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篇 沙漠古船 文 / 韓松
初磁正要按動空間轉換器，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在一具人骨架邊上，擱著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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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星際假了，孩子們多麼快活。
一大早，初磁和朝磁就出發了。
強力聚光器把微弱的陽光放大，使大地一片燦爛。朝磁問哥哥：「大沙漠真的就在前方嗎？」
「那可不。這回你可要開開眼了。」
「它有多大？」
「我也沒見過。但肯定比咱家的花園大多了。」
「都說那裡藏著古代的寶物。」
初磁警惕地看了看周圍，說：「小聲點。大人們不准我們知道這事。」
「所以我們去大沙漠才瞞著爸爸。可是為什麼呢？」
初磁也不知道，於是在妹妹面前不說話，裝作深沉。
這功夫，大沙漠已出現在眼前。哎呀，可真是大！孩子們家中的花園跟它真無法比。它可能比幾十個「大鳥」號空間城加在一起還要大。大沙漠是地球上乾涸的海洋。初磁在學校學過，這些古海洋，有叫太平洋的，也有叫印度洋、大西洋的。
初磁駕駛著飛翼在沙漠上空兜了幾圈。沙漠中連一棵樹也沒有。他們遠遠地發現了一隊人馬，可能是探險隊吧。飛翼小心地避開他們。
「可是，古代的寶物呢？」朝磁望著下面無垠的黃沙，感到茫然。「哥哥，你不是說，隨便都能撿到一個古代機器人的零件嗎？」
「你急什麼，我們還沒開始發掘呢。」初磁心想，女孩子家就是嘮叨。
可也有些擔心好東西已被先來的人撿光了。
這時候，沙漠中騰起一股黃煙，驟然風聲大作，天地間一片瀰漫。
初磁眼睛一亮：「沙暴！」
朝磁拍手歡呼：「快快衝進去！」
初磁一拉操縱器，飛翼便衝入煙雲中，上下飛騰，好不愜意。忽然，初磁吃了一驚，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顯然，剛才它還埋在地下，是風沙刮開了厚沙土，讓它重見天日。
寶貝原來都在地下呢。
風沙漸漸散去。兄妹倆從空中仔細打量這物體。它大約有三分之一個空間城那麼大，上面佈滿舷窗，都被沙土填滿了。物體身上有不少支楞的觸角和金屬腿。它全身黑乎乎的，許多部位已經銹跡斑斑。
初磁迅速作出判斷：一艘宇宙飛船。是的，他在畫冊上見過這玩意。看樣子，是中古時代的產品。
初磁小心翼翼地把飛翼降落在露出地面的龐然大物上。船頂是圓拱的，但由於尺寸很大，飛翼仍停得很穩。
初磁對朝磁說：「我們設法鑽進去。」
「我有點害怕，哥哥。」
「還不如不帶你來呢，」初磁撇撇嘴，「我們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是一句古話。」
朝磁不做聲了。初磁又說：「我可是要進去找那種傳說中的用電池驅動的洋娃娃。你要怕，就呆在飛翼上吧。」說著按了一個開關。頓時，初磁已身在飛船內部。這是空間轉移器的作用。
他回頭一看，見朝磁正站在身後——她也跟進來了。初磁不禁一笑。
兩個孩子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正站在一條金屬走道的盡頭。走道壁上沒有任何裝飾和標誌。那一頭是什麼呢？黑洞洞的看不清。初磁把胸前飛行燈的亮度增大，拉著妹妹的手向前走去。
沒走多久，便看見一樣東西橫在過道上，白森森的。初磁倒退了一步。
朝磁問：「是什麼啊？是洋娃娃嗎？」
妹妹不知道，初磁心裡可明白。學校的一間教室裡就陳列著這樣的東西。
「是人的骨頭架子。」初磁告訴妹妹。
學校裡的人骨架是用合成材料製成的，而這裡的，質地看上去卻有些不一樣。初磁心裡有些怪異。
「人的骨頭架子是什麼東西？」朝磁問。
「一句兩句你也弄不懂，」初磁說，「學校裡都有這種東西，這樣我們就可以瞭解自己身體的內部結構。你知道你的內部結構嗎？」
「不知道。」
「等你上了學，老師就會用這模型來教你。」
「那麼，這也是古代的人用來上課的模型嗎？」朝磁說著，想用手去摸那白骨。
初磁忙拉住她：「不行。５年級的學生才有資格碰它呢。」
說完，他拉著妹妹邁過那具骨架，繼續朝前走。
走道延伸出去，兩壁出現了一個緊挨一個的艙門。初磁試著推了推其中的一扇門，它竟然開了。原來裡面有一個房間。
第一眼就看見，這裡也陳列著人的骨架！
與剛才不同的是，這裡的骨架是３具，而且全仰面朝天躺在一張大床上。
兩具大骨架之間躺著一具小骨架，看起來比朝磁的個頭還小。
小骨架旁邊還有一樣東西，朝磁一看，眼睛閃亮起來。一個洋娃娃！金屬的古代洋娃娃！
古代的學生上課怎麼能夠將玩具帶進教室裡來呢，而且還忘了帶走，初磁心想。這時，他感到妹妹在拉他的衣袖：「哥哥，我要它嘛。」
他於是上前兩步，伸手拎起那小東西。剛要給朝磁，忽然心生一念，又伸出另一隻手在骨頭上摸了一把。初磁還要等一年才有資格接觸骨架模型。他為自己的大膽而興奮了一陣。
不過，他覺得，摸到的有些不像是合成材料。
難道古人用另一種材料做模型嗎？
初磁知道，古人死後，也跟現代人一樣火化，不會有真正的骨頭留下來。
他有些惶惑，把洋娃娃遞給朝磁，推著她走出這房間。出門的一剎那，初磁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３具骨架猙獰地躺著，嘴巴張開，眼睛部位的大黑洞像在無言地訴說什麼。
初磁也有些害怕了。似乎有某種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過。
他倆繼續走，便看到了更多的骨架。大大小小，各種姿勢都有。有的倒在裝有複雜儀器的機房裡，有的坐在一動不動的小型載車中。在一個大廳中，兄妹倆發現了多達幾百具的骨架，層疊在一起。
古人做這麼多模型有什麼用呢？初磁越想越懷疑，也有些緊張。
「哥哥，你讓洋娃娃活動起來嘛。不是說電池驅動嗎！」朝磁嚷嚷。
初磁說：「真煩，就知道玩。我們還探不探索古代的奧秘？」
「什麼奧秘嗎，洋娃娃本身不就是奧秘嗎？」
挨了哥哥的訓，朝磁有點不高興。她不再走了，坐下來，撥弄洋娃娃。可是，這東西一動不動。朝磁又將飛行燈的能源輸給懷中的洋娃娃。
「動起來啊，動起來啊！」朝磁叫道。洋娃娃肚子裡真的咕咕地傳出了馬達聲，它的眼睛也張開了。
初磁不敢相信地注視著。這玩具起碼沉睡了一千年！想不到部件還沒壞。
然而，它絕不僅僅是玩具。孩子們吃驚地看到，洋娃娃開啟的眼簾中投射出一道光束，在面前的空地上，刷地閃亮出一幅活動的全息投影。
這圖像不太穩定，斷斷續續，卻讓孩子們大為震驚。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一幕，也是他們生活中不可能有的一幕：……一群人在奔跑。他們穿著奇怪的古代衣服。他們臉色驚恐。龐大的城市在他們身後燃燒。
另一群人在追趕。他們也穿著同樣的古代衣服。他們手上拿著噴火的長管子……逃跑的人被火舌追上，便皮肉脫落，變成了白骨，轟然倒地。
倒下的人中有許多小孩子……沒有被擊中的人逃得更快了。前方出現了大海。
海邊停著一些巨大的物體，初磁和朝磁看著眼熟。這不就是他們現在呆的飛船嗎！
只見逃跑的人紛紛湧進飛船。追趕的人也趕到了。長管子向飛船噴射火焰。飛船的舷窗中也噴出火焰進行還擊。越來越多的屍骨倒在地上。
一些飛船匆匆升空。地面的人向它們射擊。有的飛船變成了火球，凌空爆炸了。有的歪歪斜斜掉進了大海，再也沒有浮出來。
大海就是現在的沙漠。
投影放到這裡，洋娃娃吱地叫一聲，停止了運轉。
「它還是太老了，」朝磁說，「它不能老動彈。」
初磁心裡浮現的是剛才的圖像，那些著火墜落的飛船，那些白骨。
「古人們到底在做什麼？」他喃喃自問。
「是在做遊戲嗎？星際大賽？」朝磁道。
初磁不知道。但他說：「肯定不是。」心裡卻有些發慌。
他轉眼去看周圍的人骨架，現在，知道它們不是模型了。古代的人死了，也有不送進爐子裡火化的，如果他們遇上那種噴火的長管子的話。那東西只把人的皮肉剝下來。
但是初磁和朝磁都沒有聽說過「戰爭」這個詞彙。在他們的世界裡，和平已經維持了一千年。
初磁對妹妹說：「我們已經發現了古代的秘密。」
「什麼秘密？」
「古人的生活跟我們不一樣啊。」初磁語氣沉重，像一個大人。
「就這個啊。那是肯定的。」朝磁想，哥哥今天怎麼了。
古人當然跟今人不一樣，這初磁也知道。可是，今天的這個「不一樣」，卻有了一種異樣感。不知怎麼的，初磁再也快樂不起來。
初磁說：「我們得離開這裡。」
「才不呢。我還要找一個好一點兒的洋娃娃，不像這個，一使就壞。」朝磁噘起了嘴。
初磁覺得，周圍那些白骨，彷彿馬上就要站立起來。到處都陰森森的。他有些後悔做這次探險了。他知道自己今後一定會做惡夢。
「出爾反爾。你又說爸爸的好話了。那好，走就走吧。誰叫你是哥哥呢。」
初磁正要按動空間轉換器，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在一具人骨架邊上，擱著一樣東西。
他忍不住把它拾了起來。隨後，他又看到了好幾件同樣的東西，他也都拾了起來。
離開黑洞洞的飛船，外面的陽光是多麼燦爛啊。兄妹倆都透了一口氣。
真有種從墳墓中走出來的感覺。
在飛翼上，初磁用慎重的口氣對妹妹說：「記住，今天看見的，誰也不能告訴。」
朝磁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初磁把目光落在從飛船內帶出來的東西上。他這才注意到，它們的結構比全息像顯示的更為複雜。在金屬的長管子身上，還有扳機和像是用來瞄準的框子。
它們還能噴火嗎？初磁迷戀地凝視著長管子端部那黑洞洞的圓口。這是屬於他和妹妹兩人的秘密了。
但他們現在還不太懂得它的意義和價值。
飛翼掠過大沙漠。那一支來時看見的探險隊還在尋找著什麼，但他們似乎沒有初磁和朝磁這樣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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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以後。
在空間博物館裡，機器人指著一個龐然大物，對一群專注的聽眾講解道：「這就是我們從大沙漠裡發掘出來的古代宇宙飛船。一千年前，就在它搭載著許多古人準備逃出地球的時刻，另一些古人把它擊落了。飛船裡的人全死了。考古學家是這麼說的。」
人群中有人感到好笑地問：「為什麼一些古人要殺死另一些古人？嗯，這是為什麼？」
機器人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這事，幾年前還是一個禁止談論的話題。人們不想記住過去的事情。尤其是，小孩子不應該知道。這會影響他們的成長。現在，有人在試著打破禁區，開始了這方面的研究。當然，這是需要勇氣的。」
「研究有結果嗎？」
「還沒有結果。」機器人為難地回答說。
它又說：「不過，人們發現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考古學家在發掘這艘飛船時，發現有人在此之前已經到過船內，取走了一種古人稱作武器的東西，喏，就是這種東西。」
說著，機器人指了指幾根長管子般的陳列品。
「什麼是武器呢？」觀眾中有人問。
「武器嘛，我這麼給你解釋吧，它是這麼一種東西：在我們這個世界上，誰要是有了它，他就能辦到他想辦的一切事。因為，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能夠對付武器的武器了。」
「那麼，這古代飛船中的武器還能使用嗎？」
「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試驗表明，經過了一千年，飛船裡面的東西基本上都壞了，惟有這武器，仍然完好如初，可以立即投入使用。這用一般的科學原理簡直無法解釋。」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不安的嘩然。
人群中有一對兄妹。他們不再是小孩子了。聽了機器人的話，他們交換了一個微妙而陰暗的眼神，然後，攜手悄悄離開了。
人們絕對想不到，在他們的袖管中，就攜藏著武器！
他們要去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