻藝人,渾雜在江湖庶民之間,這又為了什麼呢?
大凡一個人有了如此高的武功,定然要找機會在江湖揚名,決不甘居市井之流。
他究竟怎麼想的,等他運功完了好好問問。
她覺得應該瞭解他的家世,他的為人,理由是人家救了自己,豈能對恩人一無所知?
若是有這樣的謙謙君子與自己並肩行走江湖,探查闔家被殺之秘,還有什麼艱難險阻不能克服?還有什麼魔頭霸主不能戰勝?
可是,眼前魔影憧憧,前途只怕不能如此樂觀,未來吉凶未卜,凶險至極,自己能將他這麼一個與世無爭,不求名利的無辜青年拖人江湖凶狠鬥場,捲入武林是非中嗎?
儘管家中出事後;她尚未見到一個與家中交好的世交前輩,但從令狐宣、童寶旺的口中知道,醉壽星東方木伯伯已經捲入,暗中跟蹤自己,又被一個姓刁的什麼人引到黃鶴樓去了。
東方伯伯早已遁世不問江湖是非,他老人家既然出山,勢必又要牽動一班子武林名宿,這是非範圍不是超過了謝家一家的恩怨了嗎?
又何必為了謝家一家怨仇,牽進許多人來呢?
這樣一想,又打消了與光燦共闖江湖的打算。
她準備等光燦醒來後,向他道過救命之恩,便辭別下山,獨自去嘗那江湖歷險的艱辛,刀光劍影的恐懼。
就在她思緒萬千之際,光燦頭上白霧繚繞,行功已到了緊要的關頭。
她連忙收斂思緒,全神戒備,以防令狐宣突然闖來。
又過了一刻光景,光燦頭上的白霧漸淡,她注意到他臉上的憔悴盡消,依然是玉貌丰神,說不盡的風流倜儻,臉色似乎更加紅潤。
她不由看得呆了。
突然,他睜開了雙目,精光四溢,一閃即逝,眼光立顯平和,分明內功已達神儀內蘊的上乘境界了。
四目相對,既突然又無意。
謝飛燕臉一紅,忙掩飾道:
「恩人醒來了,受小女子一拜。」
說著就要改為跪姿。
光燦慌忙道:「姑娘千萬不要如此,在下萬萬不敢承受。」
謝飛燕道:「恩公救了小女子一命是實,若不受禮,小女子於心難安。」
光燦道:「謝姑娘,你當著眾人將紫晶交給在下,為在下挽回面子,在下並未言謝,請姑娘不必見外。」
謝飛燕道:「既如此,小女子記在心上了,他日有緣再會,再圖報恩。若小女子不幸身亡,九泉之下也忘不了大恩的。」
說到此,不由哽咽,幾顆淚珠滾下。
她忙用衣袖一拭,站起來要走。
光燦難過地說道:
「姑娘,莫非就此分別嗎?臨別前,請將定貨收下吧!」
他從懷中摸出布包,層層打開,捧起了紫晶人像。
謝飛燕見到雕像,不禁呆住了,這不是活生生的自己嗎?這動作正是「撲蝴蝶」中的一個動作,那身段,那神情,端的和自己一樣。
不說這塊紫晶有多貴重吧,單說這雕刻的手藝,配上這塊傳世的紫晶,難道不是一尊價值連城的瑰寶雕像嗎?」
她接過人像來仔細玩賞一陣,嘴裡不住地稱讚。
之後,她將雕像遞給光燦:
「先前不是說過了嗎?此像已贈給尊駕,請收下吧。」
光燦激動非常,道:
「姑娘,這份重禮只怕不合適,在下也……」
「莫非你不願保存它嗎?」
「姑娘,此像耗費在下心血不少,在下珍愛萬分,況此像乃姑娘相貌,國色天姿,這份美意,在下求之不得,哪裡會有不願意的?姑娘放心,只要光燦命在,此像就存。光燦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此像決不離開光燦一時一刻,光燦對姑娘的大恩,永銘心室!」
這是人世間最美的真情流露,還需要多少話語才能說清嗎?
謝飛燕也不禁激動起來,喃喃道:
「但願君信守此言。」
光燦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他念了《詩經》中的兩句古詩,意思是誠心立誓,決不會想到要變心。
謝飛燕也立即念了前朝詩人李嶠的兩句詩作為回答:
「他鄉有明月,千里照相思。」
這也表明了她的心跡。
光燦激動萬分,心中之情鼓蕩,情不自禁想擁玉人於懷。
但他立即控制住情感,以為唐突了佳人,不由滿面羞慚。
謝姑娘句句話都離不了別離,他鄉的明月,照的只是相思之情,這又為了什麼呢?
從此次姑娘罹難,可以看出內情複雜,自己不去分憂,就想趁著有恩於人,達到自己的願望嗎?慚愧呀慚愧!」
他忍不住說道:「謝姑娘,在下不該作非分之想,姑娘此次歷險,依在下從旁看來,事情似乎十分複雜,不知姑娘可願將事情緣由告訴在下嗎?」
謝飛燕聽他如此說,雖然有些意外,但更加敬佩他的為人。
她想,既然此心相屬,為何不能告訴呢?這千般愁萬般恨積於心中甚久,從來沒有向人傾吐過,她實在也有些受不住了。
她點點頭,道:「坐下說吧。不過,我得先問你,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兩人重又相對坐下,這頗像是促膝談心。
因為他們離得如此之近,想避也避不開。
光燦把經過說了。
原來,他當夜離開怡安旅店,便盡展輕功出城。
他已落後四天,不緊趕就無法趕上。
白天他遇到人時,便以常速行走,夜晚則展輕功飛趕,在謝飛燕上山時,他已到了山下。
上山後,見到了斗方三老在洞外張望,議論著童寶旺怎麼不見。
後來,三老離開洞口,他知道謝飛燕已遭暗算,本想趁機進洞救人,不料童寶旺卻從另一方潛入了洞。
他剛尾隨而進,便聽到一里外的三老回來了,便暫時潛伏不動,三老與童的對話,他全部聽清。
之後,童寶旺帶來了四海魔梟令狐宣回來,洞中的談話他也全聽到了。
童寶旺被擊倒後,他繼續尾追令狐宣,確定再無幫手後,便繞到前頭堵截。
謝飛燕聽完,吃驚地說道:
「這麼說來,鬼屠夫老前輩也是為我到開封了?咦,果真把許多老前輩人物也扯進去了呢!」
稍停,她又道:「光兄,你說你功力不抵令狐老魔,為何在交手後又要將內力輸給我呢?
這樣做,你必損失數年的內力,以後你……」
「請姑娘放心,在下並未損了真元。在下所習佛門維摩大乘心訣,功能修復虧去的真元。
在下注給姑娘的內力大約相當於十年的功力,可在下只要及時調息運功,三兩日後不僅復原,還可以有些增長呢。不瞞你說,在下內功只練到了七成火候,只要再有一年半載,便可達到九成以上,屆時,決不會再敗在令狐老魔手上。向姑娘這般說,決非炫耀。而是向姑娘表明,在下願與姑娘一道,共鬥群魔!」
謝飛燕十分感動,不知說什麼好,只喃喃道:
「這怎麼可以,你竟給我注入了十年功力!啊,我不知該……」
「姑娘,在下已從東野前輩口中,還有從張克虎那裡,聽到了有關此事的種種情形,猜測姑娘必有一番難言之隱,而且姑娘面對的對手都是黑道有名人物,故在解穴時才注入十年內力,以助姑娘防身。姑娘在運氣調息時,在下也感受到姑娘的內功也是佛門一家,聽令狐宣說,姑娘是當今武林高人雪山聖母的高足,不知可是真的嗎?」
「是的,家師便是雪山聖母。說來慚愧,一進山洞便著了三個老鬼的道兒,真是羞辱師門,讓光兄見笑了。」
接著,她把經過說了一遍。
光燦又把從張克虎那兒聽來的說了出來,把謝飛燕驚得瞠目結舌。
半晌,她道:「死去的這些人莫非也與我有關?但我並不認識廣寧大師啊!」
光燦道:「姑娘被童寶旺誘走,東城外墳裡卻死了十人,兩件事暫時並無關聯,其中奧妙,日後自知。請問姑娘,你寄身於舞隊,可是別有用意嗎?」
謝飛燕道:「不錯,我是為了隨舞隊四處獻藝,好查訪殺我全家的真兇!」
光燦大驚:「姑娘全家被害,這……」
飛燕眼一紅,兩串淚珠如斷線珍珠,流到了衣襟。
光燦輕聲道:「觸及姑娘傷心事,在下十分不安,望姑娘原宥則個。」
謝飛燕搖搖頭,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實在憋得太久太久,一顆心已被千仇百恨壓得碎了。
如今,她總算見到了一個知心的人,再不傾吐出來,她會壓抑得失去理智的!
正是「心曲千萬端,悲來卻難說。」
這是唐人詩句,不正是謝飛燕此時心境的寫照嗎?
謝飛燕足足痛哭了一頓飯工夫,方才抽抽噎噎止住。
在一旁靜候的光燦,心如針扎,卻說不出一句半句安慰的話。
他寧願自己是謝飛燕,承擔起她的千愁萬苦,承擔起她的深仇大恨!
他知道此時不能作聲,讓姑娘盡傾心中愁怨。
待謝飛燕止哭以後,他說話了。
「謝姑娘,在下頭頂藍天,足踩山崖,願以此永恆之物為誓,定當隨同姑娘,查出真兇,與姑娘同祭伯父母在天之靈!」
話不多,但誓言錚錚,聲如金玉。
謝飛燕一顆芳心,得到了無限的安慰。
她使心情慢慢平息下來,開始敘說這件悲慘的往事。
謝飛燕乃河北滄州人氏,父親營商,家資頗豐。
母親賢慧聰穎,知書識字,擅長音律。
長兄謝永誌、二弟謝永剛分別是滄州名儒宋經才、王積德的弟子,至於武功,則得自家傳。
謝家祖上曾出過文官武將,故謝家子弟能文能武。
傳到她父親謝士海這一代,有弟兄二人。
謝士海是兄弟,長兄叫謝士波。
謝士海與謝士波不僅學得了家傳武功,還讀了滿腹經書。
但兩兄弟自父親死後,有意於官場的只是長兄謝士波,謝士海卻頗有儒俠之風,與江湖武林正道人士經常往來,像三星劍士丁強竹、邯鄲七義之首戴功祿、醉壽星東方木等人。
謝士波幾次投考未中,不禁灰心失望,於是沉湎於酒鄉,十分潦倒。
祖上為官清廉,並無多少資產遺下,因家道中落,謝士海便開始經商,到杭州、金陵、洛陽、長安一帶繁華之地奔波,後定居杭州府,家道中興後始娶妻生子。
謝士波在滄州兩年後,棄家出走,說是看破紅塵,入山修道,這一去便沒有了消息。
偌大一片祖傳基業,便由忠心老僕謝福夫婦及其子女看守。
謝士海每年遣人返鄉,攜帶些銀兩維持祖產並謝福家的生活。
謝飛燕七歲那年,二月問是涅槃節,謝士海率全家赴普陀山朝佛。
在離濟寺,飛燕被雪山聖母看上,便向謝土海搭訕,欲帶飛燕往深山傳藝,每三年回家省親一月。
謝士海與江湖豪俠素有來往,茶餘飯後的閒談中早已聞知聖母大名,當下便滿口答應。
以後,每三年一次,由聖母攜飛燕下山省親。
十六歲那年,飛燕獨自回杭州時值八月,到家後不到十天,便是中秋佳節。
晚上,一輪明月高掛,閤家在庭院裡設宴,拜祭過祖宗後,正要飲酒賞月,忽然家人來報,有一道士自稱廣元真人,有事要見老爺。
謝士海道:』「既是方外高人,就請進來一見吧。」
不到片刻,家人領著一五旬道人進了後花園,來到席前。
謝士海一見這道人,不禁吃了一驚,還沒開口,老道就搶了先:
「無量壽佛,還記得謝士波否?」
果然是長兄謝士波,這一喜非同小可,謝士海連忙命妻子姚香蓮、長子謝永誌、次子謝永剛、女兒謝飛燕叩見大伯。
謝士波連聲道:「起來起來,不必行此大禮!」
行完禮,謝士海命人置辦幾個素菜,但謝士波卻阻止道:
「不必不必,為兄修道不忌葷腥,不須再費事。」
謝士海等人不免有些吃驚,但也未放在心上,當下替兄長斟上酒,兩老兄弟一飲而盡。
謝士海歎道:「兄長一去數十年,也無音訊,倒叫兄弟一向掛念。所幸今日天緣巧合,讓我兄弟於中秋團圓之日團聚,不知兄長一向在何處修道?」
謝士波道:
「愚兄走遍名山大川,向無定居之處,即是方外之我,一心求道,世俗親眷自然也淡漠了。今日路過杭州,忽見謝記綢緞鋪,隨便一問,居然是兄弟所開,便動了思親之念,來與兄弟見上一面。」
兩兄弟數十年未見,自然生分了,談話也不甚熱烈。
廣元真人道:
「兄弟發了財,這一向日子過得舒適,不知可曾回老家祭祭祖墳?」
謝士海道:
「這些年忙於商務,只回去過兩次,但祖業維護尚好,由謝福父子看守著。」
廣元道:「兄弟,你所求之福不過是百年之福,為兄求的,卻是永生之福。想人生短促,這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若是人山修道,只要煉成地仙,也可壽比南山,兄弟何不棄絕紅塵,隨愚兄入山修道!」
謝士海道:「兄長說的極是,奈兄弟已成家立業,暫時還脫不開身,只有等三個兒女成了家,兄弟才能一心求道。」
廣元道:「說的是,那就等今後吧。」
說話間,廣元已飲了十來杯酒。
稍停,廣元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綢包,一層層打開後,取出一件東西,道:
「愚兄身無別物,只有這紫晶白玉馬一件稀世珍寶,就贈與兄弟吧!」
眾人在月光下看時,只見一塊紫晶雕刻成雲朵狀的基石,雲朵上放置著一匹奔馳的白玉馬。
白玉馬純白無瑕,紫晶剔透,價值連城,馬兒昂首長嘶,四蹄奔放,雕刻得活靈活現,宛如一匹真馬兒一般。
月光下,紫白相映成趣,熠熠發光。
全家老小均看得呆了,無不交口稱讚。
謝士海道:「大哥,此物過於貴重,兄弟只怕承受不起。」
廣元真人笑道:
「兄弟何出此言?你我兄弟本是一家人,為兄既已出家,要此俗物何用?留給二弟當傳家寶吧!」
謝士海再三推辭,無奈乃兄堅持不允,只好拜謝收下。
廣元真人又道:「此物珍貴,二弟切勿隨意示人,切記切記!」
謝士海道:「兄弟謹記,一定收藏好了。」
廣元真人又飲了十來杯酒,倏地站起,道:
「為兄去矣,他年再來引渡兄弟吧!」
謝士海再三挽留無效,只得含淚送廣元真人出府。
回來後,想起兄弟二人當年在滄州老家時的種種情形,不禁連聲長歎。
散席時,謝士海對家人道:
「我弟兄二人都長年在外,祖墳不能親自照管,明年結束了買賣,回滄州老家去吧!」
果然,第二年便回了滄州。
三年後,謝飛燕辭別恩師下山,興沖沖回到滄州,當向路人打聽謝家時,得到的卻是驚雷般的噩耗。
她是端午節歸家的。
就在她到家前十天,四月二十五日夜,謝家起了大火,經街坊鄰居奮力撲滅後,方才發現謝家並無一人逃出。
謝家偌大的園子,燒成一片瓦礫,謝家主僕大小三十二口,全部罹難。
官府代為收斂屍骨,據說只三十一具,不知還有一具在何處。
當天,她徜佯在一片灰燼的故宅上,心如死灰,若不是一身精純的功夫,只怕她早巳暈倒。
接著她買了香蠟紙燭,到一個大墳前哭拜父母兄弟僕役丫環等人,這是一個合葬墳,官府無法分清遺骨是誰,只好通統葬於一大穴。
之後,她專訪鄰里,打聽那日失火情況。
火是在三更左右燃起來的。
據鄰里們說,三更前,似乎聽到謝家院子有喊聲,當時不在意,未料不久就起火了,那火似乎不是從一個地方燃起來的,鄰里開門出來看時,謝家已是一片火海。
有人告訴她,城裡打更的何老三當時就打著更走過這條大街,發現起火後又是敲鑼又是喊叫才驚動了鄰里街坊,紛紛出來救火的。
謝飛燕在一條小巷裡找到了更夫何老三的家。
這是一間矮小的土屋。
她在門外叫了兩聲,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年紀半百的老者出現在門口,見到謝飛燕十分驚異,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姑娘上門。
謝飛燕說明了來意,何老三請她到屋中落座。
屋裡半邊是炕,半邊是灶,她坐在炕上。
何老三道:「姑娘問起謝家那場火嗎?啊呀,真是嚇人極了,小人剛從斜街拐過彎兒,就見謝家四處起火,小人嚇得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連叫喊鳴鑼都給忘了。正當小人清醒過來要打鑼叫人時,姑娘,你猜小人看見了什麼?」
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
「姑娘,小人本不願講出來的,但姑娘既然是謝老家的表親,小人就直說了吧,姑娘是頭一個聽到這情形的人。當時,小人正要叫喊,忽然,從牆上『嗖嗖嗖』飛出幾個人來,大概四五個吧,只一眨眼便一個個上了鄰家的房頭,姑娘,你說怪不怪?這哪裡是人呀,分明是鬼嗎!小人心想,謝老爺是本城有名的善人,平日樂善好施,連小人也受過他老人家的不少好處呢……」
謝飛燕插話道:
「你確實看清了嗎?」
「哎呀,姑娘,火光沖天,照得周圍如同白晝,哪裡會看差了呀!小人當時離謝家不過五六丈遠,那些鬼凶得很呢,手中都提著明晃晃的傢伙,就如打劫的強盜一般,小人等他們蹤影消失,才大喊大叫起來……」
「你看見那些鬼的相貌了嗎?」
「啊,對了對了,一個像個和尚,身披袈裟,另一個像個道人,還有兩個像個老頭。」
「以後呢?」
「以後大夥兒聽見叫救火,便從家中衝了出來。」
「謝家無人逃出來嗎?」
「沒有,那麼大的火,插翅難飛呀!」
謝飛燕知道再問不出什麼了,摸出二兩銀子給何老三,辭別而去。
她當夜就離開了家鄉。
從更夫口中,使她確信全家一定是被人所殺,要不然,憑父親、哥哥、弟弟的武功,豈能逃不出一場火災?還有,謝家大院三十二口人,何以只見了三十一具遺骸?那一個活著的人是誰?
莫非是到謝家臥底的?
她一人走在茫茫黑夜中,眼淚似溪水般不住流淌。
第二日,她在一個小鎮上住下,足足有四天的哀傷後,才從哀傷中振作起來。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到山西洪洞探訪父親生前好友丁強竹,後又打算到近處的邯鄲去探訪邯鄲七義之首戴功祿。
她只給他們捎了個信兒,卻沒有去找他們。
她決定自己尋找線索,別再牽扯更多的人。
於是,她先是在山西,後又到了安徽,沿途想聽到些什麼傳聞。
後來,她明白了,這樣探訪不會有結果,只有耐下性子,慢慢打聽。
就這樣,她在鳳陽看到舞隊在街頭賣藝時,便加入了「鴻雁班」。
光燦聽完,不禁低頭沉思。
周圍靜悄悄,偶有幾聲鳥鳴。
稍停,光燦抬起頭,兩眼看著謝飛燕,誠懇地說道:
「姑娘,此事十分蹊蹺,但也請姑娘放心,世上無不漏的消息,這麼一件大案,不會就此煙消雲散。試想,姑娘從老家出來,前後不過半載,人家不是就找上你了嗎?四海魔梟令狐宣,是武林中有名的魔頭,他決不會無緣無故要生方設計將姑娘生擒,為此不惜加禍於斗方三老,也不會要殺白面秀士童寶旺滅口。因此,姑娘根本不必費心去找線索,只要姑娘在『鴻雁班』或是在別的什麼地方露面,他們一定會再找上門來的。那時再相機行事,兇手就會露出真面目。不知在下說得可對,請姑娘斟酌。」
謝飛燕道:「你說得是,那麼,我回『鴻雁班』去口巴。」
光燦道:「在下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只請姑娘恩准。」
「你說吧。」
「在下與姑娘同擋凶魔,追查元兇,望姑娘千萬不要拒絕才好。」
「可是,前途凶險,怎能將你拖累呢?」
「姑娘,請不要再說見外的話。」
謝飛燕見他面色凝重,十分認真,怕傷了他的心,連忙道:
「如此,多謝了!」
光燦大喜,又道:
「回『鴻雁』後,在下不來見姑娘,只在暗中行事,否則,我們都在明處,對方都在暗處,十分不利。在下與姑娘一明一暗,或可查出些端倪,不知可否?」
謝飛燕見他判事明晰,行事果斷,芳心十分佩服,便點頭答應。
「不過」,她又道:「彼此怎樣聯絡呢?」
光燦想了一想,道:「有事在下會尋姑娘,可姑娘不一定要找到我。」
謝飛燕略感失望,道:「萬一事情緊急呢?上哪兒找去呀!」
光燦道:「就這樣吧,不管姑娘到什麼地方,在下定會暗中告知落腳之處,好嗎?」
謝飛燕道:「好的。不過,你可不要躲得沒影兒了,十天半月不會面。」
光燦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引的是當朝名詩人秦觀的詩句。
謝飛燕臉紅得似桃花,嬌叱道:
「就你們男子心狠。」
光燦心甜了,燦然一笑。
他拍了拍懷中紫晶雕像:
「我可以日夜瞧著她,她也終日伴著我。」
謝飛燕先是一愣,後來明白了。
她啐了一口,搶先出洞去了。
哦,藍天似錦,白雲如綢,金燦燦的陽光,鋪滿了山川大地,多美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