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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文 / 弗雷德裡克·波爾

    惠靈的傑爾明想著自己的妻子,不免憂心忡忡。

    近來傑爾明的妻子有些精神恍惚,也許是因為一段時間來發生的事件嚇壞了她,雖然傑爾明也曾疑心妻子在他上飯桌前偷吃了晚飯,但他不敢肯定。

    傑爾明深信妻子不過一時糊塗,精神迷亂只是暫時,畢竟沒有什麼事實可以證明她不是個正人君子。只有加拉一類人才會想出詭計,變著戲法偷雞摸狗,多吃多佔的。一個人不可能與狼一同生活多年而不沾染些狼的惡習。但傑爾明夫人可不是這樣的人。

    突然,「篤!篤!篤!」響起了三聲敲門聲。

    來人正是加拉。她走進門來,低垂著頭,面容黑而憔悴——當然她依然是漂亮的。

    傑爾明一本正經地說:「向你問好,夫人——」

    「他們到這兒了!」加拉打斷問候,急切地說。傑爾明眨巴著眼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求求您,」她哀求道,「救救我,狼來了!」

    「離開他們就行了,夫人。」傑爾明口裡這樣簡短地告訴她,心裡想的卻是如何駁斥她,只是沒說出來,「好啦,有什麼狼的新聞?」

    加拉神思恍惚,在女主人的椅子上坐下。「我們逃走了,」她含糊不清地說,「格倫逃離五戒監獄後,讓我跟他一起走。我們走了一天的路,到了一個距惠靈很遠的地方,停下來休息。就在那裡,我們看見了飛行器,先生。」

    「飛行器!」傑爾明皺起眉頭,「夫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可不能說瞎話。」

    「我看見了的,先生!裡面還有人,其中一個又到這兒來了。

    他和另外一個人一起來找我,我差一點就逃不出來了。我害怕!」

    「沒什麼好怕的,正好讓我們看看。」傑爾明一字一頓地說,那口吻一如教訓小兒。但他內心其實已難平靜。「狼」這個字眼激起了他的恐懼與憤恨,讓他坐臥不安。對特羅派爾事件他還記憶猶新。毫無疑問,特羅派爾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狼。因為他早有所懷疑,所以特羅派爾事件就加倍印證了他的懷疑。是他延遲了揭露這個人類公敵的時間。每當想起這事,他就感到內疚不已,悔恨萬分。

    「把發生的事都一字不漏講給我聽。」傑爾明急切地說,不安之情溢於言表。他已經顧不得什麼體面。

    加拉順從地講了起來:「晚飯後我正要回家,帕芬夫人——您知道,自從特羅派爾先生——我丈夫出走後,帕芬夫人就留我在她家——」

    「我知道,你和她住在一起。」

    「是的。帕芬夫人告訴我,有兩個人來找過我,還說他們言語凶狠。我就警覺起來。回到家後我躲在窗後往外看,果然發現了那兩個傢伙。其中一個就是我見過的飛行器上的人!是他們帶著我丈夫飛走了。」

    「這事態嚴重,」傑爾明滿腹疑惑,如實地表明了他的擔憂,「你就是為此才跑到這兒來的?」

    「是的。但他們已經看到了我,先生!我想他們一定會追來。

    你得保護我,除了您再沒有別人能救我!」

    「如果他們真是狼,」傑爾明平靜地說,「我們就大喊捉狼。好啦,夫人您請留在這兒吧。我出去見見他們。」

    突然門外響起了毫不客氣的敲門聲。

    「晚了!」加拉驚恐萬狀地大叫起來,「他們來啦!」

    傑爾明禮貌甚周,說了些「寒舍破敗清貧,不勝慚愧」的客套話,並拿出家裡所有食物款待來人。總之,是接待陌生客人的禮數。

    來人卻言語唐突而又缺乏風趣,但他們多少還是按規矩寒暄了兩句。他們能做到這一點已委實不易,傑爾明真該抬舉他們。當然這比他們咆哮吼叫更讓傑爾明警惕。

    傑爾明也認識其中一人。

    他終於從記憶的角落裡搜出了這人的名字,叫亨德爾。就在特羅派爾行將做骨髓奉獻但又給脫逃的當天,這人在惠靈露過面。他向許多人,包括傑爾明本人,打聽過特羅派爾的情況。那天出事多,殺人,捉狼,超度,把傑爾明鬧得暈頭轉向,但他還是注意到了亨德爾的粗俗和少教養,並為此納悶不已。

    現在他不再感到納悶了。

    由於此人還沒有如特羅派爾偷麵包般明目張膽的可怕行徑,傑爾明也就暫時忍著,沒有大喊捉狼。如何對付這兩個傢伙看來還挺棘手。

    「加拉藏在這幢房子裡。」亨德爾的同伴生硬地說道。

    傑爾明盡力擠出些卑微、含糊的微笑,沒有言語。

    「我們想見她,傑爾明,事關她的丈夫。他——呃,他和我們住了一段時間,後來就發生了一件事。」

    「啊,是這樣,同流合污。」

    亨德爾的同伴漲紅了臉,看了看亨德爾。亨德爾高聲說:「可以這麼說,因為他的確是隻狼,但他已經失蹤了。這下你可以不必再為此操心了吧。」

    「他失蹤了?」

    亨德爾惱怒地說:「不僅他一個,我們一共有四五個人失蹤了。

    有一個叫英尼遜的,也失蹤了。我們需要幫助,傑爾明。我們要調查特羅派爾的情況——儘管我們不知道這一系列失蹤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畢竟是自特羅派爾開始的。我們想和他妻子談談,找到些線索。因此請你叫她別躲在屋後,讓她出來一下好嗎?」

    傑爾明身子發抖。他埋頭用手指撥弄著那只曾經屬於前太平洋艦隊海軍陸戰隊員喬·哈特曼的手鐲,以掩飾他一時的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說:「也許您說對了,也許加拉是和我妻子在一起。如果是這樣,她不至於害怕她丈夫的老熟人吧?」

    亨德爾尖酸地大笑起來:「我們比她更害怕,傑爾明。讓我告訴你些情況,剛才我給你提到一個叫英尼遜的人也失蹤了,那英尼遜也是狼之子,一隻地地道道的狼。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此看來——」他突然打住,瞥了一眼他的同伴,咂了咂嘴唇,吞下了後半句話,然後改口說,「他是一隻狼,你以前聽說過狼也有被超度的麼?」

    「超度?」傑爾明扔下手鐲,「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叫起來,完全失態了,「噢,不。超度只可能降臨那些進入禪定狀態、徹底超脫的人們,這一點你該清楚吧?我是清楚的,我親眼目睹過。狼是根本不可能——」

    「可至少有五隻狼被超度了,」亨德爾陰沉著臉說,「現在你該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吧,這是大災難!特羅派爾被超度了,是我親眼看見的。第二天,英尼遜被超度。一周內,又有另外兩三個人也被超度。我們來到這裡,傑爾明,並非因為我們喜歡你們這些人,也並非因為我們樂意上這兒來,而是因為我們被這一系列事件嚇壞了。我們想要做的就是和特羅派爾的妻子——我想也包括你——談談,和所有認識他的人談談,希望能找到些線索,或者線索的線索,看看能否揭開其中的秘密。超度也許是你們這些人一生的最高追求目標,可對我們來說,它無異於一種變相的死亡,而我們是不想死的。」

    傑爾明彎腰拾起他心愛的手鐲,漫不經心地扔到桌上。此時,他心事重重。

    他終於開口說:「這事真有點蹊蹺。我也告訴你們一樁怪事吧。」

    亨德爾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失意和憤怒。

    傑爾明說:「自從特羅派爾這隻狼逃走後,我們這裡再沒有超度發生過。但老有氣眼出現,我親眼見過的。這現象——」他猶豫了一下,聳了聳肩,「這現象在城裡引起很大的恐慌。我們一些修行最好的紳士已停止坐禪,他們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如此多的氣眼,卻無人被超度,這是有悖常理的。我們的道德行為準則也受到衝擊,社會上世風日下,就連我的家裡也——」

    他咳嗽了一聲,繼續說:「當然我家裡的事無關緊要。氣眼光顧各家各戶,四處顯現,卻沒有一人被超度。為什麼?與狼的超度有關嗎?」他無奈地看著來客,似乎希望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我惟一清楚的是這現象很奇怪,因而我也感到心急火燎。」

    亨德爾沉聲說:「那就帶我們去見見加拉吧,看看能否發現些情況。」

    傑爾明點頭同意了,他清了清喉嚨,提起嗓子來,對鄰屋的人喊道:「夫人!」

    片刻,傑爾明夫人出來了,她顯得神色憂慮。

    「叫特羅派爾夫人出來好嗎?」傑爾明對她說。

    她妻子點點頭,說:「她在休息,我這就叫她。」她轉過身——「啪!」屋裡突然響起一聲悶雷。

    四個人同時跳起來,驚得瞪大了眼,紛紛向裡屋跑去。

    是悶雷聲。空氣填補了一個虛空,一個加拉消失後留下的虛空。

    這個有著狼的特性、並未坐禪的女人也被超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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