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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節 文 / 孫世祥

    孫天儔徹底地失敗了。這個學期也結束了。學生都在期末考試。孫天儔連試也不考了。在米糧壩他也呆不下去。他原望信心喪失後,能去找晏明星,永遠愛她。晏也使他失望了。天晚,孫天儔站在學校操場上,痛苦地望著天上,不明自己以後要怎麼過。忽見天上刷地衝過一道赤紅的線,立即消失了。孫天儔忽想:一顆星就這麼完了。晏明星呢,也如這顆流星一樣,正在刷過天空,也將消失的。孫天儔大為悵恨。還到哪裡去找知己呢?老師都不知他,同學也不知他,晏明星也不知他。他太想找個人訴說心中的苦惱,然而天下無其人。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看來也是嘗盡了其中的痛苦才如此感歎啊!

    圓月正在天上,孫天儔信步出城來。望著城後巍峨的高山在月下像披了一層霜。就朝山上走。不知不覺,就到山腰,俯瞰米糧壩城,異常的小。孫天儔仇恨地盯著下面的燈火,覺那燈火雖是紅色,但那裡沒有他的同志,也跟冰一樣。看天空,廣大無垠,星辰雖繁,也是冰冷的。無論天地,都如冰河一樣,令他絕望。孫天儔又朝上走。寒冷的高山上,孤獨的山影,孤獨的他,還有月光,此外再無何物,他的孤獨感、悲壯感更深了一層。走一陣,要看不見米糧壩了。向東一望,月下竟見大紅山頂。孫天儔激動得眼淚流下來。空虛的心,忽然熱了。原來覺無處可歸的他,現在有可歸之地了。世上還有一個地方叫法喇,還能收容他。孫天儔立即朝法喇狂奔而去。

    天明,孫天儔回到了法喇地界。熱淚在眼眶裡湧流。故鄉,是如此令他親切啊!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彷彿在歡迎他回歸。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村莊,熟悉的路,一切都是熟悉的。孫天儔大喜過望。他真想回到家就再也不去什麼米糧壩了,什麼地方也不去了。天地間處處使他心寒,只有這裡令他心暖。理想、信念,都是折磨人的無用的東西,都去它的吧!當農民有什麼不可的呢!愚昧混沌,無知無覺,就到老死,不受折磨,何等快樂!人生在世,歸宿不都是個死嗎?何不死前少受點折磨呢?

    一進村子,有人見了,都說:「富貴回來了!」孫天儔一聽這溫暖的話,淚就要湧出來。忙答應。一路都如此。到家了,一進門,雖是茅屋,屋內一無所有,但有他的親人啊!親人就是一切。孫平玉、陳福英見孫天儔喜笑顏開地跑進來,都吃了一驚,就問:「放假啦?」孫天儔說:「放了。」於是孫平玉去割他的草,孫富民、孫富華、孫富文去扯豬草,陳福英煮早飯,孫天儔在火塘邊籠火。陳福英洗了洋芋,叫孫天儔煮著,就去洗菜。火塘裡,上面吊的是裝洋芋的吊鍋,四面是裝洗碗水的吊鍋、裝洗臉水的茶壺等,將火圍緊,火塘都擠滿。松毛火極不好籠。要時時用火鉗挑著才能燃,挑慢了,就是一團煙,根本不燃。孫天儔挑了半天,只聽鍋裡「誇嗒誇嗒」的,就是漲不起來。陳福英洗菜回來,說:「像你這樣籠火,煮一天也煮不熟。我來籠,你掃地。」陳福英籠了一陣,鍋裡才漲了起來,蒸氣噴出吊鍋來了。陳福英才邊籠火,邊在已煨熱的吊鍋裡洗碗筷,洗好,那鍋水就成餵豬的水,等著煨漲後燙豬草。孫天儔用竹秧掃把,慢慢地掃。屋內大約好些天沒掃了,到處是松毛、樹葉渣渣。掃把一下去,地上黃塵飛起。也沒個裝垃圾的撮箕,陳福英把吊鍋從火上拉開,叫孫天儔:「掃在火頭來燒掉!」孫天儔於是將垃圾全掃進火塘。陳福英才叫孫天儔:「漲了,你籠起煮。」她就去堂屋中砍豬草。孫天儔籠著火時,豬時時拱開小門進屋來,狗也不斷進來,雞也飛過小門,衝進來。屋內儘是雞啊豬的。他隔一陣就要站起來打一陣,將它們驅逐出門。洋芋煮好,陳福英就叫孫天儔把豬水鍋掛在火上,煨漲了,才端了豬草來燙熟,然後提到外面豬槽裡,抓了蕎面和好,就打開豬圈放豬來吃。陳福英放豬出來後,遞根棍子叫孫天儔打著豬,她忙去煮菜。

    豬一放出來,孫天儔就忙閃開了。小豬的食,面要和得多一點。大豬就常捨了自己的,來吃小豬的,孫天儔得打住大豬,不許它們來吃小豬的。狗也忙去吃豬食,孫天儔得打住狗不許吃豬食。雞也忙飛到豬槽上,和豬爭食,也得把它們打住。孫天儔打時,就想:人生可憐,這些動物也可憐啊!也都受命運的支配,而無可奈何啊!命運的安排,像米糧壩有的人家喂的哈巴狗,吃的有米有肉,比人的還好;睡的是鋼絲床,也比人睡的好;一天還要洗一次澡,梳一次毛,出行都是主人抱著。而法喇的狗呢,白天無吃的,見哪個小孩屙屎爭去搶!每天有多少屎?大多數時候只能餓著肚子,像豬食也忙爭來搶吃。晚上呢,無個睡的,在主人門前地上,自己找個睡處,還要擔負守門看夜的重任。一生無人為它洗一次澡,梳一次毛,也不可能抱著它出行。狗比狗尚如此差得遠,何況人比人?法喇人說:「人比人,氣死人,馬比騾子馱不成。」形容人生無法比。又說:「人豈止才分上、中、下三等,簡直千等不盡,萬等不餘。」孫天儔想:豈止萬等!是幾十億等!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等!

    豬吃完食,孫天儔忙關豬,但豬都忙朝院門外面跑。陳福英忙出來幫著圍豬,說:「這些豬奸得很!關怕了!一吃好豬食就知道要關它們了!急忙朝大門外跑。每天早上,少了兩三個人,根本無法把它們圍進圈去。」母子二人圍了半天,拿棍子狠狠地打,豬才投降,被迫進圈。孫天儔忙去關。豬圈前儘是流出來的豬屎豬尿,上面蒼蠅、蚊子黑壓壓的。豬圈裡面,全是豬尿,豬腳陷完,肚子都拖在尿裡。孫天儔說:「要割草來墊墊嘛!」陳福英說:「你爸爸天天早上割草來墊,哪裡墊得住?」

    孫平玉割草回來,大汗淋漓,叫孫天儔將草灑進豬圈。孫富民、孫富華、孫富文扯了豬草回來。一家人吃洋芋了。吃好,孫富民、孫富華、孫富文去讀書,孫天儔和孫平玉、陳福英去壅洋芋。正是盛夏,植物都在瘋狂地長。洋芋已長到有人的腰深了。天氣熱烘烘的。孫平玉、陳福英每次壅兩行,孫天儔只能壅一行,但孫平玉壅的遠遠地去了,孫天儔壅一行還遠遠地落在後面。太陽像一口熱鍋覆在人的背上一樣,彷彿要把人的背和頭烙煳。頭上、身上、腳上,大汗齊出。孫天儔壅得不好,孫平玉來指導:「堆子要壅圓,不然以後洋芋長大,把土拱開,被太陽一曬,就成綠麻洋芋,吃起就是麻的了。而且要注意把草挖翻過來蓋上,草被焐住,才會死,不然十來天,就長得多深的了。扯豬草的又要進來煉地。還有的是借口扯豬草,來偷洋芋。你叫她呢,她就說來扯豬草,你辦法都沒有!地頭無豬草,你叫她時,她就沒有借口了。」孫天儔說:「有人來偷洋芋啊?」孫平玉說:「你才曉得啊?」陳福英說:「厲害得很了!你以前沒有聽見你三姑外公教你三姑外婆偷合作社的洋芋?哪裡土拱開,就朝哪裡用鐮刀挖!從此人人學會了這個方法,一去地裡,鐮刀就挖!都像撈水飯的一樣!」

    孫天儔先還有幹勁,堆子壅得圓,草也挖了過來蓋好,但不久手就酸了,要壅好一個堆子並把草蓋好,沒有使勁的幾板鋤,是不行的。孫天儔就毛躁起來,堆子不圓,草也露在外面了。孫平玉說一陣,陳福英說:「鬧得這麼麻筋!蓋不圓就算了嘛!」才作罷了。到中午,陳福英就忙扯豬草,家裡豬多,儘管孫富民、孫富華每天早上、下午各扯兩籮,共是四籮,還是供不住,陳福英每天得扯上兩籮才夠。陳福英扯好,見孫天儔壅不起了,就叫孫天儔:「你回去煮晚飯,我們壅。」孫天儔於是帶了鑰匙,回家來,把洋芋洗好,豬水摻好放在火塘裡,忙籠火煮。一時又要籠火,又要洗碗筷,又要洗菜,又要砍豬草,雞狗又衝進屋來,孫天儔又得趕它們,忙個不亦樂乎。孫富民、孫富華放學回來,丟了書包,忙背背籮出去扯豬草。等到天黑,孫平玉、陳福英、孫富民、孫富華才回來,人人累得噓啊噓的。孫天儔才把洋芋煮熟,別的都還沒煮好。等到把晚飯煮熟,已是深夜。要先點著燈餵了豬,人才吃飯。等吃好,已是半夜,就睡了。

    累了一天,孫天儔一上床就睡著。還在夢中,孫平玉就喊:「起了起了。」天已亮了。孫平玉仍是割草,孫富民二人仍是扯豬草,孫天儔又幫著陳福英煮早飯。早飯煮熟時,陳福寬來,說他的蕎子全黑了,在地裡割不起來,請孫家幫他割一天,哪天他家又幫孫家。陳福英答應了。吃了早飯,孫平玉、陳福英和孫天儔帶了鐮刀,來幫陳福寬家。陳明賀家、陳福達家及馬友芬也來幫。在蕎地裡鋪了布,邊割邊打。孫天儔無經驗,一割時蕎子刷刷地往下落。陳福英忙叫:「你來跟你外婆打,我們割。」孫天儔去布上,提起蕎棒打蕎子。用力又猛,蕎子飛出布外了。孫平玉又說不行。叫打輕點。孫天儔打輕了,但蕎子又巴在蕎草上不下來,得重複不斷地打。陳福達、陳福寬又說:「富貴是缺乏社會知識啊!書本知識倒是不錯了!要趕緊學社會知識!」丁家芬就說:「陳志偉、陳志誠社會知識就好了嘛!天天猴跳舞跳的!會書讀不走你們天天按著打啦?」廖安秀、冷樹芳於是都批評陳福達、陳福寬。

    陳福達、陳福寬歷來說孫平玉、陳福英不會教育子女。在教育陳志偉、陳志誠時,一味鼓勵膽子要大,不要像孫天儔家幾弟兄。二是要什麼都敢做。陳志偉書讀不成,陳福達只好由他了,回家天天放騾子。陳福寬長女陳志琴,也讀了幾年書,讀不走,天天說要回家來扯豬草餵豬,不讀書了。長子陳志誠與孫富文同歲,極是聰明。幼時陳福寬一味放縱,就不愛讀書,成天只會騎馬。到進小學,還是這樣。陳福寬才著急了,比較還是孫天儔家幾弟兄這樣好,於是拚命教育陳志誠,教育不回,就死命地打,也打不回。但陳志誠只是不好讀書,為人比較有禮貌,也很有能力。陳福寬好不失望。陳福達對子女也無過高的要求,只要在農業上能混碗飯吃混件衣穿就行了,所以對陳志偉還滿意。而陳福寬一心望陳志誠學業有成,如今事情不諧,萬分失望。

    陳志偉、陳志誠一比孫天儔小六歲,一小十歲,割蕎子、打蕎子,都比孫天儔出色。陳明賀見狀,哈哈大笑,說:「富貴是只有讀書行啊!在農業上是幹不過志偉、志誠啊!」陳福九就說:「我爸爸!我媽剛才說了!在農業上再會苦,苦得到哪樣?」陳明賀笑說:「我是見富貴是幹不贏這兩個,才說了玩!」陳福九說:「是了嘛!是幹不贏!你這些姑娘兒子個個在農業上,別人是幹不贏你家了!」眾人心知陳福九對讀不成書心中不快,就都不說了。陳明賀也不自在起來。不過陳福九說上這幾句出出氣,見陳明賀難過,也不多說了。

    到下午,蕎子打得差不多了。陳志偉、陳志誠就鞴了騾子和馬,往家裡馱蕎子和蕎草。別人仍在地裡打著。天晚,兩塊地的蕎子全打完了,收工回家。在陳明賀家吃了飯,冷樹芳打蕎子,陳明賀就叫:「福九呢?叫她把我們的蕎子扛來,趁陳福寬家打,把我們的也打了。」丁家芬就恨他一眼:「你早天往天不會打,硬要現在打?」陳福英也忙叫陳明賀二一天又打。陳明賀才明白,不叫了。原來陳福九見孫天儔回家,心中又難過了,在地裡說:「人家別的要成大學生了,只有我一輩子在農業上了。」一收了工,就獨自回家去了,飯也不來吃。陳福寬叫陳志蓮和陳志琴去喊,硬把她拖來,但吃了飯,又回家獨自傷心去了。孫天儔後得知,心中也難過,回到家來,也自不樂。

    如今且說陳家,陳明賀相貌雄壯,臉盤寬厚,笑起來極是爽朗。他一生勤懇,家裡一直過得去。兒子姑娘頭上,家家使力。陳福英嫁時,他也沒什麼,仍打了對銀項圈送陳福英。後陳福香嫁,他又硬補陳福英一隻羊。孫天儔小時,最記得外公爽朗的笑聲,在全村絕無僅有。也記得陳明賀每在山上挖得上百年前燒法喇山時埋在土裡的木炭,都要背兩背送與孫家。孫天儔讀小學時,冬天下雪,就用個爛瓷盆提了木炭火去學校烤。別的學生提的火盆,都是燒柴。只有孫天儔提的,是這種木炭火。以後記得每年陳明賀不打個豬槽送孫家,就削個豬食棰送來。陳明賀在懸崖上找得幾根所剩不多的姜子樹,木材很鐵,就打成板凳,扛了送來給孫家。在山上找到個好犁彎,又打成犁,送與孫家。以前孫平玉家修現住著的草房,是他來親掌牆板親執牆棰,一棰一棰地舂起來的。後起牲口圈,孫天儔已記事了,從一開始砍木料,就是陳明賀來指揮著砍好,舂牆時,也是陳明賀來一直掌牆板舂起來的。相反孫江成則根本沒有動什麼牆棰。有時孫江成對孫平玉家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陳福英就對孫平玉說:「你家這個爹夠了!你起兩間房子,他來看一眼沒有?他還有臉教訓人!這兩間房子,哪間不是我爸爸來磨手板皮磨起來的?」一提起就流淚。幾個兒子家,也是這樣。陳福全、陳福達、陳福寬的房子,都是陳明賀全過程一手親自起起來的。陳福全前妻死,搶後妻,陳福達、陳福寬兩家初結婚時,都是又吵又鬧,都害陳明賀忙上忙下。陳福香嫁去陸家,陸家起房子。從砍木料到起房子,陳明賀天天在陸家忙,一直不得休息。陸國海父子,平時就懶。陳家、孫家都去幫忙。陳明賀在牆上舂牆,陸國海一生專愛踏削人,說別人的雀話,說了別人還省悟不過來,還以為他說的是好話。陸建琳也學到了他爹這一脾氣。一次陸建琳到孫家,見孫平玉勾著頭在地裡苦,就說:「我倒不耐煩這樣苦。」陳福英聽了不舒服,與丁家芬說了,丁家芬就罵。這時陸國海看不起陳明賀,就在下面和人吃著煙,喝著茶,說:「叫我這樣下苦力我不會幹!我一輩子只會做生意,今天到米糧壩,明天到蕎麥山,知道這裡的蕎子賣五文,那裡的蕎子賣三文,把蕎子從那裡倒到這裡,賺幾塊錢,知道那裡的麥子賣三文,這裡的麥子賣兩文,把麥子從這裡又倒到那裡,賺幾塊錢!」陳福英正在刮泥巴,聽他說風涼話貶陳明賀,就不管陳福香和陸建琳的面子了,說:「大姑爹,你是會做生意!又識字,今天到這裡,明天到那裡!逍遙得很!像我爸爸這種憨人,一字不識,只會捏起牆棰在牆上使笨力氣!可能今天到蕎麥山,就找不到路回家!」陸國海急了,說:「這個憨姑娘,大姑爹哪裡是要說你爸爸啊!你聽錯了!你聽錯了!」忙丟了煙,脫了鞋子,就找個背籮朝牆上背泥巴,掙得咯呀咯的。陳福英後來心中仍難過,對陳福香、陸建琳說:「陳福香,我們就是來給你家舂十間房子,出多大的力,都無怨言。但大姑爹說的話,太傷人了!爸爸為兒為女,做牛做馬,苦得可憐!哪家的爸爸為兒女為到像爸爸這樣?爸爸來給你舂房子,還受這種踐踏!你好好記著!」就流下淚來,賭氣回家,不再幫陸家了。

    陸建琳、陳福香的大瓦房剛起好,上梁那天,煮了一鍋豆花,丁家芬和陸建琳之母點的,石膏點下去,就變成了一鍋血。眾人驚詫不已。無奈只得將那鍋血倒了,重新推黃豆煮。煮時都還是好的。剛將石膏點下去,又變成了一鍋血。這天就吃其他的,沒吃成豆花了。幾年以後,陳福香生一女兩子,兩三歲時都是好的,到三歲上,視力就不行了,三個都是這樣。陸國海認為是祖墳上的關係,天天找端公、師娘收拾,不見好,就請風水先生來看,要起祖墳重新安埋。他兩個弟弟不同意。他不得。後二人只得同意,起了祖墳重新安埋後,小的還是同樣,到三歲左右眼睛又不行了。陸仍天天找端公收拾,花了不少錢。而陸建琳呢,畢竟是初中生,說不怪別的,怪他和陳福香是表兄表妹,是近親通婚。陸國海聽了,就給陸建琳一耳光:「說你媽個屁!」就道:「近親通婚的話還說得?陳福香知道是近親通婚,沒有希望,偷偷跑了怎麼辦?誰還來養你那三個瞎子?」陸建琳就不敢說是怪近親通婚了。陳明賀呢,一面忙找草藥醫治,一面說:「怪什麼祖墳!肯定是怪陸國海平時總愛說人的雀話,有的話他說了,人家根本聽不過味來。按老古裡的話說,他說別人的雀話,別人聽不過味來,倒准在說的人身上。定是陸國海平時雀話說多了,喪著德了,所以准在這幾個外孫身上!」就叫陸建琳、陳福香勸勸陸國海平時少說雀話了。陸國海嘴上不說,心中就恨陳明賀。陳福英、陳福全等全怪陳明賀:「他說不說雀話,喪不喪德,跟你有什麼相干?」陳明賀說:「定是陸國海說雀話喪著天良了!我是可憐我那幾個外孫,才叫陸建琳勸他少說雀話!」丁家芬就罵:「他說了是損著他的孫子!你才是個外公!他當爺爺的都不可憐,你當外公的可憐了?他要喪德,等他去喪嘛!」

    陳福九不願戴寶雄,陳明賀又壓著陳福九不准退。許多人家知此事一定不成了,貪圖陳福九才貌,紛紛打主意。像孫江榮家,就來請陳福英想辦法,把陳福九介紹給孫平強。陳福英拒絕,說:「現在還沒有退!等與戴家退了時,你們要我幫忙,我就幫忙,現在則不行!」過後暗中說:「不看看他家那個夾殼郎當的樣子,就想得我妹子!我妹子來他家咋個過?再說我會有恁個蠢,得罪我大娘?」孫江華、牛興蓮也來請陳福英把陳福九介紹給孫國達,陳福英也以同樣的說話婉拒了。凡來請陳福英想辦法的,陳福英一概拒絕。陳福香呢,就不同了,不會看勢頭。陸國海兩個弟弟的兒子,都到十七八歲,都請陳福香介紹陳福九給他們,天天請了陳福香、陸建琳去吃飯,並許諾各種好處。陳、陸二人平時只會在家辦吃的,如今有人請,如何不去,既圖兩家的酒肉吃,自然答應辦事。就來約了陳福九去,看兩家情況,陳福九不同意,陳福香、陸建琳仍不時想辦法。

    陳明珠得知,天天罵陳福香、陳福九。二人也回罵。越罵越仇,陳明珠竟連陳明賀、丁家芬、陳福全、陳福達、陳福寬也罵了,只不罵陳福英,見到陳福英就說:「福英,你沒得說的,大娘不敢罵你。陳福香那個爛貨,我倒走起也要罵,坐起也要罵!」陳福全、陳福達、陳福寬三人,實不管此事,陳明珠不單罵他三人,連陳明賀、丁家芬也罵了,也火了,說無論戴家怎麼來了。這日陳福全獨自趕了馬車在公路上衝,陳明珠就約了幾個兒子,攔住陳福全就打。陳福全火了,進行還擊。陳明珠挨了幾石頭,但終是一人難擋眾手,陳福全吃的虧多。陳福全逃回家,提了斧子,趕上馬車,就約陳福達、陳福寬去幫他報仇。三人刀斧齊備,要上路了,陳明賀跑來,狠狠罵三人一頓。三人就去不成。陳明珠越發得勢,以為她憑武力壓住了陳明賀父子,揚言陳福九敢退,她就帶幾個兒子打上陳明賀的門。陳福全等可就不管陳明賀的態度了,明確揚言:陳福九退了,戴家敢怎樣,並聲明退了。

    陳家宣佈此事徹底吹了。陳明珠哪敢來尋釁,只是在家罵,罵陳明賀:「這個爛結巴兒子!這個雜種日出來的!」並揚言遇上陳明賀,就收拾陳明賀。全村都說陳明珠不該這麼罵,但誰也不管此事了。陳福全等也公開揚言:「戴家敢摸我爸爸一下,叫戴家絕種!」戴家實際並不敢惹陳家哥三個,哪裡還敢再動。陳家宣佈退婚以後,許多人家也就不管戴家如何,紛紛上門說親,陳福九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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