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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舊篇 死亡或發霉的聲音 文 / 劉原

    最近廣州淫雨霏霏,在這樣的潮濕裡,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聽到自己發霉的聲音。我的同事小姬像一隻煩躁的公貓,不停地念叨:逝者如斯夫。我以為他在念什麼咒語,後來他靦腆而堅定地要求我帶他去租經典名片《燈草和尚》,我才知道該同志是在深切緬懷已故著名表演藝術家陳寶蓮。看三級片,也要以追憶的名義,這說明我們的精神領域裡繚繞著許多腐敗而久遠的氣息。

    當我1985年看到《射鵰》的時候,翁美玲已經躺在了墓地;當生於80年代的小姬直撲音像店掘地三尺找《燈草和尚》的時候,陳寶蓮墜樓的過程甚至已經拍成了新的電影。被曾經美麗的魂靈所蠱惑,這是許多處於性啟蒙階段的男子都經歷過的詭秘情結。在暗夜的磷火裡,我們曾如此熱愛一個個死人。

    從某種意義上說,娛樂明星留下的遺產比體育明星更質感、直觀。F1車王塞納死便死了,每年祭日有些人去墳前獻花,已經算不錯了。而娛樂明星的死去卻可以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前些天有個唱歌的人莫名其妙死了,他的經紀人欣慰地說:唱片賣得可火了。早些年黃家駒、陳百強、張雨生死的時候,音像店的老闆們臉上都洋溢著幸福,陳寶蓮縱身一躍,又養肥了一批人。

    明星之死至少還能砸出點聲音,鼠輩們就沒有這樣的待遇。所以,草民更應該惜命。

    前不久,我和幾位兄弟出去吃飯,在半路上買了幾隻肥螃蟹——事實證明那全是死因不明的蟹屍,樂顛顛地拎到小黑家裡煮,晚餐是在森然的氣氛中進行的,誰都不肯先下箸,生怕當場橫屍。幸好三人行必有豬頭,方槍槍在喉結滾動了若干次之後終於伸出胖手直取蟹肉,在他獨自蕩寇的過程中,小黑一直默然觀察他的臉是否由紅轉黑、七竅是否有紅色液體湧出。在確認方槍槍暫無生命危險之後,我們才小心翼翼地拾起殘存的蟹爪。這一餐吃得如此驚心動魄,以至於我們後來總結經驗時都認為買人身保險很重要。當然,吃來源不明的食物時拉上方槍槍也同等重要。

    在湯山,那些睡眼惺忪的人在清晨啃了一口燒餅,死了。

    在新聞界,一些報紙還沒來得及揚名立萬,死了。

    我的一位朋友也是體育記者,那年他去外省出差採訪,早晨在廣西上了火車,深夜車至湖南,接到電話說自家報紙死了,怏怏下車,撒淚而歸。

    朝花夕拾,朝發夕至,朝聞夕死。

    按照古龍的說法,江湖每天都是要死人的。同樣,江湖上每天都有相聚或別離,號啕或歡喜。所以,我們對逝去的事物不必太感喟。昨天小姬看完《燈草和尚》後一直精神委頓,我說:美女都是要死的。我還補充一句:美女若還活著,一定是躺在大款懷裡,你又何必感傷?我認為,這句話閃爍著偉大而樸素的唯物主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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