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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明珠暗投 文 / 易容

    秦畹鳳本是一位溫柔敦厚的姑娘,但見皇甫星遭受這等屈辱,不禁心如刀割,狂叫道:

    「姓白的!姑娘與你拼了!」猛然躍起撲身過去。

    那葉舒駥昔日以掌中一劍馳騁江湖,得了一個「青髯劍客」的外號,今夜若非敖三壓陣,神旗幫的人,豈能得勝,這時雙手被縛,一見秦畹鳳動手,立即飛身而起,一腿向敖三踢去!

    這兩面先後發動,無奈均非對方的敵手,敖三身子一側,一連三招,一掌擊在葉舒駥背上,將他打出了廳外,白君儀卻只揮一揮手,立即點了秦畹鳳的穴道。

    那三旬上下的男子乃是葉舒駥的兒子,一見老父動手,跟著也是一腿朝呂分堂主踢去,那嬰兒受了震驚,頓時哇哇大哭,廳中一亂,皇甫星心頭大急,霎時重又昏死過去。

    忽然白君儀怒喝道:「統統攆走!備車!趕路!」

    眾人聞言,立即將那批人犯驅向廳外,一人抓起地上的秦畹鳳,另一人去提皇甫星,不料白君儀飛起一腳,踢得那人脫牙喊叫,由眾人頭頂摔出廳去,白君儀餘怒未息,蓮足一跺,掉頭就走。

    花廳內重歸寂靜,只有皇甫星一人臥倒地上,廳外亦是悄然無聲。秦、葉兩家之人顯然已被攆出門外了。

    約莫過了頓飯工夫,白君儀由內室出來,朝地上的皇甫星望了一瞬,旋即走出廳外,小靈隨後出來,命兩名使女將皇甫星抬起,跟隨在後。

    馬車停在迴廊旁邊,辰州分堂的人等,全都立在廊下,等著恭送白君儀啟程。

    白君儀步下台階,忽由袖內取出一根卷在桿上、外罩黃綾套子的小旗,交給那呂分堂主,道:「通令七省分堂,神旗幫與秦白川的梁子暫行擱置,如果姓秦的故意生事,可以擒下押解總堂,不可廢了性命,通令之後,『風雷令』加驛繳來。」

    呂分堂主喏喏連聲,雙手接過旗令,竟然微微發抖。原來這「風雷令」是神旗幫的第一級令諭,全幫上下,僅只白氏父女各掌一面。神旗幫組織龐大,幫規極嚴,見令如見人,有這一面小旗在手,所到之處,予取予求,便是要誰的性命,誰也不敢反抗,權威之大,勝過上方寶劍。這呂分堂主入幫十餘年,今日尚是初次觸著這一面令旗。

    小靈命那兩名使女將皇甫星抬入車內,白君儀仰首望了望天色,道:「敖三歇息一陣,另選一人送上一程。」說罷踏入車內,擺了擺手,眾人齊聲唱喏。

    此時天猶陰暗,一個黑袍男子躍上車座,代替敖三執鞭,登程進發。

    車內,皇甫星躺在虎皮上面,小靈將那錦墊給他當作枕頭。燈光照耀下,見他臉如死灰,嘴下儘是血漬,咬牙切齒,狀極恐怖,小靈不覺有點膽寒,道:「小姐,這人像是惹不得的,我瞧還是放掉的好!」

    白君儀輕聲一哼,道:「我是惹得的麼?」語音一頓,朝他胸上一瞥,道:「脫下他的長衫扔掉,又是血又是火跡,瞧了令人心煩。」

    小靈解開皇甫星的衣帶,剝掉長衫,在水瓶中倒了一點清水,洗去他臉上的血漬。

    白君儀見他血已洗淨,小靈仍不住手,不禁眉頭一皺,道:「死擦什麼?」

    小靈抿嘴一笑,道:「我直想瞧瞧,這人白臉蛋是個什麼樣兒?」

    白君儀嗔道:「嘁!有什麼好瞧的,你掰開他的右手給我看。」

    小靈見那右手緊握拳頭,指縫間都是血漬,扳了一扳,居然未曾扳開,笑道:「抓得好緊,是什麼寶貝?」雙手用勁,掰開皇甫星的手掌一看,原來是三顆牙齒,他抓得太緊,掌心已被刺破,不禁心頭怦怦亂跳,不敢伸手去拿。

    忽聽皇甫星呻吟一聲,牙根挫了一陣,臉上顯出一片痛苦之狀,隨又瞑然不動。

    白君儀睹狀,臉色一變,旋即鎮定下來,道:「快點弄,呆住幹嘛?」

    小靈吐了一吐舌頭,趕忙將皇甫星的手掌洗盡,將那三顆牙齒裹在衣內,由窗外拋棄出去。

    白君儀由懷中取出一個香囊,拆開香囊,內藏有四粒各不相同的藥丸,她揀了兩粒,交到小靈手內。

    小靈拿著兩粒藥丸看了一眼,嘻笑道:「這粒是瓊蘭丸,療傷培元的,這粒呢?」

    白君儀黛眉一蹙,道:「囉嗦什麼!九辟神掌的解藥。」她嬌軀一側,臥倒錦榻之上。

    小靈將兩粒藥丸的蠟殼弄碎,捏開皇甫星的牙關,餵下丸,灌了幾口清水,白君儀忽將那條波斯絨氈扔下,小靈接住,覆蓋在皇甫星身上。

    皇甫星服藥之後,醒了一瞬,隨即沉沉睡去。白君儀躺了片刻,又與小靈玩起牙牌來。

    忽聽小靈笑道:「小姐,你猜他當真姓皇甫麼?」

    白君儀淡淡道:「管他姓什麼!」

    小靈笑瞇瞇道:「他說秦白川對他有天高地厚之恩,怎地秦畹鳳又不知道呢?」

    白君儀道:「秦白川武功不高,眼皮子卻很雜,以前的那班高手,他都能扯上交情,此事回山一查就知分曉。」

    小靈點一點頭,笑道:「秦畹鳳發了急,還要與小姐拼哩,我瞧他兩人並不熟稔。」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專心玩牌,東扯西拉,你什麼都知道!」

    小靈將嘴一抿,不再講話,玩了一陣,忽又扭頭朝榻下的皇甫星一望,笑道:「我總覺得皇甫星有點特別,就是不知特別在什麼地方?」

    白君儀雙目一抬,朝她望了一眼,跟著瞥了一瞥地上的皇甫星,道:「你再談皇甫星,我割下你的舌頭!」

    小靈竊竊一笑,果然低頭玩牌,再也不敢開口。

    風雪飛舞,車聲轔轔,又是一日過去。

    荊湖一帶,凡屬通都大邑,皆有神旗幫的分堂,這日夜間,馬車歇在大庸,車一停下,皇甫星突然驚醒,忽覺幽香撲鼻,睜眼一瞧,自己躺在車內,白君儀羅裙搖曳,擦過自己的面頰,正往車下走去。

    小靈蹲下身子,笑道:「你的傷勢好了麼?」

    皇甫星一理思緒,將昏迷前的情況想了一遍,道:「秦、葉兩家的人,如今都在何處?」

    小靈聞言一呆,但覺他講話聲音未變,只是空空洞洞,彷彿來自極為遙遠之處,並非由他口中發出,不禁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皇甫星兩道濃眉一蹙,道:「怎麼,都被殺了?」

    小靈吃了一驚,急聲道:「啊!統統放啦!」隨即將白君儀通令七省分堂,擱下秦白川那段樑子,以及贈藥療傷之事講了一遍,問道:「你的傷勢怎樣了?」

    皇甫星提起一口真氣在體內一轉,覺得經脈已通,傷勢已然大愈,道:「傷勢已快痊癒,多謝你家小姐的靈藥。」

    小靈見他聲音中毫無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愣了一瞬,笑道:「也是你家小姐,你再別惹她生氣了。」

    皇甫星嗯了一聲,掀開毛氈,鑽出車外,小靈趕在前面領路。

    兩人穿過幾重庭院,步上一道曲廊,皇甫星忽見暖閣之內,設著幾台酒席,敖三正往上首坐下,於是身形一轉,走進閣內,逕往座中走去。小靈一見,急忙追入閣內,但是她也不知如何安置皇甫星才好,只有呆在門旁,觀看動靜。

    這暖閣內共有二十餘人,除敖三外,全是神旗幫大庸地面的執事人物,見皇甫星進廳入座,齊皆感到一怔。

    敖三亦是微微一愣,但他終生都在江湖走動,這等局面自能應付,當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道:「皇甫兄這面坐。」

    皇甫星依言坐下,眾人見敖三與他稱兄道弟,頓時對他刮目相看,不敢因他年幼稍帶小覷之意。

    敖三待眾人坐定,重向皇甫星一指,朗聲道:「這一位大名皇甫星,由於一時誤會,廢了咱們的趙戩老護法,如今誤會冰釋,已經投入本幫效力。」

    皇甫星雙目陰鬱,面色沉凝,臉上毫無表情,這時緩緩立起,抱拳作了一個環揖,未曾開口,就緩緩地坐了下去。

    只見對面一人抱拳道:「兄弟杜子祥,得老幫主慈悲,執掌大庸分堂的令旗,皇甫兄多多指教。」

    皇甫星打量那杜子祥一眼,漠然道:「豈敢。」

    他雖已入幫,尚無職司在身,杜子祥一方首腦,當著一般屬下,未便委屈自己,其餘的人卻不敢平輩論交,只見社子祥肩下一人道:「在下童京,執掌大庸鏢局。」

    再下首那人道:「在下許天威,執掌大庸牙行。」

    一片「在下」之聲,皇甫星愈聽愈是惱怒,原來各地的行商坐賈,全向神旗幫當地分堂納貢,俱派專人執掌,無法無天,曠古絕今。至於那敲大戶,放高利,包賭包娼,因是地方分堂私下的油水,彼等不講,皇甫星尚不知曉。

    皇甫星遭受了那場奇恥大辱,創巨痛深之下,性情已經大改,如今寡言寡笑,喜怒不形於色,陰鬱深沉,令人感到一股寒意,人人自危,好似見著就有殺身之禍。

    通過姓名,隨即殷殷勸酒,皇甫星冷冷淡淡,甚少開口講話,好在敖三善於周旋,穿插其間,一頓酒飯仍似賓主盡歡。

    飯後,敖三推說次日要起早趕路,杜子祥立即送兩人入房歸寢。

    皇甫星掩上房門,練了一陣坐功,隨即吹熄油燈,躺在床上盤算今後的去處。

    他暗暗想道:「既不能一死了之,羞辱已經受過,為今之計,只有忍辱偷生,報仇雪恨了。」

    想到這裡,不禁眼中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恨道:「這神旗幫須得連根拔去,惡跡昭彰之徒,非得劍劍誅滅不可!白君儀邪僻乖張,不可留在世上!」

    忽然,他想起了娘,口中喃喃道:「娘還獨處山中,我得尋到『丹火毒蓮』,早日送回山去……」想了片刻,他長歎一聲,闔上雙目睡去。

    破曉之際,小靈抱著一堆衣物,躡足走進房來,摸出火摺一晃,點燃了案上的油燈。

    這幾日間,皇甫星心神交疲,又在重傷之後,房中有人走動,他依舊沉睡未醒。

    小靈走近床邊,油燈高舉,暗自打量皇甫星的面孔,忽見枕畔一片潮濕,似是淚漬,不禁撲哧一笑,道:「皇甫星,快點起床,穿新衣,戴新帽,過新年,哈哈笑!」

    皇甫星聞聲醒來,見床邊一堆衣物,尚有自己的鐵劍,劍上還有一個蛟皮劍套,連著一條黃綾博帶。

    小靈放下油燈,嘻笑道:「快一點用飯,一會就得趕路,我去侍候小姐啦!」她說完轉身溜去。

    皇甫星眼望衣履,暗忖:「若說不飲盜泉,我就只有餓死,看來天下事無法面面顧到,我也只好從權應變了。」

    如此一想,他屈身神旗幫,相機行事的心更為堅定。須臾,兩名使女捧著盥洗用具進房,皇甫星換上衣履,梳洗之後,匆匆用罷飯食,將鐵劍懸在腰下,走出房去。

    馬車業已套好,杜子祥率領屬下在車旁,見皇甫星走來,抱拳笑道:「皇甫兄早。」

    皇甫星將手一拱,道:「杜兄早,多蒙厚贈。」

    杜子祥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區區微物,聊壯行色。」

    說話中,環珮叮噹,白君儀與小靈步下台階,皇甫星登上車座,自往敖三身旁坐定。

    白君儀走到車前,美眸一閃,朝皇甫星的背影瞥了一眼,旋即進入車內,蹄聲得得,繼續北上。

    一路上曉行夜宿,忽忽數日,馬車縱貫荊湖北路,入了神旗幫根基重地大巴山區。

    這一晚,馬車漏夜兼程,在山區再馳了一個整晚,皇甫星也日夜打坐,調養元氣,恢復功力,趕到天亮,車已抵達神旗幫的下三堂所在。

    皇甫星高踞車座,縱目望去,見道路至此分作三條,通往三座山頭,每座山頭有一大寨,大寨四外屋宇連綿,旗竿之上,各懸一面黑色巨旗,此時北風正緊,三面巨旗迎風招展,氣勢甚為雄偉。

    忽聽一陣胡笳聲響,隨即是響箭破空之聲,跟著鞭炮大作,轉眼間,寨上萬頭攢動,歡呼之聲雷鳴!

    白君儀探首窗外,向山寨上的人頻頻揮手,馬車馳行如故,約摸走了頓飯工夫,穿過兩山之間,續向深山馳去。

    午間,車過中三堂,馬車停了一會,三堂的堂主、護法、香主,總計一百餘人,全都出寨相迎,白君儀略略招呼了幾句,三堂各送了一具食盒,馬車繼續馳行。

    走了一程,車內傳出小靈的聲音,招呼敖三用飯,皇甫星接過韁繩,驅車前行,敖三吃過,又命皇甫星進去。

    皇甫星跨入車內,見白君儀坐在榻上低頭沉思,當下也不理會,自行走到小几前面進食,匆匆吃罷,即待開門躍下。

    忽聽白君儀道:「皇甫星——」皇甫星轉身站定,道:「小姐有何吩咐?」

    白君儀伸手一指腳前,道:「你坐下,我與你仔細講講。」

    皇甫星跨上兩步,席地坐下,神情木然,靜等她開口講話。

    白君儀雙目之內神光炯炯,默然半晌,道:「你已深入神旗幫的重地,心頭可有感觸?」

    皇甫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問,想了一想,道:「神旗幫高手如雲,似在下這等武功,說得上車載斗量,俯拾即是。」

    他講的是實情,心灰意懶之下,沮喪之情流露無遺。

    白君儀冷冷一笑,道:「中、下三堂也沒有真正的高手,再向後走,卻真是人人勝得過你,你再細心想想,我留你在神旗幫內,真正的用意何在?」

    皇甫星兩道濃眉一皺,道:「在下衝撞了小姐,小姐殺我不足解恨,特意加以凌辱,在下愚拙,不知猜得對是不對?」

    白君儀淡淡一笑,道:「話是不錯,卻也未必盡然,我非當斷不斷,養癰貽患的人,若是留你無用,凌辱之後,早也將你殺了。」

    她講得冷酷異常,平靜之極,皇甫星心頭一陣冷笑,道:「在下才識平庸,武功淺陋,不知小姐留著在下何用?」

    白君儀倏地嘿嘿大笑,道:「諒你無法猜到。」她語音微頓,神色一弛,笑道:「你這種人說得不雅一點,乃是俠義道的餘孽,這種人如今很難找了,有你這份武功的更是少見。」

    皇甫星漠然說道:「小姐抬愛,在下深感榮幸。」

    白君儀冷冷一哼,臉色一沉,道:「你認真想想,到底願死願活?」

    皇甫星淡淡地道:「父母養我不易,我豈能自己找死。」

    忽聽那小靈笑道:「小姐,他想活,就讓他活下去吧,唉!不將他臉上那鬼藥弄掉,我連飯也不想吃啦!」

    白君儀沉聲一哼,道:「皇甫星,實對你講,我爹爹有個對頭,眼前被囚在神旗幫內,他有一柄金色短劍,長約五寸,鋒刃之銳,干將、莫邪不及,那短劍與我父女關係重大,我父女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小靈忍耐不住,插口問道:「是潭下那個怪人麼?」

    白君儀面孔一板,叱道:「不許插嘴!」

    小靈嚇得一呆,急忙將嘴抿住,皇甫星對這孩子的印象不惡,見她受責,立即接口道:

    「那人既已被囚,性命尚且難保,如何保得住一柄短劍?」

    白君儀冷冷道:「他金劍不在身邊,收藏之處,只有他一人知曉,卻又寧死不肯招供,你若是我,該當如何?」

    皇甫星不加思索,道:「若是在下,將他釋放算了。」

    小靈一聽,不禁撲哧一笑,笑聲出口,急忙雙手將口掩住。

    白君儀哂然道:「咱們寧可錯殺,絕不錯放,你落在我的手內,若不死心塌地歸順,到頭來仍是死路一條。」

    皇甫星夷然道:「這個在下明白。」

    白君儀目凝神光,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道:「話雖如此,你還是另有生路。」

    皇甫星濃眉一聳,道:「小姐的意思,難道是命在下去找那金劍?」

    白君儀點頭道:「你若僥倖取得金劍,神旗幫開籠放雀,以後再不找你,你若難忘舊隙,可以找我報仇。」

    皇甫星道:「小姐之意甚佳,就請釋放那金劍的主人,在下尾隨著他,不論三年五載,總要取到他的短劍。」

    小靈格格一笑,手指皇甫星道:「真會打如意算盤,你也跟著逃掉,是麼?」

    但聽白君儀冷冰冰道:「你這主意未始不是一策,只是那人武功不在我爹爹之下,放虎出柙,恐他反而噬人。」

    皇甫星道:「那可難辦了,殺了那人找不到金劍,他交出金劍,則保不住性命,如果是我,也還是寧死不招。」

    白君儀臉泛怒色,道:「如果是你,早就招了,哼!你以為神旗幫的刑法是好受的麼?」

    皇甫星淡漠如故,道:「這個在下又不懂了。」

    白君儀道:「說來甚簡單,那人武功高強,我爹爹留他有用,不願以刑罰傷他。」

    皇甫星將頭一點,道:「原來如此,神旗幫用人之處倒是不少!」

    白君儀聽他出語尖酸,不禁臉色一冷,雙眸之內殺機一迸,皇甫星眼皮一垂,恍若未見。

    寂然片刻,白君儀容色漸緩,道:「那人狡詐多疑,神旗幫的人無法與他接近,我讓你去見他,你自己設法,找到了金劍的下落,我放你一條生路。」

    皇甫星訝然道:「在下也是神旗幫的人啊!何以又能與他接近?」

    白君儀明知他話中帶刺,依舊忍不住莞爾一笑,道:「我曾講過,你是俠義道的餘孽,你這種人招牌刻在臉上,那金劍的主人惱恨神旗幫的人,但不一定惱恨你,你為人不笨,與他周旋一時,只要他打錯一點主意,你就有成功之望了。」

    皇甫星道:「小姐智計絕倫,何不剖析詳盡,以開在下的茅塞。」

    白君儀冷笑一聲,道:「那人被困已久,不免寂寞之感,生機渺茫,或有後事交待,見你年紀尚幼,心術不惡,說不定一時衝動,會將心中的隱秘透露給你。」

    皇甫星暗暗想道:「難怪神旗幫的人畏她如虎,原來她洞察人情,手段如此厲害!」

    思忖中,不覺心頭一寒,背上汗毛直豎!

    只聽白君儀繼續道:「僥倖之心,人所難免,那人若是看中了你,或要收你為徒,或結忘年之交,你可得放明白點!」

    皇甫星哂然道:「我便將計就計,問他金劍藏在何處?」

    小靈接口道:「那怎麼成?這樣一問,人家馬上醒悟啦!」

    白君儀沉聲一哼,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你自己瞧著辦吧!」皓腕一抬,將手一揮。

    皇甫星站起身子,推開車門,馬車頓時緩了下來。

    那小靈忽道:「皇甫星,你身在曹營心在漢,是假意投降神旗幫麼?」

    皇甫星怨氣無從發洩,聞言之下,不禁滿含惡意地道:「是啊,我以為裝得很像,哪知卑鄙無恥,亦非裝得來的。」

    白君儀勃然大怒,玉掌一揚,待要拍擊過去,但見皇甫星已跳出車外,終於忍了下來。

    小靈闔上車門,笑道:「這小子!他罵咱們卑鄙無恥!」

    白君儀向她怒視一眼,嬌軀一側,臥倒下去。

    天黑以後,馬車抵達上三堂,皇甫星遊目四顧,但見滿山遍野燈火如織,彷彿一座小城,馬車在寨內行了一陣,始在大寨之前停下。

    爆竹聲中,四周聚滿了人,大半是婦女孩子,白君儀踏出車外,霎時被眾人包圍起來。

    只聽人叢中有個女子道:「君儀快到翔龍廳去,各位護法、香主本要出迎,是老幫主攔住。」

    白君儀微微頷首,排開眾人當先走去,忽聽另一個女子道:「各路英雄都來向老幫主拜年,有一位無量山的外客,少年英雄……」

    白君儀冷冷截口道:「我見過,姓谷吧?」

    皇甫星隨在小靈身後,但見火樹銀花,亮如白晝,須臾走近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廳內設了近百桌酒筵,一眼望去,滿廳是人,笑語喧嘩,聲達戶外。

    白君儀走到廳外,突然轉過臉來,朝小靈做了一個手勢,小靈會意,扭頭向皇甫星道:

    「你跟我來,我給好東西你吃。」

    皇甫星實不願意進那大廳,聞言之下,立時隨她走去,行了一陣,轉入一段竹篁小徑,燈光逐漸疏落,人聲逐漸隱去。

    出了竹篁小徑,又走了片刻,皇甫星打量前後無人,心中暗暗想道:「此時我若將小靈制住,即可逃離此處,只是神旗幫分堂遍七省,這上下三堂的距離,馬車已走了一日,他們另有傳遞消息的方法,我若就此遁去,只怕跑不多遠,就得被截回來,唉……」

    轉念未已,小靈已經站住,伸手朝地上指了一指,隨即掩住櫻唇,示意噤聲。

    皇甫星抬目一望,遠遠處有個深潭,方圓十餘丈,黑沉沉一片,望不著水跡,深潭四週五丈遠處,地面豎著許多高若三尺,鐵片制的黃旗,繞潭一圈,看去甚為整齊。

    小靈倏地踮起雙足,在皇甫星耳畔悄聲道:「這些黃旗都是幫主親手插下的,任何人過了界,活著過去,只能死著出來。」

    皇甫星淡談地道:「不要緊,我奉有你家小姐之命。」舉步走去。

    小靈一把將他拖住,附耳道:「咱們的幫規雖大,小姐卻僅守這一條戒律,她自己不敢過去,故意教你去送死。」轉眼朝四下望了半晌,悄聲道:「以前有人奉幫主之命過去辦事,結果也不讓活著出來。」

    皇甫星暗暗想道:「白君儀好毒辣的手段!」

    心念一轉,覺得目下的處境,死路活路並無區別,於是伸手一撫小靈的頭髮,微微一笑,大步走了過去。小靈未曾將他拉住,望著他的背影,張口結舌,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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