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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情孽難清 文 / 蕭瑟

    此刻,一見對方震劍探爪抓向自己的胸部,不由暗中一哼,力貫右臂,借對方捲袖震劍之力,身形一閃不但避開了對方當胸的一抓,而手中的太阿神劍,竟巧妙地成一個孤形挾著清越龍吟之聲疾如電射地向「天山異叟」公冶斌兜頭下擊。

    這一著,正是「菩提三式」中第一式「水龍吟」最後一個精妙而威力極強的變化。裘克心因對方系密宗弟子,而「菩提三式」雖久已失傳,但對方至少該聽說過,所以他施展「水龍吟」時,並不按常規循序漸進,一開始即以這一式中的最精妙變化使出。

    此刻,他將這最具威力的一個變化提前使用,不由迫的「天山異叟」公冶斌駭然驚呼,橫飄一丈道:「好啊!小子,你竟然已學會密宗失傳絕藝『菩提三式』了,倒可以放手一拼啦!」

    裘克心朗笑聲中,如影隨形,振劍跟蹤而上,一連串似霹靂連鳴的劍爆聲中,第二式「金剛吼」絕招已源源施出,頃刻之間,即將「天山異叟」公冶斌圈入一幢綿密的劍幕之中。

    以裘克心的功力,又是服過亢奮精神的靈藥之後,而且使的又是千古神兵太阿神劍,所用招式又是曠古絕今的密宗絕藝「菩提三式」。

    此情此景之下,一般武林高手,即連半招也吃不消,但這老魔卻是赤手空拳,從容應付,有守有攻,裘克心的太阿神劍與神奇招式,不但攻不破對方的護身罡氣,而且還不時被對方發出的無形暗勁震的步履踉蹌,不得不半途撤招換式以求自保。

    當裘克心的第三式絕招「彌勒嗔」使出時,「天山異叟」公冶斌的週身骨節發出一連串「嗶打」爆響,同時一聲敞笑道:「娃兒,『菩提三式』固為曠代劍法,但你的修為太淺,白白糟蹋了這神奇劍法,現在三式劍法快要使完,老夫方才雖然說道不再擠出你的蛋黃來,但你手中的太阿劍則不得不暫時留下!」

    話聲才落,裘克心頓覺週身壓力遽增,手中寶劍幾乎把持不住,「不好」的念頭尚未轉完,一條人影已突破劍幕,拔起三丈有餘,頭下腳上,依然右手大袖卷甩,左手逕向裘克心手中的劍葉抓來,同時口中一聲斷喝:「撒手!」

    裘克心在這剎那之間,心中念轉如電:師門盛譽,十絕威名,絕不容許自己一敗塗地,最低限度,拚著自己身體受傷,寶劍被奪,也得在對方身上留點記號……

    此時,第三式「彌勒嗔」業已使完,而「天山異叟」公冶斌的身形也已距他頭頂不及三尺,勁風如箭,挾著「嘿嘿」陰笑,兜頭下撲,威力所及,周圍三丈方圓都已無法閃避……

    好一個裘克心,當此危機一發之瞬間,心一橫,鋼牙一挫,身形猛然向後一仰,以右腳後跟為軸,貼地一個電旋,轉過一百八十度,不但避過了「天山異叟」公冶斌雷霆萬鈞的凌空一擊,而且就勢身形一挺,劍演「卜莊刺虎」,逕點對方左足足踝,左手屈指輕彈,五縷勁風,射向對方胸前五大要穴。

    這一下,死裡求生,易客為主,「天山異叟」公冶斌招式用老,身形已接近地面,換招式都不可能,更使他頭痛的,是裘克心竟使出一招最平凡的「卜莊刺虎」,而且攻的部位又正是他凌空勢盡的身形所不易閃避的死角和要害。

    幸虧他功力深,經驗足,處危境而不亂方寸,驚怒交並之下,雙掌蓄勁下拍,雙足一曲,這一來,不但震散了裘克心射向他胸部大穴的指風,而且身形借掌力反彈之力再度升高二丈,自然也避開了裘克心刺向他左足足踝的一劍而險煞人地飄縱三丈之外。

    裘克心卓立當地向「天山異叟」公冶斌淡淡地一笑,意思是說:「三招已過,尊駕不但未曾擠出我的蛋黃,手中寶劍也未曾撒手呀……」

    「天山異叟」公冶斌神色陰晴不定,半晌之後,才詭異地一聲乾笑道:「好!今宵之事,就此拉倒!」回頭向那四男二女一聲沉叱道:「走!」

    身形閃處,已相偕電縱而去。

    達賴掌教目送「天山異叟」公冶斌等一行人消逝於沉沉夜色之中後,才如釋重負地一聲長吁道:「阿彌陀佛!本宮危機總算暫時渡過了!」

    百了神尼道:「只要這孩子練成貴派碧玉牒中的失傳神功之後,不怕這老魔再來肆虐了。」

    語聲微頓,神秘地向裘克心一笑道:「孩子,你好自為之!貧尼預祝九疑大會上大展雄威,盡殲群丑!」向達賴掌教合十一禮道:「有擾掌教道友,貧尼就此告辭!」

    話聲未落。身形已在一箭之外了。

    裘克心方自出神間,百了神尼卻又剎住身形向他溫聲喚道:「孩子,你過來。」

    裘克心奔近百了神尼身前,躬身道:「前輩有何指示?」

    百了神尼淡然一笑道:「貧尼急於趕路,幾乎將一件對你有切身關係的大事給忘了。」

    裘克心俊目中充滿了疑問,茫然不知所對。

    百了神尼神色一整道:「孩子,你方纔所竊聽到的那與班禪班倫二人談話的『鐵大俠』,知道他的來歷嗎?」

    裘克心惑然地道:「再晚沒聽出他的口音。」

    百了神尼道:「他是普渡教太上教主李青萍派到布達拉宮來的專任特使。」

    「啊……」

    「是專為對付你而來的。」

    裘克心若有所悟地道:「這就是了,怪不得再晚今天日間來布達宮時,會受到那種奇異的接待……」

    百了神尼微笑地打斷他的話道:「你這猜想,卻是錯了!」

    裘克心瞠目不知所對時,百了神尼接道:「今天日間布達拉宮對付你的態度,表面上是接受普度教的特使的意見,但實際上卻是……」

    頓住話鋒,改以真氣傳聲道:「……為了明知『天I山異叟』中爪牙的耳目。」公冶斌今宵要來,而故意做作以混亂『天山異叟』公冶斌埋伏於布達拉宮裘克心恍然大悟地道:「哦!原來如此——那麼,那位普渡教中的什麼特使呢?」

    百了神尼臉上掠過一絲詭異的笑容道:「現在該說到與你切身有關的本題了——那位特使就是普渡教的首席供奉『冷面子都』狄永,也就是你的……」話聲一頓,微微一歎道:「唉!

    當事人既然還在保密貧尼實未便多言,孩子,下次遇上那自號『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灰衣人時,你親自向他請教吧!」

    這些日子來,裘克心對自己的身世和那「天下第一美男子」之間的淵源,本是甚多疑問,眼前這位德高望重的神尼,對這一切顯然甚為清楚,此刻,他是多麼希望能立即揭開這一個疑團,但他明白,如果這位神尼自己不便說出,縱然是經他懇求也是徒然,因此,他只是於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之後,隨即應道:「再晚是否可以跟那位狄供捧當面談談?」

    百了神尼道:「目前他神志不清,對已往的一切已完全遺忘,談不出結果來的,而且他人已走了。」

    裘克心訝然地道:「他並未完成此行任務,怎會走呢?」

    百了神尼道:「是貧尼叫他走的,如果貧尼估計不錯,也許在九疑大會上能有一個神志完全清醒的『冷面子都』狄永出現在你的面前。」

    裘克心嘴唇張了張,似乎還想問點什麼,但百了神尼卻已一聲「會上相見」之後,即電掣雲飄而去。

    百了神尼一走,達賴掌教立即偕同裘克心和班禪班倫二人一同回到雲房之中,少不了又是一番客套。

    時已將近五更,當裘克心正在向達賴掌教陣述其與班嘉大師認識的經過並說明中原武林目前概況時,值夜弟子卻在雲房外恭聲說道:「啟稟掌教,四方客棧掌櫃偕一女施主在宮門外求見裘少俠,已等候一個更次了。」

    達賴掌教身軀一震,沉聲問道:「沒認錯人嗎?」

    值日弟子躬身答道:「決不會錯!」

    達賴掌教詫訝地道:「這就奇了!那老頭身中奇毒,癱瘓已久,怎會突然痊癒?莫非……」

    目光向裘克心一轉,恍然若有所悟地道:「是你將他治癒的嗎?」

    裘克心微笑地道:「是的!不過,可能他體內餘毒尚未完全消除……」

    達賴掌教一聲敞笑打斷裘克心的話道:「能夠使他恢復行動,已算是這老頭子的莫大造化了!」向值日弟子一迭聲地道:「請!請!」

    就當裘克心向達賴掌教將住人四方客棧的經過簡略地說完時,值日弟子已將四方客棧的掌櫃及香君姑娘領了進來。

    達賴掌教、班禪、班倫、裘克心等一齊起立,達賴掌教並宏聲笑道:「沈施主沈痾復愈,恭喜啦!」

    那被稱為沈施主的四方客棧掌櫃爽朗地笑道:「托掌教福庇拜受這位裘老弟台的靈藥所賜,看來老朽又可多活幾年了。」

    當這一僧一俗互相笑語之際,香君姑娘卻早已一個箭步竄到裘克心身前,拉著裘克心的手一陣搖撼道:「裘公子,你……你……你好壞啊……」

    邊疆兒女,男女之間,熱情坦率,不像中原人物那麼忸忸怩怩,香君姑娘雖然是漢人,但卻是生長於邊疆,耳濡目染,影響所及,卻有邊疆兒女之豪放作風,對裘克心雖然相識還不到一個對時,卻已是脫略形骸,有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了。

    但此刻的裘克心卻正全神注視著香君姑娘的爺爺——那四方客棧的掌櫃,心中在不斷地沉忖著:「我早就料到他是武林中的奇人,證以目前他同達賴掌教的情形而論,其來歷更不簡單了,可是他們祖孫二人,背井離鄉,隱居這邊陲之中,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他心中想著,口中漫應道:「香君,我那一點壞呀?」

    香君姑娘櫻唇一撇道:「哼!也不告訴人家一聲,一個人深更半夜悄悄的溜了,還不算壞?」

    此言一出,道貌岸然的達賴掌教、班禪、班倫等三人亦不由地莞爾一笑。

    那被稱為沈施主的佯嗔地道:「丫頭,你好沒規矩!」轉向裘克心一聲苦笑道:「這丫頭平日被老朽慣壞了,老弟台你得多多擔待一點。」

    裘克心尷尬地一笑,岔開話題道:「老人家所中奇毒是否已全部解除了?」

    香君姑娘不待她的爺爺開口,卻搶著說道:「只解除了一半,要不是我悄悄地跟著你跑到這兒來了,才纏著他老人家出來,他老人家可還在睡大覺哩!」語聲微頓,款款深情地注視裘克心輕輕一歎道:「唉!方才可真把我急死了,只聽到裡面打的一塌糊塗,我想你的本事再大,也打不過這麼多和尚呀,可是卻想不到你過的這麼舒服,看來我是白給你擔心啦!」

    妙目向達賴掌教一瞟,嘟著小嘴道:「說來這宮中的和尚真可恨,一問三不知,又不准我進來,哼!真氣死人!」

    她像一隻百靈鳥似的,咭哩呱啦說了一大堆,逗的班倫大師微笑地道:「小姑娘,你現在不是進宮了嗎?」

    香君姑娘小嘴一撇道:「現在進來,我卻不承情哩!」

    披肩長髮一甩,注視裘克心道:「我爺爺所中金線雙頭鏟蛇毒尚未全部解除,你不是說過有一粒可解百毒的什麼珠兒在中原嗎,現在天亮了,走!找你那只青雕去。」

    那沈施主沉聲叱道:「丫頭,越來越放肆了!來!坐到爺爺身邊來!」

    香君姑娘滿懷委屈地挨著他爺爺坐下,達賴掌教卻溫聲說道:「小姑娘,別著急,只要裘公子有解除蛇毒的寶珠,老衲保證他一定將你爺爺所中的奇毒治好就是。」

    話鋒微頓,轉注沈施主道:「聽這娃兒方纔所說,你們雙方都還不知道彼此的來歷,目前並無外人,可否讓老衲給你們互相引見一下?」

    那沈施主沉吟未語,達賴掌教接道:「沈施主你一身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長此隱居邊陲,固然是白道武林中一大損失,而這女娃兒也已長成,自不便讓她永遠不知自己的身世,是嗎?」

    那沈施主一聲長歎,悲聲吟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

    鎖魂獨我情何限!

    故國夢重歸,

    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

    長記秋睛望,

    往事已成空,

    還如一夢中!

    吟聲悲愴沉痛,扣人心弦。

    一旁的裘克心對方才達賴掌教所說的話,本已感到十分詫異,此刻,一聽那沈施主竟吟出南唐後主李煜所作的「子夜歌」,歌聲中充滿一片緬懷故國的哀思,不由更是詫訝地暗中沉忖道:「聞絃歌而知雅意,這位『沈施主』莫非竟是先明的孤臣嗎……」

    裘克心沉忖未畢,那虎目中已孕育淚珠的「沈施主」卻喟然歎息道:「眼看上國衣冠,淪於夷狄,炎皇子孫,戰慄於異族鐵蹄之下,老朽哪還有面目重見中原父老?!」

    達賴掌教一聲佛號道:「天命所歸,非人力所能挽回,施主何自苦乃爾!」略為一頓之後,接道:「貧僧認為,凡我武林中人,均應以掃除妖氛,維護正氣為天職,施主如能以效忠先明之丹心,以在野之身,為人間消除不平,為江湖伸張正義,即所以為炎皇子孫保存一份元氣,也就是多一分興旺之機,不知施主以貧僧之拙見為然否?」

    那沈施主肅客起立向達賴掌教抱拳一躬道:「大師金玉良言,申致中僅受教矣!」

    達賴掌教合十還禮,高喧佛號道:「施主請坐,貧僧擔當不起!」

    那沈施主重行落坐之後,達賴掌教正容接道:「施主丹心貫日月,今後移忠於先明之心而普愛世人,行見道長魔消,江湖正義伸張有日矣!」

    那沈施主惶然遜謝道:「大師謬獎,徒令老朽汗顏,今後,老朽有生之年,當竭盡所能造福蒼生,以期不負大師之殷望。」

    達賴掌教道:「那麼,貧僧要將施主的真實來歷宣告了?」

    那沈施主道:「大師請便!」

    達賴掌教目光環掃在座諸人,正容說道:「這位施主姓申,台甫致中,藝出少林,為百年來少林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同時也是少林一派中目前輩份最高的長老。」

    達賴掌教這一介紹,不但裘克心凝神靜聽,即香君姑娘與班禪、班倫二人亦臉現訝異神色,全神諦聽著,敢情這申致中的真實來歷,在座諸人中,還只有達賴掌教一個人知道哩!

    達賴掌教接道:「申施主五代出仕先明,其本人更是思宗皇帝(崇禎)的侍衛統領……」

    裘克心暗中啊了一聲道:「怪不得他認識先師伯,原來他竟是先師伯的頂頭上司哩!」

    達賴掌教繼續說道:「大行皇帝(即指崇禎皇帝,古稱死去不久的皇帝曰大行皇帝)煤山殉國之前,申施主臨危受命,保護最小的公主改名換姓,奔走萬里,逃來拉薩,以乞如今……」

    說到這裡,在座諸人已明白眼前這天真未泯的香君姑娘原來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落難公主,不由所有目光一齊落在香君姑娘的身上。

    香君姑娘在明瞭自己身世之瞬間,忍不住「哇」地一聲,偎進申致中的懷中,悲聲叫道:

    「爺爺……」

    這妮子因平日叫慣了爺爺,此刻,雖已明知申致中不是自己的爺爺,還是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但她僅僅叫出爺爺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只有哀哀哭泣的份了。

    國破家亡,只剩下孤然一身,與從幼將她養育成人的侍衛統領流亡邊陲,相依為命,此情此景,怎不教她悲從中來,哀傷欲絕哩!

    觸景傷情,一旁的裘克心在聯想到自己飄零身世的雙重刺激下,亦不由鼻酸目潤。

    申致中熱淚盈眶地一手摟住香君姑娘的嬌軀,一手輕撫她的如雲秀髮道:「可憐的孩子……不!殿下,原諒老臣這些年來一直瞞著你……」

    香君姑娘由申致中懷裡抬起頭,像帶雨梨花似的嬌靨上呈現一片湛然而堅毅的神色,打斷申致中的話道:「不!爺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那種刺耳的稱呼請不必再提,從今之後,您永遠是我的爺爺。」

    申致中苦笑著以衣袖拭去香君姑娘臉上的淚水,搖搖頭道:「這不可以!過去是因滿清朝廷爪牙四布,搜查我們的下落,不得不從權,如今你已長成了,自當……」

    香君姑娘不待對方說完,即接道:「百年人生原是夢,萬里江山一局棋,這不是您時常掛在嘴邊的兩句話嗎?今天怎又想不開了?爺爺,當我剛剛明白自己的身世時,內心實在感到十分難受,但很快地由您前面所說的兩句話中獲得了啟示,此刻,我不再感到悲痛了,富貴於我如浮雲,今後,我要仗著您所傳給我的武功,一如方纔這位大師所說,為人間消除不平,為江湖伸張正義,多多培植若干年後民族剝復的機運,爺爺,您說對嗎?」

    這一席話,實在不像出自一個年輕少女之口,尤其不像是出自一個剛剛明白自己悲慘身世的年輕少女之口,但事實終歸是事實,因此在座諸人,無不聽的悚然動容,肅然起敬,尤其是達賴掌教,更是合十喃喃,滿臉肅容,佛號連宣地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夙根深厚,蕙質蘭心,行見即將為武林放一異彩,實在是可喜可賀之事!」

    申致中忍不住虎目中熱淚滾滾而下,身軀亦不禁微微發抖,想見其內心的激動必然十分激烈。

    香君姑娘盈盈起立,正容向達賴掌教一福道:「大師謬獎,小女子謹此謝過。」

    片刻之前,這小妮子還是一個天真未泯,不懂事故的刁鑽女娃兒,但經過一場夢幻的身世揭曉之後,這小妮子竟突然之間成熟了。

    申致中一把將香君姑娘拉近身前,顫聲說道:「孩子,你這香君的名字,是爺爺臨時起的,大行皇帝臨危托孤時,將你命名為婉君,從此刻起,香君的名字取消,恢復朱婉君的本來姓氏。」

    朱婉君俏臉上掠過一絲淒涼的神色道:「是!爺爺!」

    此時,已近辰牌時分。

    達賴掌教吩咐擺上素點,就在雲房中招待朱婉君爺兒倆及裘克心三人,同時並將裘克心的真實來歷及此行經過大略加以說明,而裘克心也乘機將義救朱念明並奉「百草仙姑」潘淑貞之命收為徒弟之事加以說明。

    申致中五代出仕大明,對明朝自是忠心耿耿,一聽還有一位福王遺孤在天心谷中,不由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地向朱婉君道:「婉君,論輩份,那朱念明該叫你姑姑,想不到你竟還有一位侄子在天心谷中,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朱婉君妙目含情地凝注裘克心道:「裘公子,舍侄得列門牆,朱婉君謹代表先父在天之靈向裘公子聊伸謝悃,裘公子藝業蓋世,必要時,朱婉君還得請裘公子多加指點哩!」

    裘克心謙謝道:「朱姑娘藝出申老前輩門下,在下縱然狂妄無知,也不敢侈談指點,但必要時互相切磋一下,倒是好的!」

    申致中一聲宏笑道:「老弟台不必太謙,老朽僅由掌教大師口中所聽到有關昨宵的戰況對老弟台的蓋世藝業,已無限欽佩,婉君若能得老弟台的指點,可真是她的莫大造化哩!」

    賓主笑談當中,達賴掌教作了下列的兩項決定:

    一、為了爭取時間,裘克心自本晚開始即由達賴掌教協助,閉關潛修碧玉牒上的失傳密宗神功。

    二、由裘克心修書交朱婉君乘青雕前往天心谷,向莊敏芝手中取琥珀珠,以便為申致中消除未清的蛇毒,同時也使朱婉君姑侄倆見見面,在此期間,四方客棧即行停業,申致中暫為布達拉宮貴賓,俟裘克心神功告成之後,一同前往中原。

    當裘克心偕同申致中、朱婉君二人辭出布達拉宮回四方客棧途中,朱婉君竟纏著裘克心先去郊外試試乘雕飛行的滋味。申致中含有深意地向裘克心道:「老弟陪婉君先到郊外玩玩也好,老朽臥床三月,嘴裡淡得實在難受,先去買點酒萊等你們中午回來咱們哥兒倆共謀一醉。」

    說著,已當先含笑揚長而去。

    裘克心與朱婉君二人麗影雙雙穿街越巷,直向郊外行去。

    這兩人,男的似玉樹臨風,女的如謫仙降世,沿途不知羨煞多少藏族男女青年。

    些許時間之後,兩人已來到西郊一片濃密的叢林邊。

    裘克心撮口一聲清嘯,片刻之後,那通靈青雕已自林梢飛降兩人身前。

    朱婉君一聲驚呼道:「啊!好大的鳥兒!」

    說著,伸手向青雕頭上撫去。

    那青雕通靈已久,雖然不認識朱婉君,但因見她與主人在一起,竟溫馴異常地一任朱婉君的愛撫,還不時伸出巨大的鳥頭在朱婉君身上挨挨擦擦。

    裘克心含笑說道:「朱姑娘它對你很親熱哩!騎上去,你不是要嘗嘗出入青冥的滋味嗎?」

    朱婉君不勝幽怨地向裘克心深深一瞥,然後幽幽地一聲輕歎道:「裘公子……」

    裘克心見對方僅僅叫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下文,不由微訝地問道:「朱姑娘,怎麼不說了?」

    朱婉君手撫青雕,素臉微揚,目注天際悠悠白雲,回聲應道:「自從我的身世揭開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反而遙遠了……」

    裘克心悚然一驚,方自茫然不知所措間,朱婉君又幽幽地接道:「裘公子,你是認為朱婉君國破家亡,末路王孫,因而不配作你的伴侶嗎?」

    裘克心急得惶然地道:「朱姑娘,你……你……你這話是何從說起!」

    朱婉君仰臉如故,道:「自我的身世揭開之後,一直到目前,我始終有這種感覺。」

    裘克心結結巴巴地道:「朱……朱姑娘……你……你可不能隨便冤枉人……」

    裘克心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姑娘家使小性兒,朱婉君這一神來之筆,真夠他受的了。

    朱婉君依然仰注遙天白雲,但她的眼角餘光,卻已看到了裘克心的窘態,心中雖然忍不住在笑,但表面上卻漠然地道:「哼!冤枉你?是否要我拿出證據來?」

    裘克心一聲苦笑道:「這——在下自信沒什麼證據落在朱姑娘手中。」

    朱婉君轉過臉來,雙手叉腰,妙目凝威地注視裘克心一聲冷哼道:「我問你:昨天你落店時,咱們是怎麼稱呼來著?可是自從我的身世揭開之後一直到目前,你又是在如何稱呼?

    這——算不算證據?!」

    裘克心聞言之後,暗道一聲:「原來如此,你的小心眼也未免太多啦!」

    可是,他心中的一塊石頭剛剛放下,另一塊石頭卻立刻補了上來。

    事實很明顯:眼前這小妮子人小鬼大,已對他發生了情感,這-對於以前的一身情孽尚無法清了的他而言,可實在是一個大難題。

    事情固屬兩難,但眼前的情況,卻不容他有自由選擇的餘地,只好硬著頭皮,故作俏皮地道:「婉君!你是責罰我不該叫你朱姑娘嗎?」

    朱婉君抿唇一笑道:「誰稀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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