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學徒 文 / 雷蒙·E·費斯特
森林裡萬籟俱寂。
明媚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給冷清的橡拭粗帶來了一絲夏日的暖意。當微風輕輕撫過樹葉。總是在日出和傍晚高聲歌唱的鳥兒們,此時也格外的安靜。空氣中瀰漫著海風特有的鹹聞、甜美的花香和腐敗落葉的氣味。
帕格和湯馬士在林中的小徑上悠閒的散著步。他們漫無目的遊蕩在這寧靜的森林中,似乎心情也變得格外明快。帕格找到一塊石頭坐了下來,他轉向自己的夥伴。「你也沒想到你母親會這麼容易發怒,不是嗎?」
湯馬士微笑著,「不,其實她懂得該如何處理事情。她看過其他孩子的選擇日。再說,我們在廚房裡與其說幫忙不如說是添亂。」
帕格點點頭,他回想起自己在給做蛋糕奧范(Alfan)送蜂蜜時將整個罐子裡的東西都讓此出來。又在從烤箱裡端盤子的時候把所有的麵包片打翻在地。「哦,湯馬士,我想我今天又把一切都搞砸了。」
湯馬士笑了。他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男孩,有著黃裡透紅的頭髮和一雙藍色清澈的眼眸。盡避他也會像一個淘氣的孩子一樣到處惹麻煩,但或許正是這無時無刻不浮現在臉上的充滿友善的微笑使得他在城堡裡頗有人緣。他是帕格最好的朋友,也正是這個原因,使得帕格在鎮裡的孩子們中頗有地位,因為所有的孩子們都將湯馬士當酌挫袖一樣的擁戴。
「其實你並不比我蠢多少,你不會忘記把臘肉高高的掛起來。」湯馬士自嘲的說。
帕格裂裂嘴,「不過就另一方面來說,至少公爵的獵犬十分高興。」他說著,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你可真的把她給惹火了,不是嗎?」
湯馬士跟著夥伴一起笑了起來,「她簡直氣瘋了,其實那隻狗在被她轟走前只有機會咬一小口。其實,她更多的怒氣是針對神父的。她說選擇日不過是一大堆的老頭子和工藝師傅們在一起抽煙斗、喝啤酒、和胡扯些不知從那裡聽來的流言蜚語來打發一整天。所謂的選擇只是一個形式罷了。她說他們早就決定好了要選哪些孩子。」
「這並不是她個人的想法,所有的婦女們都這麼說。」帕格回答道,然後他沖湯馬士笑了,「不過,這想法大概也沒什麼不對的。」
湯馬士嚴肅起來。「她真的很不喜歡這個特別是在他不在廚房裡監工的時候,她總會特別易怒。我想她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一大早就把我們趕出來,以防把更多的怒氣撒在咱們身上。至少是撒在你身上。」他露出狡猾的笑容,「我看她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帕格再一次笑起來,「是呀,我想那是因為我很少惹麻煩。」
湯馬士用胳膊重重的給了他一下,「你的意思是說你很少被抓住吧!」
帕格咯咯的笑著從他的襯衫裡掏出彈弓。「如果我們能帶回幾隻鵪鶉什麼的做晚餐,或許能讓她的心情好一些。」
湯馬士微笑著點頭同意,「或許她會的。」他也拿出自己的彈弓。兩個孩子都是出色的彈弓手,湯馬士是鎮上所有孩子中最好的,而帕格也只是比他略遜一籌。不過憑著小小的彈弓想打下在空中飛過的鳥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使他們能找到一隻正在休息的鵪鶉,也有很多的因素決定是否能擊中獵物。不過,他們還是很高興能找到一件可以消磨時間並暫時忘記選擇日的事情。
兩個孩子誇張的悄悄在地上匍匐前進,扮演著獵人的角色。湯馬士帶領著他的同伴向離這裡不遠的池塘前進。在一天裡的這個時候,幾乎不可能指望發現什麼獵物,除非他們的運氣好到撞上一隻胖的飛不動的鵪鶉。然而,如果真的能有這樣的發現的話,那也只能是在池塘附近了。卡瑞德小鎮東北部的森林遠沒有南方的的大森林那麼凶險,常年的砍伐和開墾使得陽光輕易的就刺破了稀疏的樹冠,湧進林間的空地,將光明溫暖的空氣帶進每一個角落。而陽光在幽深黑暗的南部森林中是根本不可能被找到的的。城堡裡的孩子們來這裡玩耍已經有年頭了。只要來一點想像力,這片拭粗就會成為一片奇跡之地,充滿了冒險的綠色世界。很多偉大的傳說故事都發生在這裡。英勇的脫逃,恐怖的任務,生死相搏的戰鬥,而這一切的見證就是高高聳立在這裡的永遠沉默的古老大樹,它默默的注視傾聽著這些即將成人的孩子們宣洩著他們童年的夢想。邪惡的生物,強大的怪獸和殺人如麻的叢林強盜,他們與之戰鬥著,並以正義的力量將其擊敗,但是,死亡總是伴隨著這些英雄,當他死前喊出最後一聲吶喊時,他的同伴不由得悲痛的落淚。最後規定的時間到了,他們必須結束戰鬥,馬上回到城堡去吃晚飯。
湯馬士抬起頭來,透過茂密的樹叢和灌木,他已經可以看到池塘的邊緣了。他爬過去,用手扒開拭粗邊的灌木,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愣了一下,立刻輕聲叫道:「帕格,看!」在岸邊,站立著一隻高大的雄鹿,它高傲的抬著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它環望四周,尋找著讓它不安的來源。它是一隻年齡很大的動物,頸部的鬃毛幾乎都變成了白色,頭上的鹿角猶如國王的皇冠一般的碩大華貴。
帕格很快的數了一下,「整整有十四個分叉!」
湯馬士點頭表示同意。「它一定是這個森林裡最年長的鹿了。」雄鹿將注意力慢慢的轉移到了男孩們躲藏的地方,一隻耳朵微微豎起。孩子們一動不動的靜靜的趴在地上,躲在茂密的灌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在沉默中僵持著,雄鹿漲了張鼻孔,似乎打了個噴嚏,最後終於轉過身去,將頭伸進清澈的湖水中,平靜的享用甘甜的池水。
湯馬士用力的把帕格的頭扳向一邊。順著湯馬士所指示的方向,帕格看到一個身影正在無聲無息的走向池塘邊的空地。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皮製的上衣,幾乎和叢林融為一體的綠色斗蓬。他的背上挎著一把長弓,腰鑒別著獵人的匕首。他綠色的兜帽被在身後,他正走向那只美麗的動物,小心的邁著每一步。「那是馬丁(Martin)。」
湯馬士小聲說道。
帕格也認出了公爵的首席獵手,一個同帕格一樣的孤兒,馬丁在城裡被稱作長弓馬丁,同他高超的箭術同樣引人注意的是他神秘的來歷。長弓馬丁很喜歡孩子們,在城堡他對其他人總是很冷淡,但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會耐心且友好的對待每一個孩子。就像每一個首席獵手一樣,他同時也是公爵的護林員,他每天都要離開城堡,到森林中去,甚至一個星期都不會回來。他追蹤遷移到森林裡來的動物,強盜以及盤踞在附近的土匪,還有可能造成其他危險或火災的任何因素,保證著這片土地的安全,他在城堡裡從來沒有為公爵策劃過一次崦叢活動。他卻總是有時間和孩子們在一起,他深色的眼眸總是充滿了友善,他會不厭其煩的回答著圍坐在他身邊的孩子們提出的各種問題或整晚的講述卡瑞德的各種傳說故事。他似乎永遠都是寬容和善的,這使他在城堡裡顯得與其他的行會大師們完全不同。
馬丁走到雄鹿身旁,輕輕的觸摸它並輕撫它修長美麗的頸部,雄鹿抬起頭,靠向馬丁的手臂,「如果你們慢慢的走過來,不要出聲,它也會讓你們撫摸它的。」馬丁溫柔的說道。
帕格和湯馬士互相看了看,然後走出藏身的灌木,他們沿著池塘的邊緣慢慢的走過來,雄鹿注視著他們,頭跟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緩緩轉動,眼中露出警惕的目光。馬丁輕輕安撫著它。湯馬士和帕格一直走到獵人的身邊,馬丁輕聲說,「慢慢的,不要嚇著它。」
湯馬士首先伸出手,雄鹿警惕的注視著他的手指,帕格也走上前去,雄鹿退卻了一步。馬丁對它輕聲吟唱著一種帕格從未聽過的語言,然後,那動物便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了。帕格輕撫著它的後背,柔軟溫暖的皮毛讓他想起了曾經撫摸過的皮毛外衣,但與那不同的是,在他的每一根手指下,都能清楚的感覺到一個生命脈搏。
突然,雄鹿猛然向後退去,轉身,然後一躍衝進灌木叢,消失在了拭粗之中。長弓馬丁笑了笑,「這樣很好,不要讓它對人類太友好,不然要不了多久它的腦袋就會出現在某個火爐上的壁飾上。」
湯馬士小聲說,「它真漂亮。」
長弓馬丁點點頭,他的眼睛依然注視著雄鹿消失的那片拭粗,「確實,它很美。湯馬士。」
「我還以為你要殺死它呢,你不是獵人嗎?為什麼——」帕格疑惑的問。
「一個真正的獵人是知道該獵殺什麼動物而不要去傷害什麼動物的。帕格,我只獵殺那些已經太老,沒有生存價值的動物,有一天,白鬃毛(這裡用的是whitebeard,指代上文的那只頸部有白色鬃毛的雄鹿)也會衰老,它會再沒有能力像一隻年輕的鹿那樣飛跑,爭奪配偶,到那時候,我會去殺死它。但現在,我讓它繼續自己的生活,享受它的生命,直到那一天的到來,我的箭將會結束一切。」他向男孩笑了笑。「但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真的射出那支箭,或許會,或許不會。」他收起了笑容,似乎在思考當白鬃毛真的衰老得沒有生存的價值的那一天到來時的情景,一道不易被人察覺的悲傷閃過他的面龐。「現在,先告訴我,孩子們,你們一大早跑到公爵的森林裡來做什麼?我想在一個夏日的上午你們一定還有不少活要干呢。」
湯馬士回答:「是我母親把我們趕出廚房的,我想我們在那裡惹了些麻煩,還有,你知道的,選擇日……」他的聲音突然小了下來,他突然覺得有些尷尬。馬丁的神秘過去就是當他第一次來到卡瑞德的時候,正是選擇日,然而,公爵居然沒有經過行會大師的挑選和認同,就私自任命他成為了獵手大師的學徒和接班人。這種有違傳統的做法立刻遭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反對,但沒有人敢當面指責領主博利克,所以,馬丁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人們指責的對象。盡避一年以後,馬丁以他出色的箭術和才智證妹此博利克公爵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仍然有很多人對其所受到的特殊待遇表示不滿。即使是十二年後的今天,也有不少人對長弓馬丁持有不信任的態度。
「對不起,馬丁。」湯馬士乾澀的說。
馬丁寬容的點點頭,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我明白,湯馬士。或許我沒有經歷過那樣選擇日的焦慮,但這些年,我瞭解過很多男孩們在選擇日前的煩惱。而在這四年裡,我是和其他的行會大師們站在一起的,我明白你的憂慮。」
一個想法閃過帕格的腦中,他脫口而出,「但是你最近並沒有和其他的行會大師們在一起呀!」
馬丁點點頭,臉上閃過懊喪的神情,「我想是這樣的,你的憂慮是這樣的顯而易見,你可能會看不到一些明顯的東西,不過你,帕格,你很聰明。」
湯馬士一開始沒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過了一會,才突然醒悟過來,「你沒有和其他的行會大師們在一起商討選擇日的事情,也就是說,你不準備選擇任何學徒了?!」
馬丁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我今年不準備招收任何新的學徒,我已經有一打追隨者了。」
湯馬士失望的低下了頭,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成為在劍術大師(Swordmaster)凡諾恩(Fannon)手下的一名劍客,但如果他沒有被選中成為一名戰士的話,他希望能和馬丁在森林中生活。但現在他的第二個願望已經破滅了。他失落的想著,但很快就又高興起來,或許馬丁不選擇學徒就是因為他——最優秀的人選——已經被凡諾恩選中了。
看到他的朋友在考慮著種種可能性並不斷陷入失落和高興中,帕格轉過頭對著馬丁,「你離開了城堡快一個月了,馬丁。」他的手緊握著彈弓,問道,「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對男孩的問題馬丁責怪的瞪了帕格一眼,盡避馬丁總是很友善,但他畢竟是獵人行會大師,是公爵的一名助手,而一個城堡裡的男孩是不能如此沒有禮貌的問及一個公爵的助手的行蹤的。
對男孩的問題馬丁責怪的瞪了帕格一眼,盡避馬丁總是很友善,但他畢竟是獵人行會大師,是公爵的一名助手,而一個城堡裡的男孩是不能如此沒有禮貌的問及一個公爵的助手的行蹤的。
然後馬丁對有些不安的男孩回應了一個寬容的微笑,「我去了伊萬達(Elvandar),阿格拉閏娜(Aglaranna)女王結束了二十年來為死去的丈夫——精靈王——的哀悼。
那裡有一個盛大的宴會。」
帕格吃驚的看著他,就像所有卡瑞德的居民一樣,對他們來說,精靈是一個充滿了神秘的種族,但是馬丁是在那裡度過了他的童年,也是極少數穿越過北方的精靈森林的人類之一。但有什麼原因使得馬丁離開了那裡,在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帕格想起來馬丁曾經說過他與那些精靈有著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帕格有些口吃的問道,「你和精靈女王很熟嗎?」
馬丁不自然的笑了笑,「嗯…事實上我的座位離女王陛下很遠,不過,我確實在那裡。」看到孩子們的眼中好奇的目光,他繼續說。「你知道我是由精靈森林附近的賽爾本修道院(Silban『sAbbey)的修士們撫養長大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我常常和精靈的孩子們一起玩耍,而在我來這裡之前,我一直與精靈王的王子凱林(Calin)和他的堂兄哲冷(Galain)一起崦叢。」
湯馬士吃驚的差點跳起來,精靈對他來說有一種特殊的神秘的誘惑與好奇,「你認識精靈王埃丹嗎?」
馬丁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不悅的迷起雙眼,表情變得嚴厲。湯馬士看到馬丁的表情,連忙說,「我很抱歉,馬丁,我說錯了什麼嗎?」
馬丁對他得道歉搖了搖頭,「不,不是你的錯,湯馬士。」他說,表情也逐漸緩和下來,「精靈們從來不直接說出死者的名字,也不喜歡人類直呼死者的名字,特別是像精靈王這樣尊貴的精靈。因為他們認為呼喚死者的名字會驚擾其靈魂而使死者無法得到安息。我尊重他們的習俗。」
「好吧,讓我回答你。不,我從來沒見過精靈王。他被殺害時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但是,我聽說過他光榮的事跡,他我所知道的最勇敢的、最博學的國王。」馬丁想了想,「快到中午了,我想我們該回城堡去了。」
他開始朝著小徑走去,男孩們緊跟在他的身邊。
「那宴會怎麼樣?馬丁。」湯馬士問道。
帕格聽著獵手開始講述那奇妙的精靈盛宴。帕格同樣對精靈們的故事著迷,但不像湯馬士那麼執著。湯馬士可以整整一個晚上聽那些酒店裡的酒鬼們講述精靈們的傳說,直到講故事的人厭倦為止,而不去管其說的話是否可信。不過,帕格想,他們是可以信任一個崦叢大師的。馬丁的聲音深沉,帕格的思緒開始飄到了其他地方。他開始擔心起下午的選擇日了。他不斷的對自己說,擔心是毫無意義的,但是,他仍然惶恐不安,他發現,自己對即將到來的下午竟是如此的害怕。
男孩們站在院子裡。夏季剛好過去一半(midsummer),今天正是一年的結束,同時也是新的一年的開始。今天,城鎮裡的每一個人都將長大一歲,對於大多數這裡的男孩們來說,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今天是他們童年的最後一天,今天——是選擇日。
帕格最後整理了一下他新襯衫的領子,其實這並不是一件新襯衫,這是湯馬士穿過的衣服,但卻是帕格所有衣服裡最乾淨、漂亮的一件。瑪格雅(Magya),湯馬士的母親將這些衣服給了他,好讓他能夠體面的站在公爵和他的行業大師們面前。瑪格雅和她的丈夫——廚師馬格,他們就像這個孤兒的親生父母一樣的待他,在他生病的時候看護他,照顧他,餵他吃飯,在他做錯事的時候也會狠狠的揪住他的耳朵。他們幾乎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湯瑪士的兄弟來看待。
帕格看了看四周,其他的孩子們也都在這對他們年輕的生活來說最重要的一天穿上了他們最好的衣服,他們將站在公爵和行業大師們以及公爵所有的大臣面前,他們都希望能夠一最佳面貌出現以爭取獲得學徒的職位。但其實這只是一個形式和老掉牙的傳統罷了,行業大師們早就已經選好了他們的學徒,他們早就已經花費了數個小時甚至數天討論了如何分配每一個人,誰會被選上,誰會落選。
孩子們都要被分配到各個行業中去進行訓練和學習從八年十三年,以培養他們的技能和發展方向,但值得注意的是,盡避每一年孩子們的數量和各行業所需要的人手幾乎相等,但總是有一部分孩子沒有被任何一個行業大師選上。因為可能會有很多的孩子爭奪一個行業學徒的位置,也可能會是一個行業由於沒有合適的人選而根本沒有滿額。對於那些等待中的孩子們來說,這是一個令人焦慮的時刻。
帕格看了看自己滿是泥土的鞋子,意識到與他不同的是,湯瑪士似乎早就盡可能的準備好了一切,帕格感覺自己是如此的笨拙和愚蠢。他看了看周圍,提醒自己其他的一些孩子們也和他同樣的緊張。他們有的故作輕鬆的笑著,似乎毫不在乎能否被選上。而另一些就像帕格一樣,失神的呆呆的站著,試圖不去考慮如果落選懊怎麼辦。
如果落選,帕格——就像其他的落選者一樣——可能會離開索拉斯,到別的城市中尋找一個可以收留他作學徒的行業。如果他留在索拉斯,他就只能像一個農奴那樣在公爵的土地上種一輩子地,或者到一艘小漁船上去幹活。這都是帕格不希望的毫無前途的結局,但是,他更無法想像的是離開索拉斯的生活。
帕格記得馬格曾經告訴過他,在一個晚上,老廚師向他講述了很多被選上後的麻煩:學徒們仍然要刻苦努力的學習、訓練各種技巧,然而,即使這樣,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學徒能夠進一步成為有經驗的老手(journeyman)而獲得繼續發展的前途。而大部分被淘汰的學徒們仍然無法在索拉斯拿到任何行業職務。馬格還例舉了很多漁民和農民的孩子自己放棄選擇日,而繼承父親的工作。他認為選擇日根本就不值得小題大做,誰在乎?但帕格認為,馬格既然對選擇日有著如此的偏見和不愉快的回憶,必定也早就忘了他當年站在廣場上,看著行業大師們站在面前審視時的緊張與坎坷不安,以及當最後一個行業大師念出最後一個陌生的姓名時他六神無主的心情,更不會記得其他沒被選上的孩子們又是一種怎樣的希望破滅的心情。
帕格努力的試圖隱藏起他的緊張心情,即使沒有被選上,他也不會跑到水手之哀(Solor』sGrief)海崖去然後一頭跳下去——盡避過去確實有人這樣做過。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萬一落選,他將如何面對自己的將來。
湯瑪士,就站在他的小蚌子夥伴旁邊,他向帕格投去一個微笑。他很瞭解帕格心中的不安,但是他無法理解或是體驗這種感受,因為他的父親已經向他保證劍術大師凡諾恩第一個叫到的就是他。此外,劍術大師還向他透露,他將會好好的訓練他,然後為他找一個公爵的私人守衛的職務。對於湯瑪士來說,這不僅僅是一種榮譽更是一個充滿前途的美好前景,他只需擔任十五到二十年的皇家守衛,就可以有機會在城堡裡擔任重要的職務。
他輕輕的用胳膊肘撞了撞帕格的腰跡,公爵的傳令官走了出來,嚴肅的審視著院子裡的人群。他使了個眼色,一名守衛立刻恭敬的快步上前,打開了主堡巨大拱門上的一人來高的窄小側門,各個行業的大師、會長們緩步走了出來,他們恭敬的如同站在下面的緊張不安的孩子們一樣,整齊的站到兩側,面向著城堡,恭候公爵大人的駕到。
城堡巨大的木質大門緩緩打開,發出了隆隆的聲音。公爵的親衛隊首先走了出來,他們手持金色的長矛,穿過巨大的門洞,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到各自的位置上。他們棕色的戰袍上繡著卡瑞德的海鷗圖樣,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金色皇冠的紋飾,這表明他們皇家親衛隊的身份。
傳令官清了清喉嚨,高聲宣佈:「肅靜!抱請尊敬的博利克·康東印(BorricconDoin),卡瑞德的第三任公爵,國王的王子,卡瑞德,卡斯(Carse)、圖蘭(Tulan);沃登(Warden)西部的領主,王國騎士團的領袖;里拉農(Rillanon)的國王未來的繼承人——博利克公爵駕到!」
年過五十的博利克公爵依邁著穩健有力的步伐緩步走出,威嚴的目光讓人不敢直視,魁梧的身軀猶如一個天生的戰士。要不是他深棕色頭髮的兩鬢的斑白,他看上去要比實際年輕二十歲。他從頭到腳穿的都是黑色,猶如過去的七年一樣。對愛妻——凱瑟琳(Catherin)——去世的悲哀仍然沒有任何的削減。他的腰間掛著一柄漆黑的長劍,他的手撫摸著銀色的劍柄,中指上帶著一枚雕有公爵印記的戒指——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飾物。
傳令官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尊敬的皇室成員,公爵的兒子,西部王國軍隊的騎士長,萊恩·康東印殿下和阿魯沙·康東印殿下駕到!」
鮑爵的兩個兒子走了上來,分別站在了父親的身後兩側。他們分別比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面的孩子們年輕六歲和四歲。公爵結婚很完,但他對孩子們的教育卻開始得很早,並且十分嚴厲,這使得他的兩個兒子顯得比他們的年齡老成得多,也更有成就得多。他們同樣冷靜而沉默。
萊恩,公爵的長子,站在他父親的右邊,有著和他父親一樣魁梧健壯的身軀,和如同他母親一樣的美麗金髮和藍色的雙眼以及迷人的微笑。無論什麼時候看他,他都是一副微笑友好的表情。他穿著一件淺藍色的塑腰上衣,黃色的褲子。臉上的鬍子刮得乾乾淨淨,一頭金色的美麗長髮披到肩膀。
如果說萊恩代表白天溫暖的陽光那麼阿魯沙就好像夜晚冰冷的黑暗,他幾乎和他的哥哥、父親一樣高,但遠沒有他們那般強壯的身軀,修長的四肢和略顯單薄的身體,穿著一件棕色的上衣和赤褐色的長褲,一頭黑髮和一張修得十分乾淨的臉。阿魯沙做事給人的印象只有一個——迅速。閃電一般的劍術、閃電一般的頭腦。他生來缺乏幽默感而略顯冷酷。與萊恩不同的是他的性格及行事令人敬畏而不是敬愛。
這似乎是大自然的一個玩笑,公爵的兩個兒子分別繼承了他們父親的可敬的一面:寬容,幽默,仁慈與可畏的一面:冷漠、嚴厲、殘忍。他們的性格也因此而走上了兩個極端,但他們都有可能是將來的領主——或國王,公爵對兩個兒子的愛是相同的。
傳令官再一次高聲宣讀:「尊敬的皇室成員,公爵的女兒——卡琳(Carline)公主駕到!」
一個微笑著的,可愛女孩走了出來,她與站在下面的孩子們年齡相仿,但她優雅而美麗的高貴氣質就像是她母親的縮影。柔軟飄逸的黃色長裙和她黑色的長髮在微風中輕輕的飄擺。她的眼睛就像她哥哥和母親的一樣清澈碧藍,當她走到父親身邊並挽起父親的手臂時,萊恩向他微笑致意,就連阿魯沙也向妹妹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大部分城堡裡的男孩們都暗戀著卡琳公主,他們常常做著各種拿手的動作或是討好似的洋相來試圖博得公主的注意,但卡琳似乎對此視而不見。
最後,公爵的法官們走了出來,帕格和湯瑪士現在可以看到城堡裡所有的官員都到場了,包括庫甘。自從那個暴風雨之夜後帕格再也沒有和這個法師見過面。一般魔法師是很少在公眾面前出現的,就是重要的集會也不例外,因此,看到魔法師的出現,帕格多少有一些吃驚。事實上,庫甘並不屬於公爵正式任命的官員,只是偶爾為公爵出謀劃策,他的大多數時間都是隱居在森林的小屋裡、塔中或是其他隱秘的地方。但現在這並不重要。
魔法師正在專注的和塔裡(Tully)神父交談,塔裡神父——秩序之神締造者阿斯塔冷(Astalon)的祭祀,同時也是公爵最老資格的助手——當他為公爵的父親服務時就夠老的了。盡避這個老者已經老得過了入土的年齡,但是他那雙敏銳的雙眼卻沒有一點衰老的痕跡,城堡裡沒有一個孩子敢直視那雙嚴厲、可怕的灰色雙眸,他的智慧和舌頭都還同樣保持著活力,這個白髮蒼蒼的老祭祀發怒時所罵出得層出不窮的話語可以讓任何一個潑婦臉紅,據說他僅用一張嘴就嚇跑過一群強盜。
站在他身邊的人就曾經經歷過老祭祀可怕的怒火考驗,斯科爾柔蘭德(SquireRoland),公爵的大臣巴倫托鮑特(BaronTolburt)的兒子,是兩位王子的好友,也是另一個在城堡裡出生的貴族。一年前他的父親將他送到卡瑞德來學習國家的管理和公爵的法律。
當所有的法官們也都坐好,公爵開始講話:「昨天,是吾王瑞度克四世第十一年的最後一天,今天,是選擇日,從今往後,聚集在這裡的男孩們成為卡瑞德的男人、公民,不再是孩童,而是學徒或是自由人。這個特殊的日子賦予我義務與權力,來詢問在這裡的每一個即將成為卡瑞德公民的孩子們,你們當中是否有誰希望從為公國服務的義務中解脫。你們當中有人希望這樣嗎?」這是傳統的一部分,一個必要的形式上的問題,並不希望被回應的問題,而且也很少有人真的想離開卡瑞德。但是,這一次,一個男孩走了出來。
傳令官大聲斥問,「是誰乞求從他的義務中解脫?」
那個男孩低著頭,明顯的有些不安,他清了清喉嚨,捎帶顫抖的回答,「我是若伯特,胡格的兒子。」帕格認識他,但並不熟悉。他是個漁夫的兒子,一個鄉村來的男孩,他很少和城堡裡的男孩們在一起。帕格和他在一起玩過幾次,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相處的朋友。請求從義務中解脫,這是很少有的事情,帕格對他這樣做的原因感到十分好奇。
「說說你的理由,若伯特——胡格之子。」公爵用和藹而威嚴的聲音說。
「閣下,我的父親已經無力再讓我繼承他的行業和技術,我的四位兄長已經繼我父親之後成為了該行業的大師和見習生,就像很多其他漁夫的兒子一樣,我最年長的哥哥已經結婚,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除非我離開他們到別的地方謀生,否則很快就沒有足夠的土地和住房來維持我的家庭了。我乞求您恩准我離開,我準備去當一個水手。」
鮑爵思嗣此一下,若伯特並不是第一個要求到海上去謀求生路的男孩。「你是否已經找到了一位願意收容你並教授你航海技藝的大師呢?」
「是的,閣下。格瑞申(Gregson)船長,從瑪格瑞沃(Margrave)港來的『深綠』號的主人將會收留我。」
「我認識這個人,」公爵微微一笑,「他是一位正值公正的人,我祝福你並祝你旅途順利。無論什麼時候你和你的船歸來,卡瑞德都會永遠歡迎你。」
若伯特深深的鞠了一躬,邁著略帶一點僵硬的步伐離開了,他做出了選擇。帕格為若伯特冒險性的抉擇而感到震驚,就在那短短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他放棄了他的親人和家園,投身成為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國度的公民。依據水手的習俗,一個海員要對他的船所停泊的港口所在的城市效忠。瑪格瑞沃(Margrave)港屬於自由之都納投(Natal),位於比特(bitter)海,現在,那裡就是若伯特的家了。
鮑爵示意傳令官繼續。
傳令官大聲宣佈第一位行業大師,帆船製造大師——浩姆(Holm),他邁步上前,高聲宣讀了三個男孩的名字,他們都服從了,沒有人表現出不滿。挑選繼續進行著,沒有一個男孩拒絕選擇他們的行業大師。被選上男孩都走出來,站到了他們的老師身旁。
隨著下午時光的逐漸流失和等待的男孩的數量的逐漸減少,帕格也變得越來越不自在。很快,就只有兩個男孩站在帕格身邊了,湯瑪士站在院子的中央。幾乎所有的行業大師們都已經挑選了他們的學徒,只有兩位公爵的家臣和劍術大師還沒有走出來。帕格抬頭向台上望去,兩位王子正盯著他,萊睹闖上露出友善的微笑,阿魯沙陰沉著臉上下打量,公主卡琳則早就對整個儀式感到厭煩了,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忍受的痛苦。她小聲的與站在身邊的若蘭德耳語了幾句,公主的宮廷教師瑪爾娜露出責備的目光。
馬術大師奧根走上前,身著一件鑲有金色、棕色條紋的戰袍,一隻精巧的馬頭標誌秀在他的左胸前。馬術大師大聲宣讀出迪克之子——茹佛的名字,馬伕矮胖的兒子立刻快步走到了他的老師身後。當他轉過身的時候,對帕格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這兩個男孩從來沒有和平共處過,這個滿臉雀斑的男孩總是會花費很多時間去想辦法羞辱帕格。當他們一起在迪克的馬廄裡幹活的時候,只要馬伕一不注意,他的兒子就會想辦法陷害帕格,而可憐的孤兒總是不得不忍受這些刁難。對帕格來說,那是一段可怕的記憶,他發誓哪怕是拒絕行業大師的邀請也絕對不能忍受下半輩子和茹佛一起工作。
馬術大師叫了另外一個男孩的名字,格弗瑞。院子裡只剩下帕格和湯瑪士孤零零的站著了。緊接著,劍術大師凡諾恩大步走上前,帕格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直到聽到老戰士高聲喊道:「瑪格之子——湯瑪士。」
緊接著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帕格等待著聽到自己的名字,但是凡諾恩轉身退了回去,湯瑪士緊跟其後,留下帕格獨自一人。帕格感覺自己在被眾多的目光注視下變得格外渺小,整個院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空曠過,他感覺自己是如此的羞恥和寒酸。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逐漸意識到已經沒有任何行業大師還沒有挑選學徒了。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選中的男孩。他努力地忍住淚水,等待公爵宣佈儀式的結束。
鮑爵微微張了張嘴,準備結束沉長的儀式,他看了看院內孤零零的瘦弱身影,臉上流露出對沒選男孩的同情。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閣下,請您原諒。」
所有的眼睛都轉向慢步走向前來的魔法師庫甘身上。「我需要一個學徒,他的名字叫帕格,是城堡裡打雜的孤兒。」
一陣嘈雜的交頭接耳的議論在各個行業大師中爆發出來。有一部分明顯是指責法師是不能參與這個莊嚴的儀式的。公爵以嚴厲的眼神示意大家安靜,他的面色凝重。沒有一個行業大師膽敢挑戰公爵的權威——王國的第三代王室貴族,注視著男孩。慢慢的,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帕格身上。
「既然庫甘被公認為魔法大師,他就有權力做出選擇。帕格——城堡的孤兒,你是否接受?」公爵嚴肅的說。帕格僵硬德站著,他曾經想像過成為一名騎士長,帶領國王的軍隊在戰場上廝殺,或者某一天被發現自己是某個王室丟失的孩子。在他童年的幻想中,他想像過駕船飄洋過海,與可怕的怪獸搏鬥,挽救整個國家。在某些平靜的時候,他也想過用自己的一生去建造船隻,或是製造陶器,或是學習經商,思索將會在這些行業中取得如何輝煌的成就。但是,只有一件事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甚至是做夢也不曾夢到,那就是成為一個魔法師。
帕格逐漸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這才注意到公爵正在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他望了望他身後一張張關注的面孔。塔裡神父給了他一個難得的微笑,王子萊恩、阿魯沙也投來鼓勵的目光,瑪格意味深長的注視著他。一絲擔憂的神色閃過法師的面容。突然,帕格做出了決定。或許這並不是他所期待的,但是有一個職業總比一個沒有強。帕格走上前,卻緊張得後腳不小心踩到了前腳後跟,一頭摔倒在地上,他趕緊爬起來,灰頭土臉、半爬半跑的來到法師身邊。公爵忍不住大笑起來。帕格紅著臉困窘的站在法師身後。他向四周望去,發現公爵正在注視著他,對滿臉通紅的帕格情切的微微點頭。公爵從新轉向那些等待儀式結束的人們。
「我宣佈所有的男孩們都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行業,他們將在王國法律的制度下完全服從他們的老師,他們將被證明是一個正直無愧於卡瑞德的公民。讓學徒們跟隨老師學習。我祝大家在今晚的宴會愉快。」他轉過身,向他的女兒伸出左臂,她輕輕挽住案親,穿過恭敬的站在兩側的朝臣們走進主堡。兩位王子跟在後面,然後是其他的官員。帕格看到湯瑪士跟在大師凡諾恩的身後向守衛的兵捨走去。
他將目光回到似乎有些失神的庫甘身上。過了一會,魔法師說:「我相信我們今天沒有做錯什麼。」
「先生?」帕格問道,不明白法師的意思。庫甘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寬鬆的黃白色長袍泛起一陣海浪似的波紋。「這並不重要,孩子。該做的就必須去做,讓我們盡力而為吧。」
他將手放在男孩的肩上,「來,讓我們去我住餅的高塔,那裡有一個屬於我的小房間會很適合你的。我本來想在那裡搞點試驗或其他什麼的,不過一直找不出時間去收拾。」
帕格敬畏的站住,「給我一個房間?」他從來沒聽說過一個學徒會有這樣的待遇。大部分的學徒只能睡在他們老師的工作間裡,或者牲畜房等等類似的地方。只有當一個學徒成為了見習生才可能擁有自己私人的住所。
庫甘抬了抬濃密的眉毛,「當然,你總不能一天到晚在我身邊走來走去,那我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另外,魔法需要你獨自領悟、冥想。你或許比我更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他從袍子裡上解下細長的煙管,又從一個口袋中掏出煙草將其裝滿。
「我們不要煩心討論這些所謂規矩和責任的問題了,孩子。事實上我還沒有準備好該如何開始,而且,在短時間之內我還有事要做。在那之後,我們可以在互相深入的瞭解一下對方。你同意嘛?」帕格有些驚愕。他對魔法師唯一的瞭解就是一個星期前在庫甘家度過的那一夜。但是,這絕不是他所瞭解的任何一個行業大師的風格,沒有那個行業大師會去詢問學徒是否同意自己的計劃。帕格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點點頭。
「好極了,那麼,」庫甘說,「讓我們先去高塔給你找幾件新衣服,然後我們去參加新年節日晚宴。在這之後,我們在花些時間學習如何做一個大師和一個學徒。他給了男孩一個微笑,轉身帶著帕格離開了。
傍晚時分,天空依舊晴朗妹戳,柔和涼爽的海風吹散了夏季的燥熱。整個卡瑞德的每一座城堡和小鎮都沉浸在為慶祝班納普斯節的忙碌與興奮的氣氛中。
版納普斯是一個古老的節日,起源於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古老年代。它開始於每年的中夏日。這一天即不屬於已經逝去的去年也不屬於即將來到的來年。班納普斯,在其他的民族和風俗中有著不同的名字,如同一個傳奇被整個米德克米爾所歡慶。它被認為是從精靈或矮人那裡流傳而來的,這些長壽的種族對班納普斯的記憶可以一直追述到他們種族的起源傳說。但大部分人對這種毫無根據的斷言表示質疑。不可能有人類從矮人或者精靈那裡帶回任何東西。而在北方的大陸也流傳著另一種謠傳,鬼怪和黑暗之途兄弟會的一些團體也慶祝班納普斯,盡避從來沒有人親眼目睹過。
庭院內熱鬧非凡,準備了長達一個星期的各種美味已經塞滿了巨大的象木餐桌。從巨岩山運來的一桶桶矮人麥酒被勞工們從地窖內抬了出來,堆積如山。疲憊的苦力們聚集過來,很快就出現了幾個空酒桶。馬格走出廚房憤怒的大吼著驅趕人群,「都給我滾開!否則晚宴大家就只能喝白水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們做呢!」
堡人們抱怨著散開。馬格走上前去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麥酒,檢查酒是否被保持在了合適的溫度。他一飲而盡,滿意地打了個響嗝。一切都很好,他心滿意足的回到廚房。
晚宴從來不拘泥於任何禮儀和教條,古老的傳統,興奮的人群,美味的食物,甜美的葡萄酒和香醇的麥酒,所有這一切融合到一起立刻變成了節日狂歡的盛宴。
怕格跑過廚房,他的房間在最北面被稱作法師之塔的高塔。他飛快地穿過廚房,並且以更快的速度通過城堡的正門,穿著嶄新的上衣和褲子如飛箭似的穿過庭院。他從來沒有穿過這麼好的衣服,更沒有如此急於見到他的好友湯瑪士。
他看到湯瑪士幾乎和他一樣匆忙地離開士兵營地,當他們相遇時,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看我的新衣服——」帕格興奮地說。
「看我的戰士鎧甲——」湯瑪士自豪地大喊。
然後兩個人同時停下來並開始放聲大笑。
「這些衣服真棒!帕格。」湯瑪士率先說,他用手指小心地摸了摸帕格紅色長衫的昂貴衣料。「顏色也很適合你!」
帕格對湯瑪士棕、金雙色相間的嶄新鎖甲回敬了同樣的恭維,盡避它與湯瑪士身上質樸的上衣和褲子顯得格格不入;只有當他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之後劍術大師凡諾恩才會發給他戰士特有的戰袍。
兩個夥伴在一張張巨大而沉重的橡木餐桌間閒逛,空氣中充斥著各種美味的濃郁芳香,帕格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們走到一張豐盛的餐桌前,上面堆滿了剛端出來的肉排。
焦脆的表皮散發出香辣的熱氣,辛辣刺鼻的乾酪和熱氣騰騰的麵包。一個年輕的廚師學徒站在桌子旁,手持驅蠅杖,他的工作就是保護食物免於害蟲的危害,當然,不僅僅是普通的昆蟲,也包括了一種異常飢餓狡猾的學徒蟲子。一般能擔任這種任務的男孩大多是嚴格遵守傳統規章的古板學徒,缺乏禮貌,經常恐嚇趕走那些好奇而還未到可以參加晚宴年齡的孩子。因此,利用一點小小的計謀、速度和偷竊技巧從其眼皮底下獲取食物在大部分其他孩子看來是很公平的。
帕格和湯瑪士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名叫喬的男孩,年輕的學徒打了個手勢,帕格朝遠離桌子的另一端走去,進入到喬的視野範圍。守衛的男孩警惕地盯著他。帕格突然假裝走向餐桌,喬立刻轉向他,湯瑪士則趁機以閃電般的速度從桌上抓起一大塊肉排並在驅蠅杖落下之前遠遠的跑開了。他們飛快地逃離餐桌。湯瑪士和帕格可以聽到身後被他們搶劫的桌子傳來男孩憤怒的咒罵聲。
當他們逃到了安全的地方,湯瑪士將一半肉排遞給帕格,兩個小學徒放聲大笑起來:「我敢打賭,你是整個城堡中動作最迅速的人了!」
「或許是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了。」
他們再次笑了起來,帕格將他的一半肉排塞進嘴裡,香嫩的豬肉由甜美焦脆的麵包屑包裹著,真是美味極了。
伴隨著優美的管絃樂曲和歡慶的鼓聲,公爵的樂隊走進庭院。當他們環繞在城堡四周站好後,如同有一道無聲的命令穿過人群,廚房裡忙碌的學徒們取出一個個木製餐盤,將食物裝滿,一杯杯麥酒和葡萄酒被從酒桶中倒出。
男孩們衝開一條路,直線跑向離他們最近的餐桌。帕格和湯瑪士利用他們身材和速度的優勢,如同射出的彈丸一般穿過人群。餐桌上每一道佳餚和每一杯充滿泡沫的麥酒都在呼喚他們。
他們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桌子角落坐下,帕格第一次品嚐了一大口麥酒,強烈的味道讓他吃驚,帶著淡淡的苦味,很快,他覺得整個身子似乎都燃燒了起來,經過再一次試驗似的品嚐,帕格確定自己真的喜歡上了這個。
帕格可以看到公爵和他的家人們已經出現在了人群中,而其他的官員們則站在餐桌後面一字排開。在這個下午,這裡沒有任何禮節,儀式或者是階級之分。甚至大部分奴隸也都進入到歡慶的人群中。中夏日是一個平等分享收穫的日子。
帕格瞟了公主一眼,立刻感到胸口一緊,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庭院裡幾乎所有的男孩都爭先上前問候。她穿著一條美麗的深藍色長裙,戴著一頂同樣顏色的樸素寬沿帽。她優雅的謝過恭維的男孩們,用她那黑寶石一般的雙眸和天使般的微笑將迷戀的男孩們拋在身後。
變戲法的藝人和小丑們也走進庭院,很多流浪的藝人都為了參加慶祝班納普斯而不遠萬里趕來。他們搭起巨大方形的舞台,準備在晚上獻出最精彩的演出。盛宴將一直進行到第二天的早上。帕格知道很多男孩早在幾天前就為今晚的狂歡而興奮得無法專心幹活,他相信即使在節日過後這種興奮也會再持續幾天。
帕格仰望夜空,根據傳統,現在年輕的學徒要去問候其他人,獲得祝賀並痛飲麥酒。同時,這也是結識鎮上女孩的最佳時機。在班納普斯節,父母們不會過分約束孩子們。男孩們已經確立了自己的職業,他們現在看起來不再像過去那個到處惹麻煩的淘氣蟲而更像是法律上的繼承人。另一方面,父母們也不會去嚴厲的對待以天生資質吸引年輕男友的女孩們。帕格是一個身材較矮小且時分年輕的學徒,他很少引起女孩們的注意,而湯瑪士則正相反,他魁梧的身材和成熟英俊的面龐使他格外受到女孩們的親睬。很快,帕格就發現他的朋友已經被一個又一個前來道賀的女孩們纏住了。帕格還很年輕並且認為這一切真的是十分愚蠢,但他也到了對這一切感到一種迷惑的嚮往的年齡。
帕格嘴中塞滿了食物四處張望,城堡和鎮上的人們來來往往,向年輕的學徒們道賀並祝新年快樂。帕格感覺自己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他現在是一名學徒了,盡避他還不清楚自己將從庫甘老師那裡學到些什麼,但他已經很滿足了,甚至對未來感到一絲興奮。更重要的是,他和朋友們在一起,生命中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