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終結 文 / 楊平
距今一萬億年以後……？
這消息是31告訴我的。
「你能肯定嗎？」我發了個詢問消息。
回答是一陣夾雜著不滿的擾動。我趕緊控制住自己那不多的幾個星系，讓它們繼續在原定軌道上運行。
「你認為宇宙在收縮？」31把他的數據送了過來。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結論是正確的。所有的實測數據和推論過程都準確無誤。唯一令我不解的是，我怎麼沒有在他之前發現這一現象？
「那是因為你太懶了。」他告訴我，「這樣下去你有可能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丟掉全部星系的人。」「反正無所謂。」我故作輕鬆。
又一陣嘲諷的擾動。「你的星球數怎麼比上次少了？」他問。
「我喜歡超新星，就多做了幾次。」「好像72要和你決鬥？」「對。」想起這事，我不禁有些沮喪。72是出名的決鬥專家，有不少人都吃過他的大虧。他曾一次就贏了別人7個星系。這次決鬥令我擔憂，他那麼厲害……「就是，他那麼厲害……」31說。
我這才發現沒有屏蔽信息通道，他一定探察了我的思想。我很不滿，連向他發了三個擾動。
「好了，好了，」他妥協道，「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我決定送你14個星系。」「？？？」「我要去『它』那裡。」我一時驚訝得發不出任何消息。「它」是宇宙中唯一不屬於任何人的星系，也是最小的一個星系，總共只有45,000個恆星。然而全宇宙714個人沒有誰不知道「它」。從來沒有一個人進入過那個星系，因為傳說進入「它」的人將會受到一種可怕的懲罰。沒有人知道這懲罰是什麼。
我們都盡量不去考慮有關「它」的問題，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塊空間。
然而現在……「為什麼？」我問道。
「我覺得那裡有我所需要的答案。」他告訴我，「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些問題。比如宇宙為什麼在收縮？宇宙是怎麼來的？我們是怎麼來的？」「你的想法很怪異。宇宙一直都存在，我們也一直都存在。莫非你認為宇宙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不能確定。」他的信息夾雜著不安。
「簡直是胡想。」我嘲笑他，「按你的猜測，我們以前也是不存在的？」「不僅如此……」他的信息開始模糊，「有次我爆炸了一顆恆星，突然間感到很不安。這種不安的感覺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我……」他的信息忽然中斷了。我在他擁有的78個星系中奮力查找，沒有一點收穫。他一定把信息通道關了。
我決定先把他的事放一放，全力準備同72的決鬥。我發出了我的意志，立刻得到了回應。
35個。
他動作很快，已經把14個星系轉在了我的控制之下。我迅速把它們清查了一遍。所有的恆星、行星、黑洞都運轉正常，甚至在某些行星上還有極為正常的變異－－一些會動的小東西。
決鬥的規則是這樣的：雙方各出一個星系，讓其中的變異（即那些會動的小東西）互相遭遇。一般來說它們會爭鬥起來，互相玩一些消滅實體的有趣的遊戲。決鬥的勝負就取決於這些小東西爭鬥的結果。在決鬥中，任何一方都可以追加己方的星系數，另一方必須加入同樣多的星系，否則就算輸。輸了的一方必須將參加決鬥的所有星系的控制權轉交給贏方。很少有人在一場決鬥中出動5個以上的星系。
我為自己定的限額是6個。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72問我。
我作了肯定的回答。
我們選定了一塊能容納10個星系的空間作決鬥的場所，然後各自送了一個星系到那裡。
由於有一陣子沒有決鬥了，我們這次吸引了436個人的注意。他們暫時停止了在自己星系的活動，來觀看這場決鬥。
「開始吧。」我告訴他。
於是我們開始加速己方星系內變異的發展速度。這並不是件困難的事，關鍵在於如何控制這個速率，以免它們在達到足夠的和諧之前就互相消滅殆盡。根據我的經驗，這速率在0.78到0.82之間是較為合適的。
當然了，總有一些變異種族會不顧一切地盲目發展科技，不過它們的數量不會超過0.02。
我滿意地發現我方的發展非常均衡，各種群間相處十分和諧，而72那邊則鬧得不可開交。很快，他的星系內已開始了大規模的滅絕遊戲，各星球間大打出手，似乎在互相炸毀星球取樂。不一會兒，他的星系內星球數已下降了0.3。
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72已無力和我的星系抗衡。
「我增加兩個星系。」72告訴我。
當然沒有異議。
又有4個星系加入到決鬥中。
這次72改變了策略，極力維持星系內的和平。我依然故我，不為所動。
依據慣例，任何人不得為決鬥雙方提供任何信息或意志的幫助。人們都默默地看著我們。我知道他們一定在互相傳遞信息，評論局勢的走向，只是我探測不到。
31在嗎？我突然想到。緊接著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最重要的是發展我方的打擊力量。
雙方終於相遇了。令人略感驚訝的是，它們之間都彬彬有禮，一點兒沒有互相仇視恨不得把對方徹底消滅才高興的跡象。
這使所有的人都深感無味。
不該是這樣的，這不對！我加大了仇恨的因子，從0.21一直加大到0.70。終於雙方有了第一次衝突。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衝突波及全部6個星系。混戰持續了較長時間，最後轉化為整體的攻防戰，數以萬計的星球被一次消滅掉，有些種族還沒來得及進入宇宙就被滅絕了。
我們又各自加了兩個星系。
10個星系在一起爭鬥的場面是很少見的，大家都很高興，盡情欣賞這景象。然而我卻感到不安。
總有那麼一些變異種群，總有那麼一些！它們在我方宣揚什麼「和平至上，宇宙大同」之類的怪論，拒不接受戰爭，直到被72的星系滅絕前還四處派遣和平使節，妄圖「擺脫戰爭的魔掌」。笑話！我就是那魔掌！我創造了你們，你們擺脫得了嗎？
我能感到宇宙中充滿了嘲諷的擾動。形勢是越來越不利，我的一個星系已被完全佔領了，還有一個也岌岌可危。沒辦法，我要求再增加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投向了這裡。
戰爭又持續了4倍長的時間，最後漸漸平息下來。
我有話要說：「結束了。我決定把所有的星系轉給你。」「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像是以前的某個人：「我要去『它』那裡。」72有一陣子沒反應，然後答道：「我聽說過有關『它』的一些事情。」「？」「沒有人從那裡回來過。就在我們決鬥前，31去了那裡，沒有回來。」「為什麼？」「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想去，一定要慎重。」「反正無所謂。」我故作輕鬆。！
我失去了一切感覺。接著…………我有了視覺……我有了聽覺……我有了完全不同的空間感受。
有上與下，有輕與重，有冷與熱……然後我發現自己站在金黃的陽光中，周圍是金黃的大地，面前是高大無比的建築。那建築，靜靜地屹立在無邊的原野上，突兀，雄偉。有一石階從我的腳下直通向它的底部。
面對這永恆的陽光與建築，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敬畏。
這就是「它」？
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沿階而上。
以前，我曾是無所不能的某種存在。我曾沒有任何形體，能推移星系的轉動，能夠在整個宇宙內穿梭。現在，我只能以這種形體所能邁出的最大步伐前進。我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我來到「它」的外層空間。我向「它」內部發出了自己的意志。我感覺到一朵花突然開放。
在那一瞬間……石階的盡頭是一扇開在建築物上的小門，也是它唯一的入口。我站在門口想了一會兒。
外面是明亮的永恆的白晝，而那裡面一團漆黑。
這使我產生了以前從未有的一種感覺，令我不願走進去，而希望逃回那無邊的金色原野。
沒有選擇。最後我還是進去了。
黑暗……還是黑暗……沒有聲音。
我突然明白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宇宙還在膨脹的年代，某個角落中生活著一種生物，它們不斷地發展，直至進入太空，征服太空。它們遇到了許多不同種類的文明，相互同化，以致後來這些文明已無法區分。它們的活動遍及整個宇宙，成為當時宇宙的主宰。
但是有一天，它們忽然發現自己想不通一個問題。
於是它們決定用一種永恆的方式延續它們的文明。經過無數代人的努力，它們將自己所有的存在化為能量方式。整個宇宙被劃分為714塊，每塊由一個永生的智慧控制。它們還選中了一個星系作為保留地，並暗示這是不可侵犯的地區。
它們以為擁有了永恆。
我繼續走著。
也許這一切早在我們祖先的預料中。
也許「它」的存在就是……也許31就在我前面，也許他也在向前走著。
走向哪兒？在這黑暗中？
我故作輕鬆。
……
又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過去了。
宇宙中的人不斷減少。最後，在那無法計算的遙遠的未來，最後一個人也進入了「它」，跟著那713個人在黑暗中永遠走著。
又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過去了。
宇宙收縮到一光年大，沒有任何生命存在，沒有任何星球存在，只有瀰漫的電子雲。甚至時間的流逝也明顯緩慢了。
又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過去了。
宇宙變得只有一個原子大小。時間幾近停滯。
然後過了十萬億分之一秒……
後來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