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教訓 文 / 星新一
有一名青年,品行端正,偶爾喝點酒,買些無聊的雜誌看看,甚而還玩個雀兒、弄個魚什麼的。不過他並非無休止地沉頓於那類事情裡;那種借錢不還、在單位消極怠工之類的事。還從來沒有過。他是個頭腦清醒、頗有見地的人。
他有個女朋友,叫洋子,也在公司工作。洋子雖然稱不上漂亮,但卻是個天性活潑可愛的人。倆人時常相會,一起用餐,同去遊藝場玩板球。誰都看得出,他們倆結合是件好事,而且會結合的。
然而,要倆人的關係來個大的飛躍,還需要有個機會。若是沒機會,那麼,歲月依然要在拖延中流逝。並不是青年對洋子感到膩領,可就是遲遲不下決心結婚。
就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天青年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同一個姑娘撞了個滿懷。那姑娘手中的玻璃雕刻品被碰掉摔壞了。他道歉說;「實在對不起,真是萬萬沒想到的事……。」
「哪裡,也怪我沒留心。」
姑娘一點也沒生氣,而且文靜地笑了。她是個身材苗條的漂亮姑娘,服飾也很考究。
「對損壞的這東西我賠您錢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那口氣和表情顯出她的家庭似乎很富裕。
「可這樣做,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那麼,這樣吧,由你請客,到附近喝點茶好嗎?再吃些點心什麼的。」
這樣,倆人便相識了。姑娘叫由紀子。她的父親是某公司的經理,生活很充裕。姑娘自我介紹說:她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現正在家中賦閒。她並沒有傲慢的神氣,給人的印象還好。分手時她對青年說:
「我現在很無聊,若是可能的話,希望再見到你。」
青年的內心發生了變比,他感到不平靜,真想跟如此出色的姑娘交往。那天夜裡他夢到了由紀子。
兩天後青年人給由紀子隨便撥了個電話。他心想當時她雖然那樣說了,可能只是一般的客套話而已,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可是由紀子卻好像盼望已久似的,用愉快而爽朗的聲音說:「我們出去玩玩吧……」
兩人就這樣增多了交往。青年對由紀子更加入迷了。這也難怪,她是那樣俊俏而充滿魅力,溫存而又聰明,幽默而富有風趣,家庭地位又高,而且對他又抱有如此的好感,他的心在激盪。搞得好,也許還能步上飛黃騰達的捷徑呢。他盡量不去想洋子,因為一想到她就覺得有點內疚,就感到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冷酷無情的人。
洋子也給青年打過電話。
「哎,最近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連你的影子都見可到?」
「工作實在太忙啊……」
青年搪塞了過去,復又不禁失悔,反躬自責。儘管做了自責,但卻又不能從同由紀子的幽會中自拔,對於走運充滿了夢幻。
然而,那委實是一場夢幻。他醒悟的時刻終於來到。一天,由紀子對青年說:「我不想再和你交往了,實在沒意思。」
「請你不要說那種話,我有缺點,今後改了就是嘛。」
「怎麼改,沒法改呀。直說吧,我已經討厭你了。當初,我還以為你會是一個富有情趣的人,可是……」
「啊……」
「好,再見吧,請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由紀子走了。青年又沮喪,又氣憤,又惱恨。他想,好一個狠心的女子,竟把我當玩具耍弄了。空有美麗的臉龐,心靈卻如此醜陋。這種輕浮的女子,我還要拒絕她呢。
要平復這凌亂的心緒,總得那麼幾天的時間。以後不久,青年恢復了安定的情緒,又像從前那樣跟洋子相處了。洋子說:「你好像碰上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啊,工作上有些亂事。這社會上可真有黑了心的女人啊……」
青年半撒謊、半吐真情地說,隨後又加一句:
「沒有像你這樣好的女人啊。」
他真是那樣認識的。的確,洋子並不大漂亮,也談不上門第高,財產多,但是她卻是那樣一往深情地愛著他,從不背叛。
不久,青年跟洋子結婚了。儘管很平凡,卻是幸福的結合。也許以前也有過很多這樣的伴侶,然而,他們的結會卻與以往的情況略有不同。
「托您的福,我們已經結婚了。打那以後我丈夫踏踏實實地工作,我們很幸福。」洋子到由紀子家拜訪,邊道謝,邊付錢。由紀子連連點頭說:
「太好了,我總算沒有白幫忙。成全這種事情,是我的職責。在國外留學時學到的心理學,對大家還真有幫助哩。要使那些優柔寡斷的男子下決心結婚,必須鞭撻他們,所以我才那樣做來幫助你們。一個時期內打掉男人那種想入非非的念頭,也是必要的。他們嘗到了苦頭,將來就不會被那種變態的狂熱沖昏頭腦,就會考慮到老老實實做人。所以,你們的家庭永遠會是安靜而幸福的。」
(譯自新潮社1981年版星新一著《誰的惡夢》)
王怡娜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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