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荒山相逢 文 / 公孫夢
謝飛燕在前邊走,童寶旺、令狐宣跟在後邊。
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得意非凡。
童寶旺道:「前輩神機妙算,晚輩打心眼裡兒佩服。斗方三老以狡詐名於世,也被老前輩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有那個醉鬼,也被引到蛇山黃鶴樓觀景去了,哈哈,晚輩越想越好笑,此事今後將盛傳天下武林,為千古佳話呢!老前輩也將英名遠播,留芳百世了!」
奉承的話,誰也愛聽。
令狐宣笑道:「醉壽星東方木那老兒枉自混跡江湖幾十年,居然也如此上當,這倒是老夫始料未及的。」
童寶旺道:「東方木老兒聲名不小,許多黑道人物都怕了他。在白道上天下各大門派誰不巴結奉承他?還有鬼屠夫東野驤那個老厭物,也是令人頭痛的老不死。可是在老前輩面前,他們忽然都變得癡了、笨了、糊塗了。其實,他們未變,只是那點小聰明遇上了大智大勇的高手,他們自然就顯得蠢笨了!」
這話比蜜還甜,只管往令狐宣心裡灌,反正不要本錢的。
令狐宣聽得哈哈連聲,高興已極也舒服已極。
自古以來,甜言蜜語也會醉人呢!
令狐宣話也多起來:「不過,東方木那老兒實在也不好騙呢?若不是請刁老弟親自出馬,恐怕引不走老傢伙。」
童寶旺笑道:「古書上曾說:『置將不善,一敗塗地』,老前輩知人善任,大將之才也。」
令狐宣呵呵笑道:「你小子還會掉文,不愧人稱『白面秀士』呢!」
童寶旺也十分得意:「晚輩略讀過些書,先朝典故、人物記事,倒也知道一些。」
令狐宣道:「不必客氣,你知道得不少呢,將來必有出息!」
童寶旺趕緊道:「全仗老前輩今後提拔。」
令狐宣道:「好說好說,此次逮住這女娃兒,你該記頭功呢!」
童寶旺喜得心花怒放,道:「晚輩願終生追隨老前輩,只要前輩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令狐宣道:「真的嗎了」
「若有半句謊言,必遭橫死!」
令狐宣道:「好、好,赴湯蹈火事還小,如果要你捨了命去幹事呢?」
童寶旺斬釘截鐵地道:「晚輩決不退縮!」
「你真捨得命嗎?」
「你老說一句,童寶旺願為你老赴死!」
「為何要如此呢?」
「晚輩此次對前輩心悅誠服,願……」
「慢,人心一向多變,萬一你說到做不到呢?這樣的事還少嗎?」
「晚輩說到做到,決不反悔!」
「好,我相信你。那麼,你現在就死吧!」
童寶旺沒聽懂,以為老頭兒取笑他呢。
便道:「老前輩要我怎麼樣?」
說時看著令狐宣,嘴邊還帶著笑意。
「你不是用劍的嗎?就用劍自刎吧!」
「嘻嘻,老前輩真會取笑,這樣無緣無故去死,不是也太不值了嗎?」
「值、值,大大值得。老夫先前不是誇你說,你知道事多嗎?」
「是的,承蒙老前輩誇獎。」
「一個人知道得太多,你說有好處嗎?我看不好,豈但不好,簡直是太糟太糟!」
「為什麼呢?」
「你不懂?好,我來說給你聽。此次抓這妞兒,前後用計你都知道了,讓雪山聖母那老厭物找斗方三老的麻煩你也知道了。你想,斗方三老有口莫辯,可是,卻有你這個證人活著,你要是我,又會怎麼想?放得了心睡得著覺嗎?你倒說說看。」令狐宣和顏悅色,像跟老友叨家常一般,推心置腹、侃侃而談。
童寶旺一下悟過來,老魔頭可不是在尋開心,他哪有那麼大的興致。
他一下嚇軟了,趕緊跪下道:「老前輩,我童寶旺對天起誓,若起半點壞心,天雷打,不得全屍!童寶旺願跟隨老前輩……」
「不必說這些了,你剛才不是已經說過,老夫叫你死你就死嗎?言猶在耳,你就不認賬了?嘿嘿,你這個人真是靠不住啊!」
「前輩,求……」
「沒用,閉上嘴,你瞧,這山上林木蒼鬱,風光不錯,一個人死後葬在這裡,不是很好的嗎?況且你識得詩文,號稱秀士,秀士埋在山上,既清高又舒適,可謂『死得其所』。哈哈,你瞧,老夫也掉起文來了。」
童寶旺嚇得魂不附體,連聲哀求,路也走不動了。
令狐宣笑道:「看你,一個人,特別是武林人,早該把生死看得淡些,人反正是要死的,不過是早些晚些罷了。你不必難受,老夫念你有功,就讓你死得舒服些吧,這樣總對得起你了,你說是不是?」
童寶旺一下跳起來,飛身往山下逃去,狀若瘋子,不顧一切。
可是,他跑得掉嗎?
貓戲老鼠,是知道老鼠逃不掉。
令狐宣戲弄童寶旺,自然也是因為他逃不掉,所以,就讓他臨終前再跑幾步吧,這是他最後的活動了呢。
果然,童寶旺一躍五丈,還未來得及第二躍,令狐宣已站在他面前。
童寶旺嚇得掉了魂,又急忙轉過身想跑,忽覺背上似遭了一記重拳,嘴裡一鹹,心裡一翻,便哇哇吐出大口的鮮血,一個撲扒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這一幕,看得謝飛燕心驚魄動。
師門老友醉壽星東方木顯然也是為了她,被一個什麼姓刁的人騙到黃鶴樓去了,自己的一線希望也斷了。
沒料到童寶旺居然會有此下場,她雖覺得痛快,但也被令狐宣的毒辣所震驚。
落在這種人的手中,能有什麼好的結局?
她絕望了。
令狐宣走到童寶旺身邊瞧瞧,笑道:「小子,就好好躺在這裡喂狼吧。」
他又對謝飛燕道:「你給我快走,山下有車等著,不然,嘿嘿,瞧老夫如何整治你!」
謝飛燕不作聲,但仍然繼續走去。
她在想脫身之策。
一個又一個,可全不管用。
四海魔梟令孤宣的惡名,她也聽師傅說過,此人武功別出一格,聲名不下於獨眼魔。
真是令人奇怪,怎麼突然間,這個老魔要將自己生擒活捉呢?
那麼,真是突然間的事嗎?
不對,肯定與家中血案有關,令狐宣難道就是殘害了她一家,現在要將她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的兇手?
想到這裡,她不由一陣衝動,恨不能馬上就與老魔拚命。
不過,她還是抑制住了,這是徒勞無益的衝動,全家只剩了她一條命,她必須珍惜這條命,對手如果不立即要她的命,她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此時,他們已快走出密林,來到一片荒草坡了。
來時,她並未走過這草坡,也不知令狐宣把她往哪兒趕。
突然,她止住了腳步,眼睛也睜大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只見一個年輕人,坐在草坡邊上的一棵樹下,正對著她微笑呢。
不錯,是他!
就是那個能把人像活生生雕刻出來的手藝人,她曾把家傳的一塊紫晶石交給他雕刻的光燦。
她對他印象極深,決不會看錯的。
可是,不對呀,他遠在開封都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斗方山的荒坡上呢?
世間據說有同模同樣的人,也許,眼前的這人不叫光燦,而是老魔的徒弟或是幫手。
這一想,她轉移開視線,繼續走路。
「謝姑娘,不認識在下了嗎?那塊紫晶石還要不要啊?」
「果然是你!我還以為……」
「你是什麼人?」令狐宣衝上兩步,懷疑地注視著這看來不像練家子的人。
光燦理也不理他,自顧對謝飛燕道:
「姑娘,你走過來,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唉,這人好不懂事,自己生死難卜,還瞧什麼東西呀!
她立即道:「你快走吧,紫晶石送給你了,東西也不必看了,以後再說吧。」
光燦慢慢站了起來:「姑娘,真的送我了?不後悔?」
飛燕怕老魔傷了他,催促道:「快走快走,送你的東西豈能後悔?」
她雖然覺得在這裡碰見他是有些蹊曉,但不管他的來意如何,會不會武功,他都不是老魔的對手,現在只有打發他走,免得白送了一條性命。
令狐宣嘿嘿笑道:「走得了嗎?有趣有趣,你把東西拿出來看看。」
光燦道:「憑什麼給你看,配嗎?」
飛燕聽他口氣如此硬,不禁大急,忙道:
「你快走吧,免遭殺身之禍!」
光燦作出憤憤然的樣兒:「怕什麼,不給他東西看,大白天就要殺人嗎?還有王法沒有?」
令狐宣笑道:「小子,你裝什麼蒜?你到這裡來,是想救出這個女娃兒嗎?」
光燦居然答道:「不錯,我有事找謝姑娘。」
「哼,居然找到這裡來了,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是誰又怎樣?不過是個老頭兒罷了。」
「嘿嘿,你還瞧不起老夫?這倒是新鮮事,老夫今日拿你消遣一番,看你慢慢死!」
謝飛燕聽出了老魔的話意,她相信他是幹得出來的,不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忙叫道:
「快走吧,你何必白白送了一條命!」
光燦固執地答道:「謝姑娘,我就是找你的,你不走我怎能走?」
令狐宣呵呵笑道:「好多情的癡心漢啊,可惜可惜,今生今世你們再也見不著了,因為你這個牛郎得先到陰司地府見閻王,而這個織女呢,暫時還要活在人間,去侍候別的人。哈哈,小子,你心疼嗎?」
光燦道:「出口不遜,大言不慚,玩火者必自焚!」
謝飛燕見他不走,越發著急,叫道:「你快走啊,你這個人……」
令狐宣道:「老夫不是說了嗎?你走不掉了,暴屍荒野不是也很有趣嗎?小妞兒,老夫要你站在這兒,看著心上人慢慢死。他會躺在地上扭曲、翻滾、狂呼亂叫,老夫到時瞧瞧你是什麼表情,想來一定有趣,是不是啊?」
光燦也笑道:「你老得有點駝背,逃跑起來想也是很有趣的。」
這話可觸怒了令狐宣。
世上沒人敢這麼當面譏笑他。
那麼,有人這樣做了該怎麼辦?
很簡單,一個字:死!
他怪笑一聲,抬起手來,食指和拇指一合,彈出食指。
一綹勁風直襲光燦琵琶骨,擬毀了他的武功,再來殘忍地折磨他,出一口胸中的惡氣。
光燦與他同時舉起了右手,以中指放在大拇指下,彈出了中指。
「啵!」一聲,兩股勁力相撞,光燦依然若尤其事地站在那裡。
這一來,把令狐宣嚇了一跳。
謝飛燕則驚得瞠目結舌,做夢也想不到年紀輕輕的光燦,居然也練成了「彈指神通」絕技。
她由驚而喜,獲救的希望使她不顧一切危險,忽地往下一蹲,側身順坡滾出林去。
光燦見她的舉動,立即又向令狐宣彈出一指,同時輕輕一躍,已經站在謝飛燕之前。
飛燕見光燦配合極好,放心地靠在一棵樹後,防止令狐宣偷襲她。
令狐宣見光燦彈了一指攻來,也立即回了一指,又一聲「啵」地撞擊聲,兩人不分勝敗,令狐宣更為吃驚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誰能調教出這麼一個年輕人來!現在就如此厲害,再有幾年豈不成了大氣候!
決不能讓光燦活著走出斗方山。
他暴吼一聲,凶性大發,一個龐大的軀體躍起,雙掌在胸前一錯,「呼」一聲,兩掌齊出,兩股巨大的罡風形成兩個無形的鐵錘,狠狠向光燦擊來。
「卡嚓」一聲巨響,一棵碗口粗的松樹齊腰倒在三丈外的草坡上。
這一擊,何止千斤之力!
人的血肉之軀又怎能禁得住這麼一下!
眼前並無光燦的身影。
莫非被壓在樹枝下面了?
他心中有些快意地大步走去,拉開樹身,卻找不到那年輕人的屍身。
他驚異地轉過身來尋找,四處空寂,哪有人影?
他立即雙肩一晃,進了樹林,立即運功默察,周圍哪有人影?這小子難道逃掉了?
他不相信,說什麼也不相信。
憑他快滿一甲子的修為,這世上實在無有幾人是他的對手。
可是,周圍靜悄悄,真的沒有影兒。
他突然想起謝飛燕,慌忙過去尋找,她也像煙雲一樣消失了。
這一怒,非同小可,他立即展開身法在林中快速穿梭搜查,哪有兩人的蹤影?
「出來!有種的就給老子滾出來!」他狂吼亂嚷。
一股氣憋在心裡,他快氣瘋了。
「卡喳卡喳!」他舉起雙手四處亂打,瞬間便擊倒了十幾棵樹。
功虧一簣!
經過周密策劃,假斗方三老之手捉來的謝飛燕,居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他不甘心。
誰的輕功達到了這般高的境界?就是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嗎?
他不相信!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兩個挖出來!
他又吼又叫,狀若瘋虎,在林子裡亂竄。
荒山寂寂,無人聽見。
他回到了擊斃童寶旺的地方,童寶旺的屍身也不見了。
他驚得停了下來。
這裡正是掌擊童寶旺的地方,他決沒認錯。
難道屍身自己走了?周圍沒有埋人的痕跡。
斗方三老干的嗎?不會。
好,謝飛燕也逃掉了,斗方三老還有必要活在世上嗎?
他飛快地到了三老居所。
一排三間草屋已沒了蹤影,地上白灰一片,準是三老自己放火燒了。
他有氣也沒地方出。
「殺!」他狂吼著如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