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比比誰的制度好 文 / 韓松

    【1】

    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上，東方有一個烏托國，西方有一個鼻涕夫國，它們每年每月每時每分都在為誰的制度更優越而爭吵不休。

    吵到最後，兩國決定通過舉辦一場比賽，以分出高下。

    【2】

    比賽的主題是登陸火星。依據比賽規則，誰先到達火星，就證明誰的制度更好。

    鼻涕夫國財大氣粗，技術力量雄厚，很快就造出了世界上推力最強大、設備最先進、裝修最豪華的一艘飛船，由三對男女船員負責駕駛。

    這樣的性別比例是基於對太空心理學的慎重考慮。它充分體現出鼻涕夫國對人權的尊重。

    其它國家就望塵莫及嘍。比如，羅剎國就曾發生過這樣的不幸事故：飛船裡面塞入了三名男性宇航員，等到兩百天後飛船返回地面時，人們發現這幾個傢伙想女人已經想得精神分裂了。要知道，培養一個宇航員多麼不容易啊。

    就在鼻涕夫國的飛船準備起飛的同時，烏托國的飛船也豎立在了發射架上，單從外表上看真是寒磣，身形猥瑣不說還做工粗糙，連鉚釘什麼的都裸露在外面，與鼻涕夫國的相比差的可不是幾個檔次。

    而且，為了減輕載荷和節省空間，僅僅安排了一名侏儒當宇航員，生活艙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食物和水的供應也維持在最低限度。畢竟是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才八百美元、還有著幾千萬貧困人口的發展中國家嘛。

    一切都準備好了。兩艘飛船噴出熊熊火舌，騰騰騰向火星飛去。

    剛剛飛出地球大氣層，鼻涕夫國的三對宇航員便難耐寂寞了。等飛臨火星上空時，女人們都懷孕了。

    男人們決定繼續尊重人權，因為擔心此時著陸會由於震動而引發流產，便擅自改變了飛行指令，讓飛船繞著火星不停地轉起圈子來。

    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兩圈又三圈，好不容易等到寶寶們滿月了，爸爸媽媽才彷彿記起了此行的重要任務，恍然大悟一般匆忙降落火星，卻發現一座癩痢頭般的環形山旁停著剛剛著陸不久的烏托國飛船。

    一名因為過度手淫而把自己搞得十分憔悴的小個子宇航員神情呆滯地站在飛船邊，手裡搖動著一面髒兮兮的烏托國國旗，正在歡迎這三個三口之家的到來。

    「如果像烏托國那樣，只動用一名宇航員，我們就不會輸了。可是，那噁心的傢伙怎麼沒有發瘋呢？」鼻涕夫國中央情報局的官員氣得鼻涕都流出來了。

    【3】

    鼻涕夫國不服氣，提議進行第二場比賽。

    比賽項目是在太平洋裡打一條宏偉的海底隧道。鼻涕夫國從西往東打，烏托國從東往西打，誰先打過中線就算誰贏。

    鼻涕夫國使用了世界上最高級的激光挖掘機。因為上一場比賽的失敗歸根到底是人犯下了致命錯誤，這回就不要人了，而由三千名智能機器人負責施工。

    這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機器人，不僅力氣大、反應快，而且還具備像人類一樣的高智商，卻不會發情交配。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遇到搞不定的地層，對於採用何種方案掘進，就通過民主的方式加以解決。三千名機器人分成了兩個組，分別叫做上院和下院，會議開了一氣又一氣，投票搞了一茬又一茬。有時，為了弄出一個大多數人能夠接受的方案，要停工半年到一年。

    停停挖挖，好不容易才推進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抬頭一看，只見一百萬名呈虛脫狀的烏托國軍人排著整齊的隊伍肩扛鐵鍬一動不動地站在海底，傻乎乎地一個個面帶勝利的笑容。原來烏托國遇到事情是不開會討論的，全由當官的說了算。這樣就節省了好多時間。

    第二場比賽，倒霉的鼻涕夫國又輸了。

    【4】

    「前面兩場比賽都不能算數！是出現了意外。敵人鑽了我們的漏洞。我決定，要在第三場比賽中一決勝負！這次，一定要使用本國最神奇的高科技手段！」鼻涕夫國國王牛屎氣急敗壞地大聲宣佈。

    烏托國國王李隆基在電視上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那好，我們奉陪到底。」

    為了確保勝利，鼻涕夫國這回拿出了殺手鑭：把機器變成人。烏托國怎能示弱，也祭出了法寶：把人變成機器。

    鼻涕夫國的機器人學大師阿西莫夫親任領隊。烏托國則派出了首席太監兼科技大臣阿福擔當現場技術指導。

    比賽在中立國雞糞國最大的唾咳呦體育場裡舉行。兩國的國王和大臣們都整整齊齊地坐在觀眾台上，吶喊助威。

    首先，由阿西莫夫搬出一台機器。這是一台普通的洗衣機。阿西莫夫麻利地為機器輸入了機器人三定律，又裝上了正電子腦。一會兒，機器會動彈了。阿西莫夫又增加了一些程序，拆除了機器的金屬構件，裝上了克隆豬心臟、合成蛋白皮膚和仿真四肢。很快，機器就變成了一個漂亮女人。她有心跳，有脈搏，會說話，會向觀眾問好，還會哭會笑。

    「跟真人一模一樣！」觀眾席上一片驚歎。

    「不，她其實就是一個人。」阿西莫夫得意洋洋地說。「我已使她產生了自我意識和宗教情感。她甚至還可以與主人談戀愛和生孩子。」

    阿福捋著無須的下巴，一直不說話，只是胸有成竹地看著。等到阿西莫夫表演完了，首席太監一拍巴掌，後場便婀娜多姿地走出來一個嫵媚的東方姑娘。她便是選美大賽剛剛選出來的烏托小姐，她的美貌讓全場觀眾都看呆了，過了半天才想起來叫好。

    這時，阿福又一拍手，便大步走上來了八個身穿白大褂的彪形大漢，其實都是阿福手下的小太監。大漢們面無表情地一陣忙碌，把姑娘的手腳鋸掉，裝上了強化鋼義肢和滾軸，又把心肝肺摘除，塞進去納合金臟器，最後，連大腦也給格式化了，換成了一塊芯片。姑娘立時變成了一台標準的程控洗衣機，除了給男主人做做簡單家務，什麼也不會幹。

    阿西莫夫一看情勢不對，馬上把一台電唱機變成了一位歌唱家。歌唱家引吭高歌，直唱得全場觀眾聲淚俱下。

    阿福也不甘示弱，忙把本國的一位歌唱家變成了一台電唱機。隨後，又把作家變成了複印機，把新聞記者變成了錄音機。最後，乾脆把阿西莫夫變出來的鼻涕夫國女人和歌唱家統統變成了吸塵器和變壓器。

    阿西莫夫氣得一聲長嘯，叫來中央情報局的所有打手，轟隆轟隆一下子推出來了一萬台機器。阿西莫夫在短時間內把這許許多多機器都變成了人。心想，你烏托國再厲害，總不能靠人工在頃刻之間完成這麼大的工程量吧。

    阿福卻不慌不忙掏出一紙吉尼斯世界紀錄公證書，上面寫著：烏托國早已把全國人民都變成了機器。

    阿西莫夫這才真的著慌了，葡萄大的汗珠接連不斷地從眼鏡兩側辟里啪啦摔下地來。

    不容他思考新的對策，阿福上前一步，大聲說：「我現在要把我自己也變成機器！」

    話音未落，便開始實施。不一會兒，全身都置換成了機械部件，連大腦也用一個集成電路模板代替。

    搖身一變成為了機器的阿福用一種機械的怪聲說：「我，烏托國的首席太監，已經兌現我的承諾了。尊敬的機器人學大師阿西莫夫先生，既然你說可以把機器變成人，那麼，你可不可以把什麼玩藝變成你自己呢？」

    「胡說！笑話！阿西莫夫便是阿西莫夫，有思想，有感情，會寫科幻小說，世上獨一無二，機器永遠替代不了！」

    阿西莫夫氣得鼻涕都流不出來了。

    機器阿福於是拍著手兒笑起來：「看看看，葉公好龍，不行了吧，不行了吧！

    也罷，這個不算，我們還可以再讓你們一回嘛。「說著，一指場邊的揚聲器，」既然阿西莫夫自己變不了自己，那麼，能夠把這東西變成貴國國王嗎？「

    「這個，恐怕就更不行了啊。」阿西莫夫嚇得面無血色，膽戰心驚地看了看鼻涕夫國國王。牛屎氣得鼻涕直往嗓子眼裡倒灌。

    「可是，我們卻能把鄙國國王變成機器！」阿福驕傲而莊嚴地向全場觀眾宣佈。

    這時，烏托國國王李隆基讚許地點點頭，昂首闊步走到比賽場地中央，親自充當起了群眾演員。

    三下五除二，國王就被改造成了一台揚聲器。

    這台揚聲器一誕生便用七種語言哇哇大叫：「你這個白癡的牛屎，太幼稚了！現在，明白為什麼我們會贏了吧？「

    【5】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哪個國家敢誇口說它的制度比烏托國優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