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文 / 弗諾·文奇
回到現實世界的感覺好像從一場無知無覺的白日夢中醒來。醒來時已是夜半時分。
羅傑波拉克站起來,舒展肢體,鬆鬆發緊的筋骨。這一趟去了將近四個小時,以前他從來沒有去這麼久。通常兩三小時後注意力就集中不起來了。他不想借助藥物手段,所以在另一層面消磨的時光有個限度。
廊屋視窗外,銀河星光照耀下,松林恰似一幅剪影。他扭開一扇窗,諦聽樹梢夜鳥的啁啾。已經春末了。他喜歡想像自己望見的是極北處北極星淡淡的星光,其實可能是新奧爾良城市燈火的反光。波拉克倚在窗前,仰望夜空。蒼穹深處,火星與木星相偎相依。真難以想像,對他個人生命的威脅竟會來自那麼遙遠的地方。
波拉克備份上一趟旅行期間使用過的符咒,關掉系統,跌跌撞撞爬上床去。
第二天上午和下午是羅傑波拉克一生中度過的最漫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會通過什麼途徑聯繫他?和上一次一樣,駕著黑色林肯,一幫打手前呼後擁?他沒去接頭,埃莉斯琳娜怎麼辦?她不會出事吧?
想查都無從查起。他在窄小的起居室裡來回踱步,構思小說沒有靈感時他常這麼做。(對了,有一個辦法。)他如夢初醒的瞪著那台老式數據機。弗吉尼亞叫他離開另一層面,在現實世界裡老實呆著。他們總不至於連這麼一台全世界數以百萬上班族都用的簡單數據機都不准他碰了吧。
他在數據機前坐下,撣掉掌墊和屏幕上的灰塵,笨拙的鍵入好長時間沒用過的登錄識別符,看著屏幕上滾過一行行新聞。
幾次查詢之後,他知道二十四小時內世上沒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災難,印度尼西亞的叛亂好像也暫時平息下去了(看來威利J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稱王稱霸),也沒有數據大盜一敗塗地的報道。
波拉克不屑的哼哼著。
通過數據機瞭解世界真是個單調冗長的無聊過程,就算加上聲音也一樣。這個滋味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嘗過了。在另一層面裡,這一類新聞他幾秒鐘內就能弄到手,跟普通人望望窗外看下雨沒有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他把二十四小時內的環球BBS下載到自己家的數據機裡,開始本地檢索。BBS的好處是既能檢索信息,又不留下蹤跡。隨便哪個人都可以留一段信息,按主題、收件人和發件人分類。如果用戶拷貝下整個BBS,在自己機器上作本地檢索,外人決不會查出他感興趣的是哪方面信息。想在BBS上留下無法查出來源的信息也很容易。
和平常一樣,有十多條發給滑溜先生的信息,大多發自崇拜者。巫師會的知名度比其他網絡破壞分子組成的小圈子高得多。還有幾條信息是發給滑溜先生的同名者。世界人口那麼多,這類事難免。
其中一條信息發自郵件人,發件人署名域裡這麼寫著。波拉克將這條信息調上屏幕。全文黑體,沒有語音。直接出自郵件人手筆的全是這樣。看上去好像最老式的I/O系統的輸出文字:
你本當富可敵國。你本當權傾一時。但你卻密謀對抗我。我知道那條暗道。我知道狗鑽狗洞。你和那位紅女巫死定了。只要你們膽敢溜回這個層面,你們的下場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只差一步,我就會知道你的真名實姓。
等著看新聞裡的消息吧,笨蛋。
虛張聲勢。羅傑心想。他要是真有那種力量,就不會發這種威脅。可他心裡還是沉甸甸的直往下墜。郵件人不應該知道他們扮成狗的事。他切進了滑溜先生與聯邦特工的通訊流?要是這樣的話,說不定他真能發現滑溜先生的真名實姓。還有埃莉,她會有什麼危險?他沒有在三號大眾傳輸衛星和她碰頭,她會怎麼辦?
他迅速搜檢,沒有來自埃莉斯琳娜的消息。她或者正在另一層面找他,或者跟他一樣,被困住了,動彈不得。
左思右想間,電話鈴響了。
他發話道:接受來電,不要送出圖像。
數據機清屏,成了單調的灰色:發電方也沒有送出圖像。
還留在家裡?好。是弗吉尼亞。
她的聲音和平常不大一樣,挺客氣的,還有點緊張。也許只是加密變頻電話的效果。但願她別太相信這種加密手段。他從沒費心思在自己電話上做手腳。電話嘛,有個普通保險係數就行。(他見過威利J和羅賓漢的一幅圖紙,他們倆的發明可以實時破解數以千計的商業電話通訊,還可以監聽關鍵詞,一旦發現監聽者可能感興趣的詞句便立刻顯示。這項技術那兩個人用起來不大方便,太耗處理器了。但郵件人的手段更多,很可能不像他們那樣受限制。)
弗吉尼亞道:我們不提名字,行了吧?你通報的情況我們查過了,嗯,看樣子你是對的。說到他的來歷,我們覺得你的理論不大說得通。不過你說的那個國際局勢已經得到證實。
這麼說委內瑞拉政變的確是外來者奪權。
還有,我們認為他已經滲透進我們中間,比原來所想像的深得多。我原來跟你提過他想切入我們,但沒成功。現在看來,所謂的不成功,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波拉克聽出來了,她的聲音裡飽含懼意。顯然聯邦特工們總算明白了,他們面臨的是一場聞所未聞的大災難,無可抵禦,只能束手待斃。惟一能指望的只有波拉克這種靠不住的人。
一句話,你提出的那項建議,我們同意了。我們將向你們兩人提供你所要求的東西。請你馬上趕到另一個地點,越快越好。我們到那裡再詳談。
我馬上動身。到那裡後我先跟我的朋友聯繫,再和你碰面。不待對方回話他便切斷通訊。
波拉克向後一靠,本想品位一番勝利的滋味,把玩把玩警察近乎哀求的語氣,但不知為什麼,他做不到。他知道那個女警察手裡這案子有多麼棘手:能讓她匍匐哀告的東西必定可怕之極,他可一點兒也不想跟這種東西正面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