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篇 搬往保護區 文 / 韓松

    當地球上所有的低智能生命都被搬遷到保護區後，小熊星人便在太陽系那顆藍色的星球上開始了全面的滅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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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們躲在門外，看著大人們忙進忙出。

    「我家就要搬了，你家什麼時候搬？」鉛環對他的好朋友吹痕道。

    「聽爸爸媽媽說，我家不搬。」吹痕一臉的不高興。

    「幹嗎不搬？搬家可好玩呢。那就可以坐小熊星人的大飛船了。你坐過那種大飛船嗎？」

    「沒有。」吹痕羨慕地咂咂嘴。「不過，我聽爸爸說過，小熊星人就是坐那種飛船到我們地球來的。飛船好大好大。」

    「那你趕快催你爸爸媽媽搬家吧。我們一塊兒到保護區去，就又可以在一起玩耍了。」吹痕沉默了，神態像個小大人。鉛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傳來了鉛環爸爸的聲音：「鉛環，快點，我們要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飛船了！」

    鉛環只好遺憾地看了看好朋友，說：「得，我要走了。我們在保護區等你。一定要來啊！」

    吹痕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再見了。你們慢慢走。我一定會來找你的。」然後就慢吞吞朝他家走回去了。鉛環忽然覺得眼眶濕漉漉的。他和吹痕有8年的友誼了。

    小熊星人的大飛船就停在地球人原來的飛機場上，不過，現在根本找不到飛機的影子了。飛機都被小熊星人扔進大海裡了。

    飛船閃閃發亮，塗著稀奇古怪的棒狀星系花紋。大隊大隊的地球人正蝸牛般湧進艙門。不少大人都帶著和鉛環一樣大小的孩子。

    「爸爸，到保護區要飛多長時間呢？」走進船艙，在座位上坐好，鉛環便好奇地發問。爸爸正在幫媽媽系保險帶，聽見鉛環問，側過頭來，說：「啊呀，聽說要飛３年啊，到那時，你也快長大了。」

    鉛環心想，要飛那麼久啊，到那時，他還能認出吹痕嗎？

    正想著，轟的一聲，飛船啟動了，船身把機場刨出一個１０公里深的大坑，騰地飛上了天空。

    鉛環四顧，見船艙裡坐滿了地球人，有好幾千人，一個個沉默不語。有幾個蛇狀的小熊星人在過道上巡遊。

    地球越變越小了。古老的家園永遠留在了身後。想到吹痕一家還在地面上，鉛環又傷心起來。

    「爸爸，為什麼吹痕他們不跟我們一起走呢？」

    爸爸不說話。媽媽說：「因為小熊星人沒有發給他們登船證。」

    鉛環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胸前，佩著一個磷光閃閃的金屬牌，跟爸爸媽媽和其他乘客胸前的一模一樣。

    「為什麼發給我們登船證，不發給吹痕他們呢？」

    「因為他們沒有通過測試。」

    「什麼測試？」

    「就是智力測試。那天，咱們不是去過嗎？」

    鉛環記起，那天，在小熊星人的一個基地裡，一台閃閃發光的儀器對他們的大腦進行了反覆的檢測。

    「他們留在地上，會怎麼樣呢？」

    聽到鉛環這麼問，媽媽變了臉色。爸爸不說話了。

    鉛環拉著爸爸的衣袖，道：「你說話嘛。」

    爸爸吼了一聲：「不要問了！」

    這把鉛環嚇壞了。

    飛船很快掠過了月球，那上面也有外星人的基地。

    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時間，鉛環還曾夢想著到月球上去旅行。人類登月，在小熊星人來到之前，就已經成為了現實。

    但小熊星人在月球上建立基地後，便不准人類上去了，鉛環的夢想便破滅了。

    後來，等到小熊星人在地球上建立基地後，情況就更糟了。為了建基地，小熊星人要求附近的地球人統統搬走。大家只好離鄉背井。

    鉛環他們，便這樣從亞洲搬到了南極。

    但這還只是前奏。據說，很快，小熊星人便要全體移民到地球來，到那時，地球上便沒有人類的住處了。

    地球人經過反覆的懇求，最後，小熊星人才答應趕造幾百艘大飛船，挑選一些地球人，把他們轉移到遙遠星系中的自然保護區去。

    很早以前，鉛環便在科幻小說中讀到過人類移民外星的描寫。現在，這個目標終於實現了。

    外星人是多麼有人情味啊，只是，他們的能力也有限，不可能把每一個地球人都轉移到保護區去。

    小熊星人繼續在飛船過道中游動，鉛環不住地偷眼看他們，覺得十分好奇。過了一陣，他趁人不注意，情不自禁離開座位，朝一個小熊星人走了過去。

    爸爸媽媽嚇壞了，忙拉住鉛環，這時，外星人用它頭上那兩根淡黃色的觸鞭，碰了碰大人的手臂。像被什麼灼了一下，爸爸媽媽的手都鬆開了。

    外星人用柔軟的身軀把鉛環團在中央，用代音器慢慢說道：「地球小孩，不要害怕。」

    鉛環看著外星人可笑的綠色複眼，道：「我不害怕。我喜歡坐大飛船。」

    外星人說：「地球小孩，挺可愛的。」

    鉛環道：「保護區是什麼樣子？」

    「保護區，跟地球一樣，有草有樹，有山有水，只是小點。非常舒服。」

    「你們自己怎麼不去保護區？」

    「因為地球，更適合我們。我們找它找了很久。」

    「可是，吹痕還在地球上呀。」

    「吹痕是誰？」

    「是一個小孩，我的好朋友。他們家沒有得到登船證。」

    「我明白了。那一定是因為檢測時發現，他們智力太高。他們家是讀書人吧？」外星人和藹地笑道。

    鉛環吃了一驚：「咦，你怎麼知道他們家是讀書人的？吹痕的爸爸媽媽都是大學老師。」

    「留在地球上的，都是讀書人，跟你們不一樣。」外星人說著，把鉛環放開了。鉛環便回到了爸爸媽媽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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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３年後，飛船抵達了目的地。鉛環也長大了。

    保護區的確如同小熊星人說的那樣，有草有樹，有山有水，只是沒有城市和房屋。

    鉛環和爸爸媽媽一起，慢慢過起了原始人的生活。

    時光荏苒。有一天，他們忽然覺得，自己原來非常適應這種生活呀，這種活法，甚至有一種夢寐以求的感覺。

    「但願吹痕他們一家不要來！」這正是鉛環的爸爸媽媽此時的想法。

    大家都很感激小熊星人。

    偶爾，鉛環也會想到他的好朋友，他便呆呆地把目光投向天空，期望新的飛船到來。

    飛船的確一艘艘陸續到來，但走出來的人中，始終沒有吹痕一家。

    新來的人中，有乞丐、小偷和白癡，但就是沒有讀書人。

    後來，連飛船也不來了。

    這時，先來的地球人才鬆了一口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松這麼一口氣。

    到後來，連鉛環也不去想吹痕了。

    當地球上所有的低智能生命都被搬遷到保護區後，小熊星人便在太陽系那顆藍色的星球上開始了全面的滅絕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