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逃亡 文 / 雷蒙·E·費斯特
博瑞克手指前方。
「那是什麼?」古達問道。
商隊正在弗熱法通往凱許的主幹道上行進,旅途經過了幾英里長的田地。路途看起來無窮無盡,起碼直到現在是這樣。
在道路的北面,三個騎馬的人想要抓住一個奔跑的男人。那個怪模怪樣的傢伙穿著件普通的黃色及膝長袍。他的腦袋剃光成行僧的模樣,但博瑞克從沒在王國中見到他的同行穿著類似這樣的衣服。他是一幅其樂溶溶的樣子,博瑞克也從沒見過一個僧侶會這麼大吵大鬧。每次當馬上的人想要抓住他的袍子時,他都能躲開,有時他會躲到馬脖子底下,一邊大叫大笑。
很難相信他是扛著一根木杖,肩膀上還搭著一個口袋完成這些躲閃的,一邊笑一邊啾啾的叫著嘲笑那三個騎馬的人。這滑稽的舉動惹得博瑞克和古達笑個不停,一個騎馬的人在這怪聲中調轉馬頭,看起來他更加生氣了。
那人抽出了一根外邦樣式的棍棒,衝向了舞蹈的僧侶,試圖打倒他,但僧侶伏身躲過這一擊,在地上打了個滾,沒等那人調轉他的馬頭,僧侶已站起身來繼續跳舞。他背對三個騎馬的人扭動他的屁股,用這樣的輕視來擾亂這三個人。
「他們是些什麼人?」博瑞克邊笑邊問。
古達說,「那個下三濫的傢伙從穿著看是個伊薩蘭尼(isalani)人。他們是來自星賴(shinglai)的民族,在凱許環帶以南。一群怪人。」
「其他的三個平原人來自阿衫塔(ashunta)。這點你可以從他們的束髮和他們想要敲碎伊薩蘭尼人用的戰杖上判斷出來。」博瑞克隨後注意到三個人都紮著頭髮,也不管身上的服裝是多麼不搭配;一個人穿著條鹿皮短褲,沒有襯衣,只穿一件皮背心,另一個人是一件皮甲,而第三個人的興趣是騎兵靴、考究的襯衣和一頂插著羽毛的禮帽。每個人都有一個馬尾辨紮在腦後,一直垂到後腰的位置,耳朵兩邊也各有一束辮子。
「你想他們是怎麼回事?」
古達聳了下肩,「有個伊薩蘭尼人在場,誰能說的清呢?他們是密者——先知者、薩滿巫師、預言師和幻術師,同樣他們也是凱許國內最大的一群小偷和騙子。他很可能詐了那三個人一筆。」
一聲受挫的低吼,一個人抽出了他的寶劍,決心砍死這個伊薩蘭尼。博瑞克跳下馬車,光錐山腳下的商隊正開始爬坡。商隊首領賈諾斯
薩博喊道,「狂人,回到你的車上去!別管閒事。」
博瑞克含糊的揮了下手,快步跑向那場追逐賽,喊道,「這出了什麼事?」
那個步行的古怪傢伙沒有停止他的躲閃,但一個騎馬的人——那個戴禮帽的——轉身吼道,「別攪進來,陌生人。」
「我知道你們在發脾氣,朋友,但用劍來攻擊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看起來過分了些。」
騎馬的人沒有理會博瑞克,磕馬衝向了伊薩蘭尼人。另一個騎士也作了同樣的進攻,伊薩蘭尼人立即跑到了他們中間。第一個人轉向後發現他已經來不及改變自己這個錯誤的方向了。當伊薩蘭尼人舞蹈著跳開後,兩匹馬撞在了一起,按照坐騎的意願,一匹馬認為這是一個咬對方的好機會,而另一匹馬也覺得是時候該踢對手了,其結果是第二個騎手被從馬背上甩了出去。發著毒誓,第一個騎手向第三個人揮了揮手,以免這樣的事故再次重演。然後他轉身,突然發現伊薩蘭尼人的枴杖迎面擊來,一樣,他也摔了個屁滾尿流。
第三個騎手——穿皮背心的那個——沒有收手,緩步跑向他的目標,準備可以在最後一刻轉向。他在馬鞍上閃開了伊薩蘭尼人棍棒的驅趕。騎手避免向左側傾斜,伊薩蘭尼人站在那一邊,但突然感到自己右側有一股大力襲來。博瑞克將他從馬鞍上推了下來,半推半扔,把他帶到了另兩個同伴的跟前。
「這是個錯誤。」第一個騎手說,他手持寶劍擺好了架勢。從他的表情上看,他想要對手血濺當場。
「好吧。」博瑞克也做好了戰鬥準備,另兩個騎手把注意力轉向這個傭兵,「這不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他調勻呼吸,「但希望這不是我犯的最後一次錯誤。」
第一個騎手向前衝,想打博瑞克個措手不及。博瑞克敏捷的閃身讓那人無法來及收腳衝了過去,順手切擊在那人大腿後側——那裡沒有他皮甲的防護。這個傷雖不致殘,但會讓其失去戰鬥力。
第二個和第三個騎手認識到他們面對了一個武藝高強的對手。他們分開,戴禮帽的轉向右面,穿皮背心的轉向左面,讓博瑞克不得不在兩個方向上分心。博瑞克開始自言自語,這個習慣從小就被艾蘭德取笑過,「如果他們的腦子有一磅胡椒的份量,那我右邊的笨蛋會在左邊那個刺出一劍時佯攻。」
突然博瑞克展開了攻擊,他拔出格擋用的長匕首,跳向左側,但反常的向後移動,靠近了另一個對手。那人正準備抓住博瑞克身後暴露的空當。但當他伺機遞出一招後,博瑞克轉身用他的長匕首架住了這招,接著是反擊的回刺,重創了那人的腹部及他考究的襯衣和靴子。
騎手向後倒下,慘叫聲不斷。博瑞克扭身發現唯一剩下的一個對手正在謹慎的與他縮短距離。博瑞克抱怨了一句。「真見鬼。這個人是個老手。」希望這個穿皮背心的人會犯下和他兩個同伴一樣的錯誤,他衝了過去。
騎手小心的靠近王子,就像他告訴自己的,這次面對的是一個有經驗的武士。兩個人都以對方為中心繞著圈子,不浪費一絲精力在周圍的事物上。接著博瑞克注意到對方的步法。輕輕的,他對自己說,「一步,一滑,一步,一滑,換步。來吧,好人,再來一遍。一步,一滑,一步,一滑,換步。」博瑞克咧嘴笑了,當那人再次換步時,他展開了攻擊。這微微轉動的身體正是博瑞克所需的防守空當。寶劍狂暴的斬擊和匕首組合的突刺迫使那人後退。
然後騎手反擊並接下了博瑞克的攻勢,博瑞克發現自己被打退了。詛咒著自己手中的是長劍而不是細身劍這個事實,博瑞克試圖格擋並重新組織攻擊。調勻呼吸,他低語道,「這個雜種幹得不錯。」
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兩個人打了個平平,每一記刺擊都換回了一記回刺,每一次格擋都伴隨著一次反擊,博瑞克覺得自己已經戰鬥了幾個小時。兩人大汗淋淋的掙扎在烈日下。博瑞克嘗試了他學過的每一套組合招式,最後只是發覺對手和自己具有同等的挑戰性。
然後兩個人都站住,拚命的調整呼吸,唯一可以聽到的聲音是嗡嗡作響的草蠅和風吹過草地的沙沙聲,戰鬥暫時停止了。博瑞克緊緊握住劍柄,感到疲勞開始侵擾自己。現在拚鬥變得更危險了,在戰技之上,兩人都疲憊了,疲憊會造成致命的錯誤。爭取能結束戰鬥,博瑞克上前就是一記斬首,跟著是突然向下斬向對手的大腿。但即使他有無需用匕首格擋和不用寶劍防護自己身體左側的優勢,他還是沒能獲得這場戰鬥的終結。
一退一進優勢易手,先是博瑞克,然後是那平原人,但兩人都成功接下了對手的招式。汗水在平原人的胸膛上淌落,博瑞克這邊也是汗撒衣襟,劍柄上的手指在彈動,兩人都沒有獲勝的把握。呼吸變為氣喘,唯一沒變的就是依舊殘忍的陽光。踏起的灰塵堵塞了鼻腔呼入了喉嚨,但還是沒人能結束這場戰鬥。博瑞克試過了他從童年學習過的每一個花樣,有無數次近乎打傷對手。但也無數次的差點受傷。有幾次的偶然他都是很勉強才逃脫受傷的厄運。於是博瑞克最終冷靜的承認這超出了自己的能力;他面對了一名迄今為止他見到過的最好的一個劍士,也許他的天賦不及自己,但他的經驗彌補了一切。
打了一陣,兩人開始休息,對視著蹲在地上,氣喘如牛,身體也因疲勞和緊張而顫抖著。雙方都清楚誰先犯錯誰先死的道理。博瑞克忙於緩回他的呼吸,試著喚起自己最後的一點力氣。他盯著對手,知道對方也在做同樣的事情。沒有人浪費呼吸的時間去交談,兩人都在等待力氣恢復再次戰鬥。在一聲大聲的吸氣後,平原人翻身站起,暴怒的大吼一聲,激起自己衝鋒的鬥志。博瑞克橫跨一步,用寶劍和匕首擋住了對手的攻擊,隨後抬起他的膝蓋磕在對手的腹部。趁平原人被打岔了呼吸,博瑞克一腳踢向對手,平原人的寶劍脫手,向後摔倒。一記重斬,博瑞克的寶劍砍在泥土上,對手翻滾出去逃過一劫。王子感到自己的腳踝後面有什麼東西,接著失去了平衡。
博瑞克過於靠近他的對手,被其用腳鉤倒。現在是博瑞克倒地翻滾逃命,拚命重新找機會站起。翻身,博瑞克單膝跪起,發現劍尖直指他的面孔。幸好另一把劍及時插手,把劍擊飛。
抬起頭,透過耀目的陽光博瑞克看到古達手持他的一手半劍站在自己與平原人中間。「如果你們兩個打夠了的話?……」他說。
騎手抬頭看了一眼,看起來他已經毫無戰意。顯然,如果他想繼續的話,他將面對另一名新對手,並且從古達的出場和他手中寶劍的尺寸來看,這個人及具破壞能力。博瑞克示弱的抬手搖了幾下。騎手退後幾步,搖了搖頭,「夠了,」他用沙啞的嗓音說。
蘇力從大個子武士身後鑽出,遞給博瑞克一個水袋。
古達對騎手說,「你的兩個同伴需要幫助。他們中的一個可能會喪命。最好帶他去看醫生。」
「而你,」他轉身對博瑞克說,「最好去察看道路,而不是與這些無聊的兒童胡鬧。」
博瑞克看到騎手已把注意力轉回到他的同伴。傷在腿部的人在幫助下站起,然後兩人一同檢察另一個人的傷勢。
「那個雀躍的傻瓜哪去了?」博瑞克問道,然後又飲了口水。
「我不知道。」古達困惑的說,「當我插入到你們兩個奇才中間時,我失去了他的蹤影。」
「好啊,他不會是消失了吧。」博瑞克說。
「真理之神在上,狂人,我不知道。也不在乎這個。賈諾斯
薩博要是看到你這樣的狼狽逃竄不會感到高興的。如果這是場衝突是為山那邊的伏擊轉移視線的伎倆該怎麼辦?會是一場下流的逆轉,這就是現實。」
移開他的寶劍,古達示意年輕的劍士伸出手臂,幫助博瑞克站起,接著一拳打在他的頭上,讓年輕人重新摔回地上。
搖晃著嗡嗡作響的腦袋,博瑞克說,「你這是幹什麼?」
古達搖了搖自己的拳頭,「因為你的愚行!該死,老弟,這會讓你學會怎樣成為一個有責任感的守衛和怎樣幹你的工作!這可能是一次伏擊,不是嗎?」
博瑞克點頭,「是的,我想有可能。」
博瑞克沒有再理會古達伸出的大手,自己站起來,蘇力躲到了一邊。當他們踏上大道,博瑞克說,「我只是希望人們不要再認為打我是教我學習東西的最好方式。」
古達對博瑞克的話聽而不聞,「你在細身劍上花了太長的時間,狂人。」
「哈?」筋疲力盡的王子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一直在試圖叉那個傻瓜,用長劍做這個是種考驗。那該死的沒用,除非你能抓住臨場應對的長處,否則你對一個著甲冑的對手所做的一切只能是激怒他。如果你問我,你錯過了半打砍掉他腦袋的機會。要是你想活得更長些,你最好學學怎樣用你的劍刃,好得要像一個克朗多的叉豬人那樣。」
博瑞克笑了。如果沒有他父親這位出色的劍士成為親王的先例,細身劍不會成為種通用的武器。這種時尚在夢幻谷以南的人群中明顯沒有被接受。「謝謝,我會多練習的。」
「只是下次別揀個一心想和你玩命的對手練劍。」望了眼道路盡頭絕塵而去的商隊,他補充道,「現在他們開始下山了,我們要追上他們得花半天時間。讓我們開始追趕吧。」
「別了。」博瑞克發自內心的回答。他逐漸習慣了凱許毒辣的午後陽光,但仍然無法像土生土長在這裡的人那樣在驕陽下趕路。他也像古達和蘇力一樣喝了大量的水和果汁,但還是發現自己在迅速的喪失體力。博瑞克想知道在那場乍浦沙漠的伏擊後自己還要受多少罪。
爬上山頭,他們看到賈若斯
薩博的商隊正穩穩的在道路上行進。晃著雙腳坐在最後一輛篷車上面的正是那個伊薩蘭尼人,他正在吃橙子。古達指了一下那裡,博瑞克開始搖頭,「他是個聰明的傢伙,不是嗎?」
古達開始向山下衝,博瑞克也只得照做,雖然他的手腳像一堆軟塌塌的棉花。幾分鐘後,他們追上了車隊,博瑞克費力的爬上了後擋板,古達坐上了車伕旁邊的位置,蘇力繼續向前追趕廚車。
博瑞克長歎口氣,然後仔細打量自己從三個平原人手中救下的男子。這個伊薩蘭尼人沒什麼好看的:羅圈腿、矮個頭、一副禿鷲模樣。腦袋的形狀不太對稱,幾乎是個方形,加上一個瘦長的脖子,給人一副滑稽的外表。只在腦後和耳邊有些剛長出的短髮,好像他剛剛幫忙為脫毛藥作了些宣傳。笑起來,他的眼睛瞇成了一線,博瑞克只在拉繆特(Lamut)看到過有幾個特蘇蘭尼(Tsurani)人後裔有他這樣金色的皮膚。用感激的語調,伊薩蘭尼人說道,「要吃個橙子嗎?」
博瑞克點頭,那個怪模樣的人從他掛在身上的口袋中取出一個遞給他。博瑞克剝開橙子,取出一片,開始吮吸橙子的汁水,那人又拿出一個橙子遞給古達。老守衛問道,「說回頭,那都是怎麼一回事?」
那人聳了下肩,仍是一副笑臉。「他們認為我玩牌出千了。他們很生氣。」
「你做了沒有?」博瑞克問。
「也許有一點。但他們也在出千。」
博瑞克點頭,好像這樣的理由可以理解,「人們叫我狂人。」
伊薩蘭尼人臉上的笑容加寬了,「好幾次人們也這麼叫我。其它時候人們叫我藍色騎士耐可。」
古達問道,「你叫藍色騎士?」
耐可很肯定的點頭,「那時候我總是騎著一匹漂亮的黑色戰馬,身穿著一件顯眼的藍色長袍。我在有些地方很有名。」
「但不在這裡。」古達說。
「唉,這裡不是。在這裡我是個無名小卒。可是,當我穿著藍色長袍騎著漂亮坐騎的時候,我很快就在所過之處出了名,因為無人能夠敵過我英俊的外表。」
博瑞克欣賞著他那身褪色的桔黃色長袍,說道,「我覺得這次你也沒能迷倒對方。」
「我得再說一聲『唉』,這次也一樣。我的馬死了,這樣很難再騎著它。我的藍色長袍也輸給了一個玩牌比我出千還好的傢伙。」
博瑞克笑著說道,「好啊,起碼你比我在牌桌上面對的任何一個出千者都要坦率。」
耐可也笑了,「我只騙那些想要騙我的人。你若誠實我也誠實。但通常很難找到一個誠實的人。」
博瑞克對這個前所未見的傢伙很感興趣,「那麼到目前為止你碰到過多少個誠實的人?」
耐可聳了下肩,用力的動著他的肩膀,「一個也沒有。但我仍然期待著有一天能碰到一個誠實的人。」
博瑞克搖頭笑了,一個瘋子又救下另一個瘋子。
黑夜將近,按照傳統馬車在營火邊圍成個圓圈。賈諾斯
薩博訓斥博瑞克在事態不明的情況下自找麻煩,同時也責怪了古達毫無頭腦的跟在博瑞克後面離開車隊。他原諒了蘇力,因為他仍是個孩子,而孩子會幹出些輕率的事情。
出於一些原因,他沒有在伊薩蘭尼人未經許可就加入商隊的問題上找毛病。博瑞克確定這個怪人讓通常是很嚴厲的商隊首領感到觸頭,這也表明他會些魔法或是些別的什麼。除非他是個有十足把握把這場騙局進行到底的騙子,否則他那可憐的袍子就要接受連續五輛馬車的碾壓。博瑞克認為就是吉米叔叔都不敢自稱能全身而退。
想到詹姆斯,他又一次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失敗。怎樣才能安全的到達凱許的皇宮並告訴詹姆斯他還活著?現實是在德本城的總督府裡他發現有些在皇室地位顯著的首腦也參與了這場陰謀。越靠近宮殿,他敢肯定,事情就變得越困難。
靠向篝火,博瑞克打算在旅途中再仔細考慮這個問題。這裡離宮殿的大門還有很長的路程。在這樣燥熱的夜晚,吃過晚餐後他就一直打盹,直到古達走過來踢醒他,「你的班啦,狂人。」
博瑞克起身和另外兩個守衛上崗。三人圍著車隊設立了三處崗哨,一起抱怨和詛咒歷史上的相同情景。
「吉洛格!(jeeloge)」古達喊道。
博瑞克撐起身子,從古達和另一個正駕車的隊友中間往老傭兵手指的方向看去。作為最後一輛馬車上的候補守衛,他可以逃過駕車,而躺在從自由都市出產的絲綢包上打盹。爬上山頭,一個小鎮出現在地平線上。看起來規模不小。在王國,它可以算上是個小城,但自從博瑞克對凱許有所見識,王國就只能說是個人煙稀少的國度。王子回去繼續打盹。他們要在吉洛格休整一晚,大多數的守衛和車伕都計劃在今晚大肆玩樂豪賭一番。
一天前,他們繞過了守護者山脈的北段:這山脈緊靠著歐文第普的西側。現在他們沿著沙尼河向凱許城市行進。小鎮和農場星羅棋布在道路的兩側構成了一幅幅美景。博瑞克明白了在凱許內地商隊任務的工錢為何如此之低。越靠近凱許的首都,旅途就變得越安全。
「我想知道那裡出了什麼事。」古達低聲說。
博瑞克抬頭看一隊騎馬的人在小鎮邊上設立了一個檢查哨卡。挪到右側博瑞克在古達的耳邊低聲說,「可能他們要找的是我。」
轉向年輕的劍士,這個老傭兵的眼中充滿了怒火,「那不是很有意思嗎?在我被抓到帝國的監獄裡之前,你還有什麼好消息沒告訴我?」怒氣使他無法繼續壓低自己的聲音,「你都幹了些什麼?」
「他們說我謀殺了德本城的總督夫人。」博瑞克低聲道。
古達的唯一反應是閉上眼睛,用食指和拇指用力的壓自己的鼻子,「為什麼是我?神啊,我都做錯了什麼?」直視博瑞克的雙眼,他說,「你干了嗎,狂人?」
「當然沒有。」
古達瞇起眼睛在博瑞克的身上打量了一陣,然後說,「你當然沒有。」然後一聲長歎,他繼續說道,「如果是一場搶劫,我們能幹掉整整一隊土匪,但如果是官方,沒等我們解釋這些帝國士兵就會把我們像野味一樣綁在餐桌上。聽著:如果別人問你,你是我住在歐德斯科尼(odoskoni)的親戚。」
「歐德斯科尼在哪?」博瑞克問。
「那是靜海石山中的一個小鎮,離她最近的城市是坎帕瑞(kampari)。到那裡你要穿行綠岬(green
reach)森林一百多里,所以人跡罕至。那些人找到那裡要花幾年時間。」
領頭的馬車減速,然後停車,後面的馬車也隨之停止前進,博瑞克跟著古達和其他的守衛從各自的馬車中走出,站在商隊首領身後,向這些找茬的士兵示威。但走向賈諾斯
薩博的軍官是名皇家士兵,明顯是接受了某些任務。這些士兵身上穿著華麗的外套和紅色的絲綢製品,頭戴獸皮鑲邊的金屬頭盔——這些人都有著獵豹顏色的皮膚。每人手中都持有長槍,身側是一柄寶劍,一張弓掛在各自的馬鞍後面。博瑞克不由同意了古達的看法。這些士兵看得出都是些老手。在古達的耳邊輕聲問道,「難道帝國裡就沒有些新兵嗎?」
古達低聲回答,「很多,狂人。墓地裡的全是他們。」
軍官對薩博說,「我們在找兩個從德本逃跑的奴隸。一個年輕人,也許二十多歲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
賈諾斯說,「老爺,我的人都是商隊的守衛和車伕,我都認識他們或是認識我的人介紹來的,我們這裡唯一的孩子是我們的小廚子。」
軍官點頭,好像商隊首領所說的毫不重要。古達摸著他的下巴在思考,掩過臉對博瑞克低聲說,「有意思,他們在搜查商隊。為什麼從德本逃跑的奴隸會向裡逃,而不是向外。」
賈諾斯也許覺察出軍方要找的是博瑞克和蘇力,但他什麼也沒說。一個士兵走向古達和博瑞克。他掃了一眼古達,但然後開始仔細打量博瑞克。「你從哪來?」他問道。如果他認為對方的回答有漏洞,他將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通緝中的奴隸。向一個冷靜的、武裝著的奴隸問話,是他從沒想過的事情,但職責讓他必須這樣做。
博瑞克說,「我從來的地方來。我出生在歐德斯科尼。」
博瑞克想讓自己的回答能讓士兵感到有趣些。「你的口音很怪。」
博瑞克的回答沒有慢半拍,「你聽起來才像個外國人,當兵的。我們那都這麼說話。」
「你是綠眼睛。」
突然、他一把抓下博瑞克的頭上的帽子,看到博瑞克的黑髮。「嘿!」博瑞克生氣的抱怨道。他和蘇力幾天前用掉了最後的一點藥油,他希望他新長的紅髮根不會暴露他的身份。
「隊長!」士兵喊道,「這個人的特徵符合。」
然後博瑞克想到,那些想殺他的人知道自己是紅髮,而逃走奴隸的特徵是他逃跑時搭乘的商船上水手提供的。真太蠢了,他責怪自己,應該再找另一種顏色的藥油。
隊長慢慢走過來,檢查博瑞克,「姓名?」
博瑞克說,「人們叫我狂人。」
隊長眉毛一揚,「奇怪。為什麼?」
「在我的家鄉和我到過的地方,人們總認為我——」
「做蠢事,」古達替他說完,「他是我親戚。」
「你是綠眼睛。」隊長說。
「他媽媽也一樣。」古達回答。
隊長轉身面對古達,「你總是替他回話嗎?」
「經常性的,老爺。就像我說的,他做蠢事。在歐德斯科尼出於友愛我們不叫他狂人。」他瞪著眼珠,從嘴角伸出舌頭,扮了一副弱智相。
另一個士兵推搡著蘇力走過來。「這是什麼?」隊長問。
「他就是那個小廚子。」賈諾斯回答。
「姓名,小孩?」隊長問。
古達說,「歐德斯科尼的蘇力。」
隊長轉身叫道,「閉嘴!」
博瑞克說,「他是我弟弟。」
隊長反手一掌打在博瑞克的臉上。淚水含在博瑞克眼中,他忍耐著,雖然他很想在這個皇家衛隊長身上戳幾個洞。
隊長抬起蘇力的下巴,「你是黑眼睛。」
蘇力結巴道,「我……媽媽是黑眼睛。」
隊長狠狠的看了眼古達,「我想你說過他的母親是綠眼睛。」
馬上古達接口道,「是,他的媽媽是綠眼睛,「他手指博瑞克,然後他指向蘇力,「他的媽媽是黑眼睛,同父異母。」
另一個士兵走過來報告,「沒有別人符合特徵。」
士兵抓住蘇力,「你爸爸是誰?」男孩望向博瑞克,但士兵喊道,「回答我!」
「歐德斯科尼的蘇力。」男孩尖叫道,「我的名字和他一樣。」
隊長打了那士兵一拳。「白癡。」他指著博瑞克,「另一個會聽到這個名字。」
博瑞克說,「隊長,你可以把男孩帶開,問他我們另一個兄弟的名字。」
隊長指示手下照做,博瑞克低聲對古達說,「他要扣押我們。」
「那為什麼他要問那些廢話?」古達安靜的問道。
「因為他剛剛確定要找的人就是我們,過一會兒他就會判我們死刑了。」
「就地處決?」古達用噓聲反對。
博瑞克肯定的點頭,軍官走到他們面前。「現在,說說你們兩個騙子的神秘兄弟叫什麼?」
「我們有個醉鬼兄弟叫瑞斯塔。」博瑞克回答,默默的祈禱男孩還記得他們在德本城裡遇到薩拉亞之前的對話。
過了一會兒,士兵回來說,「那個小孩說他們有個叫瑞斯塔的酒鬼哥哥。」
博瑞克真想親吻男孩,但他把笑容隱在臉頰裡。隊長說,「你們還是很可疑。」他看了眼等在一邊的賈諾斯
薩博,「你和別的人可以離開,但我要扣下這兩個人。」然後他看到古達,「這個也要被逮捕。」
「好極了。」古達叫道,士兵上前繳了他的械,綁上他的雙手。博瑞克和蘇力也一樣被綁好,在刀槍的簇擁下三個人被繫在一根拖在馬後的長繩上,然後就是看他們有多擅長奔跑了。
吉洛格有一個守備所,但準確的說那沒有牢房,大多數時間用來收押那些惹事的農民和牧人。現在它被皇家衛隊長和他的手下徵用,使得守衛所的人緊張不安。一個灰鬍子、大肚腩的退伍老兵,他的能力僅是可以讓那些撒野的農民小鬼站成一排,而不是勝任任何一場搏鬥。他很快的同意了衛隊長的要求,把自己搬出了守衛所。
博瑞克偷聽到隊長命令他的軍士盡快騎馬回凱許送信,請求一個怎樣處理這三個囚犯的指示。博瑞克只能聽到隊長談話的一部分,但很明顯命令是從軍隊的高層下達的,而且肯定軍方也防止了這場大規模搜查將引起的過度關注。一件事是關於凱許的,博瑞克想到,這個國家裡許多人幹著許多的事情,這樣的軍事行動至少會驚動一些國民。現在已經是黑夜了,蘇力一小時前就已經睡熟,不指望那些治安官會為他們提供一份晚餐。當然衛隊長也不會理會在押囚犯的飢餓。
「你們好!」窗外傳來一句愉快的問候聲。蘇力被驚醒。
他們抬頭,看到囚室上方的小窗外露出一張笑臉。
「耐可!」博瑞克低聲叫道。
示意古達托起他的雙腿,博瑞克站到古達的肩膀上,爬上窗口,「你在這做什麼?」
「我覺得你還想要個橙子。」小個子男人咧嘴笑著,「監獄的伙食可不怎麼好。」
當耐可從口袋中拿出一個橙子遞給他時,博瑞克只有默默的點頭。他把橙子拋給蘇力,飢餓的男孩迅速的剝皮吃上一口。
「我們真得感謝你,」王子說道,「看起來他們不打算餵我們東西吃。」
突然博瑞克問道,「你是怎麼上來的。」這小窗口至少有8英尺高,而且這個小個子也不像是掛在窗檁上。
「先別管這個。你們想出去嗎?」
站在下邊已有些撐不住的古達說道,「這是幾千年人類史上問過的最蠢的一個問題,我們當然想出去。」
伊薩蘭尼歡快的笑著,「那麼站到牆角去,蓋起眼睛。」
博瑞克從古達肩膀上跳下。然後他們走到牆角,用手蒙住了雙眼。開始時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發生,但突然博瑞克感到一股衝力襲向自己,就像是他被一張大手拋向了牆壁,同時還伴隨著巨大的轟響聲。他畏縮著睜開雙眼,看到牆被開了個大洞。守備所裡滿是灰塵和硫磺的味道。幾個士兵胡亂抓著東西好不讓自己摔倒,其他的則是倒在地上,顯然他們被破牆的東西弄得暈頭轉向。
耐可站在四匹頭頂裝有皇家標識的戰馬旁,每一匹都備好了馬鞍。「我肯定他們不再需要這些了。」他說著交給博瑞克一根馬韁。
蘇力畏懼的站在那,「主人,我不會騎馬。」
古達把男孩抱起來,把他放到最近的一匹馬背上。「那麼你最好馬上學會。如果你要是快掉下去了,你就抓馬鬃,那就行了。」
博瑞克騎在馬上說道,「他們很快會追上來的。我們——」
「不會。」耐可說,「我切斷了他們馬鞍上的肚帶和韁繩。」可沒人看得出他能掏出一把小刀證明這點。「但離開仍是個明智之舉,會有人來調查這響動的。」
對這點沒有人會反對,他們騎馬逃出守備所,蘇力只能勉強保住他的小命。只騎出不遠一段路,博瑞克下馬為蘇力調整馬蹬的皮帶。蘇力的坐騎覺察到自己的駕乘者是個新手,不再安分,所以博瑞克只有寄希望於男孩在他們匆忙騎行中不會落馬摔死。
他們逃離剛剛甦醒的吉洛格,博瑞克問道,「剛才是什麼?」
「喔,那是我在路上學到的一些魔法把戲。」伊薩蘭尼咧嘴笑著。
古達打了防備的手勢,「你是個術士嗎?」
耐可笑了。「當然。你難道不知道所有的伊薩蘭尼人都有魔法的天賦。」
博瑞克說,「那你也使用魔法爬上窗戶的嗎?你用魔法飄浮起來嗎?」
耐可笑得更歡了,「不,狂人。我是站在馬背上!」
感到脫逃後的輕鬆愉快,博瑞克磕動馬蹬,讓馬慢跑。他可以聽到其他人就跟在身後,直到他聽見一聲驚叫和接著的一個墜地聲告訴他們蘇力墜馬了。
掉轉回去,察看男孩摔得是否嚴重,博瑞克嘟囔道,「這想必也是人類史上最緩慢的一次逃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