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荊棘載途 文 / 公孫夢
萬古雷鬱悶地坐在大雄寶殿庭院中的石凳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絡繹不絕前來上香的善男信女。據當地人說,崇善寺菩薩極為靈驗,只要心誠,有求必應,故爾香火旺盛。
到太原府已經半月有餘,安頓在東城外二里地的一座小莊園裡。到揚州府時,把父親和羅叔匆匆埋葬在郊外,日夜兼程趕往太原。在途中追上了曹罡等人,大家免除了相互牽掛。
到太原後,永興布綢莊掌櫃陸熙帶他到城東南的崇善寺,請僧眾念七天的亡魂超度經。
崇善寺創建於唐代,經晉王朱楓擴建,殿堂樓閣鱗次櫛比,不下千餘間,規模宏大,瑰麗壯觀。城中百姓遠近鄉民無不踴躍拜佛朝臣。
從京師逃出後,他一直寡言少語、怏快不樂。今日一早便獨自來此上香,祈求老父冥安,祈求菩薩保佑嬌嬌免災。
之後他便坐在庭院裡,心思卻飛回了京師……
忽然,在熙來攘往的人流中,他發現了兩張似曾相識面孔。這兩人錦衣華服、氣度不俗,談笑著往大雄寶殿走去。
他想起了他們是誰。
記得那一夜乘「艷芳」號大畫舫游秦淮河,與化名史孟春的皇甫楠,還有府台大人的兩名幕僚商談分讓三山門外碼頭的事。父親在大管家陸文茂陪同下與之周旋,自己當時心不在焉,只顧聽春桃唱曲。正好季蘭、西門儀在另一艘遊船上一展珠喉琴藝,誤將她當作歌妓得罪了她,惹得與她同船的兩位公子爺大發雷霆。後來天魔地魔找上了他們,雙方大打出手。
兩位公子爺手持折扇,一展身手,武功不弱。
眼前這兩位正是他們。當時季國盛前輩稱其中的一位「鄒公子」。和季蘭父女相識後,從未聽他們再提起兩人。
西門儀前輩搬來花錦樓這麼長的時間,也不曾說起,自己也就忘了。
奇怪,他們怎麼到了這裡?
正尋思間,突見四個大漢在台階上攔住了兩人,另有五人從人群中閃出,圍了過來。
姓鄒的公子爺一怔,道:「幹什麼?」
四個大漢中的一人道:「隨我等走一趟!」
鄒公子道:「我與你們並不相識……」
大漢接話道:「可我們認識你,走吧!」
「胡說,你怎會認識本公子,走開!」
往來的香客好奇地停下來觀看,人越聚越多,圍成一圈又一圈,把他們遮住了。
這時只聽有人道:「那是晉王府的大爺,快走快走,莫給自己惹麻煩!」
這話極是管用,人群一下散了,有的自管上香去,有的出了殿門,有的遠遠站下觀看。
萬古雷身後不遠,有兩人在悄悄議論。
一人道:「這兩位公子爺要倒大霉啦!」
另一人道:「兩位爺莫不是犯了事?」
「瞧你說的,被王爺的人找岔,何須犯事?有事沒事他都會找上你,這又不是頭一次!」
「這我知道,我是說那兩位公子爺是外地人,所以猜想……啊喲,你瞧,要動武了!」
萬古雷移開視線,只聽那大漢吼道:「小子你放聰明些,這兒可不是京師,由你放肆。
這兒是太原府,晉王爺的地盤,大爺叫你走你就走,叫你上哪兒你就上哪兒!」
鄒公子道:「你是晉王府裡的人?」
大漢道:「不錯,你要是識相,就……」
鄒公子岔話道:「你說本公子是誰?」
大漢冷笑道:「萬古雷,你人稱江南神劍,與血蝴蝶柳錦霞勾結在京師作案,夜闖宮禁,圖謀不軌。你小子膽兒也真夠大,為何當著大爺的面,卻又婆婆媽媽……」
與鄒公子同行的公子爺道:「原來你認錯人了,難怪糾纏不休。告訴你,他不是萬……」
萬古雷聽得大吃一驚,原來人家找的是他,卻把鄒公子當成自己了,便連忙側過身,斜視著那夥人,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這時那大漢冷笑道:「羅斌,你少廢話,以為大爺不認識你嗎?快走快走……」
鄒公子道:「你聽著,本公子姓鄒,這位公子姓吳,你說的萬古雷與我們不相干,別盡來糾纏,你最好忙你的去……」
大漢喝道:「任你花言巧語,休想瞞得過大爺去。姓萬的別以為自己武功高強,晉王爺手下能人異士多的是,你來到太原那算你倒霉。想在太原府行兇作案,那可是沒有門兒!」
吳公子氣極,厲聲道:「你這人好沒道理,公子爺姓吳,你卻張冠李戴,快些滾開!」
大漢叱道:「你二人是錦衣衛捉拿的逃犯,想在太原府矇混過關,被大爺識破,光天化日下現了原形,想抵賴又有何用,還不束手……」
言未了,只見一夥人又匆匆來到。為首的是個五旬壯漢,他邊走邊道:「韋昌,這兩人是誰,問仔細了嗎?切勿認錯了人!」
大漢立即抱拳道:「賀爺,就是這兩人!」
鄒公子立即道:「這位爺台,小生姓鄒,名強,這位兄台姓吳名紹南,京師人氏。路過寶地,前來崇善寺上香,沒料到這位仁兄硬是指鹿為馬,誣指我二人是京師大盜萬古雷……」
賀爺打量著鄒強,道:「你不是萬古雷?」
鄒強道:「自然不是!」
賀爺又問吳紹南:「你不是羅斌?」
吳紹南冷冷道:「我姓吳。」
賀爺微微一笑:「姓氏可由人編造,以兩位的處境,自然不好再用真名。」
鄒強道:「我二人光明磊落,何用更名易姓?各位找錯人了,請借個道,告辭!」
賀爺道:「光憑幾句話,兩位就可脫身?」
吳紹南道:「你們找錯了人……」
賀爺接話道:「二位何以證明找錯了人?」
鄒強道:「我本不是萬古雷,何用證明?」
賀爺一笑:「這就不好辦了,二位隨咱們走一趟,你二位是不是要犯,自有人辨認。」
吳紹南大怒:「你們如此蠻不講理,未免欺人太甚,本公子爺今日就不隨你們去!」
萬古雷坐立不安,看情形刑部已行文天下,將自己列為通緝要犯,這太原府只怕呆不下去,要趕緊離開才是。但此刻自己若一走了之,那鄒、吳二位豈不代己受過,這於心何忍?
念頭幾轉,只有兩個辦法:要麼自己出面,要麼侍機救出他二人。正猶豫間,卻聽那姓賀的道:「你二人若在此撒野,對你們無半分好處,只有隨咱走一趟,弄清真偽。若你們果然不是萬羅兩犯,自會讓你們上路!」
鄒強壓著火道:「上哪兒去,見知府嗎?」
賀爺道:「去晉王府。」
鄒強道:「你們既不認識萬古雷,又如何能分辨真假?」
賀爺道:「自然有人認識,冤不了你!」
鄒強道:「有理說不清,若不去,還真以為大爺心虛。好,這就跟你走一趟王爺府!」
賀爺道:「這就對了,不過且慢。」
鄒強道:「還有話說嗎?」
賀爺一笑:「話是沒有了,但是二位讓在下點了穴,以免中途兩位變卦逃走……」
鄒強忍不住了,冷笑道:「賀爺,你們當真以為公子爺好欺負嗎?公子爺既然敢來太原府,就不怕人找麻煩,不信就試試看!」
韋昌道:「賀爺,這小子自以為有兩手功夫,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還把咱們小看了!」
吳紹南道:「與你們去晉王府可以,但不准制穴,否則把事鬧大,只怕你們難下台階!」
韋昌喝道:「韋大爺偏要稱量你……」
那賀爺聽對方口氣很硬,便道:「韋昌,且慢動手。」一頓,又道:「咱們是晉王府的人,你們難道信不過?只要你真不是萬古雷,又何妨由咱點穴,咱與你無怨無仇,能害你嗎?」
萬古雷心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有自己出面,方能解兩人之危。於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欲走上前去,卻聽吳紹南道:「老實告訴你們,我們也是為了……」言未了,鄒強岔話道:「不必告訴他們,看他們欲如何?最多到晉王府走一趟,有什麼大不了的!」
萬古雷一怔,吳紹南想說什麼,鄒強為何不讓他說?吳紹南的口氣令人起疑。最好再聽聽,不忙去架樑。於是他又坐下。
只聽賀爺道:「好,不制穴也可以,那就請兩位走吧,不過別打逃的主意……」
此時,從外間風風火火又衝來幾個人,其中竟有鎮山虎魏揚武。原以為他被皇甫楠囚禁在秘密監牢,卻又好端端地在這兒出現。
他大步走到賀爺處,一抱拳:「賀爺,在下奉命匆匆趕來,莫非遲了一步,人走了嗎?」
賀爺嘴一呶:「喏,這不是嗎?」
魏揚武驚奇地打量著鄒、吳二人,問道:「賀爺,這兩位是什麼人?萬古雷呢?」
賀爺說道:「你不認識他們?」
魏揚武搖頭道:「從未見過。」
鄒強道:「兄台認識萬古雷?」
「不錯,閣下何人?」
「在下姓鄒名強,兄台這位夥伴……」鄒強指著韋昌,「硬說在下是萬古雷……」
魏揚武笑道:「誤會誤會,請兄台原宥!」一頓,對賀爺道:「賀爺,認錯人了!」
韋昌卻冷哼一聲道:「恐怕不見得,這兩人就算不是萬古雷和羅斌,那也是他的同黨!」
一頓,續道:「再說是與不是,不能全憑魏兄一句話,魏兄要是認錯了呢,那不是……」
魏揚武不悅道:「韋兄,在下曾與萬古雷見過一面,不至於連相貌也辨不清吧!」
「這小子若是改了裝,只見一面很難認出。」
「韋兄若是不相信在下,那麼盧爺是見過萬古雷的,不妨請盧爺來辨認就是了。還有鍾玉桃、丁小菊、岳萍、張雲芝……」
韋昌冷笑道:「那幾個婊子的話也能算數嗎?魏爺你越說越沒譜了,只有請盧爺……」
魏揚武沉下臉:「韋昌,說話得有點分寸,對幾位姑娘太不尊重,你憑什麼罵人家婊子?」
韋昌道:「魏揚武,咱愛罵誰就罵誰……」
賀爺喝道:「夠啦!這是你們爭吵的地方嗎?」一頓,問魏揚武:「你敢說這兩人不是萬古雷和羅斌,一點也不含糊?」
魏揚武道:「羅斌是誰我不知道,但他們兩人都不是萬古雷,在下敢以性命擔保!」
韋昌道:「賀爺,還是請盧爺判別的好。」
賀爺道:「是你做主還是咱做主?」
韋昌悶聲道:「自然由賀爺做主,但……」
賀爺不再理睬他,對鄒、吳二人抱拳道:「對不住二位,請二位寬宏大量……」
言未了,韋昌忽然道:「熊爺來了!」隨即從石階上跳下,三個同夥跟著他,向剛到庭院裡來的二十多人跑去。相距三丈時便停下,躬身行禮,嘴裡道:「參見熊爺!」
萬古雷放眼看去,那熊爺身材魁梧,紫色臉膛,四十五六年紀,神態極是高傲。只見他點點頭,比比手:「不必多禮,那欽犯呢?」
韋昌走了過去,躬著身低聲咕嚕了一會,熊爺濃眉一揚,道:「有這等事,走,看看!」
賀爺、魏揚武見熊爺來了,只好過去行禮。萬古雷注意到,賀爺只是抱抱拳,魏揚武則躬身行禮,口稱:「見過熊爺!」
熊爺抱了抱拳,算是對賀爺回禮。
賀爺則不聲不響,往院外走去。
熊爺道:「賀爺留步,犯人還未帶走呢。」
賀爺道:「熊爺,適才魏揚武經過辨識,這兩人並非萬古雷,所以在下要先走一步。」
熊爺冷冷道:「是嗎?這麼大的事,怎能只聽魏揚武一人之言。要知萬古雷是刑部、錦衣衛通緝的欽犯,對嫌疑人等就這麼草率從事,未免太馬虎了吧,王爺要是追問起來……」
賀爺接嘴道:「賀某自會向王爺交代。」
此時鄒強吳紹南相互對個眼色,邁開步就走,依然往大雄寶殿去,這點膽氣使萬古雷稱讚不已。他們剛走得兩步,身後「嗖嗖嗖」躥出幾個人來,趕在前面攔住了路。韋昌就是其中之一。他大喝道:「休想逃出崇善寺一步!」
熊爺喝道:「抓起來!」
韋昌錯步側身,一拳擊向鄒強。鄒強一抬手,點他腕脈穴。韋昌左手擊出,右拳變掌下切。鄒強斜裡橫步,飛腳踢出……
其餘三人,有兩人來對付吳紹南,一人去幫韋昌。六人分成兩對,大打出手。
萬古雷看了片刻,那四人除了韋昌是把好手,其餘三人都次於他,武功平平。而鄒吳兩個的武功,都可入一流之選,暫時無虞。
又鬥得幾個回合,吳紹南已把對手迫得亂了章法,只聽他輕喝一聲:「躺下!」喝聲中踢倒了一人。另一人被他一拳送出老遠趴下。
與此同時,鄒強也打倒了一人,只有韋昌他一時半時奈何不了,只得繼續糾纏。
熊爺大怒,一揮手「上!」
跟隨他來的有八條壯漢,聞聲一個個衝了過來,把鄒吳二人圍住。有一人立即與吳紹南動起手來,不到三個回合,又一人上前助戰。這一來,吳紹南對付得有些吃力,待到再有一人參戰,以一敵三,就落了下風。與此同時,有兩人助韋昌戰鄒強,把他也逼落了下風。
萬古雷十分猶豫,該不該參戰,他若是露面,風波就惹大了。若是袖手旁觀,讓人代他受過,於心又不忍。念頭轉了轉,決定出手,便從懷中摸出手帕,打算蒙上臉再動手。
突然間,忽聽鄒強大喝道:「住手!我有話說,有個辦法能證實我二人的身份!」
熊爺喝道:「住手,圍住他,看他如何?」
幾個漢子紛紛停手,但緊緊圍住兩人。
鄒強道:「好,拿去看!」邊說邊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大步走向熊爺:「只能你看。」
熊爺伸手接過,打開紙頁看了看,面上神色緩和下來,道:「原來是……」
鄒強忙接話道:「熊爺不必說出口,這下該相信我二人不是萬古雷和羅斌了吧!」
熊爺道:「一場誤會,二位休怪!」
鄒強道:「各位辛勤捉拿欽犯,在下自無話說。既然事情已了,在下告辭!」
熊爺滿臉堆笑道:「二位請隨在下前往王爺府一敘,在下聊備水酒,向二位賠不是。」
鄒強道:「不敢當,只要貴屬不再將我二人看成欽犯捉拿,我二人便感激不盡!」
顯然,他兩人心裡還窩著火,不給熊爺面子,自管轉身走上台階,往大雄寶殿去。
熊爺有些難堪,板起了面孔。韋昌連忙過去低聲道:「熊爺,他亮出了什麼身份?」
「滾,不長眼的東西!」熊爺勃然大怒,回轉身大步向寺外走去,不理睬身邊的隨行。
賀爺冷冷一笑,帶著自己的人走去。
片刻間,這班如狼似虎的凶漢,走得一個不剩。那些不知躲到哪裡去的香客,從各個角落走了出來,彼此議論紛紛。
萬古雷鬆了口氣,但鄒強亮出的書信使他感到奇怪,他和吳紹南究竟是什麼人呢?照常理推斷,他二人既和季國盛等人交好,那應該是燕王的人。莫非他們亮出的是燕王府出具的文書,晉王和燕王是兄弟,自然不會刁難他們了。
這樣一想,頗覺合理,不再懷疑。於是起身,打算回去。忽見韋昌帶著幾個人又回來了,有的把住路口,有的則在人叢中穿梭,把香客一個個仔細打量。萬古雷便沿側邊走向大殿,穿過一道月亮門往右拐,有道邊門出寺。
他匆匆回到東門外的庭院裡。只見田家姐妹正施展一路刀法,西門儀在一旁指點,其餘人站在一邊觀看。見他來了,都問他一早上哪兒去。他請大家到屋裡說,有要事相告。
眾人遂到正屋客室,聽他說了經過。
曹罡道:「他奶奶的,這太原住不成了!」
田翠花道:「又要走嗎,上哪兒去?」
羅斌道:「天下之大,總有立足之處吧!」
萬古雷道:「上北平府,把這裡的買賣歇了,貨物銀兩都運走,五日內啟程。」
曹罡道:「北平府也不安全,俺們都成了通緝犯,走到哪兒都要躲躲藏藏。」
萬古雷道:「從京師移走的產業,大半去了北平府,我們只能往那裡去。」
黎成道:「我這就進城找陸掌櫃,把店舖和幾處房產一併出售,只是價錢……」
萬古雷道:「任由兄處置,越快越好。」
黎成走後,萬古雷向西門儀打聽鄒、吳。
西門儀道:「老夫與他二人並不熟,只知道兩人都是官爺家的公子。」
田翠花道:「去到北平府,若是被人發現,又向何處逃?我看還不如找小地方躲著。」
郭劍平道:「小城鎮人少,不易藏匿。」
羅斌道:「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再說。」
曹罡道:「逼急了,俺就拚命!」
田翠花白了他一眼道:「又來胡說,你把命拼了,俺姐咋辦?守一輩子寡嗎?」
田翠仙道:「沒啥好擔心的,他要是把命丟了,俺一樣過日子,不照樣自自在在?」
田翠花道:「那也是,俺姊妹在一起,依舊快快活活,就當世上沒你這人吧!」
曹罡道:「咦,俺死了你們還快活?俺不信有這事,你姐姐只怕哭也要哭死哩!」
田翠仙道:「呸,你做夢!俺才不哭哩。」
眾人笑了起來,心情寬鬆了些。
午飯後,永興布綢莊陸掌櫃派小夥計來傳話,說黎總管請少東家即刻進城,有重要事。
萬古雷說道:「有什麼事?」
小夥計道:「小的不知,陸掌櫃叫小的來時,黎總管也在座,他只吩咐小的,見了少東家就說有緊急事,務必請少東家來一趟……」
萬古雷道:「你是走路來的還是……」
小夥計忙道:「陸掌櫃派了車的」
萬古雷道:「好,走吧。」
耿牛道:「俺也去,好嗎?」
萬古雷道:「不必,我很快回來。」
布綢莊在十字街南側,從鋪面進到後門,往裡是後院,小夥計止步對萬古雷道:「少東家請,陸掌櫃和黎總管在後院恭候!」
萬古雷來到天井,只見上房客室坐著幾個人,陸掌櫃的兒子陸子儀笑著迎了出來,道:
「少東家來了,客人正等候著呢,往裡請!」
萬古雷道:「什麼客人?」邊問邊走。
陸子儀道:「購買永興綢布莊的東家。」
萬古雷一腳跨進門檻,門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扣住了他的腕脈穴,全身功力頓失。
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家的店舖裡會遭人突襲,是以毫無戒心毫無防備。否則他只要運起玉蟾神功,就不怕人制穴。
一時間又驚又怒,側頭望去,拿他腕脈的是一個六旬老者,這老兒天庭飽滿,雙目精光閃爍,是個內家高手。再看屋中坐著的五人,都是在崇善寺見過的。有熊爺、賀爺、韋昌,其餘二人不知姓氏。他這才明白自己被掌櫃的出賣了,把晉王府的人叫了來,這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陸熙父子一向受父親的恩惠,他們竟是這樣來報答萬家的!
他越想越怒,恨聲道:「陸子儀,你幹的好事,我會找你算賬的!」
陸子儀進到室內,輕蔑地瞧著他道:「少東家,你先回京師把自己的賬算清了再說。你瞞了我們半個來月,昨日才知曉你是個蒙面大盜,勾結女飛賊夜闖宮禁,行刺皇上,你好大的膽呀!今日裡將你送官懲治,那是你該受到的報應,誰叫你貪得無厭,有萬貫家產還嫌不夠,去盜竊官家財物,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熊爺道:「陸子儀,你舉報朝廷欽犯,王爺自會獎賞你,你若想在官府謀個職位,我給你個舉薦文書,在知府衙門當差如何?」
陸子儀連連打躬作揖:「全仗熊爺栽培,小人水記熊爺的大恩大德!」
熊爺揮揮手讓他退出去,對左右道:「把黎成押出來,這就打道回府報功!」
韋昌道:「熊爺,他那幾個同夥咋辦?」
熊爺道:「自然是一網打盡,這事由你去辦,請賀爺協助,能用計則用計,就像捉萬古雷這小子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得手。」
此時從鄰室有人把黎成押出來,一見萬古雷被人扣住腕脈穴,不禁大驚:「少東家……」
萬古雷已使自己鎮靜下來,道:「我被他們騙來,說你有要事相商,一來就中了圈套。」
黎成道:「我也被他們騙了,這幾人冒充商家,說是要購買永興布綢莊……」
韋昌喝道:「閉嘴,少說廢話。大爺問你,東門外你那宅子裡究竟有些什麼人!」
萬古雷道:「陸子儀不是告訴你了嗎?」
韋昌厲聲道:「大爺要聽你說!」
萬古雷道:「大爺偏不說,你自己去瞧!」
韋昌倏地站了起來:「你小子自找苦吃!」
熊爺道:「坐下坐下,這小子在石總護院手裡,還怕沒苦頭吃嗎?請石爺加點力就成。」
石總護院手上一使勁,萬古雷皺起了眉頭:「輕些輕些,別把骨頭捏碎了!」
石總護院得意地笑道:「你小子不願把這隻手毀在咱手裡,那就乖乖回熊爺的話。」
萬古雷脈穴被他緊緊扣住,全身功力無法施出,是以只能由人擺佈,便道:「好說好說,要問什麼就問吧,石總護院乘人不防、偷偷摸摸的本事叫在下好生佩服!」
石總護院大怒,罵道:「王八羔子,你以為咱不敢和你動手嗎?就憑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在石爺面前賣狂!放開你與你過招,三招就要了你的小命,不信就來試試!」
萬古雷道:「成啊,放開手,你我較量較量,莫說三招,就是三十招你也休想勝我?」
石總護院火冒三丈:「好小子你好狂……」
熊爺忙道:「總護院別與他一般見識,休要中了他的激將法,他不過是想讓總護院放開他的腕脈穴,好讓他開溜,千萬別上當!」
萬古雷道:「我才不溜哩,就怕你們不敢放開我,否則,你們一個也吃不消!」
石總護院怒不可遏地叫道:「老夫縱橫江湖三十年,還能怕了你這黃口小兒!」
萬古雷心中暗笑,這老兒雖是老江湖,但性情暴躁,不妨捉弄捉弄他,尋找機會逃走。
於是道:「照你所說,是個成名的人物,既然是武林前輩,怎會躲在背後偷襲一個武林後輩呢,不怕我將來四處張揚嗎?」
石總護院冷笑道:「你只管四處宣揚就是了,老夫半點也不擔心。因為你小子沒有這個機會,一個死人能到處張嘴說話嗎?」
萬古雷道:「不錯不錯,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但我卻不會死,因此還會說話,你敢不敢告訴我你的真名實姓,好讓我替你宣揚美名。」
石總護院怒道:「有什麼不敢?老夫石耀輝,江湖人稱追命三拐,你小子不會耳生吧!」
萬古雷不說話,只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快說!」
「原來尊駕就是追命三拐,唉!」
「咦,你小子魚刺卡喉了嗎,快說!」
熊爺十分不悅,道:「石總護院,還要去捉人呢,請將他押上車,回王府!」
石耀輝道:「好,等一會兒再算賬!」
他拖著萬古雷要走,被熊爺叫住,道:「且慢,石爺難道就這般拖著他走嗎?」
石耀輝道:「在我手中,他能逃走不成!」
熊爺逕自走過來,在萬古雷身上點了三處穴位,道:「這小子狡詐,小心些好。」
石耀輝不悅地放開手道:「熊爺既然制了他穴道,老夫再扣他腕脈豈不是多餘?」說完逕自往外走,撇下萬古雷不管了。
熊爺道:「石爺,城外捉拿餘黨之事,還請費心,請石爺跟他們走一趟吧!」
石耀輝道:「韋昌帶了人去,還有賀爺押陣,去那麼多人未免小題大做……」
熊爺道:「總護院,這些人是王爺下令捉的,不能不謹慎行事,若不能一網打淨,王爺駕前不好交代,還是請石爺辛苦一趟吧!」
石耀輝無奈,道:「好,老夫跟著去!」
一個大漢把萬古雷一把扛起,帶到門外早備好的馬車上,將他安置在後座上躺著。
萬古雷心中十分高興,那石耀輝扣穴手法極是高明,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由熊爺制穴,可以運功衝穴了。只有趕快自解穴道,才能去與耿牛等人會合。於是收斂心神,運起功來。哪知這一動氣,被制的穴道就隱隱作痛,姓熊的竟有獨門制穴手法,要想衝開穴道,只有忍受強烈痛苦。於是咬緊牙關,繼續運動。
馬車搖搖晃晃走著,蹄聲得得,使他難以靜下心來,只好收功,再等時機。對西門儀他們,他並不怎麼擔心,韋昌那班人恐怕對付不了他們,要脫身並非難事。怕只怕他們要來晉王府救自己,到時陷於重圍之中,再難脫身。須知晉王府裡必有許多能人,多有幾個像石耀輝那樣的高手,西門儀他們就不好對付。
他想來想去,有些心焦。不一會,馬車便停下了。坐在前排看押他的四個大漢跳下了車。
其中一人如捉雞一般,伸開大手揪住他胸襟,一把提了起來,獰笑道:「死囚,送你到地牢裡享幾天清福,包你受用!」
萬古雷道:「多謝多謝!」
大漢將他提出車廂外,把他扛在肩上,大步走去。石萬雷舉目探看,見是個大花園,大漢扛著他正往一側的牆根走去,另三個大漢在兩邊跟著。來到牆角,萬古雷才發現有道小門。
另一大漢伸手敲了三下,門竟然是鐵的,只聽「光啷」一聲響,門頭上開了個方口,裡面有人朝外看了看,便把鐵門打開,道:「趙爺、馮爺,這是個什麼貨色,上不上枷鎖?」
扛著萬古雷的馮爺道:「這個死囚可是件活寶,王爺要將他運往京師請賞,你將他單獨關在一間裡,替他上五十斤的重枷,腳鏈也要最粗的那種,小心這小子逃跑。」
他邊說邊往裡走,萬古雷見鐵門後是個不大的四合院,從東西兩側的屋中走出來七八人,紛紛向馮爺、趙爺問候。
馮爺嘴裡哼哼著答應,走到正面房屋前,把萬古雷從肩上往下一放,「叭噠」一聲,萬古雷直挺挺摔在地上,著地時觸動了背部的風門穴,解了禁制,只剩下前胸的膻中穴和大腿上的伏兔穴未解。
萬古雷被摔得好痛,仰面躺著動也不動,只有兩隻眼睛朝姓馮的漢子瞪著。
馮爺罵道:「死囚,你看什麼,要報仇?」
萬古雷道:「記下尊駕面孔,以免今後相遇時認不出,那就大大失禮了!」
馮爺冷笑道:「是嗎?你以為有『以後』?到那時你的首級掛在京師城牆上示眾,馮大爺就是進城來,你小子還看得見嗎?」
幾個管牢的笑起來,使馮爺十分得意。
趙爺道:「把這死囚打下去,小心看管。」
管牢的頭幾道:「這死囚不會走路?」
趙爺道:「他被熊爺制了穴,不能動。」
馮爺道:「這小子在京師竟敢行刺皇上,是個一等一的重犯,說不定要挑斷他腳筋,穿通了琵琶骨押上京師,送走之前你們要小心了。」
幾個管牢的驚呼起來,都罵萬古雷罪該萬死,問要不要現在就挑斷他的腳筋。
萬古雷聽得毛髮倒豎,真要挑斷腳筋,穿通了琵琶骨,這一身功夫不就完了嗎?」
又聽馮爺道:「慌什麼,這得熊爺說了算,你們不得擅自動手。好,押進地牢吧。」
牢頭命一漢子把萬古雷扛起來,走進中間屋子。這屋子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塊鐵板在中間地上放著。
兩個漢子把鐵板掀翻開來,露出一台台石級。漢子扛著他沿石級往下走,下到十五級時,牆上掛著盞風燈,只見前面是一條窄窄的甬道,約有五六丈長,寬處不會超過兩丈。甬道兩側支放著一隻隻獸籠,由於沒有燈光,黑黢黢的,看不清籠裡關著什麼東西,一大股臭氣撲面而來,叫人透不過氣。
萬古雷被扛到右側第三個鐵籠前,另一漢子拉開門,萬古雷便被扔了進去,接著有兩名獄卒扛了鐵枷來,又有一名獄卒拖著鐵鏈。不一會萬古雷便扛上鐵枷、套上鐵鏈,動也不動地躺著,縱使他衝開穴道,也難以掙開枷鎖。
鐵籠門鎖上後,幾個牢卒走了,萬古雷便開始運氣衝穴,被制的穴道立刻疼痛起來,如同針扎一般,十分難受,他咬牙忍受著。
隔壁鐵籠裡有個嘶啞聲音道:「喂,你是何人,因何事被關到這裡來?」
萬古雷一心衝穴,只當沒聽見。
那人道:「你死了嗎,要不就是啞巴,怎麼連話也不說了,我問你犯了什麼事?」
另一側鐵籠裡有人道:「他也許是個聾子,根本聽不見你的話,何必勞神。」
對面有人道:「反正都是死,問不問都一樣,無非是和咱們一樣,得罪了王爺。」
又有人道:「沒死之前日子難熬,聽聽新鮮事也好解解悶,打發打發時光!」
有人附和道:「不錯,讓他說吧!」
萬古雷痛出了一身汗,但他仍繼續衝穴。
囚犯們見他始終不答,也就不再糾纏,囚室裡又恢復了沉靜,偶爾只聽見一聲歎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萬古雷終於衝開了穴道,但忍受的痛苦難以言表。就在此時,地道又有人下來,把黎成關在他斜對面的一個籠裡。
萬古雷輕鬆地吐了兩口氣,道:「黎兄,怎麼這時才押下來,他們審問你嗎?」
黎成道:「原來少東家先一步來了,在下被帶去拷問,城外莊裡還有哪些人……」
萬古雷道:「奇怪,陸子儀沒說嗎?」
旁邊籠子裡的嘶啞聲音道:「原來你不聾不啞,還是個公子哥兒,你犯了何事來的?」
萬古雷不理睬他,聽黎成道:「陸子儀雖知道有幾個人,但不知是什麼人,他們要在下說出每人的來歷、武功,在下被逼不過,只好胡扯一通,他們不信,可也沒法。」
「有沒有吃皮肉之苦,受傷了嗎?」
「挨那姓熊的整治一番,他施用一種點穴法,那滋味大概和分筋錯骨差不多……」
那嘶啞聲音吃吃笑道:「嘿嘿嘿,原來你小子也遭熊震宇折磨了一陣,那滋味一定不錯!
所以你小子只好從實招供,出賣東家!」
黎成怒道:「你是何人,誰要你來插嘴?」
那人道:「你問我是何人?要是在外邊,就憑這句話,大爺也要把你送上西天!」
黎成道:「好威風,你既有這麼大的能耐,又怎會被關押在這裡等死?」
那人怒道:「小子你敢這麼對我說話?放眼江湖,誰敢對你卓大爺無禮?我要不是中了熊震宇的詭計,能到這地方來嗎?你小子……」
萬古雷道:「這位卓爺息怒,大家互不相識,又同處於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彼此若再爭吵,豈不是難過日子嗎?不知卓爺……」
姓卓的囚徒道:「你是這小子的少東家,快命他向卓大爺賠禮,否則他死定了!」
對面籠裡的人道:「少東家你最好相信他的話,上月有個對他不敬的犯人就死在他手裡,所以他老人家決不是虛言恫嚇。」
萬古雷奇道:「是嗎?卓爺關在籠裡……」
那人道:「卓爺不知以什麼當暗器……」
卓爺接話道:「那也不是什麼暗器,是大爺我從牆上弄了一點碎磚下來,以神功彈出,把那小子打發到陰間地府中去耍嘴皮子!」
萬古雷暗忖,這人武功了得,只不知是正是邪,現處境極為不利,又何苦與他結怨。
因道:「黎兄,你就……」
黎成道:「放心,少東家,在下這就向卓大爺賠禮,請卓大爺恕罪!」
卓大爺感到滿意,道:「好,饒了你一命,算你乖巧,否則,哼哼,叫你當場挺屍!」
萬古雷怕黎成不服又起爭端,忙道:「黎兄下地牢前,可曾聽到家中幾位的消息。」
黎成道:「沒有,他們隻字未提。」
卓爺道:「你二人是怎麼進來的?」
萬古雷道:「在下等從京師來到太原府,也不知犯了何事被抓到這裡來……」
卓爺冷笑道:「你這話能叫人相信嗎?別說騙不了卓大爺,就連這裡面關著的阿貓阿狗都不會相信,你小子撤慌還得學著點兒!」
萬古雷不欲與之爭吵,便道:「在下雖未說的真話,但也只有一半是假,不知卓爺……」
「你何不把另一半真話說出來?」
「這……請卓爺原宥,說了無益。」
「管它有益無益,說來解解悶兒。」
「在下得罪了京師權貴,只好逃離。」
「你得罪了什麼人物,一品大員嗎?」
「雖不是一品,但也可怕得多,此人是新任錦衣衛指揮使。卓爺請想想,惹得起嗎?」
牢中幾個同時叫出聲來:「啊喲喲這……」
卓爺喝道:「閉上臭嘴,別打岔。」一頓又道:「你小子好大膽,敢惹錦衣衛的頭兒?」
萬古雷歎口氣道:「惹也惹了,奈何?」
卓爺道:「你小子這份膽量不同凡人,卓大爺最看得起你這等膽大妄為之徒,天不怕,地不怕,不管對方是何等人物都要鬥上一鬥!」一頓續道:「你尊姓大名,可否賜告?」
萬古雷聽他口氣客氣起來,便道:「不敢,在下姓萬,名古雷,卓爺姓氏可否賜告?」
卓爺道:「卓彤,人稱鐵金剛,知曉嗎?」
萬古雷道:「原來是鐵金剛卓老前輩……」
「我並不老,稱前輩可以,免去老字。」
「是是。前輩何以被囚於此?」
「我與熊震宇這廝有過節,整整找了他八年。一次在山東偶聽人說起,這廝已投效了晉王,混得人模人樣。我於是趕來太原府,一打聽便問出來了,他當了王爺府的總管,權勢炙手可熱。我便寫了封書信,叫人送去。他便派來四個王府衛士,邀我到他府上見面。我於是隨那四個衛士來到了王爺府,他在一幢樓裡等我。一見面我就要與他動手,他說八年不見怎麼還是這般火氣大,要動手分出高下,吃完飯有的是閒空,何必急在一時。我說少嚕嗦,打完了事。他說不吃這頓飯就不與我動手,他會叫衛士與我撕打,他一邊袖手旁觀。我向來說一不二,豈肯聽他支配,拔出我的喪魂刀就砍。他果然命手下人把我圍在當中,自己朝室內逃去。我大喝一聲,騰空躍起,躥進了室中,雙足剛落地,天花板上突然落下一張大網將我罩住,他從側室裡哈哈笑著走出來,道:『卓彤呀卓彤,憑你這點道行也想與你熊大爺鬥鬥,真是自不量力,如今知道熊大爺的厲害了吧!』我罵他道:『無恥小人,有種的一對一決出生死!』他道:『姓卓的,你以為你是誰,配與熊大爺動手?告訴你,熊大爺身份高過你不知多少,手下有的是精兵強將,要你的命只需一句話,何用我親自動手?你真是太不自量!』接著他又以好言相勸,要我別再在江湖上混,投效王爺,在他手底下做事,包我享盡榮華富貴。要做官可以做官,要銀子有銀子,要美女有美女。我不聽他那一套,臭罵了他一頓,他便把我關進地牢,說我只要投效王爺,馬上就把我尊為上賓,但我一生最恨這等卑鄙小人,寧肯丟掉一條命,也決不向這王八羔子低頭!」
萬古雷道:「關在此地有多長了?」
卓彤道:「也不長,大約一年多吧。」
萬古雷道:「前輩不為財色所動,晚輩十分欽佩,這熊震宇也太過陰險毒辣!」
卓彤道:「錦衣衛指揮使是誰,該你說了,我的事這牢房裡的人都已聽膩了!」
萬古雷避而不答,反問道:「這牢中一共囚了幾人?是為了何事被關進來的?」
卓彤道:「這兒關著二十多人,大半是王爺府裡的差役,因一些小過失被關進來的,這位晉王爺十分殘暴,動輒就要打人殺人。只有我們少數幾人是外間的好漢,由他們自薦吧。」
對面囚籠裡的人道:「在下張義,是太原府的總捕頭,只因王爺府裡的人強佔民女,打死女子的爹娘,在下聞聽後要拘捕兇手,知府大人叫在下別管閒事,在下不服,據理力爭,被大人責罵了一頓。哪知第二天王府衛士反找上府台衙門,說在下抓了王府的差役,將在下捉到這地牢裡關押了年餘,有冤無處訴!」
另一側籠裡的人道:「在下陳靈,四個月前途經太原府,在街市上見兩個壯漢毆打店舖的小二,路見不平上前制止,他二人便與咱相打,被咱打了一頓。沒料到他們叫了人來,咱寡不敵眾,被打翻在地,關押於此。」
萬古雷道:「原來各位都有冤屈,王府裡的人也未免過於霸道,叫人氣難平!」
卓彤道:「不說這些,你還沒有說新任錦衣衛指揮使的姓名呢,他究竟是誰?」
萬古雷道:「此人姓皇甫,單名一個『楠』字,未到錦衣衛之前,不知在何處任職……」
卓彤聲音有些異樣,似乎是十分驚詫:「你說此人叫皇甫楠?沒有弄錯吧!」
「沒有錯,在下見過此人一面。」
「能說說他的年歲和相貌嗎?」
「大約四十一二歲,長方臉,氣度不凡……」
「是了是了,一定是他!」
「前輩認識皇甫楠!」
卓彤語氣又變得冷淡:「不認識。」一頓續道:「天下同名同姓者有的是……」
話雖未說完,但意思還是讓人聽懂了,萬古雷試探道:「前輩不妨說說認識的那個皇甫楠,他的出身來歷、武功路數……」
卓彤道:「我為何要告訴你?和你剛見面,你的話又半真半假,誰知你是什麼貨色!」
萬古雷一怔,這人怎麼又變臉了。江湖傳說鐵金剛卓彤亦正亦邪、性情乖僻,最喜獨來獨往,很少與人搭伴,一言不合,他就會拂袖而去。有時他打抱不平,有時他無理取鬧。仗著武功高超,在江湖上闖下了響亮的萬兒。這種人喜怒無常,還是少和他套近乎吧。
這樣一想,不再接腔,轉思脫身之法。
他肩上扛的鐵枷又厚又重,無法掙開。腳上的鐵鏈又粗又長,鎖著一把大銅鎖。若是無人開啟,他就無法脫身。
從小到大,他這是第一次吃苦頭,江南神劍再也「神」不起來,只有讓人挑斷腳筋、穿通琵琶骨,送回京師問罪,一命嗚呼。家仇難報,私情難酬,人落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盼頭?
他不禁發起愁來。
他再一次領略到人心難測的苦味。
最先是大管家陸文茂,攜款到青州效忠齊王爺去了。
後來是楊管家、梁護院、沙師母離開了萬家,事先他一點都不知道。這一次又是陸熙父子背叛,去晉王府報信,引來虎狼,使他上當被擒。為什麼你信任的人會欺騙你?為什麼受你大恩的人要辜負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難道公平嗎?看來,處人處事今後得多留個心眼兒,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話確有幾分道理……
「喂,你小子怎麼不說話了!」卓彤問。
萬古雷被打斷了思路,但沒回話。
卓彤又道:「你小子八成是在打逃跑的主意。告訴你吧,這鐵枷鐵鏈你休想掙脫,連大爺我都無法可想,何況是你這個無名小卒……」
黎成怒道:「你休要小看了我們少東家!」
萬古雷忙道:「黎兄,養養精神吧。」
卓彤道:「你少東家敢與皇甫楠鬥,這份膽量我看得起。不過人光憑膽量也不行,還得靠真功夫。這鐵枷我都掙不開,你少東家成嗎?這又怎麼算小看你少東家了?」
萬古雷道:「小可自不如前輩,但總不能坐著等死吧,事在人為,多想想辦法。」
卓彤冷笑道:「明知不可為而為,這種人不是呆子就是傻子,不過妄費心機而已!」
萬古雷不再理他,一門心思放在鐵枷上。
鐵枷分兩片,合攏套在頸上,靠一把鎖鎖住鐵鏈。只要開了鎖,解開鐵鏈,就能取下鐵枷。但雙手也套在枷上,不能伸縮,能不能靠手指把鐵鏈拉動,將鎖移到面前來呢?
於是他竭力伸開手指勾掛在鐵枷前的鐵鏈,就差著幾寸無法勾到。他想了想,把身子往一側移動,然後轉過身正對柵籠,再把頭往前靠,鐵枷觸在鐵籠的柵條上,把鐵鏈往回頂,手指終於勾住了鐵鏈,然後往上拉。但另一隻手無法協助,光一隻無法把鎖從下面提上來,他只好放棄,另想辦法。想了一會,把腳往回縮,身子向前俯,手抓腳鏈往一邊拉,把鎖抓在手裡,這把銅鎖又長又大,他一手捏住鎖尾,一手捏住鎖頭,運起玉蟾神功,「卡嗒」一聲硬生生抽了出來,兩隻腳便去了束縛。
卓彤聽見響聲忙道:「怎麼,你開了鎖?」
萬古雷道:「腳上的鎖被我拉開了。」
卓彤大驚:「啊喲,你小子當真有一手!」
張義問:「少東家,你怎麼弄的?」
陳靈也道:「快把辦法教給咱!」
萬古雷把辦法說了,三人忙照著施力。
最先開鎖的是陳靈,他的鎖小,不怎麼費勁。其次是張義,他的鎖也不大。只有卓彤的鎖和萬古雷差不多大,他費勁拉扯最後弄開。
三人都大大舒了口氣,腳上去了鐵鏈,舒服多了,但頸上枷鎖去不掉,仍然走不脫。
卓彤讚揚道:「少東家你並不笨,早知如此容易,我也該想出來的。你快想想,怎樣把頸上的枷鎖開了,好好想想吧,全靠你啦!」
黎成未被戴上枷鎖,腳上也無鐵鏈,但他受了一番折磨,體力未復,此刻專心打坐練功,是以沒有出聲。萬古雷的舉動他也不知道。
一個時辰後,他坐息醒來,精力已復。地牢中靜悄悄的,沒人說話。他走到鐵籠加鎖處,伸出雙手握住大銅鎖,提起十成功力一拉,未能將鎖拉開。又深吸一口氣,正待施出全力,忽聽台階腳步響,上面來了人,只得又坐回籠中,等待機會。只見來了五人,把萬古雷籠上掛著的燈點亮,看見萬古雷閉目坐著,此刻剛睜開了眼,對來人道:「馮爺,要提審嗎?」
馮爺獰笑道:「不提不提,萬公子你就放心吧,馮大爺來替你挑腳筋穿琵琶骨的,好讓你明天赴京師時,乖乖兒坐在囚籠裡,又風光又體面,想跑跑不掉,想死死不成,哈……」
其餘四人也大笑起來,十分得意。
萬古雷驚道:「真要挑腳筋穿琵琶骨嗎?」
趙爺笑道:「你說呢?大爺和你尋開心嗎?你別怕,大爺們幹這事麻利得很,一刀就能割斷腳筋,等一會你就嘗到滋味啦!」
此時有人開了柵門上的大鎖,道:「萬古雷,自己出來吧,若要大爺拉你……」
卓彤忽然大喝道:「王八羔子,你們怎敢如此狠毒,叫那熊震宇龜孫來見爺爺!」
馮爺提著燈轉過身,照著卓彤罵道:「死囚,你還敢張狂,小心大爺挑了你腳筋!」
萬古雷藉著燈光,這才看見卓彤的模樣。只見他身材瘦削,滿面鬍鬚,一臉猙獰,看不出年歲有多大。此時他雙目盡赤,形同野獸,一下撲到籠前大吼道:「賊囚,大爺劈了你!」
馮爺忙退開一步,吼道:「大爺先挑了那小子的腳筋,再來收拾你這匹夫!」
卓彤大叫道:「你敢!大爺奉陪!」
趙爺道:「馮兄,別理這畜牲,先把事做了,再上去稟明熊爺,穿了這廝的琵琶骨!」
馮爺把燈掛好,道:「把賊囚拖出來!」
卓彤喝道:「你們敢動他一根毫毛,卓大爺誓把你這幾個龜孫撕成兩半餵狗!」
就在此時,又有人下石階,一個女子聲音叫道:「馮管事……」
馮爺詫道:「咦,是誰來了?」
不一會,兩個女子出現在燈光下,萬古雷看得清楚,正是那夜在豐樂樓別後就失蹤了的春桃和秋菊。他的心跳了起來,兩位姑娘是晉王府的人,能背叛主子救他嗎?這實在不敢想,便默默注視著她們的舉動。
此時馮爺道:「哦,是丁姑娘鍾姑娘,二位怎麼到這裡來了,有事嗎?」
春桃道:「奉祝夫人之命,探視囚犯。」
趙管事道:「祝夫人是內宅總護院,為何要探視囚犯,這不是離譜了嗎?」
春桃道:「趙管事,祝夫人要我們來驗查囚犯萬古雷,是不是真的,別抓錯了……」
馮管事道:「二位又何以知道真假呢?」
秋菊道:「我們在京師見過,自然知道。」
趙管事陰陽怪氣地說道:「啊,對了對了,兩位姑娘在京師干賣笑營生,敢情和這小白臉有一腿,那自然是相識的了,嘿嘿嘿……」
馮管事等人也哈哈大笑起來,氣得春桃、秋菊不約而同地大叫道:「住口,嘴放乾淨些……」兩人又羞又惱,又急又怒。
趙管事道:「怎麼,咱說的不對?你二人做都做了,還在爺們跟前裝什麼正經!」
春桃竭力忍著,不理睬他們,秋菊還要吵罵,被她拉著往鐵籠來。辦大事要緊,與這些畜牲爭高下,值嗎?可是馮管事張開雙臂擋住了她們,道:「我等奉熊總管之命,將犯人萬古雷挑掉腳筋,穿通琵琶骨,你二位走吧!」
春桃、秋菊大驚道:「什麼?你們……」
趙管事得意地說道:「二位想開開眼界嗎?那不妨就站在一邊,看個清楚吧!」
春桃心驚肉跳,道:「讓開,我看看犯人,好回內宅向祝夫人覆命,你聽見了沒有?」
見馮管事不動,秋菊道:「你不讓看也可以,你自己向祝夫人交代吧!」說著一拉春桃要走。馮管事只好道:「好,讓你們看上一眼!」
春桃、秋菊乘他讓開之際,連忙一步躍向鐵籠,萬古雷瞧著她們微笑道:「二位姑娘,別來無恙?想不到會在此地見面,在下這副模樣十分不雅,還望二位多多包涵!」
春桃、秋菊看清果真是他,忍不住流下淚來,一時嗚咽著說不出話,呆望著他發怔。
馮管事道:「喂,兩位姑娘閃開,這人是不是真貨,該看清楚了吧,也給我們說說!」
春桃拂去淚水,對萬古雷使個眼色,從袖中指指他頸上的枷鎖,又比了比開鎖的手式,告訴他,她要設法救他,這使萬古雷欣慰不已,忙眨眨眼表示明白。春桃這才轉身,聲音放柔和了,道:「馮管事,你真要挑他腳筋?」
馮管事道:「那還有假?我是奉命行事!」
春桃遞個眼色給秋菊,便往馮管事身前靠,她要突然出手打倒馮管事,讓秋菊偷襲趙管事,去掉這兩個主要對手,其餘三人好對付。
秋菊明白她的心意,假裝要走,靠向趙管事。正當二人要出手之際,忽聽又有人從石階下來,邊走邊道:「馮管事,幹完了嗎?」
春桃、秋菊嚇得趕緊住了手,兩人都緊張起來,不知該怎樣對付來人,一時手足無措。
萬古雷認識來人,正是韋昌。
馮管事連忙應道:「韋爺,正要動手……」
韋昌下完石階,走了過來道:「那好,讓我親自動手吧,整治整治這小子,以出心頭一口惡氣!他奶奶的,我要這死囚吃盡苦頭!」
萬古雷這才看清,韋昌頭上、臂上都裹著白布,白布上滲透了血跡,這小子受了傷。
韋昌一見春桃、秋菊,「咦」了一聲道:「你二人怎麼到了地牢裡,誰叫你們來的?」
春桃還未回答,馮管事道:「韋爺,她們奉祝夫人之命,來驗看萬古雷,是不是真貨。」
韋昌半信半疑道:「我剛才還見到祝夫人,怎麼沒聽夫人說起?」
春桃鎮靜下來,道:「夫人吩咐我們來,我們是奉命行事,要不誰愛到這種地方來!」
韋昌盯著她:「他是不是萬古雷?」
「不錯,他是萬公子。」
「你既然看了,就回去覆命吧!」
「我想看看你們怎麼整治人。」
「你們本不該來,快走快走!」
萬古雷知道她二人要留下來的用意,打開鐵枷還得靠她們,便設法引開韋昌的注意。
他道:「喂,韋昌,你全身都是傷,是不是被我那些同伴打了,弄得如此狼狽!我猜你們非但沒有捉住一人,反被打得狼狽逃竄,喊爹叫娘,一個個如喪家之大,漏網之魚……」
韋昌大怒,回過頭來惡狠狠罵道:「你這個死囚,大爺馬上就整治你,管叫你喊爹叫娘,死到臨頭,你還耍嘴皮子,大爺先把你那臭嘴打爛,再挑你的腳筋,穿通琵琶骨,然後慢慢消遣你,瞧瞧你是不是鐵打的羅漢!」
萬古雷道:「你敢碰大爺一個指頭,大爺死了變鬼也要纏住你,讓你小子不得好死!」
春桃大急,心想萬公子你不該激怒這畜牲,以免被這畜牲折磨。我與秋菊人單,縱使拼了性命,只怕也難救你,你這不是惹火燒身嗎?
此時韋昌已大步跨進籠,伸手去拉萬古雷,這正是萬古雷所期望的,當即飛起一腳,足尖踢中韋昌的胸口。這一腳使足了勁,韋昌慘嚎一聲,一個身子倒飛出籠,把站在鐵籠門前的馮、趙二管事撞飛,三人一起撞跌在對面的鐵籠上,把鐵籠撞得歪倒一邊。
春桃、秋菊反應極快,立刻抽出暗藏的尖刀,閃電般插進兩名衛士的要害處。剩下的一人嚇得大叫一聲,拔足就逃。春桃、秋菊不約而同將手中的匕首擲出,正插在那人背上,慘嚎一聲倒地而亡。就在此時,她倆發現身後有人,急忙轉過身來,只見一個年青人正舉掌劈向馮管事,不禁驚得叫道:「你是什麼人?」
萬古雷忙道:「自己人,姑娘快找鑰匙!」
原來掌劈馮趙二人的正是黎成,他在萬古雷腳踢韋昌時奮力拉開了鎖,開了門出來,發現韋昌已死,馮趙二人只是昏了過去,便一人給他們一掌,送二人到陰司地府去找夥伴。
萬古雷從籠中出來,只聽卓彤道:「喂,你小子還真有一手,快把我也放了!」
張義道:「還有在下,望公子開恩救命!」
陳靈也道:「萬公子救在下一命……」
萬古雷道:「放心,大家一起出去……」
言未了,一個牢房中的人都叫起來,求萬公子救他們出牢,一時間亂哄哄,誰的話也聽不清。春桃這時已從衛士身上找到鑰匙,先把萬古雷的枷鎖開了。黎成又接過鑰匙,一間一間打開,解了卓彤、張義、陳靈頸上的枷鎖。
卓彤伸直臂,長長舒了口氣道:「啊喲他娘的,解了鐵枷好舒服……」
萬古雷對牢中其餘犯人道:「各位,你們能自己逃出晉王府嗎?在下難以顧及各位。」
有人道:「公子爺,小人不走也是死,不如碰碰運氣,興許還有條生路!」
萬古雷道:「黎兄,身上有銀子嗎?」
黎成道:「有五百兩銀票,我分給他們就是。」說著從懷中取出,挨次發放。
十個囚徒跪下叩著謝恩,被萬古雷拉了起來,嘴裡道:「各位,千萬莫折煞了在下!」
卓彤冷冷道:「有朝一日你落到這種境地時,只怕無人憐憫你,又何必發什麼善心?」
萬古雷道:「也許如此,但我能助人時略盡心意,至於別人是否助我,倒不去管他。」
春桃道:「萬公子,我們來時已是下午,不如就在這裡等到天黑再出去。」
話音剛落,忽聽頭上鐵板響,張義道:「不好,送飯的人來,該怎麼辦?」
卓彤道:「這也要費心?殺了完事!」
萬古雷道:「大家快回籠,我來處置。」
除了卓彤,所有犯人都進了籠。
這時有兩人各提一個小桶從石階上下來,見春桃、秋菊站在鐵籠前,走在前頭的人忙道:
「春桃姑娘,小的送飯,姑娘怎麼……」
春桃道:「嚕嗦什麼,下來就是!」
兩個廚夫忙答「是、是」走了過來。
春桃道:「上面有幾個,換班了嗎?」
一人道:「除了守門的兩人,都吃飯去了。」
萬古雷迅即點了兩人穴道,讓他們睡覺。
秋菊道:「走吧,這可是好機會。」
春桃道:「我和小菊走前,公子在後,等我們制住守門的,大家再上來。」
萬古雷道:「好,走吧!」
春桃、秋菊走上石階,見鐵蓋未蓋上,便逕自出了洞口,室內空無一人。走出室外,靜悄悄的,院子裡的守衛果然都吃飯去了,只有兩人在鐵門那兒坐著,百無聊賴。一見二人,忙站起來。其中一人道:「二位姑娘要走了嗎?」
春桃道:「是的,其他人呢?」
獄卒道:「吃飯……」
言未了,春桃突然出拳,打在獄卒頭上,一聲未哼就躺倒地上。另一獄卒被秋菊制了穴,再一掌打昏,栽倒在地。
回頭看,萬古雷等已走出地洞,來到院中查看地勢。
萬古雷指著西邊牆外道:「外面是……」
言未了,卓彤一下躍了出去,眨眼又躍了回來,道:「外面是田地,可以走。」
萬古雷對黎成道:「我們把眾人送出去。」說著叫兩名犯人過來,一手摟在一個的腰上,叫他們閉上眼,「呼」一聲便越出牆外。
黎成只能一次送出一個,張義、陳靈身體虛弱,只能自己越出。卓彤雖然功力深厚,但關了一年多,氣力大減,只能抱走一個。
片刻間,眾人都到了牆外。
夕陽西斜,已近黃昏,眾人不敢耽擱,紛紛拜謝而去,只剩卓彤等人。
萬古雷道:「三位隨在下到寒舍,洗洗漱漱,換身衣服,吃頓飽飯,再定行止如何?」
黎成道:「公子,只怕王府的人守在那裡,此外要是西門先生他們來王府救公子,豈不兩頭錯過,又生枝節,不如藏在附近等候……」
萬古雷道:「情況不明,只有回去看看再說,到時隨機應變就是,三位以為如何?」
卓彤道:「走走走,我只想喝酒!」
商議定,眾人沿田埂飛奔,剎時不見。
※※※※※※
王爺府在城西北角,萬古雷等人在郊外繞行到城東,抵達莊院時,天已經擦黑。
萬古雷躍進小院,只見正屋客室燈亮著,西門儀等人正用晚膳,一見萬古雷,不禁歡呼起來。遂又見黎成等一個個跳了進來,卓彤等三人的模樣驚得田家姐妹尖叫起來。
萬古雷笑道:「別怕,他們三位久未梳洗,是以都成怪模樣,只要洗刷洗刷就清爽了。」
一頓,對耿牛道:「去燒一鍋熱水……」
耿牛笑道:「師兄你怎麼回來的,還說今夜要到王府救你呢,好,俺去燒水。」
田翠仙道:「我姐妹再去張羅幾道菜,你們先喝口水,等一會兒大家再吃吧。」
卓彤、張義、陳靈知道自己身上一股怪味,一個個從室裡退了出來,黎成便搬了幾個凳子出來坐。萬古雷替大家一一引薦。
西門儀訝然道:「原來尊駕就是鐵金剛,大名早已耳聞,只是未見過面。」
卓彤道:「胡琴先生之名在下也是久仰了的。幸會幸會,只是在下太過寒酸,讓先生見笑,這都是熊震宇那龜孫所賜……」
萬古雷把脫險經過說了,又問家中情形。
西門儀道:「賢侄走後,我們各自在屋中歇息。大約半個多時辰後,忽聽有人從院牆外跳了進來,一共有五六人,然後開了大門,又放進二十多人來。老夫等走了出去,問他們是什麼人,怎敢大白天私闖民宅。為首的一人大不咧咧喝道:『你們這班盜賊聽了,大爺是晉王府殿下的差官,如今欽犯萬古雷已被大爺拿下,你們這幾個嘍囉乖乖跪地受擒……』老夫岔斷他的話道:『我們不是盜賊,差爺你走錯了地方!』那小子道:『大膽老兒,你再敢……』言未了,耿牛一步跨了上去,動手就打。那廝躲閃不及,挨了一耳光。他身後的一個五旬壯漢喝道:『小子你敢行兇,大爺宰了你!』便和耿牛動起手來。餘下的三十來人衝了過來,曹罡、羅斌、郭劍平、田家姊妹拔出兵刃迎戰。老夫與一六旬老兒對陣,他使的是一對鴨子拐,功夫甚是了得,與老夫激鬥二十回合不分上下。耿牛見田家姐妹被十幾人困住,擔心她們有失,拋下對手去救她倆,片刻就被他砍倒了六七人,其餘人嚇得四散逃開。老夫也急於去助羅賢侄,便把對手逼落下風。哪知此人十分蠻勇,竟然不顧性命與老夫拚鬥……」
萬古雷笑道:「此老就是江湖人稱拚命三拐的石耀輝,所以打鬥起來不顧性命。」
西門儀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早知是此人,老夫也就不傷他了。當時老夫被他逼得不能不下重手,一銅蕭點在他左臂上,他捏不住鴨子拐,只好收招退後。老夫便拋下他,去斗其他人。耿牛與那個五旬壯漢對了一掌,那壯漢吐了口血,跳出牆外走了。其他人不足道,片刻就把他們打走。之後,我們坐下商議,不相信賢侄被他們捉了,便由老夫與耿牛賢侄前往永興布綢莊打聽消息。到鋪子裡時,陸熙父子倆在後院裡說話,見我們來,神色慌張。老夫問他萬公子哪兒去,老兒說不是回去了吧,怎麼還未到家!老夫知道他說慌話,便遞個眼色給耿牛,耿賢侄將兩人按翻,拔出牛耳尖刀嚇唬他們,他們才說了真話,耿牛一氣,一刀一個,打發了爺倆。然後我二人趕回來,大家商議今夜前往王府救賢侄……」
萬古雷道:「若是王府派出大批兵卒,我等就難以對付。奇怪的是竟然沒有派出。」
春桃道:「據我所知,一來萬公子在他們手裡,二來他們不知各位是何許人,三來熊總管不願請老王爺發兵,以顯出自己的無能。」
秋菊道:「萬公子是欽犯,若發現逃走了,定會派兵來追,我們還是早走為好。」
這一說,張義等就忙著去梳洗,耿牛為他們供熱水。不一會三人換了乾淨衣服出來,眾人一看,全變了樣兒。卓彤年約四旬,是個虯髯漢,形貌威武,只是瘦了點兒。張義是個三十來歲的黑臉漢,一臉精明。陳靈則是個二十多歲的武生,儀表不俗。春桃等不禁笑了。
田翠仙道:「這回入眼了,人模人樣的,趕快入席吃飯,吃了好上路!」
於是眾人忙著吃喝,卓彤又是酒又是肉,大聲讚歎菜做得好,酒烤得香,狼吞虎嚥。張義、陳靈在獄中也餓壞了,兩人只顧埋頭吃喝,騰不出嘴來說半句話,姑娘們使著眼色,不時掩嘴大笑。男人的吃相,實在不敢恭維。
忽然,萬古雷放下筷子道:「來人了!」
西門儀道:「不錯,人不少哩!」
春桃、秋菊正奇怪,什麼也未聽到哇,怎會說有人來了呢?正欲張口問西門先生,便聽到了一陣隆隆聲,聲音越來越響,這下聽清楚了,是馬蹄聲,不禁驚得站起身道:「啊喲,是王爺府的鐵騎衛隊,大家快走!」
萬古雷道:「不慌,各位去取兵刃。」
張義、陳靈也忙站起,只有卓彤仍抱著酒壺大喝,馬嘶人叫權當沒聽見一般。
耿牛替萬古雷取來了劍,道:「俺出去。」
此時鐵騎已到近前,只聽一個威嚴的聲音發令道:「把房子圍起來,不准走脫一人!」
春桃神色緊張,道:「這是熊總管,他親自來了,此人武功極高,各位要小心!」
卓彤倏地站了起來,也不說話,手捧酒壺大步往天井裡去,萬古雷叫田家姐妹、羅斌、黎成帶好衣物細軟,隨後出門,他則緊跟在卓彤身後。卓彤拉開大門,雄赳赳走出。
萬古雷等人魚貫跟出,只見幾十人騎離房舍五六丈遠,一些人正翻身下馬。片刻後,四十來人簇湧著十多個頭領邁步走來,離萬古雷等人四丈外站下。居中的一個魁偉漢子高聲道:
「卓彤,我料到你在這裡,故爾替你帶了件東西來!」說著手一抬,後邊有人遞給他一把帶鞘的刀。他舉起刀揚了揚:「看見了嗎?」
卓彤道:「我的喪魂刀,扔過來!」
大漢道:「我有個條件,看你願不願……」
卓彤吼道:「熊震宇,少廢話,快說!」
熊震宇道:「萬古雷是錦衣衛要捕捉的欽犯,只要你將他捉住送過來,我便還了你喪魂刀。這刀可是你的命根子,你決不願失去它!」
萬古雷等人均感意外,想不到姓熊的會來這一手,都把目光對著卓彤,看他怎麼回答。
卓彤吼道:「熊震宇你這個無恥小人,有本事還我喪魂刀,我與你一對一決個生死!」
熊震宇冷笑道:「卓彤,你若不把萬古雷抓住交來,休想得到你的喪魂刀!」一頓,又道:「你想想,萬古雷是欽犯,你逮住了他,朝廷有重賞。你若是與他一路為伴,你就是包庇縱容、同流合污,那你也就成了欽犯,天下雖大,已無你容身之地,這又何苦來?因此我勸你懸崖勒馬,翻然悔悟。這唾手可得的功勞,你何樂而不為?這可是為你好……」
卓彤罵道:「他萬古雷是欽犯與我何干?我來太原府找的是你,你這王八羔子卻讓大爺中計,關入地牢,大爺恨透了你,要你狗命!」
熊震宇當著部下被他痛罵,面子上很是下不去,便怒聲喝道:「卓彤,放聰明些!萬古雷已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大爺給你個便宜你不揀,那就莫要後悔,這喪魂刀你休想要回,大爺待捉了萬古雷之後,命鐵匠毀了它!」
卓彤怒極,狂叫道:「王八羔子你敢!」
熊震宇喝道:「大家聽了,卓彤這老小於若敢相助欽犯與我等為敵,你們後面的人就把刀折斷,扔得遠遠的,聽清了嗎?」
「遵命!」後面的武士齊聲順答。
熊震宇將刀遞給後面的人,剎時便不知傳到何人手上去了,直氣得卓彤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他想保住師門傳下來的寶刀,就不能助萬古雷廝殺。他若是想討回兵刃,就捉萬古雷去調換,一時間,他又是跺足又是臭罵。
熊震宇見這一招奏效,十分滿意。這樣就可以減去一個勁敵,好讓他全力對付萬古雷。
此刻萬古雷以傳音入密對卓彤道:「前輩只管袖手旁觀,待我等動手後,前輩可以乘亂去奪取兵刃,到時熊震宇自顧不暇,哪會分神再去操心那把刀,前輩以為可行嗎?」
卓彤一想也對,便退到眾人身後。
這時熊震宇喝道:「萬古雷,你竟敢越獄逃走,還有你鍾玉桃、丁小菊背主投敵,罪該萬死,還不快快滾回來聽候處置!」
春桃、秋菊嚇得直往後縮,不敢抬頭。
熊震宇右側的兩位夫人走了出來,兩人粉面含嗔,兩隻眼睛緊盯春桃、秋菊。
祝芳喝道:「鍾玉桃、丁小菊,出來!」
王桂貞叫道:「耳聾了嗎?好大架子!」
春桃、秋菊叫得發抖,嘴裡回答說不敢,身子情不自禁往前挪,被田氏姊妹拉住。
萬古雷低聲道:「二位姑娘,事已至此,怕也無用,都是在下連累了二位……」
春桃流淚道:「我二人只想跳出火坑,追隨公子,只要公子肯收留我二人,為婢為奴心甘情願,今日就是死在此地也不後悔……」
萬古雷斷然道:「你我兄妹相稱,生死與共,別的不要再說,就憑他們這些個人,休想把我們擒住!」一頓對耿牛道:「師弟,兩位妹妹由你照顧,不能讓她們受半點損傷!」
耿牛一拍胸脯:「誰敢來,俺宰了他!」
春桃、秋菊被萬古雷的話暖了心,兩人拭去淚水,拔出匕首,壯起膽,挺起胸。
祝芳見二女被個年青英俊書生留住,拔出匕首有一拼之勢,不禁氣得柳眉倒豎,喝斥道:
「鍾玉桃、丁小菊,你們受王爺恩惠,從小在王府長大,我與王姐姐又授你二人武功,雖無師徒名份,卻有傳藝之恩。如今你們竟敢反叛王爺與欽犯勾結,犯下了滔天大罪,還不滾回來聽憑發落,難道要持刀反抗嗎?」
王桂貞喝道:「大膽賤婢,速速滾回請罪,若是執迷不悟,此地就是你二人的墳場!」
春桃鼓起勇氣道:「兩位夫人傳藝之恩,鍾玉桃永世不忘。但玉桃在王府屢受熊總管欺凌,又被他遣到京師充當歌妓,雖然我姊妹最終保得清白,但卻受盡了羞辱。從京師返回後,人人視我等為賤人,冷言冷語、譏諷嘲弄不說,那熊總管依然心不死,威逼利誘……」
熊震宇被揭了短,臉上掛不住了,大喝道:「無恥淫婢,竟敢誣陷你熊大爺,你在京師放浪形骸,自甘下賤,這萬古雷便是你在京師勾搭上的。回來後又以色相勾引你熊爺,但熊大爺眼中,哪裡看得起你這等娼妓!今日你為了昔日的狎客,竟敢忘恩負義,背叛王爺,真是罪該萬死!大爺定要活捉你二人,千刀萬剮!」
魏揚武道:「玉桃、小菊,你們在京師的作為我是知曉的,能為你們作證。但你二人不該背叛王爺,在下勸你們速速省悟,回來請罪,王爺念你們多年的忠心,定會饒你們不死……」
丁小菊被熊總管的漫罵激起了怒火,尖聲叫道:「熊震字,你不要臉,顛倒是非,混淆黑白,被你欺負糟蹋的姐妹還少嗎!今日我丁小菊寧死也不願再回王府,看你能怎樣!」
鍾玉桃也憤怒地叫道:「熊震宇你不是人,你欺上瞞下一手遮天,我鍾玉桃雖是弱女子,但決不屈服你淫威之下,今日就與你拚個死活!」接著朝跟隨王桂貞、祝芳來的眾姐妹喊道:
「姐妹們,我等在王府為奴,已是各盡本份,這熊震宇和他那一夥惡徒,千方百計欺負我們,若大個王府,又找誰去申冤……」
熊震宇怒不可遏,沒料到兩個賤婢如此膽大,氣得大吼道:「王夫人、祝夫人,請將門下兩個賤婢捉拿回來治罪,開膛剖腹……」
言未了,早已聽得火冒八丈的耿牛大步走出,大喝道:「誰敢動兩位姐姐,俺宰了他!」
王桂貞、祝芳心裡明白熊震宇的惡行,知道鍾玉桃說的屬實,但熊震宇是王府總管,誰也奈何不了他。他的話你不能不聽。
祝芳一拉王桂貞,兩人跨出了三步。
祝芳道:「鍾玉桃,不管你有千種理由,但你決不能背叛王爺!何況你勾結的是欽犯,不論走到哪裡都不得安生,縱使逃走一時的追捕,最終都要落網,到那時你悔之莫及!趁現在為時未晚,快快回來請罪,我與王夫人替你二人向王爺求情,保你二人性命……」
耿牛雙手叉腰,瞪著祝芳,說道:「俺兩位姐姐不願再回王府,你這娘兒們少說兩句吧!」
祝芳大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本夫人指指戳戳,念你年幼無知,饒你一條性命,滾回去叫你家主人出來說話?」
耿牛道:「咦,俺對你客客氣氣,你卻對俺大呼大叫,若不念你是娘兒們,俺早就……」
祝芳聽這小子娘兒們長娘兒們短掛在嘴上,對她無疑是大大的侮罵,心中不由火起,跨上一步給他點教訓,揚手就是一耳光。
耿牛頭朝後一仰,退半步躲過,道:「俺不打娘兒們,叫那個熊震宇出來,俺揍死他!」
祝芳沒想到這不起眼光頭小子居然能躲過一擊,激怒之下不假思索又擊出一掌,接著拉開架式拳打腳踢攻出五招,竟然招招落空。
鍾玉桃不知耿牛的功夫,急得對萬古雷道:「萬公子,祝夫人武功極高,小兄弟……」
萬古雷笑道:「放心,他吃不了虧!」
此時耿牛讓了五招,喝道:「喂,你這娘兒們好不講理,俺讓你五招不還手,你還打?」
萬古雷看出祝芳人不壞,便道:「師弟,要稱夫人,別娘兒們娘兒們的,沒禮貌!」
耿牛向後一伸腳,出了圈外,道:「夫人,俺不和女人打,你退回去叫別人來吧!」
祝芳連攻五招不得手,心中大是驚疑,這才想起聽人說,下午賀元彪就傷在一個光頭小子手裡,這小子莫非就是他?以鎮中州賀元彪的武功尚且敗在他手裡,自己和賀元彪武功在伯仲之間,若是打下去吃了虧,豈不丟臉。
於是她趕緊自找台階,道:「我找的是鍾玉桃,不是你小子,你退回去吧!」
耿牛道:「俺不走,你退吧。」
祝芳道:「你年歲太輕,我不與你鬥。」說完一拉王桂貞,退回行列。
王桂貞不解,悄聲問她:「你幹什麼……」
祝芳輕聲回答:「這小子傷了賀元彪。」
王桂貞雖也聽說,但不相信,道:「只怕是訛傳,你看他那點年紀,能勝得了你我?」
這時熊震宇見祝芳、王桂貞縮回來了,心中十分惱怒,他也不好當眾斥責她們,於是命他的八大衛士出場,活捉光頭小子,掃掃她們的面子。八衛士立即擠出圈外,一字排開。
耿牛大喜,道:「好啊,一個個五大三粗,俺打起來夠味,你們八個一起上吧!」
鍾玉桃大驚,叫道:「耿兄弟,這八人是熊震宇的隨身衛士,武功了得,你快退回來!」
耿牛回頭一笑道:「鍾姐姐放心……」
言猶未了,一個衛士衝過來就是一拳。耿牛斜跨半步,舉臂招架。大漢不知厲害,變拳為爪,抓耿牛腕脈穴。
耿牛使的是青龍手,一把和大漢的手相捏。大漢手大,獰笑一聲加力,哪知「喀嚓」一聲指骨盡斷,痛得他大吼起來。耿牛趁勢一抖手腕,大漢慘叫一聲被扔了出來,結結實實摔在四丈外的地上斷了氣。
這不過是眨眼間的事,眾人未及驚叫出聲,就見耿牛跨了一步,這一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已到了幾個衛士跟前,只見他一抓一扔,又有兩名衛士飛了出去,驚得眾人大喊起來。
餘下五衛士立即施展拳腳,圍住耿牛猛攻。但不出三招,又被他扔出一人。其餘四衛士嚇破了膽,慌不迭四散逃開,再也顧不得臉面。祝芳、王桂貞瞧得目瞪口呆,忘了助陣。
熊震宇也吃了一驚,他低估了對手。下午石耀輝敗陣,他聽說了對方有西門儀在,魏揚武受傷回來沒見面,不知詳情。他以為只要敵住西門儀,其餘人不在話下,哪知這光頭小子功夫也不弱,居然打敗了他的八大護衛。
站在西門儀等人身後的卓彤哈哈大笑起來,放聲道:「熊震宇,你連一個大娃兒都治服不了,還想捉人報功請賞嗎,真是天大笑話!」
熊震宇厲聲道:「請總教習捉拿欽犯!」
這總教習正是玉女針王桂貞的丈夫沖天鶴柯瑞,他與熊震宇站在一起,聞言便走出來,指著萬古雷道:「你是欽犯,在京師行兇作惡,本總教習替民除害,取你首級!」
萬古雷大步出場,讓耿牛退回,雙手抱拳道:「尊駕大名可否告知在下?」
「本總教習姓柯名瑞,人稱沖天鶴。」
「久仰久仰!尊駕是白道上的英雄,不料卻在惡名在外的晉王府裡效勞,當知王府中的骯髒事。在下在京師並非盜賊,實在受錦衣衛頭目皇甫楠的陷害,因此奉勸尊駕離開王府,你我也不必敵對,他日重逢……」
柯瑞大怒,叱道:「大膽賊寇,休得在本教習跟前胡說八道,看劍!」
說打就打,柯瑞手身極高,不僅劍術精湛,輕功也是一流,所以身段步法極為靈活。
萬古雷與他鬥了二十回合不分勝敗,因道:「尊駕若是存心置在下死命,在下可要得罪了!」話聲一落,施出狂龍劍法,兩招就將對方迫退。玉女針王桂貞不放心夫君,她看出萬古雷是強手,便拔劍助戰。萬古雷以一敵二,毫無懼色。
他不忍心傷了兩人,劇鬥中突然躍起,向站在隊列中觀戰的熊震宇刺去,驚得站在第一排的人兩面散開。熊震宇一抖九環刀迎戰,嘴裡喝道:「大家併肩子上,捉拿欽犯!」
數十人吶喊一聲,向耿牛等人衝來。
耿牛記住師兄的話,守護玉桃、小菊,他扯出牛耳尖刀,對二人道:「二位姐姐別走遠,也不用怕,有俺在此,保二位平安!」
鍾玉桃、丁小菊抽出利劍道:「多謝牛哥,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說著挺劍迎上,與衝來的武士打做一團。
耿牛大喝一聲,揮舞牛耳尖刀,護衛在二女近旁,片刻就砍翻了三人,勇不可當。
西門儀囑田家姊妹緊隨他,與柯瑞、王桂貞相鬥。曹罡則接住了祝芳,郭劍平迎戰魏揚武。羅武、黎成、張義、陳靈被眾武士圍住狠鬥。張義、陳靈無兵刃,被迫得手忙腳亂。
卓彤則施展輕功,滿場子尋找他的喪魂刀。
耿牛一連殺翻了七人,無人再敢與他交鋒,他和二女見張陳二人危急,便衝殺過來解圍,一下又被他跺翻了三人,撿起兩把柳葉刀扔給張陳。兩人兵刃在手,勇氣倍增,施展開來,也是一把好手,十多個武士片刻間被打散。
熊震宇帶了百十鐵騎來,卻無法擒住眾俠,眼看再鬥下去傷亡只會更多,正欲下令退走,只聽一聲吶喊,盧湛率領的第二撥人趕到。
熊震宇大喜,喊道:「盧指揮使,欽犯萬古雷在此,速來助我擒拿!」
盧湛只帶來五十騎,但其中不乏好手,立即傳令圍住眾俠,自己持劍來助熊震宇。
萬古雷未能在三十招內取勝,熊震宇果是一流好手,這會兒又來個盧湛,不得不小心應付。他向盧湛道:「原來盧爺是位官爺,失敬失敬!沒想到會在太原府見面!」
盧湛冷笑道:「萬公子,盧某原敬你文武雙全是個人才,未料公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自甘墮落成為盜賊,真讓盧某齒冷!」
萬古雷邊打邊道:「古雷受人陷害,家破人亡,盧大人不知其中究竟,說來話長……」
盧湛厲聲道:「不必多言,你已成為朝廷欽犯,捉拿犯人是本指揮使的職責!」
萬古雷道:「請便請便,古雷候教!」
盧湛立即出劍,與熊震宇夾擊萬古雷。
三人鬥了十個回合,萬古雷無法佔了上風,盧湛的武功甚是高明,不禁心中叫苦。他擔心的是其他人,怕他們有個閃失。
突然,一聲大喝,卓彤不知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把式樣奇特的利刀,此刀刀葉上下一般寬,只在刀尖處有道弧形,看起來光亮閃閃,叫人心怵。只聽卓彤喝道:「熊震宇,大爺奪回了喪魂刀,納命來吧!」
熊震宇又驚又怒,虎吼一聲與他相鬥。
萬古雷去了個強敵,對付盧湛便容易得多,施展天弓劍法纏鬥,不時以狂龍八式猛攻,不出三十招就將盧湛迫落了下風。但他無意傷了這位指揮使,抽個冷子便跳出圈外,向鍾玉桃等人奔去。一路上他以劍身擊打。動手點穴,放倒了十多人。盧湛仗劍追他,都無法追得上。
他東拐西繞,借廝殺的人群做屏障,不一會便到了鍾玉桃身側,見耿牛、丁小菊都在,便對三人道:「衝出去搶匹馬往東去!」話聲中手未閒著,把鍾玉桃的兩名對手,丁小菊的兩名對手點倒。與耿牛相鬥的三人,武功非泛泛之輩,但他一上手,接過了一名高手,耿牛就砍傷了一人,另一人趕緊逃開。萬古雷也把對手刺傷,又躥到了郭劍平、田翠仙、田翠雲處,叫他們快走。他則不得不取出追命飛環刺,不打咽喉只打持兵刃的右臂,瞬間便傷了五人。待他依次剎到其餘諸俠身邊叫他們走時,耿牛等人已奪得馬匹,衝出了包圍圈。
這一來,許多武士上馬追趕,全場十分混亂,加之天已全黑,難以分辨誰是自己人。萬古雷在混亂中出手制人穴位,見一個制一個。這一著十分有效,盞茶時分他已助自己一方的人都騎上了馬,惟有那卓彤依然在與熊震宇拚鬥,萬古雷不忍撇下他,躥至他附近叫道:
「卓前輩快走,他日再來報仇不晚!」
卓彤氣喘吁吁,被熊震宇殺得只有招架之功,這才知道自己被關獄中年餘,體力實是大打折扣,聽萬古雷一說,便虛晃一刀跳出圈外。熊震宇哪裡肯捨,提腳就追,卻聽萬古雷一聲吼:「看打!」只覺右臂一麻,九環刀從手中墜地,驚得他連忙後躍去查看傷口。
萬古雷、卓彤輕易地躥到對方拴馬處,各騎一匹狂奔而去,瞬間沒入夜色之中……
※※※※※※
午時,西門儀提著一包金創藥回福安旅社。剛進門,就有個女子叫道:「西門前輩!」
西門儀扭頭一瞧,竟是在萬古雷家住過的余三娘、喬鶯和伍彤,當下甚是詫異,道:
「幸會幸會,各位這一向可好?」
余三娘笑道:「托福托福,西門先生為何到了真定府,莫非去北平府嗎?」
西門儀道:「是的,老夫回北平。」
喬鶯道:「萬公子他們可好?」
西門儀道:「一言難盡!」一頓又道:「各位要在這裡住宿嗎?先安頓下來再說話。」
伍彤道:「我們路過此地,歇宿一晚。」
余三娘注意到西門儀手中的藥包,問道:「怎麼,先生有小恙;去看郎中?」
西門儀道:「各位隨我來,到樓上說話。」
伍彤道:「娘,你和小姐先去,我定好房間再來。」
余三娘道:「好,西門先生請。」
西門儀遂帶余、喬二人上樓,來到萬古雷和耿牛的房間,敲了敲門道:「萬賢侄開門!」
余三娘和喬鶯迅速對視了一眼,兩人心裡都十分高興。
門一開,西門儀請她倆入內。二女便向萬古雷行禮:「萬公子,別來無恙!」
萬古雷十分驚奇:「啊喲,怎麼是二位?」
余三娘笑道:「真想不到會在真定府見到公子,公子這是到哪裡去,遊山玩水嗎?」
萬古雷請二人坐下,道:「唉,在下家破人亡,哪有心思去遊山玩水,此去北平避難!」
余喬二人大驚:「公子何出此言?」
萬古雷把經過說個大概,直聽得二女歎息不已,罵老天爺不公平,叫好人受難。
此時伍彤來了,又見禮寒暄。
萬古雷道:「各位上哪兒去?」
余三娘道:「我們由北平府來,回長沙府。」一頓,又道:「不瞞公子,我們是湘王府的人,在京師為勢所迫,不敢向公子明言,還請公子原宥。如今公子既已遭難,可願與我們同行,投效湘王爺,以公子之才,定受重用。」
萬古雷苦笑著搖頭,道:「多謝三娘美意,在下無意仕途,再說北平府店舖還需照料。」
喬鶯道:「公子行商,豈不被埋沒了?」
萬古雷道:「在下不才,只配做個百姓。」
他不願再涉及這個話題,便道:「有一事過去未問過三位,三位當時是否有意結識無塵公子?那受人威逼之說大概不是真的吧。」
余三娘笑道:「此地不是京師,無須再對公子隱瞞。公子猜得不錯,受追魂秀士馮錦泰『威逼』,是我們瞎編出來的,用意在於結識公冶公子,可沒想到結識後被安置到萬公子府上,後見萬公子武藝高強,便生招募之心。」
萬古雷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那天公冶兄去喝茶,你們又怎知他要來?事先就等在樓上,這不是太神了嗎?」
伍彤笑道:「那天完全是巧合,我們和馮錦泰他們早就策劃好結識無塵公子的辦法,讓無塵公子趕走馮錦泰他們後,把我們帶回府中收留,以便朝夕相處,好打聽宮中情形。那天我們和馮錦泰約好在那家茶室會面,我們三人先到,不料卻見了無塵公子,等馮錦泰他們一來,在下便以手勢打了個暗號,於是就合演了那一幕戲。這事愧對無塵公子,愧對萬公子,但我等責任在肩,不得不為之,請公子……」
萬古雷笑著搖手道:「不必再說賠禮的客氣話,三位為湘王效命,無可非議!」一頓,又道:「在下等在太原府被晉王手下追緝,連日奔逃,昨夜來到定州府,今日歇了半日,這就馬上起程,他日若能見面,彼此再相聚!」
正說著,耿牛在天井裡喊道:「馬已備好,下來走吧!」
萬古雷、西門儀提了包裹出門,住在其他房間裡的羅斌、黎成等男女也各自出門。余三娘等三人送他們到了店外,彼此互道珍重而別。萬古雷等出了城門後,放馬飛奔。
從太原府連夜奔逃後,大家在二更才陸陸續續會齊。
卓彤、陳靈、張義各有各的去處,便分道揚鑣。羅斌、曹罡、郭劍平都帶了傷,這一路上不敢多停留,常常是上路天未亮,住宿天已黑,直奔到真定府,才多歇了一個上午,西門儀到藥鋪配金創藥,其餘人則打坐練氣以恢復疲勞。以他們的測度,出了山西地界,熊震宇不會再追來,在真定府耽擱半天也無妨。
第三天下午,一行人到了保定府。
吃過飯,田氏姊妹替曹罡等三人換藥,鍾玉桃、丁小菊一旁協助,其餘人閒坐一側。
萬古雷道:「沒事說說閒話吧,睡覺嫌太早,出街轉悠又有危險,這日子當真難過!」
鍾玉桃道:「我說說身世吧,各位一定奇怪,我和小菊為何要叛離晉王府。家父曾是御史,受上司牽累下獄,那年我十一歲,被發配教坊充當樂女。後來被晉王爺買了去,共有八個小姑娘,小菊也是其中之一。在晉王府,除了奏樂唱曲,還讓我們學武功,兼充內院保鏢。
教武功的師傅是荊中燕祝芳、玉女針王桂貞。但我們是奴婢身份,只傳武功不拜師。六年後,我們一個個成了大姑娘,王府總管熊震宇和晉王爺的幾位少爺還有些親親慼慼,對我們都不懷好意。幸得王妃呵護,才得暫時免災。熊震宇後來出了個壞主意,把我們姐妹派往京師做密探,以歌妓身份接待京師權貴,以刺探朝中各種情形。他說我們本是犯官眷屬,本應充到教坊做官妓,此去京師操業,順理成章。王爺本就野心勃勃,太子死後,他就躍居老大,盼望被立為太子。哪知他一向行為不端,才智也屬平庸之輩,皇上對他不滿,立了皇太孫。王爺自是不服,仍然覬覦王位。他妒嫉燕王受皇上恩寵,往北平府也派有探子,時時向皇上告密,栽誣燕王。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晉王爺更是需要知曉朝中情形,除拉攏朝臣刺探機密外,還在京師布下密探,並廣為招攬武林高手。是以熊震宇的主意立即被採納,我們姐妹便到了京師,在秦淮河畫舫上充當歌妓。兩年來,我們雖然受盡侮辱,但總算保住了清白之身。幸好錦衣衛不事聲張,悄悄抓捕各個王爺派到京師的密探,我們身份已暴露,無法存身,這才得回太原府。那夜公子在豐樂樓救了我們,我們趕回住地報警,頭兒盧湛大人已知有變,當即帶我們逃離,所以不能前往大教場助公子一臂之力,說起來還真是對不住大家。」
丁小菊道:「我爹是京衛的千戶,也不知犯了何罪,聽說也是受上司牽累,被捉去殺了頭,母親則自縊而死,我則被充到教坊。」
羅斌道:「二位怎知我等關在地牢?」
鍾玉桃道:「我們從京師回來後,上上下下都知我們在京師干的什麼營生,視我們為下賤女子,背地裡指指戳戳,當面則冷嘲熱諷,就連祝芳王桂貞也不理睬我們。但王府內宅仍要我們守衛,是以我們成天呆在內院不出來。那天我和小菊聽下人說抓到了京師通緝的要犯,一打聽才知是萬公子,我二人便與姐妹們商議救出公子後隨公子跳出火坑。但姐妹們膽小,不敢做這事。我二人無奈,決定自己幹。後又聽說熊震宇要挑公子腳筋,一急之下假托祝芳之命下地牢探視,拚死也要救出公子……」
萬古雷感歎道:「蘇東坡云:『人間何處不峻巖』,也道難,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羅斌道:「都是亡命人,二位姑娘今後與我們生死同命運,大家兄妹相稱吧!」
鍾玉桃道:「不敢,我們願為公子奴……」
萬古雷制止她往下說,道:「兩位妹妹,愚兄都成了通緝犯了,怎麼還公子公子的?就算是公子吧,大家也以兄妹相待,不必再說!」
郭劍平道:「人世無常,浮世若夢,同是天涯淪落人,又何必再計較名份?」
鍾玉桃、丁小菊忍不住流出了淚,惹得田翠仙、田翠花眼也紅了,大家一時無語。
鍾玉桃拭去淚,道:「多謝各位,多謝萬大哥,小妹決不忘記此恩此德……」
萬古雷道:「你二人救了愚兄,感恩的該是……唉,不說了吧,彼此一家人還客氣?」
西門儀道:「大家早歇,明日早些上路。」
於是,各回住房。萬古雷與耿牛同住。耿牛一進屋就道:「原來做官人的日子也不好過……」話說一半沒了下文,爬上床拉過被,頭一挨枕便睡了過去,依然是無憂無慮。
萬古雷則盤膝打坐,但卻靜不下心。
杜甫詩云:「十月清霜重,飄零何處歸。」
這番到了北平府,又能逃得了追捕嗎?要是北平不能立足,又該往何處去?……
此時此刻,身在異鄉,不知那嬌嬌在做什麼?她此刻是否和我一樣,瞧著窗外夜空的星星,惆悵而又孤寂?她是否在思念我,像我一樣深切悲傷……唉,嬌嬌啊,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見哪!唉,嬌嬌,永結同心的願望只怕是難以實現了。唉,嬌嬌,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往事如煙,不堪回首呀!……
淚水從眼中流出,任其流淌,傾瀉出胸中的積憤、思念、無比沉重的悒鬱……
不早過了多少時候,他忽然聽到衣袂破空聲,立即警覺起來,連忙穿鞋下床,站在屋中靜聽。不錯,有不速之客在屋頂,還有人正從走廊悄悄走來。他立即抓起擱在床頭的神罡劍,一步跳到耿牛床前,輕輕搖醒他。
耿牛立即下床,抄起牛耳尖刀。萬古雷指了指門,耿牛會意,一把拉開門躥了出去,把兩個站在鄰室窗前的黑影嚇了一跳。
耿牛道:「幹什麼的,偷偷摸摸……」
靜夜裡這一嚷,兩鄰的羅斌等人立刻被驚醒,人人動作麻利,片刻便抄了兵刃出房門。
與此同時,萬古雷從後窗越出,躍到牆頭上,只見房頂上站著四人,便道:「什麼人?」
房上四人面朝天井,聞聲一驚,忙轉過身。其中一個道:「這小子就是萬古雷!」
萬古雷道:「你小子又是誰?」
那人冷笑道:「大爺張兆,眼瞎了嗎?」
萬古雷心想,糟,追風刀張兆既然來了,那麼錦衣衛的人必已圍住了這旅社,今夜將又是一場生死之鬥,不如早走為好。當下也不答話,又從窗口穿入,從門口出來。此時耿牛已把走廊上的人扔下樓去,但院子裡已站了二十來人。
萬古雷對走廊上的眾俠道:「帶好衣物,快從後窗出去,朝西走,我與耿牛斷後。」
眾人依言,迅速返回室中,從後窗躍出,朝西飛奔而去。
萬古雷、耿牛稍後躍出,就見四條黑影已尾追在羅斌等人後面,立即趕了上去,但馬上就發覺,十幾條黑影已跟在後面。
跑著跑著,從幾個方向又躥出了十來條黑影,試圖堵截眾俠,但黑夜中極難做到。眾俠忽兒在街巷中飛躥,忽而在房間上馳奔,盞茶功夫出了城外。若只是萬古雷、耿牛兩人,早巳跑得沒了影蹤,但田氏姊妹、鍾玉桃、丁小菊功力較弱,剛到郊野就被追在最前的四條黑影堵住。
四位姑娘氣喘吁吁拔出兵刃,眾俠也只好停下步來,立即向四位姑娘靠攏。
萬古雷一直不離姑娘們左右,當即抽劍上前,未及開口,又有幾條黑影躥到。
追風刀張兆喝道:「姓萬的,你已經無處可逃,還不束手就縛嗎?」
萬古雷道:「就憑你也想留下我們?」
與張兆站在一起的高個子冷冷道:「萬古雷,你好狂!聽說你妄稱自己為江南神劍,今天老夫要稱量稱量你,瞧瞧有幾斤幾兩,竟敢大言不慚,自吹自擂,稱自己神劍!」
另一人道:「這小子臉皮真厚,不知羞恥,神劍這樣的綽號,他配叫嗎?」
萬古雷道:「你們是何人,竟敢大言不慚、自吹自擂,說自己比神劍還神,臉皮真厚!」
鍾玉桃心想,不管遇到多強的對手,萬公子這張嘴都不會饒人,讓人好笑。
高個子聞言大怒:「萬古雷,你太張狂!」
萬古雷道:「你是何人,不敢亮姓氏嗎?」
張兆道:「姓萬的,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三位大俠便是衡山三劍!」
萬古雷一愣,道:「原來是三位前輩,失敬失敬!在下與三位從未謀面,為何阻攔……」
言未了,高個老者道:「你在京師橫行不法,殺人劫財,勾結女飛賊血蝴蝶……」
萬古雷道:「錯了錯了,萬家在京師也算得上是有錢人家,萬某怎會去劫財,三位前輩千萬別相信那些小人的話!」
老者道:「你是欽犯,天下人都可捉你,至於你有罪無罪,到衙門分辯去吧。」
萬古雷道:「前輩可是三劍之首王……」
老者道:「不錯,老夫王昌玉,這位是袁子安,這位是高元超。」一頓,又道:「你是跟我們回京師呢還是要顯顯本事較量一番?」
微胖的袁子安冷笑道:「你最好有自知之明,束手就擒,我們就不為難你,你要是自不量力,那你會吃足苦頭,到時後悔莫及。」
高壯魁偉的高元超道:「聽你口氣,知我三劍大名。那麼你有沒有聽說過三劍制伏對手後,要向對手索取點什麼代價?」
萬古雷道:「聽是聽說過,不知真不真。衡山三劍不與人動手則罷,一旦動手,擊敗對方後,每人要從對手身上取走點零碎,如一隻耳朵,一個手指頭,甚至砍下人家的頭顱……」
王昌玉道:「胡說八道,我們取走一隻耳朵或是斷其一指就夠,什麼時候要過人家腦袋?
除非是十惡不赦的歹徒,我們才要他的命!」
萬古雷道:「三位心腸真好!」
高元超道:「那是當然,何須你來說!」
萬古雷道:「在下並非歹徒,是以不願回京師落入虎口,三位就請便吧,不必費心了!」
王昌玉喝道:「什麼,你不想死?」
萬古雷笑道:「衡山三劍是白道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之所以有名,一來劍術高強,二來手辣心狠,動不動斷人家的手指,割人家的耳朵,在下實在不敢恭維,各走各的吧!」
張兆道:「三位聽見了,這小子……」
言未了,王昌玉的劍已出手,劍尖直奔萬古雷的咽喉,出手之快,疾若閃電。
「噹」的一聲,萬古雷出劍格檔。他的出手,一點不比王昌玉慢,直看得眾人暗自驚心。
王昌玉「咦」了一聲道:「看不出,你小子出劍還有點門道,那就讓你見識見識!」
話聲落,他又攻出五劍,萬古雷擋了三劍,躲過兩劍,立即反攻三劍。王昌玉接了招,以攻對攻。兩人迅即拆了十招,心中都暗自感到震驚,對方武功確實高明,不能掉以輕心。
萬古雷在拚殺中已將狂龍八式使出兩招,但對方交手經驗極豐,劍術又高明,兩招都被化解了去,這使他穩沉下來,不再急躁,要戰勝這樣的高手,既要有耐心又要細心。
兩人又鬥了二十招,依然不分勝敗。
張兆有些著急,道:「袁兄、高兄,最好在第二撥人趕到之前擒住萬古雷,否則沙空那班人就撿了便宜,說成是他們的功勞。」
他的話,在場的人都聽得見,他這話其實是說給王昌玉聽的。衡山三劍在武林中名頭極大,是以最愛面子,尤以王昌玉為最。他想叫三劍一起出手對付萬古雷,他又怕三劍要按江湖規矩以一對一,如果他下令群攻,會得罪他們,所以先以言語刺探,看他們怎麼說。
站在一旁的洛陽女俠葉芳道:「咱們不是比武,用不著講江湖規矩,大家併肩子上吧!」
高元超性情粗魯些,立即道:「好,咱們上!捉欽犯講什麼江湖規矩……」
萬古雷岔話道:「衡山三劍要想以多勝少,那就只管上吧,又何必塗胭抹脂找借口!」
王昌玉大怒,喝道:「誰要以多勝少?對付你小子還用得著三劍齊上嗎?你小子想抬高身價,在江湖上揚名,大爺偏不上你的當!」
萬古雷心想,你明明就上了當,否則三劍齊上,少爺可是吃不消,你老小子真笨!
張兆聽王昌玉這麼說,心中不禁火冒。暗驚這樣纏鬥下去,沙空那班人定會趕到,不如先對付西門儀那些人,捉住一個算一個。
他還未發號施令,對方那個光頭赤膊的小子,亮出了一把長長的牛耳尖刀,一聲牛吼,向高元超挑戰:「老小子,出來比試比試!」
高元超不屑地喝道:「滾,你不配與高三爺動手!」
耿牛喝道:「為何不配,是你不敢!」
高元超道:「高三爺名震江湖,你小子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高三爺宰你如宰隻狗,傳出江湖,豈不讓人笑話!」
萬古雷道:「耿牛,報你的綽號大名讓老小子聽聽,你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俠!」
耿牛抓抓頭,有些好笑,但馬上一本正經喝道:「俺叫耿牛,人家稱俺虎力士!」
高元超冷笑道:「三爺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你這號人物,你該稱自己狗蛋更合適!」
錦衣衛的侍衛和衙門的捕快不禁大笑起來,氣得耿牛跨上一步舉刀就砍。這一步就跨到了高元超面前,把高元超嚇了一跳,忙往後退拔劍擋架。「噹」一聲,震得虎口發麻。接著耿牛又攻了三刀,高元超手忙腳亂接招,心中又驚又怒,這光頭小子居然還真有兩下子。他立即反攻,出招又快又狠,但對方並不畏懼,與他搶攻,氣勢一點不弱,招術也極詭異。這一斗瞬間就鬥了十招,分不出勝負。
這情形使袁子安、葉芳等都感到驚動,這光頭小子的武功,竟然有這等高。
張兆小聲對袁子安等人道:「對方只有西門儀那老兒難對付,其餘人不在話卞,大夥兒併肩子上,先殺他幾個,好合力對付元兇。」
袁子安道:「說得是,咱去對付老頭!」
他仗劍出陣,道:「西門儀,你行俠一生,為何不保晚節,居然與欽犯勾搭。念你在江湖上並無惡跡,放你離開此地,快快走吧!」
西門儀道:「萬公子受官家迫害,老夫頗為不平,是以一路同行。你又何苦為人賣命,要來捉拿我等。奉勸你少管閒事,不要助紂為虐,以免傳出江湖,毀掉一生清名!」
袁子安怒道:「西門老兒,你敢教訓袁二爺!這就叫你知道衡山三劍的厲害!」
西門儀取出銅簫,道:「奉陪!」
他二人一交手,立即鬥得難分難解。
金剛掌陶槐直奔曹罡,追風刀張兆去斗郭劍平,青城雙傑柏乾柏坤、洛陽女俠葉芳,與羅斌、黎成、田氏姐妹、鍾、丁二女斗在一處。
郭劍平身上還帶著傷,追風刀張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因此一交手郭劍平就落了下風。但他家傳武功甚是了得,只因藝成後從未與人交過手,缺乏歷練,所以在京師、在太原都吃了虧。如今一見對手十分厲害,便無求勝之心,一上來就採取守勢,先求自保。
那羅斌、黎成斗青城雙傑,武功上差了一籌,因此交手十合便不支。青城雙傑使的鐵筷子,專司點穴,近身搏擊。
羅斌使的三節棍,身上帶傷步伐不靈活,被逼得險象環生,情急之下大喝道:「古雷兄快走,別管我們!」
萬古雷正與王昌玉鬥得難分難解,聞羅斌喊聲惶急,便叫道:「羅兄弟休慌,我來也!」
「也」字落音,他人已躍起,躥了過來。
人未落地便聽鍾玉桃急叫:「萬大哥快來幫我們,小菊頂不住啦,快來啦……」
側頭一看,鍾、丁二女被四個錦衣衛武士圍住,二女被打得只能招架不能還手。離她們不遠,田翠仙、田翠花與一中年女子廝殺,雖然是二對一,仍然落了下風。他雙腳一著地,先打出一枚飛環刺,把錦衣衛武士打倒了一個。緊接著正待打出兩枚飛環刺去助羅斌,忽見從近處一株大樹上,躍下了五條黑影,一人去替下鍾玉桃,二人去幫羅斌,另外三人他沒看清,因為王昌玉已追了過來,他只好接戰。邊打邊探看周圍情勢,他對王昌玉的招術已經瞭然,所以應付起來不如剛開始吃力。他注意到助羅斌的人以白綢巾蒙面,一支劍神出鬼沒,殺得使鐵筷子的傢伙連連後退,心中不禁大為驚詫,怎麼還有人來助戰,這大同府並沒有熟人呀,難道是路見不平的江湖好漢嗎?
此時忽聽張兆喝道:「來助拳的朋友,你們幫錯了人。我等是錦衣衛特使,在此捉拿欽犯萬古雷,你們莫非要背上反叛之名嗎?」
沒有人回答,但助拳的人並沒有離去。有他們幫忙,張兆一方吃不住了,那些武功最差的捕快最先落荒而逃。八個錦衣衛武士傷了五個,只得退出鬥場隱蔽處藏身。剩下的八員主將,怎擋得住萬古雷等十多人的進攻。
先是青城雙傑和洛陽女俠落荒而逃,後是金剛掌陶槐開溜。衡山三劍本來只能與對手戰平,對手忽然有蒙面高手相助,他們自然吃不消。老大王昌玉正打得心火浮躁,以自己之能,戰不下一個年青後輩,傳出江湖還有臉見人嗎?
是以他越鬥越心急,恨不能一劍結果了對方性命,否則回京師豈不掉了身價?哪知他還未能擊敗對手,忽然有個蒙面人來助戰,一把劍神出鬼沒,三招就打得他招架不住。
他不禁火冒千丈,大喊道:「萬古雷你不要臉!怎麼以二對一,你講不講江湖規矩!」
萬古雷此時已知誰來救助自己,心中十分快活,便答道:「王老大,又不是我請來的幫手,我打我的,他打他的,並無相干!」
王昌玉喝道;「你好不要臉……」
他無法再罵下去,再不抽身老命難保,於是拚力攻出兩劍,一個倒翻躍出了三丈,大喊道:「老二老三,撤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袁子安、高元超早已被打得手忙腳亂,蓋因對手都有蒙面高手助戰。聽老大一吆喝,那真是求之不得,連忙跳出圈外溜之大吉。
一場激戰終止,追捕一方沒了人影。
萬古雷與蒙面人萬分激動地擁抱在一起,曹罡等人十分驚詫,紛紛圍了過來。
只聽方古雷激動地喃喃道:「公冶兄公冶兄,想不到會在這裡相遇,這真是天意呀……」
公冶勳也感慨萬分地說道:「古雷兄弟,愚兄好想你哪,總算在歸途中得見一面!」
郭劍平驚喜交集,叫道:「公冶兄,小弟差一點就奔趕黃泉,此生再見不到公冶兄了!」
公冶勳百感交集:「郭兄竟然無恙……」
西門儀忙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到附近找個隱蔽地再敘如何?以防追兵再來。」
眾人遂施展輕功,跑出十里地,在一片樹林中就坐。大家重又見禮,相互引薦。
萬古雷簡要地敘述了劫天牢、血蝴蝶大鬧皇城以及皇甫楠就是史孟春等等經過,直聽得公冶勳淚流滿面,咬牙切齒。
郭劍平也說了和柳錦霞大鬧京師的諸般情形以及她決心報父仇的誓願。
公冶勳沉痛地歎了口氣,道:「郭兄、柳兄等家中遭變故的消息,我是前些天就知曉的,當時便想插翅南歸。但我肩負重任,豈能一走了之。再說趕回去又有何用?睹物傷情,徒自悲哀而已,人豈能死而復生?故爾仍留北平府暗查燕王,事完後,由北平府前往太原,今日湊巧宿在保定府。晚間聽見房上有夜行人經過,住在對面屋中的人也上了房,覺得這些人鬼鬼祟祟,猜測是去作案,便叫了葛兄、張兄等人跟蹤而去。不久見他們從旅社中逃出,不知是哪條道上的,索性去看個究竟。從你們的對答中才知是古雷兄弟,竟然成了欽犯……」一頓,又道:「照兩位兄弟的說法,錦霞、柳兄、張兄還在京師,只是失去了聯絡?」
萬古雷道:「那夜柳小姐不知從哪兒獲得消息,冒險衝進寒舍示警,激鬥中失去了她的蹤跡,不知她會不會離開京師。」
公冶勳歎道:「但願她來找我,不要再以血蝴蝶身份涉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頓,又道:「萬兄弟,你真打算藏匿在北平府?」
萬古雷道:「朝廷已行文天下捉拿小弟,皇甫楠不殺小弟心不甘,只怕北平府也呆不住。
但萬家產業在,小弟只好冒險藏身。」
「要是風聲太緊,賢弟又當如何?」
「藏不住身,只有浪跡天涯。」
公冶勳歎口氣道:「賢弟,愚兄這就回京師,將知曉的諸般情形稟報皇太孫,若能替賢弟平反冤獄最好,若是不能,愚兄就與皇甫楠暗中相鬥。皇太孫尚未繼位,皇上的舉措他無法反對,所以愚兄並不指望會有什麼結果。」
萬古雷道:「小弟遭殃,恐已累及府上,皇甫楠知道嬌嬌助小弟,防他密告……」
公冶勳道:「賢弟不必擔心,只要愚兄回去,自有對付他們的手段!」
萬古雷等人還要及時趕路,只有相互道別。大家依依不捨,禁不住又灑了不少淚。
公冶勳握住萬古雷、郭劍平的手道:「兩位賢弟記住,不論這世道如何變化,你我境遇如何,我們永遠都是兄弟!」
萬古雷、郭劍平激動地回答:「是!記住了,望大哥珍重!」萬古雷又道:「請大哥代向嬌嬌致意,小弟一切安好,請她多保重!」
臨別依依,淚沾衣襟,自古離別最傷情。
有道是:「別時容易見時難!」這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