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沉船 文 / 雷蒙·E·費斯特
涼爽的海風吹拂。
炎熱夏季的最後一天已經過去,緊跟其後的是細膩的秋雨,再過幾個星期,第一場冬雪即將降臨。帕格坐在他的房間裡,鑽研一本有關使用意志釋放魔法的古老文獻。他已經從榮升公爵府第的興喜中恢復,再次回到了平凡的學徒生活。
盡避與食人魔的神秘交鋒讓庫甘與塔裡神父困惑不已、徹夜探討,但帕格發現自己依舊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學徒,不過他的技藝正在不斷提高。現在,他已經可以熟練地使用各種卷軸及魔法物品,一次,他甚至秘密地試圖再現與食人魔戰鬥時所偶然施展的技藝。
他從書上記憶下一個物體懸浮的咒語,然後試圖從腦海中將其施展,他感到了那熟悉的精神阻礙,他失敗了。燭台沒有移動分毫,但卻顫抖了幾秒鐘,那短暫的騷動,就像是他意志的某一部分觸摸到了燭台一樣。這個進不讓他感到滿意,使得男孩從憂鬱的陰影下走出,恢復了對學業的自信與活力。
庫甘仍然要求他獨自探索自己的道路,他們長時間地討論魔法的特性,但大部分時間,帕格只得獨自鑽研。
樓下的廣場傳來依稀的叫喊,帕格走到窗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探出身子,「嘿!湯瑪士!出了什麼事?」
「帕格!昨天晚上有一艘船沉了,殘骸被衝上了水手之哀海崖,一起去看看吧!」
「我馬上下來。」
帕格跑向房門,披上一件斗蓬,雖然天氣晴朗,但靠近海邊依然會感到秋日的寒風已經到來。他一溜煙跑下樓梯,穿過廚房,險些撞上正要推門進來的糕點師奧范,他聽到廚師的吼聲,「看這點,小子!不然我擰掉你的耳朵!」廚房的廚師們並未因為帕格的功績與晉陞而改變對他的態度,他們早已將男孩當成他們中的一員,並為他而驕傲。
「我很抱歉,廚師長!」帕格笑著回應道。
奧范向他擺了擺手,但帕格早已經穿過外門,拐過街角,衝向正在等待的湯瑪士。一看到好友出現,湯瑪士立刻轉身跑向城門。
帕格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等,公爵和大臣們知道這件事了嗎?」
「我不知道,幾分鐘前才從漁村傳來的消息。」湯瑪士不耐煩的回答。「快來,不然村民就把沉船洗劫一空了。」在公爵的官員到達之前,打撈沉船是合法的。因此,村民們常常會「不及時」地向官方報告事故的發生。流血衝突也時有發生,倖存的船員可能會堅守沉船上的貨物,暴力對抗甚至死亡都由此而生,只有軍方得到打才能制止這一切。
「哦,不,」帕格哀號著,「如果那裡發生什麼麻煩且公爵發現我沒有向任何人報告,我就慘了。」
「帕格!難道你不去報告公爵就不知道了嗎?」湯瑪士捋了捋頭髮,「現在信使大概已經在大廳裡向他匯報呢。劍術長凡諾恩正在巡邏值勤,而庫甘暫時也不會回來。」法師已經和麥克莫在叢林的小屋中隱居了一個星期了,而且並沒有馬上回來的意思。「這可能是我們去看沉船的唯一機會了!」湯瑪士神采飛揚,滿臉興奮。「帕格,我都想好了,你現在是皇家成員了,來吧,一到那裡,你就可以宣佈是代表公爵而來。」他臉上浮現出早有預謀的得意表情,「然後,我們可能發現一大堆財寶——或者是兩堆,誰知道呢!」
「我知道,」帕格思嗣此一下,「我不能先宣佈代表公爵而來,然後再把發現的東西塞進自己的腰包……」他看到湯瑪士不以為然的表情連忙補充道,「……也不能允許他的士兵私自拿走任何東西。」湯瑪士滿臉困窘,帕格輕拍了他一把,「不過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去看沉船,走吧!」
帕格突然拿定了主意要利用一下他的新身份,如果他能在沉船被洗劫一空或有任何人受傷之前趕到並控制局勢的話,公爵一定會對他大加讚賞的。「好吧,」他說,「我去給馬加鞍,這樣我們就可以趕在任何東西被偷走之前趕到了。」湯瑪士一把抓住正拉開馬房木門的帕格,「但是,帕格,我從沒有騎過馬呀!我根本不會!」
「這很簡單,」帕格從工具房中搬出馬勒和馬鞍,搭在大灰背上——那匹在與公主一起出遊時的坐騎。「我來騎,你坐在我身後,只要抱緊我的腰別掉下來就行了。」
湯瑪士看上去有點不可置信,「要我依靠你?」他搖了搖頭,「別忘了,過去這些年來一直是誰在照顧你?」
帕格向他頑皮地一笑,「當然是你母親啦,現在你趕快去穿好鎧甲戴上長劍,或許那裡會友麻煩,你可能要扮演一名勇士呢!」
湯瑪士臉上露出期盼的笑容,然後飛快地跑了出去。幾分鐘後,大灰拖著兩名男孩笨拙地穿過城門,順著大路向水手之哀海崖奔去。
洶湧的海濤與沉船的殘骸同時進入男孩的視野。只有幾個村民聚集在那裡,並看到騎士的出現後就一哄而散了。不需帕格說些什麼,他們想當然地認為那一定是公爵派來的宮中貴族,前來打撈沉船。帕格勒住韁繩,附近已經空無一人。
「來吧,」帕格有點掃興地說,「我們到周圍看看還有沒有人。」
男孩們翻身下馬,將大灰留在岩石旁的草地上休息,他們飛奔著穿過沙灘,開心地笑著。湯瑪士高舉起長劍,盡量使嗓音變得粗野嘶啞,模仿著從古老的冒險故事中學到的「戰之吼」,他並不指望以自己的能力使用這種古老的技藝可以取得什麼特殊的效果,但這能讓試圖攻擊他們的人三思而行——至少足夠城裡的守衛聞聲而來。
隨著他們走近沉船,湯瑪士發出一聲低呼,「這船沒有觸礁,帕格,看上去倒像是駛進了風暴之中。」
「觸礁的船會被撞得粉碎,而這個?」
湯瑪士撓了撓耳朵,「嗯,只是斷了船首,我不明白,昨天晚上沒有任何風暴,只是刮了一陣小風,這船怎麼會被破壞的如此嚴重?」
「我不知道,」帕格突然注意到了什麼,「看那船首,那上面畫的什麼?」
船頭高高地翹起在礁石上,浪濤拍打著船底。甲板線之下,船身被漆成了淺綠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好像表面塗有一層光滑的釉彩,前黃色的複雜紋飾代替了一般船首的雕塑,吃水線下是黑色的船底。船頭後幾尺的地方繪有一隻藍白相間的巨眼,整個甲板上所有的圍欄都被油漆成了白色。
帕格一把抓住湯瑪士的胳膊,「看!」他指著船頭下的水面,湯瑪士看到破碎的桅桿在海浪的泡沫中翻滾。
湯瑪士走上前去,「這肯定不是王國的船隻,」他轉向帕格,「可能是來自奎爾止。」
「不,」帕格回答,「我見過很多來自奎根的艦船,從來沒有一艘來自奎爾止或是自由之都的艦船像這樣。我不認為曾經有過這樣的船隻到達過這片海域。讓我們到周圍看看。」
湯瑪士突然警惕起來,「小心,帕格,這裡有什麼不太對勁,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什麼東西可能仍然在這裡。」
兩個男孩向四周觀望了一會,「我不這麼認為,無論是什麼撕碎了桅桿,折斷了船頭又將殘骸拋上礁石,如果它還在這裡的話早就把我們殺了。」帕格不太自信地說。
男孩們小心地上前檢查,一些碎片在海浪與礁石之間翻滾碰撞,有破碎的陶瓷、木板,殘缺破爛的帆布,糾結在一起的繩索,帕格停了下來,揀起一把外形奇特的匕首,由某種陌生的金屬製成,散發著比鋼鐵更陰暗的灰色光芒,但依然十分鋒利。
湯瑪士試圖爬上欄杆,卻無法在光滑的礁石上找到一個合適的落腳點。帕格獨自一人順著殘骸探索直到發現褲子有被海浪打濕的危險。如果他們涉水過去的話就有可能進入殘骸斷裂的巨大船艙,但帕格還不想犧牲他的新衣服,他回到正站在那裡研究殘骸的湯瑪士身邊。
湯瑪士指著帕格身後,「如果我們能爬上那塊凸起的峭壁,我們就能上到甲板上。」
帕格看了看峭壁,一塊岩石在他們左邊二十尺處突起出來,向上伸展一直延伸到船體的上方,這看上去並不難於攀爬。帕格點了點頭,他們順著絕壁向上爬行,道路狹窄,男孩們小心地邁著每一步,以防一起滾落下去。他們終於到達了船體的上方,「看!屍體!」湯瑪士大喊。
甲板上躺著兩個男人,都穿著不知何種金屬製成的前藍色盔甲,其中一個的腦袋被倒下的桅桿殘部砸碎,另一個面朝下趴在甲板上,身上看不到任何傷痕。他的身後用飾帶背負著一把闊劍和一把奇特的短刀。他的頭上被一個同樣奇特的藍色頭盔所掩蓋,陶瓷似的質地,閃耀著火似的光芒。「我先下去,然後你把劍扔給我,這樣你下來的時候我就可以保護你了。」洶湧而至的巨浪吞沒了湯瑪士的喊聲。
湯瑪士將劍遞給帕格,然後小心地摸索著向下爬去,他的臉和雙膝緊貼在幾乎垂直的懸崖峭壁,向下滑去。直到整個身體都幾乎懸空,才放手一躍,跳落在甲板上,猛然後退幾部,總算是恢復了平衡。帕格將劍扔給湯瑪士,自己也學著朋友的樣子滑下去,幾分鐘後,兩個男孩都已安然地站在了甲板上。前甲板令人擔憂地扭曲折斷伸入水中。他們可以感到腳下的地板在緩緩移動。
「漲潮了!」湯瑪士叫道,「潮水會捲走殘骸和礁石間的碎片,什麼都不會留下。」
「到處看看,」帕格大聲回應,「看看有什麼值得挽救的東西,我們可以把它扔到岩石上。」
湯瑪士點點頭,男孩們開始搜索甲板,當經過那兩具屍體的時候,帕格盡量離的遠遠的。貫穿整個甲板,散落堆積的碎塊殘片形成了一個混亂奇異的景象,試圖從中找到有價值的東西變得更加困難。船尾堆滿破碎的圍欄,主甲板上唯一完好的是通往下船艙的階梯。帕格可以肯定那下面還沒有被海水淹沒,最多幾尺深。要不是礁石將船身高高抬起,著殘破的船體早就被浪潮捲走了。
帕格趴在甲板上伸長脖子從艙口向階梯下方望去,看到在梯子的右邊有一扇門,他叫來湯瑪士,小心翼翼地爬下樓梯。甲板突然向下陷落,劇烈地搖晃起來,支撐的梁木向內彎曲,吱呀作響。帕格急忙抓住階梯的扶手保持平衡,直到一切平靜下來。湯瑪士站在他身邊,小心地邁了幾步,然後走過去,門半掩著,他小心地探進身,帕格緊跟其後,房間裡面陰暗漆黑,唯一的光源來自門旁的一個小舷窗。在昏暗的光線下,他們可以看到雜亂的碎片和一張殘破的桌子,一張低矮窄小的床躺在角落裡。破碎的箱子、櫥櫃翻倒散落在地上,就像是有一隻巨手在房間中亂攪一氣。
湯瑪士試圖在這一片混亂中搜索一番,但辨認不出任何重要或有價值的東西。他找到一個裝飾有奇怪花紋的杯子,一側有用鮮艷色彩繪製的圖案。他將它塞進上衣內。
帕格靜靜地站著,屋子裡有什麼東西牽動著它的神經,當他剛一邁入這房間,某種陌生的壓迫感就猛然襲來。
船體再次猛烈地晃動了一下,湯瑪士一個不穩失去了平衡,長劍脫手,摔倒在地。「船在移動!我們最好馬上離開!」
帕格沒有回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奇異的感覺上,湯瑪士抓住他的胳膊,「快走,船就要支撐不住了。」
帕格甩開他,「等一下,這裡有什麼東西……」他的聲音逐漸低沉,突然,他飛快地穿過混亂的房間,猛地拉出一個翻倒櫃子的抽屜,是空的。他又拉開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他所找的東西就在其中。他拿出一個包有黑色緞帶和黑色封印的羊皮卷軸,塞進內衣袋中。
「快走吧!」他大喊著越過湯瑪士,他們跑上階梯爬上甲板,海浪已經將船體推向更高的礁石頂部,他們輕易地爬上一旁的峭壁,然後癱坐在地上。
浪濤拍打著船身,在礁石上搖搖欲墜,一個巨浪襲來,猛烈的浪花濺濕了男孩門的面頰,他們看到船頭滑下礁石,爆發出一陣木頭斷裂的低響,如同垂死者的呻吟。船頭再次被抬起,男孩們感到腳下的岩石在巨浪的猛烈衝擊下瑟瑟發抖。
船體無助地漂泊在浪濤之中,緩緩地翻倒過去,直到接踵而來的浪潮再次將其托起。
沉重的船體撞向岩石,湯瑪士一把抓住帕格的手臂,拉著他按原路返回沙灘。爆裂的巨響使兩人轉頭望去,只見沉船歷經磨難的殘骸撞擊在岩石上,隨著一聲尖嘯如積木一般散落,脆弱的支架再無法支持,翻倒破碎,甲板上的殘骸傾倒入海中。
突然,湯瑪士猛地拉住帕格的手臂,「看!」他指向翻滾在浪中的殘骸。
帕格順著方向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洶湧的大海幾乎瞬間就吞噬了一切。「什麼?」
「我覺得剛才我看到甲板上只有一具屍體!」
帕格看著他,湯瑪士的表情嚴肅且帶著一絲擔憂,突然又變成了怒不可抑,「該死!」
「什麼?」
「我在船艙內摔倒的時候把劍掉了,天哪!我丟了我的劍!凡諾恩一定會擰掉我的耳朵的!」
如同上百聲爆雷同時炸響,歷盡磨難的沉船發出最後的吼聲,在岩石與巨浪之間被嚼得粉碎。現在只剩下殘破的碎片,幾天後,它們可能會漂泊回來散佈在向南蔓延幾里的海岸上。
一聲低沉短暫的呻吟讓男孩們轉過身去。在他們身後,站著的正是船上那失蹤的屍體。
那把奇特的闊劍已經從背上握到了左手中,劍尖指向地面。他的右臂緊緊地夾在身側;血從他的藍色胸甲和頭盔下湧出。他蹣跚地向前邁了一步。他的臉色灰白,他的眼中充滿痛苦與迷亂。他向男孩們喊著令人費解的話語。男孩們慢慢向後退去,舉起他們的雙手,表明自己沒有武器。
他又向他們邁進了一步,然而他的膝蓋猛然彎了下去。他艱難地再次站了起來,閉上雙眼休息了一下。他個子不高,有點發胖。有著粗壯的手臂和雙腿。在胸甲下,穿著藍色短裙。前臂也勒有護甲,腿上得護脛甲似乎是某種皮革製成,連接著靴子。他將手放到臉上,然後搖了搖頭。睜開眼睛,再一次盯著兩個男孩。這次他說了更多怪異的語言。
看到兩個男孩沒有作任何回答,他似乎有些生氣了,大聲地換用另一種陌生的語言,從語氣上來看,似乎是在詢問。
帕格估計了一下距離,麼磨著怎樣才能從那陌生人身邊穿過狹窄的海灘而不被攔住。他覺得並不用太擔心那人手中幾乎已經折斷的劍。好像看透了男孩的想法,戰士蹣跚地向右移動了幾步,截斷了男孩所有的退路。他再一次閉上眼睛,臉上最後的一點血色似乎也消失了。他的凝視的目光開始變得渙散,長劍從手指間滑落。帕格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很明顯,現在他已經不能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了。
正當他要靠近那人,海崖上的一聲呼喊讓他停了下來。帕格和湯瑪士看到了一整編騎士和緊隨其後的阿魯沙王子出現在海崖上。受傷的戰士痛苦地將頭轉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然後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浮現出無以名狀的恐懼。他試圖逃跑,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兩三步,然後一頭栽倒在沙灘上。
帕格站在公爵的會議室大門旁邊。幾步之外是公爵的議員們圍坐在會議桌之旁。除了公爵和他的兒子們,還有塔裡神父,庫甘——一個小時前才匆匆趕回來,劍術大師凡諾恩,和坐在一旁的馬術大師奧根。氣氛凝重而緊張,突然出現的奇異船隻使王國感覺到了潛在的危險。
帕格偷瞟了湯瑪士一眼,他站在門的另一邊。湯瑪士從來沒有和如此多的貴族一起出席過會議,除了在晚宴上打雜的時候,公爵會議廳裡的氣氛讓他緊張。凡諾恩大師開口了,帕格從新將注意力回到會議桌上。
「來看看我們所瞭解的,」年長的劍術大師說道,「顯而易見,那些人對我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他拿起湯瑪士從船上找到的碗。「我們的陶器大師對這個碗的製作工藝一無所知。一開始他以為它只是簡單的彩釉與泥土的燒製,但是經過仔細的檢查才發現並非如此。它是由某種未知的技藝製成,表面上一圈一圈的細微紋路表明它——可能是木頭——用樹脂多層塗抹。對我們來說這是從未見過的。」
為了證明,他將碗用力地磕在桌子上。發出一聲鈍響,一些碎薄片脫落下來。「現在,更讓人困惑的是那些武器和盔甲。」他指著那堆藍色的護胸甲,頭盔,劍和匕首。「它們使用類似的工藝製成。」他鬆手讓匕首掉落在桌上,發出和碗同樣沉悶的撞擊聲。「它們的表面反射的光芒,幾乎和我們最好的鋼材一樣。」
博利克點點頭。「塔裡,你比我們都要見多識廣。你可曾經聽說或見過任何類似的船隻?」
「沒有。」塔裡心不在焉地撫摸著自己光禿的下巴。「無論是在比特海(BitterSea),王國的海域或甚至是偉大的克爾士(Kesh)我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船。我可以給在克諾多的埃莎普(Ishap)神殿送個口信。他們比其他人所知的更多。或許他們會有關於那些人的信息。」
鮑爵點點頭。「那麼請做吧。我們還可以給精靈和矮人們送個信。他們早在我們到來之前就居住在這裡了,我們可以請教他們的智慧。」
塔裡表示同意。「阿格拉安娜女王可能會瞭解那些人,如果他們是穿越無盡之海(EndlessSea)來到這裡。或許他們以前就到達過那片海岸。」
「荒謬,」馬術大師奧根嗤之以鼻。「從沒有人能穿越無盡之海。否則它就不會叫『無盡』之海!」
庫甘露出一付容忍的表情。「理論上來說在無盡之海之外是存在有其他大陸的。只是我們的船隻還沒有應付如此長途的航行的能力。」
「理論上,」奧根無以為然地說。
「不論那些陌生人是誰,」阿魯沙說,「我們最好盡可能的搞清楚他們的情況。
奧根和萊恩疑惑地看著他,庫甘和塔裡沒有表態。博利克和凡諾恩則點頭示意阿魯沙繼續。「從男孩們的描述來看,那船顯然是一艘戰艦。沉重的船頭和船首斜桅顯然是被設計用來衝撞,高高的首甲板是弓箭手完美的陣地,低矮的中部甲板用來搭設踏板連接他們可能抓到的其他船隻。我可以想像它的後甲板同樣很高。如果能有更多的殘骸保存,我可以猜到我們將找到劃手們的坐板。」
「一艘戰艦?」奧根問。
凡諾恩看上去有些不耐煩。「當然,你這笨蛋。」兩個大師一直保持著友善的競爭,但有時也會變成不那麼友善的鬥嘴。「看看我們這些客人的武器。」他指了指那把雙手闊劍。「你想騎在馬上面對一個揮舞著這樣武器的男人嘛?他會先砍下你坐騎的馬頭再砍下你的。那些盔甲非常輕便,精緻的構造和眩麗的色彩。我可以肯定他是步兵,身體強健,他可以奔跑上半日後繼續戰鬥。」他摸了摸鬍子。「那些人中間有戰士。」
奧根慢慢地點了點頭。阿魯沙坐回到他的椅子上,豎起雙手,手指交叉。「有一點我不明白,」公爵年輕的兒子說,「為什麼他要試圖逃走。我們沒有任何的武器或是恐嚇。
他沒有理由逃走呀。」
博利克看著老牧師。「還有什麼我們該知道的?」
塔裡看上去十分關注,他的眉毛糾結在一起。「有一塊長長的木板嵌入了他身體的有側,在護胸甲的下面,他的腦袋也同樣受到重創。是他的頭盔救了他的頭骨。他發著高燒並且大量失血。他可能活不下來。我可以嘗試使用心靈溝通,如果他的意識能夠恢復的話。」帕格瞭解心靈溝通;塔裡以前向他解釋過。這種技能只有少數的牧師能夠使用,對於施法者和受法者來說都是極其危險的。老牧師一定感到從受傷者那裡得到的信息必將十分重要才會決定如此的。
博利克將他的注意力轉向庫甘。「那個男孩找到的卷軸是什麼?」
庫甘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我已做了初步的,簡要的,檢查。它是一件魔法物品是無須質疑的。那就是為什麼帕格會感到有什麼東西強迫他那個小船艙和裡面的箱子,我想,任何一個像他那樣對魔法敏感的人都會感覺到它。」他直視著公爵。「我,無論如何,不想在搞清楚它的用途目的之前打開那個封印。貿然毀壞那個封印可能會非常危險。
如果封印遭到損壞,那個卷軸可能會自毀掉,更壞的可能,將試圖毀掉它。我曾見過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卷軸上所設的陷阱。」
鮑爵用手指敲打著桌子。「那麼好。我們散會吧。如果我們得到了更多的信息,無論是有關那個卷軸還是那個受傷的陌生人,我將會再次召集各位。」他轉向塔裡。「去看看那個陌生人怎麼樣了,如果他醒了,盡你所能收集有用的信息。」他站起身來,其他人也都跟著起身。「萊恩,給精靈女王和岩石山的矮人以及灰塔城(GreyTowers)帶個口信,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徵求他們的忠告。」
帕格打開門。公爵走了出去而其他的人緊隨其後。帕格和湯瑪是最後離開,像其他人一樣來到大廳,湯瑪士靠近帕格。
「我們這次真的惹大麻煩了。」
帕格搖了搖他的頭,「我們只是單純地首先找到了那個人。如果沒有我們,別人也會的。」
湯瑪士看起稍微感到了一些寬心。「如果這件事變得更壞了,我希望他們也能記住這一點。」
庫甘和跟隨塔裡一起走上樓梯前往他在高塔的私人房間,在那裡,塔裡的助手正在照顧那個受傷的男人。公爵和他的兒子們轉身穿過大門前往他們的私人宅邸,只剩下男孩們獨自在走廊。
帕格和湯瑪士穿過儲藏室,進入廚房。馬格正在監督廚師們的工作,有幾個廚師揮手向男孩們打招呼。當他看到他的兒子和養子,他微笑道,「好啊,你們兩個小子現在又要去哪裡?」馬格身材略顯肥胖鬆弛,一頭沙黃色的頭髮和開朗的面容。他有些像湯瑪士,就像是未加修飾的草圖。他是一個和藹的中年人,但缺乏湯瑪士那樣英俊的外表。
馬格大笑道,「每個人都想隱瞞有關那個在塔裡房間裡男人的消息,可這個傳言已經散播得到處都是了,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我上次看到傳播的如此迅速的消息是七年前克諾多王子的來訪。」
湯瑪士從盤子裡拿起一個蘋果跳上桌子坐下。邊吃邊向父親講述所發生的一切。
帕格靠在櫃檯上聽著。湯瑪士略加修飾地講述了整個故事。當他講完後,馬格搖了搖他的腦袋。「好啊,好啊。奇怪的船,是嗎?我希望他們不是掠奪的海盜。我們已經習慣於長時間的和平了。自從十年前那些黑暗之途兄弟會」——他打了個藐視的手勢——「詛咒他們邪惡的靈魂,他們挑起了和鬼怪們的那些麻煩。我不喜歡再次經歷那種混亂,向外面的村莊運送所有的儲備。只能根據那些東西會先爛掉那些會後爛掉來烹飪。整整一個月我都不能做一頓像樣的飯菜。」
帕格微笑著。馬格總是能將擺平嚴重的問題並將它們簡單化:無論它們多麼複雜都源於洗碗池。
湯瑪士跳下帳台。「我最好馬上回到兵營去等凡諾恩大師。待會見。」他跑出廚房。
馬格說,「這事很嚴重嗎,帕格?」
帕格搖了搖他的頭。「我真的不能肯定。我不知道。我知道塔裡和庫甘都很擔憂,公爵也認為這已經嚴重到了需要和精靈與矮人們商談。它可能真的很嚴重。」
馬格看了看湯瑪士剛剛經過的大門。「對於戰爭和殺戮來說這實在是個糟糕的時機。」
帕格可以看到馬格臉上無法遮掩的憂慮,他不知道該對一位兒子剛剛成為士兵的父親說些什麼。
帕格強迫自己離開帳台。「我得走了,就這樣吧,馬格。」他揮手向廚房內的其他廚師告別,然後離開廚房走進庭院。他在學業上有那麼一點小聰明,會議上公爵的議員們憂慮而嚴肅的警告讓他很清楚。雖然沒有任何人直接說出來,但這是顯而易見的,那艘外來的船隻很可能是一支入侵艦隊的先鋒。
帕格漫步在城堡的一側並幾步進入公主小小的花園。他坐在石頭長椅上,周圍包圍著成排的薔薇遮掩了庭院內的大部分視野。他仍然可以看到在高牆上來回走動巡邏的守衛。
他不知道這是否是自己的想像,今天的守衛似乎格外警惕。
一個甜美的聲音讓他回過頭去。站在花園另一邊的是卡琳公主,還有若蘭德爵士和兩個年輕的侍女。女孩們暗藏著微笑,帕格在城堡裡的風頭還沒有過去。卡琳揮手示意她們走開,「我想要和帕格爵士單獨談談。」若蘭德有些不知所措,身體僵硬。他惡狠狠地瞪了帕格一眼,轉身離開了和年輕的侍女一起離開了。
兩位年輕的女士望向帕格和卡琳,吃吃地笑著,這只能增加對若蘭德的刺激。
帕格對走近的卡琳笨拙地鞠了一躬。她簡短地說,「哦,坐下吧。那個廢物累了而我也懶得理他了。」
帕格坐下。女孩在坐在了他身邊,然後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女孩打破了沉默,「我有近一個星期沒有見到你了。你很忙嗎?」
帕格感到有些不太自在,對女孩得熱情有些迷惑。她只和他在三個星期前相處過一天,當他從食人魔手中救出她後,攪得滿城流言蜚語。她一直對其他人都壞脾氣,尤其是若蘭德爵士。
「我一直在忙於我的學業。」
「哦,你在那座可怕的塔裡呆的時間太長了。」
帕格並不認為那座塔有多可怕,除了一點——那裡有點太通風了。那是他的塔,他在那裡感覺很舒適。
「我們可以去騎馬,殿下,如果您喜歡的話。」
女孩微笑著,「我當然喜歡。但我恐怕瑪爾娜女士不會允許的。」
帕格有些吃驚。他本以為經過那次保護公主的冒險後,女孩的代理母親會接受他的。「為什麼不?」
卡琳歎了口氣。「她說你只是個平民,你可能會持有你的土地。現在你是朝臣了,但她懷疑你還有所企圖。」她微微一笑。
「有所企圖?」帕格不解地問。
卡琳有些害羞地說,「她認為你有繼續往高處爬得野性。並且她想當然地認為你會通過接近我來達成。」
帕格凝視著卡琳。突然明懊此她的意思,「哦,」他不知所措地說,「哦!我的殿下。」他站起身,「我從沒這樣想過。我的意思是,我從沒想過要……我的意思是……」
卡琳猛然站起身怒視了帕格一眼。「小子!你真是個呆頭。」她撂起長長的綠色長袍暴風般地跑開了。
帕格慢慢坐下,比剛才更加困惑。這究竟是……他努力理清思緒。這看上去似乎表示她喜歡她,這讓他更加憂慮。卡琳可不同於他過去想像中童話故事中的公主那樣的漂亮姑娘。她的一隻小腳跺跺,就可以在鹽瓶裡掀起一場風暴,再跺一跺,整個城堡便會為之震動。公主是個情緒複雜結合了兩種截然不同個性的女孩。
進一步的沉思被湯瑪士打斷了。他一把拽起他的朋友,帕格被他拖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公爵要見我們。那個船上來的男人死了。」
他們匆忙地再次集合在公爵的會議室內,只有庫甘缺席,送信者去敲他的門,卻沒得到任何回答。或許他太投入於對那個神秘卷軸的研究了。
塔裡神父看起來蒼白而扭曲。帕格被他的變化所震驚。只離開了短短不超過一個小時,老牧師看上去就像是連續幾個晚上沒有睡覺一般,紅腫的雙眼深陷在發黑的眼圈中。他的臉色灰白,雙眉上佈滿細小的汗珠。
博利克打開酒櫃輕輕地為老牧師斟滿一杯葡萄酒並遞給他。塔裡猶豫了一下,他是一個節制的人,然後他深深地喝了一口。其他人都環繞圓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博利克看著塔裡,然後簡單地問,「怎麼樣?」
「那個士兵在死去之前只清醒了幾分鐘。在那短暫的時間裡我抓住機會與他溝通並進入了他的頭腦。我跟隨他一起經歷了他最後的瘋狂之夢,試圖盡可能地瞭解他。我幾乎來不及斷開這連接。」
帕格臉色慘白。在心靈溝通期間,牧師的心靈與被溝通者融為一體。如果當那個男人死亡的時候塔裡沒能斷開這種連接,由於兩個人分享感觸、恐懼、情感和思想,牧師可能會一起死去或瘋狂。他現在明白塔裡那幾乎垂死的神情了:老牧師使用了極大的能量保持與那個不合作的溝通者保持連接並親身感受了垂死者的痛苦與恐懼。
塔裡又喝了一口酒,然後繼續道。「如果這個男人垂死的夢境不是產生於高燒的幻覺,那我恐怕他的出現將代表一個嚴酷局勢的先兆。」塔裡喝下最後幾滴酒水然後將杯子推向一旁。「那個男人的名字是奧密士(Xomich)。他是宏氏族的普通士兵,來自一個被稱作簇朗安尼帝國。」
博利克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民族或是帝國。」
塔裡點點頭,「如果你聽說過我才會吃驚呢。那個男人所乘坐的船不是來自克米爾中的任何一片海域。」帕格和湯瑪士彼此相對方望去,他感覺到了一絲寒意,顯而易見,湯瑪士也有同樣的感覺,他的臉色慘白。
塔裡繼續道。「我們只能推測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我清楚這船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遠離我們的時間和空間。」在任何人來得及提問之前,他繼續道,「請讓我解釋。」
「這個男人高燒虛弱,他的神志不清。」塔裡的臉上閃爍痛苦的回憶。「他是某人——他的思想中僅有『偉大之人』——的榮耀的守護者之一。那些畫面有些混亂,我不能肯定,但看起來他們對所進行的這次旅行感到奇怪,他們為了『偉大之人』而隨行同時也肩負著種族的使命。我獲得的唯一確定的信息是——那『偉大之人』並不需要坐船航行。遠超過那個,我只得到一些電光火石般支離破碎的印象。有一座被他稱為炎考若的城市,然後刮起了一場可怕的風暴,緊接著突然而至耀眼至盲的光耀,也許是閃電擊中船體,但我想不是。他們的船長和船員們被拋出了甲板。最後船撞在了礁石上。」他停了一會兒。「我不能肯定那些圖像是否是真實的,我想全體船員們都在那眩目的光耀後失蹤了。」
「為什麼?」博利克問。
「不要打斷我,」塔裡說。「首先我想先解釋一下為什麼我認為這個人來自另一個世界。」
「這個奧密士是建立在一個強大軍隊所統治的男權大陸上。他們是一個尚武的種族,控制著海洋。但是是哪個海洋?據我所知沒有任何沒有任何資料提及過那些人。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偉大的城市,遠比那些克米爾的中心城市更龐大,我們幾乎想像不到。假日裡軍隊在街上遊行,分列前進等待檢閱;城市的駐軍遠超過整個西部的國王軍隊。」
奧根插嘴道,「但是,這不能說明他們就來自」——他停住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穿過無盡之海。」這似乎比說來自某個這個世界以外的世界更好些。
塔裡惱怒地停了下來。「這當然能,太能了。我跟隨他的夢境,看到了他的故土。那些他記憶中的生物都是我不曾見過或聽過的,長著六條腿拖著馬車的像公牛一樣的動物,還有其他的生物,有些就像是某種昆蟲或爬蟲,但卻像人一樣說話。他的大陸炎熱,還有他記憶中的太陽遠比我們的大而且散發著綠色的光芒。這個男人不屬於我們的世界。」最後一段話說完後,掃清了房間中所有人的懷疑。
塔裡沒有十分的把握絕對不會枉下結論。
整個房間一陣沉默,每個人都在仔細思考他們剛剛所聽到的。男孩們靜靜地看著,分擔著緊張的氣氛。沒有人說話,好像如果出聲就會打開封印讓老牧師所言成為事實,而保持沉默則能讓這一切如同夢境一般過去。博利克站起身來漫步走到窗口。望向城堡後的高牆,似乎在尋找什麼,好像那裡有什麼東西能回答他頭腦中所有的疑慮。他迅速地轉過身來問道,「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塔裡?」
老牧師聳聳肩。「或許庫甘可以從理論上講明白。我只能這樣告訴你們:那艘船遭遇了風暴的襲擊;失去了船長和大部分船員。最後求助於那『偉大之人』,或者無論他是什麼,施展了一個法術將船從風暴中移開,或者改變了天氣,或是施加了其他什麼強大的影響。結果,那艘船脫離了他們的世界來到了我們這裡,出現在水手之哀的海岸上。那艘船在他們自己的世界以極快的速度航行,它出現在這裡後可能保持了同樣的速度,這裡的西風很猛烈,幾乎沒有船員,船就直直地撞上了礁石。或是它只是簡單地直接出現在了礁石之上,在瞬間到達這裡的時候撞毀在上面。」
凡諾恩搖搖頭。「來自另一個世界。這怎麼可能?」
老牧師抬起他的手做出一個未知的手勢。「有一點可以參考。在埃莎芬的神廟中存放著很多古老的卷軸。一些古老文獻——來自更古老的卷軸的抄本——的副本。那些古老文字可以追溯到混亂之戰。其中提及了有關『其他位面』和『其他維度』,我們已經遺失了這些概念。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是清楚的。他們提及一些不未知的國家和人並暗示一個男人曾到過另一個世界,或是從其他世界來到了克米爾。幾個世紀以來這一直是宗教爭論的中心,不過沒有人可以確定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實。」他停下來,然後繼續道,「直到現在。如果我沒有看到奧密士的思想,我也決不會用這種理論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情。但是現在……」
博利克走向他的座椅並站在其後,他的雙手交叉抓住後背。「這似乎是不可能的。」
「可那船和那些人確實在這裡,父親。」萊恩說。
阿魯沙接過他兄弟的話。「而且我們必須搞清楚這種可能是否會再次出現。」
博利克對塔裡說,「你剛才說這可能是一個嚴酷局勢的先兆。是否指一個強大的帝國將他的注意力投向了卡瑞德和王國。」
塔裡搖了搖頭。「博利克,你離開我的監護如此長久難道還沒有自己主見?」他豎起枯骨般的手掌像是在向公爵拒絕。「忘記我吧,我的領主。我老了,累了並且已經忘記了我的禮貌。但是實事仍舊是實事。他們是一個強大的種族,或是一個文明的種族,然而如果他們想要到我們這裡來,那將會是非場可怕的,但最重要的是,那個『偉大之人』可能是一個高深的魔法師或牧師。而且如果他不是唯一的一個,如果那個帝國內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並且他們的確試圖通過魔法進入我們的世界,那就真的是我們的末日了。」
看到桌旁的其他人仍然沒有對他的暗示表現出理解,塔裡只得繼續,就像一位耐心的導師在教導一群反映遲鈍的學生。「這艘船的出現可能只是一個偶然的錯誤,如果是這樣,它只會導致強烈的好奇心。但如果它是被有意送到這裡來的,使用超出我們想像的魔法將一艘船從另一個世界運送到過來,那我們就在危險之中。如果那些人——他們自稱簇朗尼——知道我們在這裡,並且決心要來到這裡,那時恐怕偉大的克爾士所要恐懼的對手就不只是他們的軍隊了,還有它們可怕的力量。當它們抵達這個世界的邊遠角落,我們也必須面對那些比我們所知強大得多的魔法。」
博利克點點頭,結論已經很明顯了,呼之欲出。「我們需要庫甘立刻到這裡來商討一下!」
「有一件事,阿魯沙,」塔裡說。王子從他的椅子上抬起頭,驚醒於剛才陷入的沉思。
「我知道為什麼奧密士搖試圖從你和你的人面前逃跑。他以為你是一種他的世界中所有的生物,一種類似半人馬的生物,叫做斯恩(Thn),簇朗尼懼怕它們。」
「他為什麼會那麼想?」萊恩問,看上去迷惑不解。
「他從沒有見過馬,或是任何類似的生物。我估計那些人從沒有見過。」
鮑爵再次坐下來。用手指敲打著桌子。「如果塔裡神父所說屬實,那麼我們必須果斷地做出抉擇。如果確實如此,但只是一場意外使得這些人來到了我們的海岸,那我們還可以不必如此恐慌。假如,無論如何,假如他們的到來是有計劃的,我們就要面臨嚴峻的威脅。這裡只有王國少數的駐軍,並且敵人將是難以應付的。」
其他人竊竊私語著表示同意,公爵繼續說道,「我們最好先清楚剛才這裡所說的都還只是推測,盡避我傾向於同意塔裡的大部分觀點。我們將請庫甘來分析一下這些人的實質。」他轉向帕格。「年輕人,去看看你的老師是否有空來加入我們。」
帕格點點頭然後開門穿過城堡。他跑到高塔前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上樓梯。他舉起手敲打著門並感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靠近閃電一般,使他的頭髮和汗毛豎起。一種可怕的感覺突然傳遍全身,他使勁砸著大門。「庫甘!庫甘!你還好嗎?」他叫道,但沒有任何回答。他試圖打開門卻發現門鎖住了。他用肩膀猛地向門衝去,試圖將門撞開,可它太結實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再次傳遍全身,庫甘的沉默使他的恐懼倍增。他想尋找什麼東西來砸開門,但一無所獲,他跑下樓去。
他慌亂地跑進長長的門廳。守衛們在那裡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他向離著最近的兩個大喊,「你們兩個,跟我來。我的大師有麻煩了。」他們毫不猶豫地跟著男孩跑上樓去,靴子猛烈地敲擊在石頭台階上。
當他們到達魔法師的大門前,帕格命令道,「砸開它!」他們迅速放下長矛和盾牌用肩膀撞擊著大門。一次,兩次,三次,木板和門鎖發出破碎的呻吟。最後一撞將門板撞飛開來。守衛們停住腳步向後退去以免跌倒在門板上,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帕格從他們中間擠進來望向屋內。
庫甘毫無知覺地躺在地板上。他藍色的長袍凌亂不堪,一隻手臂擋在面前,似乎在防衛。兩英尺之外,是他的工作台,一個閃爍的裂隙懸在空中。帕格凝視著空中的那個地方。一個巨大的灰色球形散發著淺灰色的微光形成一道道破碎的光譜。他無法看透它,但那裡面本來就是一片虛無。從那片灰色的區域伸出一隻人類的手臂,向魔法師移去。當他碰觸到法師的長袍,他停了下來用手指反覆摸索著布匹,似乎在鑒定是什麼東西製成的,他繼續移動到法師的身體,直到他分辨出庫甘的手臂。那手抓住他試圖鑽回到裂隙中。帕格驚恐地站在那裡,無論是誰或是什麼東西在裂隙的另外一邊,他在試圖將強壯的法師拖入並穿過裂隙。另外一雙手伸出來抓住了法師的另一隻手臂,庫甘被拽向裂隙。
帕格轉身拿起一把驚恐得不知所措的守衛靠放在牆邊的長矛,在任何一個守衛有所反應前,將它瞄準灰色空間擲出。
長矛飛射出去越過庫甘消失在裂隙中。短暫的停頓後,那些手臂放開了庫甘縮了回去。
突然那灰色的裂隙閃爍著,空氣的漩渦捲入其中然後消失了。帕格跑到庫甘的身邊跪下。
魔法師還在呼吸,但他的臉色蒼白佈滿汗珠。他的皮膚冰冷而潮濕。帕格跑到庫甘休息的床上扯過一條毛毯,蓋在法師身上,「快去找塔裡神父。」他向守衛喊道。
帕格和湯瑪士徹夜難眠,無法入睡。塔裡為魔法師做了檢查,得出的結論還算好。庫甘只是過度震驚,一兩天內就能恢復。
博利克公爵詢問了守衛和帕格他們的所見,並且現在全城攪得沸沸揚揚。所有的守衛都被召集起來,公國(Duchy)巡邏的守衛比往常多出了一倍。公爵不清楚突然出現的船隻和魔法師的奇異遭遇到底有何聯繫,但是為了他領地的安全不得不小心防範。所有的城牆上,火把通明,守衛們被派到了長點燈塔和城鎮中駐守。
湯瑪士坐帕格身邊,公主花園的長椅,城堡中少數幾個安靜的地方之一。湯瑪士若有所思地看著帕格。「我想是那些簇朗尼人來了。」
帕格將一隻手插入頭髮中。「我們不能確定。」
湯瑪士的聲音疲憊。「我只是有種感覺。」
帕格點點頭。「我想明天庫甘會告訴我們發生的一切的。」
湯瑪士望向高牆。「我從沒見到這裡如此緊張過。就是當初遭到黑暗之途兄弟回和鬼怪的攻擊下也沒有如此。那時我們還小,記得嗎?」
帕格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那時我們清楚我們將要面對什麼。黑暗精靈只間斷的攻幻此幾次城堡並很快遠遠地撤退了,人們幾乎不記得了。至於鬼怪……嗯,它們畢竟只是鬼怪。」
他們坐在那裡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靴子的聲音提醒他們有人來了。劍術大師凡諾恩身穿鎖甲和繡有紋章的戰袍停在了他們面前。「怎麼?這麼晚了?你們都應該呆在床上。」老戰士轉頭向城堡的城牆上望去。「那裡很多人今晚都無法入睡了。」他又轉向男孩。「湯瑪士,一個士兵需要學習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能安然入睡的竅門,動盪的日子會很長久。還有你,帕格爵士,你也應該好好的睡一覺。現在,為什麼不去讓自己去休息一下?」
男孩們點點頭,向劍術大師道了晚安,離去了。灰髮的公爵護衛長望著他們離去並靜靜地站在花園裡呆了一會兒,獨自陷入雜亂的思緒。
帕格被經過他房門的腳步聲所驚醒。他快速地穿上衣服匆忙地跑到庫甘的房間,透過敞開的房門,他看到公爵和塔裡神父正站在庫甘的睡榻之前。帕格聽見了大師躺在床上用虛弱的聲音抱怨著。「我告訴你們,我很好,」庫甘頑固地說,「讓我下床走兩步,我就會立刻恢復正常。」
塔裡的聲音聽起來仍然很疲憊,「躺下,你不舒服。靠你那無力的威脅維持著,庫甘。但哪怕一點小小的刺激都會讓你再次陷入昏迷的。你真幸運,本來可能更糟的。」
庫甘看到了安靜地站在門口不想打斷他們的帕格,「哈,帕格,」他說,他的聲音洪亮多了。「進來,進來。我知道我得謝謝你讓我避免了與未知的朋友進行一次意外旅行。」
帕格笑了,庫甘依舊是老樣子,不管他的臉色如何蒼白,他仍然開朗快樂,「我真的沒有做什麼,先生。我只是覺得那裡有什麼事不太對勁,然後我就做了我所能做的反應。」
「你的反應很及時也很正確,」公爵微笑著說。「這個男孩再一次地證妹此他無愧於作為我的臣子(Household)。鑒於其英勇表現我不得不授予他小小鮑爵皇家守護者的稱號。」
帕格笑了,對公爵的稱讚開心不已。Borric轉向法師。「好了,看樣子你已經信心百倍了,我想我們明天將要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你能行嗎?」
庫甘似乎被這個問題所激怒。「當然,我已經好了。十分鐘以來我一直想告訴你們這一點。」庫甘開始從床上坐起身來,但眼前一片眩暈,塔裡扶住他的肩膀,堆起一大堆枕頭讓他靠著。
「你在這裡說就可以了,謝謝。現在,待在床上。」
庫甘沒有抗議。他感覺好一點了便說道,「好,但我要我的煙袋,能遞給我嗎?」
帕格從庫甘德袍子中取出煙斗和煙袋,像老法師過去做過的那樣在燭台上取下一截燃燒的蠟燭。庫甘接過滿意地點燃煙斗,心滿意足地躺回去,「現在,」他說,「我們從哪裡開始?」
鮑爵很快地複述了一遍塔裡神父所做出的結論,老牧師補充了一些公爵所遺漏的細節。
當他們說完,庫甘點點頭。「你關於那些人來源的假設很符合邏輯。當我看到那些從船上發現的物品和遭遇了昨天的事件後我也懷疑過類似的可能。」他停頓了一下,仔細地思索著。「那個卷軸是一封私人信件屬於他們當中的一位魔法師,來自簇朗尼,是給他妻子的。那個封印強迫持有者念出寫在消息末尾的咒語。該咒語使得他可以順利的閱讀卷軸而無論是否懂得那裡面的文字。」
「妙極了。」公爵說道。
塔裡點頭,「這太不可思議了。」
「對我來說這也是個全新陌生的概念,」庫甘表示贊同。「無論如何,我廢除了那個法術以放在閱讀信件時可能落入魔法的陷阱,那是一個魔法師寫的普通家信。文字當然非常古怪陌生,我釋放了另一個咒語來翻譯它們。盡避通過這個法術我可以瞭解其中的意思,但我不能弄清每一個細節。」
「那是一個叫范納薩的魔法師隨船在他的世界中旅行。在海上度過了很多天,他們遭遇了巨大的風暴。船失去了主桅桿,很多的船員也被捲入海中。魔法師在匆忙之中寫下這個卷軸——非常地匆忙潦草——然後在上面釋放了一個咒語。看起來這個男人似乎可以隨時離開船安全地回到他的家或是其他的什麼地方。但他不能將船上的船員和貨物棄之不顧。我不清楚究竟為什麼,但信中表明他將為船上的其他人冒生命危險。他提及了他所要盡忠的另一個令人迷惑的東西,被叫做『戰爭大帝』。我只是通過文字,但其中的語調讓我可以想到這與榮譽或承諾有關,而不僅僅是某個人的職責。無論如何,他寫完了信件,將其封印,然後到船甲板上去試圖使用魔法移動船隻。」
塔裡懷疑地搖了搖頭。「難以置信。」
「就我們所知的魔法,這是不可能的。」庫甘顯得十分興奮。
帕格注意到公爵沒能分享法師們的專業興趣,他看上去憂心忡忡。男孩記得塔裡說過那些強大的魔法意味著那些人入侵王國的可能。老法師繼續道,「對於這些人所擁有的力量我們只能推測。那個魔法師明確的表妹此幾點——能將這麼多的意思壓縮進如此簡短的信件中可以看出他有一個異乎尋常邏輯的頭腦。」
「他帶著極大的痛苦向他的妻子保證他將盡其所能地回到她身邊。他將試圖打開一道裂隙通往『新世界』,因為——我並不十分清楚其中的含義——橋已經建立,他缺乏一些設備……某種能力或其他的什麼來移動船在他的世界。從這些情況來看,這是一場絕望的賭博。他在卷軸上設置了另外一個咒語並最終讓我險些被抓走。我本以為廢除了第一個,第二個也就不會奏效。但我錯了。第二個咒語在任何人讀完卷軸後自動釋放,法術將打開另一個裂隙,使得信件能被傳送到他妻子所在的一個叫『埃瑟鮑』的地方。我險些被那個裂隙連同信件一起傳送過去。」
帕格走向起,未加思考地脫口而出,「那些手可能是他的朋友們在尋找他。」
庫甘望著他的學徒點點頭。「有可能,我們可以從中獲得很多信息。我們只能從推斷中瞭解那些簇朗尼人有控制魔法的能力。對於那裂隙我們瞭解甚少,並對它們的性質一無所知。」
鮑爵頗感驚訝。「請解釋一下。」
庫甘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斗,然後繼續道,「魔法,它的性質,是不穩定的。有時法術會發生扭曲——為什麼?我們不知道——變化成另一種效果,它……撕毀世界的結構。短時間地出現時空的裂隙,形成通道,通往……某個地方。對這種現象我們知之甚少,除了它需要釋放大量的能量。」
塔裡補充道,「那都是理論上的,但沒有人明白為什麼一個咒語,或是魔法物品,經常地以這種方式爆炸,是什麼導致了這種不穩定性。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件,但是我們只能獲得第二手的資料。因為那些當事人不是死去就是消失了。」
庫甘再次接過話題。「它被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和那幾英尺的裂隙一起毀滅了。」他思嗣此一下。「按理說我也應該被那個在我研究是突然出現的裂隙殺死。」
鮑爵打斷他。「按你的意思,那些裂隙,就像你說的,是危險的。」
庫甘點點頭。「也是無法預料的,它們是一種從未被發現的無法控制的力量。如果這些人知道並掌握了如何製造並控制它們,來製造一個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門,並安全的帶領他們通過,那麼他們的力量就太強大了。」
「我們曾經懷疑猜測過裂隙的性質,但這是我們第一次得到確鑿的證據。」塔裡說道。
庫甘哼了一聲,「呸!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突然出現過陌生的人和未知的物品,塔裡。這可以很好的解釋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塔裡顯得有些不願意認同這個觀點。「僅僅是理論上,庫甘;沒有任何證據。那些人都死了,還有那些設備……沒有人瞭解,都無一例外的燒燬或被扭曲得無法辨認了。」
庫甘微笑道。「真的嗎?那麼那個二十年前出現在薩拉多的男人呢?」他向公爵說道,「這個人說著無人能懂得語言和奇怪的衣服。」
塔裡陰沉的看著庫甘。「他因絕望而瘋狂了並且從沒有說出一句能讓人理解的話。神殿收容了他很長時間在他——」
博利克臉色蒼白。「天哪!一個好戰的種族,軍隊是我們的數倍,將接近我們的世界。
讓我們希望他們不要把目光朝向王國。」
庫甘點點頭吹出一個煙圈。「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聽說有其他的陌生人出現,因此我們還不需要太害怕他們,但我有個感覺……」他思索著。變換身子的姿勢,好像那裡有些小小的不適,然後繼續道,「可能不會有什關係,但那個信息中所提及到的橋煩擾著我。它似乎意味著一道永久的通道已經假設在兩個世界之間。我希望我錯了。」樓梯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讓所有人都向門口望去。一個守衛快速地走了進來並向公爵致禮,將一張小小的紙條塞給他。」
鮑爵揮手示意那人離開並打開紙條。他很快地看了一下,然後遞給塔裡。「我派遣了快馬去聯繫精靈和矮人,信鴿已經帶來了回復。精靈女王稍口信來她正在趕往卡瑞德的路上並將在兩天內到達。」
塔裡晃動著腦袋。「我這一輩子還沒聽說過阿格拉安娜女士離開過伊萬達呢。這讓我的骨頭髮冷。」
庫甘點頭,「她的到來將使得整件事情轉向更嚴峻的方向。我希望我錯了,但看起來我們不是唯一獲得有關簇朗尼新聞的人。」
沉默充斥了整個房間,帕格感到了一種絕望的氣氛。他試圖拋開這種感覺,但它將跟隨他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