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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落難公主 文 / 蕭瑟

    裘克心乘機調侃道:「婉君,那麼你該怎樣叫我呢?」

    朱婉君輾然一笑道:「叫你大笨牛!」逕自跨上雕背,素手向裘克心一招,嬌聲喚道:「喂!大笨牛騎上來!」

    裘克心故意刁難地道:「叫我大笨牛,我才不哩!你一個騎吧!」

    朱婉君俏皮地道:「好吧!你不是大笨牛,叫你裘公子,好嗎?」

    裘克心漫應道:「裘公子?這麼生份的稱呼不是又將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了嗎?」

    朱婉君妙目一轉,道:「不錯!叫裘公子是太生份了,可是,叫你什麼呢?叫心哥哥嗎,又太肉麻了,我看——我們都叫名字吧!你叫我婉君,我叫你克心,好不?」

    裘克心就擔心這熱情洋溢的小妮子太過難纏,方才為了轉移氣氛,不得不硬著頭皮調侃,可是暗中一顆心卻在七上八下地翻騰著,此刻一見對方提出這折中的辦法,不由懸心略放地連連點頭道:「行!行!就這麼辦!」

    話聲中已輕跨上雕背,坐於朱婉君的背後,向青雕吩咐道:「老朋友,這位婉君姑娘是第一次飛行,你可得飛平穩點。」

    那青雕一聲長鳴,表示它已聽懂主人的意思,雙翅一展,已斜斜地凌空飛起。

    青雕上升之勢,將朱婉君的嬌軀猛然向後一掀,這小妮子乘勢偎向個郎懷中,手撫酥胸道:「啊!嚇壞我了!」

    裘克心輕舒猿臂,環住朱婉君的柳腰道:「今兒夜晚,你就得一個人飛往天心谷去,膽子這麼小,怎行?」

    朱婉君若有所思地道:「克心!天心谷中有你的女朋友嗎?」

    裘克心聞言之後,腦際靈光一閃,不由暗忖道:「我不如老實告訴他,讓她自己知難而退,也許可以免去將來的煩惱……」

    念定之後,不由脫口而出道:「有!一個叫柯秀琴也是我的未婚妻,另一個叫莊敏芝,琥珀珠就在莊姑娘手中。」

    一絲陰影,掠過朱婉君純潔的心靈,這熱情奔放的小妮子居然沉默了。

    此時,青雕已翱翔在拉薩城的上空,俯視城中建築小如一個火柴盒,行人更有如螞蟻。

    這情形,對初次飛行的朱婉君,理應是新奇興奮的,可是目前的她,心事重重,已缺乏欣賞的心情。

    至於裘克心,本是多情種子,儘管客觀的環境不得不迫他狠心刺傷目前這多情公主的芳心,但他自己的內心,又何嘗會平靜哩!

    何況,玉人在抱,如雲秀髮在他臉頰飄拂著,淡淡幽香沁的他心旌搖搖……此情此景,他能無動於衷嗎?

    更有甚者,目前的一切,一如他以往同宋文英的比翼雙飛如出一轍,可是,宋文英呢?

    想到宋文英這青梅竹馬的兒時伴侶,他的心情更紊亂了,他的心底發出了無聲的歎息:「唉!這多角式的情愛糾紛,將來如何得了……?」

    正當裘克心心神不定之際,耳際響起朱婉君那夢囈似的嬌喚道:「克心,你可能另外還有吧?」

    裘克心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婉君,你說我另外還有什麼?」

    朱婉君幽幽地道:「女朋友啊?」

    裘克心囁嚅地道:「是的!還有一位女友宋文英,可是……可是她……已經——」

    朱婉君曼聲問道:「可是怎麼呢?」

    裘克心訕訕地道:「發生了一點誤會,氣走了。」

    又沉默少頃之後朱婉君幽幽地一歎道:「唉!克心,要不是為了爺爺,我真不想去天心谷了!」

    「為什麼?」

    「如果使你的女朋友又發生『誤會』,那不是使你更為難嗎?」

    這——雖然是實情,也是必然會發生的後果,但目前的裘克心,他能否定嗎?而且他事實上連稍一遲疑也有所不便,只好硬著頭皮婉轉地解釋道:「婉君,我想不會的,那邊的人,都是有孤臣孽子之心的貞忠人士,一知道你的身份之後,歡迎擁護還來不及,怎會有其他事情發生?」

    朱婉君低喟一聲道:「貞忠是另一回事,但一涉兒女私情時,情況就可能不一樣了!」

    裘克心一指地面飛掠而逝的景致,故意岔開話題道:「婉君,你瞧,這地面風景多麼壯觀!。」

    朱婉君幽幽地低聲吟道:「『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淒然一笑,接道:「克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裘克心茫然在搖搖頭。

    朱婉君接道:「酒,本來是令人興奮的,但一人傷心人的腸中,卻作了眼淚了,目前的河山雖好,但在一個家亡國破,潦倒無依的末路王孫眼中,卻只能徒增惆悵……」

    這小妮子當昨宵揭破身世後的片刻間,她是表現的多麼堅強,但目前一想到情場上可能是好事多磨時,卻又那麼脆弱的令人楚楚堪憐了。

    這場合,對本來不善詞令的裘克心而言,實在是無從置喙了,只好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朱婉君意興闌珊地道:「克心,回去吧!此刻,我只想好好地醉上一頓。」

    如果說一個人的際遇,果然是由命運之神所主宰的話,則命運之神必然是一個趨炎附勢,打擊弱小的極端現實主義者。

    不信嗎?請看這位落難公主朱婉君接踵而來的不幸遭遇吧!

    朱婉君意興闌珊地偕同裘克心回到四方客棧,本想好好地醉上一頓,以略消胸中塊壘,可是,當她首先跨進四方客棧的大門時,暗影中驀然伸出一隻巨靈之掌,迅如電疾地扣住她的右腕脈門。

    朱婉君正當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之際,這一被扣住腕脈,一身勁力盡失,哪還有掙扎的餘地。

    那人一擊得手,不由得意發出一串梟鳴似的傑傑怪笑道:「好一個標緻的公主!看來咱們頭兒今宵又好逍遙一番了!」

    裘克心與朱婉君本有兩步距離,朱婉君入門突受暗算,裘克心本能地凝功閃身而入。

    剛好,那制住朱婉君的人正怪笑著拉著朱婉君向內間走去。裘克心悄沒聲息欺近那人身後,一聲斷喝:「鼠輩敢施暗算!」

    真是巧得很,朱婉君想不到自己家裡會有人暗算她,而那人也沒想到朱婉君後面還有一位功力極高的同伴,迨他聞聲心中一懍時,但覺「志堂」穴一麻,已無法行動,而朱婉君也已到裘克心身邊了。

    裘克心一面凝功戒備,一面溫聲向朱婉君問道:「婉君,沒受傷嗎?」

    朱婉君雖然已獲得了申致中的全部真傳,儘管火候還差,但也夠得上稱為一流高手了,但她生平除了與申致中喂招之外,根本沒有實際打鬥經驗,此刻,她驚定思驚,心頭還在小鹿兒亂撞,聞言之後,茫然地答道:「沒有受傷。」

    裘克心冷眼向那已被制住的人略一打量,只見他兩太陽穴高高隆起,身材魁偉,配上一襲藍長衫,儀表頗為不俗,也顯然是中原來的武林高手,只是其語言行動卻為何與儀表極不調和。

    裘克心心中沉忖,口中接著問道:「你認識這人嗎?」

    朱婉君搖搖頭道:「不認識。」

    一個冷冰冰的口音起自甬道口道:「這人你該認識吧?」

    這客棧中另有敵人,本是裘克心意料中事,循聲一瞧,只見甬道口並排著著兩人,一人仗劍,一人托著被制穴道的申致中,背後還有一人仗劍相護,三個人都是中等身材,一色藍長衫,神情冷漠得不帶一絲人味。

    朱婉君一聲嬌啼,悲聲喚道:「爺爺!」閃身直撲上去。

    裘克心一把拉住朱婉君,沉聲說道:「婉君,鎮靜一點!」朗目中煞芒畢射地凝注對面三人震聲叱道:「你們是何來歷?為何把持申老前輩?」

    那前排一手仗劍的藍衫人一聲洪烈的敞笑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挾持他?哈哈哈……你說的多輕鬆!」

    裘克心怒聲叱道:「誰是亂臣賊子?」

    那藍衫人冷冷一哼道:「朱明遺孽,非亂臣賊子而何?」

    裘克心冷然地道:「如此說來,諸位想必是異族朝廷的侍衛大人?」

    男隘衫道:「小子你還不算笨!大爺正是宮廷八嫡八傑中人!」

    裘克心微微一哂道:「一群寡廉鮮恥的走狗而已!也配稱什麼『傑』!」話鋒一頓,星目中神光暴射地震聲叱道:「狂徒!立刻放下申老前輩,可以暫免一死!」

    語聲鏘鏘,擲地作金石聲。

    這氣勢,這威嚴,直鎮懾得面前這不可一世的大內侍衛,不由暗中氣餒。

    但他自恃人多,而且人質在手,心有所恃,略一鎮定之後,一聲冷笑道:「小子!光冒大氣不管用,先報出師承來歷,看看值不值得大爺超渡你!」

    裘克心傲然地道:「本俠巫山門下裘克心!」

    那藍衫人聞言一驚,不由脫口叫道:「裘克心?你就是『神龍劍客』裘克心?」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裘克心一報出來歷,這侍衛大人可沉不住氣了。

    裘克心冷然一曬道:「不錯,本俠跟你們宮廷八『賊』緣份不淺,天心谷曾經超渡四個,今天你們如不識相一點,也要步那四人的後塵了!」

    那藍衫人色厲內荏地一聲獰笑道:「小狗!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來,今天大爺可得為天心谷口的死難同仁向你索還這一筆血債啦!」

    裘克心對目前的三個大侍衛,可實在沒放在眼中,但使他感到棘手的是申致中被對方挾持,投鼠忌器,實在有點不好辦。

    他權衡眼前形勢,已難免一戰,當下順手抓起那已被制穴道的藍衫人向門角一扔,向朱婉君道:「婉君,退後一點,看住他!這三個鼠輩,由我來對付!」

    此刻的朱婉君可真是心亂如麻,不知如何自處,聞言之後,只是顫聲說道:「克心……我爺爺……」

    裘克心溫聲說道:「請放心,我自有辦法!」

    其實,他有什麼辦法呢?不過是一句臨時被逼出來安慰朱婉君的話罷了。

    但朱婉君在急難之中,卻對裘克心產生無比的信心,她,一雙妙目款款深情地注視著裘克心,傲然地向藍衫人逼近一步,那藍衫人跟著後退一步,伸手按住申致中的「百匯』大穴沉聲叱道:「站住!裘克心,不管你功力多高,身法多快,總強不過大爺掌心的真力一吐,只要你再前進一步,大爺就先廢了這老匹夫!」

    裘克心冷哼一聲道:「狂徒!以人質要挾,算哪門子英雄!」

    藍衫人嘿嘿陰笑道:「對付叛逆,可不擇手段!」

    裘克心心念電轉神色略霽道:「你們擒住申老前輩,無非是想作為陞官發財的墊腳石,你估量一下看,合你們現有三人之力,能否在本俠手中走過十招?事實很明顯,申老前輩被你們解到北京去是死,在本俠不接受要挾,寧為玉碎的決心下還是死,可是你們也別想活著回去,到頭來一切都是夢想,那麼,你們為何不考慮本俠所提的條件呢?」

    那藍衫人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顯然裘克心這一心理攻勢正擊中了他們的要害,但他略一沉吟,目光一轉,陰陰地一笑道:「小子,話說的蠻動聽,可是大爺我勝券在握,不上你的當!」

    順手一掌,拍開申致中的「啞穴」,冷然地道:「申大人,你如果不想嘗試分筋錯骨之苦,立刻命令這小子閃開去,不許干預大爺們的行動!」

    申致中穴道被制,雖然不能行動,但視覺聽覺並未封住,眼前的經過,他都看到聽到了,此刻啞穴一解,不由長吁一口悶氣和聲說道:「裘老弟,婉君交給你了,看在大行皇帝份上,今後,你要好好看待她——婉兒,爺爺不能照顧你了,今後,你除了要聽裘哥哥的話,不可使小性外,還要好好自己照顧自己……」

    他,神態是那麼平靜,口氣是那麼溫和,娓娓道來,就像對即將遠行的兒女的叮嚀似的。

    室內的敵對雙方,都猜不透這老人的意旨,也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唯一例外的是朱婉君,她淚眼模糊地望著將她養育成人的老人,那慈祥的叮嚀,一字字像一把利刃似的剜在她的芳心,使她柔腸寸斷芳心寸碎。

    驀地——那托住老人身體的藍衫老人發出一聲驚呼道:「糟了!他死了啦!」

    那仗劍的藍衫人厲叱道:「怎麼死的?」

    那托住老人的藍衫人撬開老人的牙關,略一審視道:「他早在牙齒中藏有烈性毒藥。」

    原來申致中自逃亡之日起,即在口中裝有一顆內藏烈性毒藥的牙齒,以防萬一,此番在因身中蛇毒未消,功力未復,又是猝不及防的情況之下受制,當時本可碎齒而殉國,但因心懸朱婉君終身無托,並知其必然回來,故忍死片刻,此刻他的心願已了,才咬破毒牙即時死去。

    且說朱婉君一見她的爺爺突然死去,不由「哇」地一聲悲號,不顧一切地和身向前撲去。

    剛好那三個大內侍衛亦自知難免一戰,順手將申致中的屍體向前一拋,拔劍一湧而出。

    雙方發動都夠快的了,但裘克心的行動卻更快,身形閃處,左手抄住申致中的屍體向朱婉君一遞道:「婉君閃開!」右掌卻以十二成功力向三個大內侍衛狠狠地掃出一掌。

    以裘克心的功力,又是含憤之下,這全力一掌是何等的威力!但聽「轟」地一聲巨震,三個大內侍衛被震飛八尺之外,跌作一堆,立即喪命,掌力餘威所及連穿三道牆壁整個房子都震的一陣搖晃。

    裘克心目游四顧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看來我是高估你們這三個走狗的功力了!」

    話聲未落,一個嬌甜的語聲起自他背後道:「裘少俠這是怎麼回事?」

    裘克心回身一瞧,不由目光一直,驚喜無比地道:「啊!英姊姊你也來了!」

    原來來人竟是於天心谷旁誤打誤撞地看到裘克心柯秀琴在石窟中的一段旖旄風光,因而含悲而去的宋文英。此時,她臉色漠然地道:「是的,我來了!」她妙目之中也射出冷漠的神光凝注裘克心,接著問道:「裘少俠,這幾天你是否見到一位自稱百了神尼的人?」

    裘克心滿不是味道地道:「有的,她老人家昨天就走了。」

    宋文英嬌軀一震,自語道:「糟了!我還是晚了一步。」嬌臉上呈現一片焦急神情問道:「你吃過她什麼東西嗎?」

    「吃過一粒激發功力的藥丸。」

    「目前是否有不適的感覺?」

    「沒有。」裘克心越想越覺疑霧更濃,不由困惑地問道:「英姊,難道她老人家……」

    宋文英神色肅穆地打斷他的話道:「你還在作夢,告訴你,那是一個隱跡多年的女妖!」

    裘克心不勝駭異地道:「英姊,你是說那百了神尼是假的?!」

    宋文英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裘克心蹙眉苦笑道:「可是她冒充百了神尼她老人家,目的何在呢?」

    宋文英微哂地道:「大概是為了照顧你這位風流倜儻的『神龍劍客』吧!」

    愛情是自私的,愛之深,恨之也切,儘管宋文英本性溫婉善良,但一遇上感情上的糾紛,卻也未能免俗。

    為了過去在天心谷旁石窟中的那一幕傷心記憶,她雖然不像一般潑辣女性般的哭鬧叫喚,但悶在心中的一股怨氣,一遇機會就自然地要發洩了。

    何況眼前還有一個帶雨梨花似的朱婉君正在一旁怔怔地向她打量著哩!

    本來朱婉君是伏在申致中的屍體上哀哀啜泣著的,但宋文英與裘克心的一段對話太富吸引力了,因此使她暫時強抑悲懷,將注意力移向宋文英身上了。

    宋文英對現場的一切,早已盡收眼中,不用發問,也可大略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因此,火上加油地更加強了她內心的醋意。

    儘管她的發洩是溫和的,但有苦說不出的裘克心仍然感到內心中一陣激動道:「英姊……」

    宋文英漠然打斷他的話道:「省省吧!這肉麻的稱呼宋文英無福承受,還是留著向別人用吧!」

    一旁的朱婉君已聽出一點眉目來了,不由淒然地一笑道:「這位就是宋姊姊嗎?方才……方才裘公子還在說起你哩!」

    她,俏臉上清淚雙流,妙目中淚光瑩瑩,配上那嬌小的身材,與略帶哽咽的語聲,顯得楚楚堪憐,任何人也不忍心再以語言去刺傷她。

    宋文英微微一怔道:「是嗎?這位小妹妹——?」

    裘克心連忙代答道:「這是朱婉君姑娘,是先明思宗皇帝的幼公主……」

    宋文英一愣之後,神色一整斂衽一禮道:「原來是婉君公主,宋文英方才不知實情,尚請公主見諒!」

    朱婉君淒然地道:「末路王孫,說來徒增惆悵,不提也罷!宋姊姊如不以朱婉君為亡國不祥之人,就請叫我婉君妹妹吧……」

    語聲淒婉,神態愴然,不由不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宋文英但覺鼻端酸酸,忍不住走近朱婉君身前,握住對方一雙柔荑,溫聲說道:「婉君妹妹,事情已成過去,你也不必難過了!只要你不嫌棄,今後,我將把你當作親妹妹一般看待你……」

    一旁的裘克心正擔心又將醋海生波,豈知事情發展竟大·出他的意外,不由暗中長長吁出一口氣。

    朱婉君清淚滾滾而下,偎向宋文英胸前,微揚那帶梨花似的俏臉,咽聲說道:「宋姊姊……你……你真好……」

    同情弱者,是感情上的通病,此刻的宋文英,已被目前這我見可憐的朱婉君將心頭的一點醋意也全部化解了。

    她,輕撫朱婉君聳動的香肩,目光一瞥申致中的屍體道:「妹妹,這位是你的什麼人?」

    朱婉君道:「是……我的爺爺……」

    宋文英訝然地道:「你的爺爺?這——?」頓住話鋒,目光在裘克心臉上打了一個問號。

    裘克心立即將申致中與朱婉君間的關係及此一慘案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宋文英略一沉吟之後,拍拍朱婉君的香肩,柔聲說道:「妹妹,別哭了,咱們先辦好此間善後事宜,然後姊姊帶你出去散散心。」

    朱婉君淒然地點了點頭。

    宋文英向裘克心投過不勝幽怨的一瞥,輕輕一歎道:「如果不是師命難違,我真不打算再見你,更懶得管你的閒事……」

    裘克心尷尬地一聲苦笑道:「英姊姊,你……你總該讓我解釋一下嘛!」

    宋文英冷然地道:「事實勝於雄辯,毋需解釋了!過去之事,最好不要再提!」目光一掠室中那屍骸狼藉的慘景,黛眉一蹙,沉吟不語,似乎心中有重大的疑難事故。

    裘克心囁嚅地道:「英姊姊,你……你方才說那位百了神尼……」

    宋文英漠然地道:「這些以後再談,現在,此間善後事宜交給你了,我與婉君妹妹先見達賴掌教去。」

    此時,朱婉君已止住啜泣,呆呆地雙目凝注虛空,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宋文英取出手帕,代她拭去臉上淚痕,溫柔地一轉話鋒道:「妹妹,向你的爺爺拜別吧!我們不必再回來了!」

    朱婉君悚然一驚道:「不再回來了,可是爺爺他老人家還沒請僧侶超渡哩!」

    宋文英道:「按情理你是應該等你爺爺超渡亡魂之後再走,但姊姊我行程緊急,不能等待……」

    朱婉君道:「今天就要走嗎?」

    宋文英道:「是的廠目光一掠裘克心,若有所悟地道:「妹妹,我知道你捨不得離開裘公子,但我等此行任務非常重要,不能稍有延誤,而且你們這一分離,不到兩個月,九疑大會上又會重逢,屆時也許你還可以幫幫他的大忙哩!」

    朱婉君淒然點首道:「好吧!姊姊,你等一等,我去收拾一點東西。」珊珊地向裡間走去。·裘克心眼望宋文英,嘴唇啟動,似有所言,但一見到對方那冷漠的神色,卻深恐再碰釘子不敢開口,牛晌之後,終於忍不住柔聲喚道:「英姊姊……」

    宋文英妙目中淚光浮動,但她不願被裘克心看到,別轉嬌軀,冷冷地答道:「什麼事?」

    裘克心鼓起勇氣,走近三步,囁嚅地道:「小弟對姊姊……此心……可表天日……上次在天心谷旁……小弟與柯姑娘是……是中了這……這鬼花的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朵乾枯了的花,遞給宋文英面前道:「姊姊你瞧,就是這鬼花害了我。」

    宋文英與裘克心本系青梅竹馬之交,她對裘克心對自己的情意早已瞭解,對裘克心的為人,更是深知其絕非輕薄好色之徒,上次在天心谷旁,雖然一時之間忍不住含憤而去,但事後細想此中必然別有原因,同時又經其新拜的恩師多方開導,心中的氣早就消了,其目前所以做作,毋非是一種少女的自尊心強自矜持罷了。

    此刻一聽裘克心的話,心中已是十分相信,但表面上卻仍然冷漠地答道:「我不要聽!」

    裘克心痛苦地一聲輕歎道:「姊姊,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呢?」

    宋文英車轉嬌軀,面對裘克心一聲冷哼道:「我相信你有什麼好處?」

    儘管她外表冷,嘴巴硬。但卻忍不住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有人說:當一個女人在她的情人面前掉眼淚時,不管你犯下多大的錯誤,她已算是寬恕你了。

    可是,裘克心這少不更事的雛兒,他又怎能明白這些奧秘呢?

    他,接連碰上幾次釘子之後,卻再也鼓不起勇氣向前搭訕了。

    剛好朱婉君挽著一個小小的行囊由裡間走出,她默默地走向申致中的屍體前,徐徐地跪了下去。

    此時,她沒有哭泣,沒有哀傷,有的只是一片肅穆與堅毅的神色,就像目前這已死的申致中並不是與她相依為命的爺爺似的。

    她,默然少頃之後,低聲祝告道:「爺爺,婉兒要走了,您暫時在拉薩安息吧!婉兒不會忘記您對我的教養之恩,不久的將來,婉兒必定設法將您的骸骨運回故鄉去……爺爺,您好好地安息吧!這兒的後事已煩請裘哥哥辦理了……爺爺……爺爺……您為什麼不說話?您聽到婉兒的話了嗎……?」

    說到這裡,已經是語不成聲,雙目中熱淚滾滾而下,終於撫屍痛苦,號啕不已。

    這小妮子饒她再堅強,也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娃兒,儘管方才強忍悲哀,勉強鎮靜,但面臨此生離死別之慘境,她那脆弱的心靈,又怎能受的了!

    她,面對將她撫育成人相依為命的申致中的屍體,想到自己國亡家破,孤然無依,前途茫茫,此身有如斷梗飄萍,天地雖大,竟無自己容身之所,不由越哭越傷心,越傷心越哭,竟至嘶聲悲號道:「天啊……你為什麼對朱婉君如此殘酷,朱婉君有生以來,並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啊……爺爺……您……您也忍心丟下婉兒孤零零的……流落在異族皇朝之下……婉兒好苦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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