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我毀壞了一輛公交車 文 / 雷克·萊爾頓
我沒有花很多時間打包。我決定把彌諾淘的角留在小屋裡,所以只將一套換洗衣服和一支牙刷塞進背包就完成了,者背包是Grover找給我的。
營隊商店借給我凡人的一百美元和二十個古希臘金幣。這些金幣和女童軍餅乾一樣大,一面印著希臘天神像,另一面是帝國大廈。Chiron說,凡人的古希臘幣是銀製的,但奧林帕斯天生不使用價值低於純金的錢幣。他還說這些金幣到時可以用在凡人的交易商。這什麼意思?先不管了。他給Annabeth和我每個人一壺神飲,和一袋裝滿了方形神食的密封袋,但這些只能在緊急情況使用,例如受重傷時。Chiron提醒我們,這是天神的食物,幾乎所有傷都能治,但對凡人來說會致命,而混血人吃太多會全身發燙,甚至起火燃燒,一點都不誇張。
Annabeth帶著她的魔法洋基帽,她說那是十二歲時媽媽送她的禮物。她帶了一本古希臘知名建築的書,無聊的時候就可以看一下;還有一把長長的青銅匕首,藏在她的袖子裡,我很確定這把刀會讓我們一經過金屬探測器,就馬上被逮捕。
Grover穿著假腳和長褲偽裝成一般人。他戴著一頂牙買加風格的綠帽子,避免下雨時卷髮貼在頭上會露出山羊尖角。他的鮮橙色背包裝滿金屬碎片的蘋果,那是他的零嘴。他的口袋裡還有支蘆笛,那是他山羊爸爸親手製作的,不過他只會吹兩首曲子:莫扎特的《第十二號鋼琴協奏曲》和希拉蕊·朵芙的《愛情過去式》,這兩首曲子用蘆笛吹起來都很難聽。
我們想其他的學員揮手道別,最後再看一眼草莓園、大海和主屋,然後登山混血之丘,來到以前是Zeus女兒泰麗雅的那顆大松樹。
Chiron坐在輪椅上等我們,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衝浪手裝扮的人,我在病房時看過他。照Grover的說法,這個人是營隊的警衛隊長,據說他全身都長了眼睛,所以從來不會被嚇到。不過他今天穿著一身司機的制服,所以我只能看到他手上、臉上和脖子上的眼睛。
「這是阿古士。」Chiron對我說:「他會開車送你們到市區,而且,嗯,會用眼睛隨時注意四周情況。」
我聽到我們後面的腳步聲。
Luke跑上山丘,拿著一雙籃球鞋。
「嘿!」他氣喘吁吁,「還好我趕上了。」
Annabeth的臉紅了起來,只要Luke出現時,她都會這樣。
「只是來跟你說聲祝你好運。」Luke對我說:「而且我想……嗯,或許你會用得到。」
他把球鞋遞給我,看起來很普通,連問起來都很普通。
Luke說:「瑪亞!」
鞋後跟長出了白鳥的翅膀,我嚇了一跳,鞋子從手中掉落。鞋子拍動著翅膀緩緩降落在第上,翅膀在折疊收起後消失。
「太棒了!」Grover說。
Luke微笑著說:「在我的尋找任務中,這幫了我很大的忙,是我爸爸給我的禮物。當然,這些日子我怎麼用到……」他的表情轉為悲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Luke道別的方式真是太酷了。我原本很怕他會怨我,因為過去這幾天我搶了太多鋒頭,可是他現在送我這個魔法禮物……我整個臉漲紅,和Annabeth差不多。
「嘿,好傢伙。」我說:「謝啦!」
「Percy,你聽好……」Luke看起來不太自在。「我們將很多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所以……幫我殺幾隻怪物,好嗎?」
我們握握手。Luke還輕拍了Grover兩角之間的頭,然後擁抱Annabeth道別。Annabeth看起來快昏倒了。
Luke離開後,我告訴她:「你呼吸很急促喔。」
「才沒有!」
「是你讓他代替你奪旗的吧?」
「喔……Percy,早知道就不要跟著你到處跑了。」
她用力踱著腳,往山丘另一邊走下去,那裡有部白色休旅車停在路肩。阿古士走上前去,車鑰匙發出叮叮噹噹聲。
我拿起飛鞋,突然湧起一個不好的感覺。我看著Chiron問說:「我不能用這個吧?」
他搖搖頭說:「Percy,Luke是一片好意,不過飛到空中……對你而言可能不太聰明。」
我點點頭,有點失望,不過這時我有了個注意。「嘿!Grover!你要魔法寶物嗎?」
他的眼睛亮起來。「我嗎?」
我們飛快將運動鞋綁在他假腳上,接著,全世界第一位飛天半羊人(satyr)準備升空。
「瑪亞!」他大喊著。
離地沒有問題,不過接下來就歪向一邊,整個背包還在草地上拖行。這雙長了翅膀的鞋子上下亂衝,像匹迷你小野馬。
「練習,」Chiron跟在後面叫:「你只需要多加練習!」
「啊啊啊!」Grover歪著飛下山丘,像一部瘋狂割草機往休旅車衝去。
在我跟上之前,Chiron抓住我的手臂說:「Percy,我應該把你訓練得更厲害寫,」他說:「要是有更多時間就好了,想海克力士和傑生,他們都受過更多訓練。」
「沒關係,我只希望……」
我停住了,因為再講下去會很像任性的小孩。其實我只希望爸爸能送我一個很酷的魔法寶物,可以在尋找任務中幫助我,就像Luke的飛鞋或Annabeth的隱形帽那樣。
「啊,我這個笨蛋,」Chiron大叫:「怎麼可以忘了讓你帶這個。」
他從外套口拿出一支筆交給我。那是一支普通的黑色原子筆,不能換筆芯的那種,還有個筆蓋,一隻大約三十分錢吧。
「哇。」我說:「謝謝。」
「Percy,那是你爸爸的禮物。我保管它很多年了,這些年我不知道你正是我等待的那個人,不過當年我聽到的預言如今已成真,你就是那個人。」
我想起到大都會博物館校外教學時,我將道斯老師蒸發掉的那一次,Chiron曾丟給我的一支會變成劍的筆。難道……?
我拿下筆蓋,筆在我手中逐漸變長、變重。半秒鐘後,我手中拿的是一把有著雙面劍刃和皮質握柄的青銅劍,平滑的劍柄上釘著金飾釘。這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合手的武器。
「這把劍有著長遠而悲慘的歷史,這我就不多說了。」Chiron告訴我說:「它的名字叫做Anaklusmos。」
「波濤。」我翻譯出來,想不到古希臘文這麼簡單。
「只有緊急時才能使用它。」Chiron說:「而且只能對付怪物。除非絕對必要,否則不能傷害凡人,雖然這把劍其實也傷不到他們。」
我看著銳利無比的劍刃。「你說不會傷到凡人,怎麼可能?」
「這把劍的劍身是由天神的青銅所製成,是獨眼巨人在埃特納火山鍛造出來後,再放進勒特河冷卻。它可以讓你在怪物和冥界生物下手之前,先一步取他們的性命。不過。這把劍穿過凡人的身體時,會像幻影一樣,對這把劍而言,凡人無關緊要,用不著它出手。另外要警告你,身為半身半人,神界和凡間的武器同時都可以殺害你,所以你受傷的可能性是兩倍大。」
「謝謝你提醒我。」
「現在,把筆蓋回去。」
我把筆蓋放到劍尖上,波濤劍快速縮小回原子筆的樣子。我把它塞進口袋,心裡有點緊張,因為我在學校時,是以一天到晚把筆弄丟而聞名。
「別擔心。」Chiron說。
「擔心什麼?」
「會弄丟這支筆。」他說:「它被施了魔法,會一直回到你的口袋,試試看。」
我有點膽顫心驚,不過還是使出全力把筆往山丘下丟,看著它消失在草地中。
「可能要花一點點時間。」Chiron對我說:「好,檢查一下你的口袋。」
筆確確實實躺在裡面。
「好棒,這很酷。」我承認。「可是如果有凡人看到我拔出這支劍怎麼辦?」
Chiron微笑著說:「Percy,霧是很有力的東西。」
「霧?」
「是的,去讀讀《伊裡亞德》,裡面有很多可以參考。每當天神、怪物和凡人的世界混在一起時,霧就會模糊人類所見的景象。作為一個混血人,你看到的是他們原本的樣子,可是人類的解釋卻大不相同,人類將這段期間看到的事物解釋成他們以為真實的版本。」
我將波濤劍放回口袋。
這是第一次,我感覺到尋找任務是真實存在。我真的要離開混血只求朝西方去,沒有大人監護,沒有備用計劃,甚至連一支手機都沒有(Chiron說怪物能追蹤手機,用手機比用閃光信號還遭)。除了一把劍,我沒有什麼強有力的武器可以擊退怪物,好到達死神的領土。
「Chiron……」我說:「你說過天神不會死……所以在天神之前還有其他時代嗎?」
「正確來說,在他們之前還有四個時代。泰坦巨神是第四時代,有時被稱為黃金時代,不過這完全是錯誤的名稱。而現在這個西方文明時代是由Zeus統治的第五時代。」
「那麼,在天神之前……是什麼樣子?」
Chiron抿一抿嘴。「孩子啊,即使我也沒老到知道答案,不過我知道對凡人來說,那是個野蠻的黑暗時代。泰坦巨神之王克羅諾斯自稱他統治的是黃金時代,他說那時的人類純真自由的生活著,但那只是他的宣傳手法而已。除非想吊吊胃口或是找點廉價娛樂,否則泰坦之王根本不重視人類。到了道斯玩統治的早期,有位仁慈的泰坦巨神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帶來火之後,人類才開始進步。也因如此,當時普羅米修斯甚至被醜化成思想偏激份子,你應該記得,Zeus曾嚴厲的懲罰他。當然,最終天神仍然讓人類得到溫暖,西方文明因此而誕生。」
「不過,現在的天神是不會死的吧?我是說,只要西方文明還存在,他們就會活著。所以……即使我失敗也不會讓一切都變得亂糟糟吧?」
Chiron給我一個苦笑。「Percy,沒人知道西方文明的時代會持續多久。天神的確不是,但別忘了,泰坦巨神也一樣,他們仍然存在,被分別關在不同的牢獄裡,被迫忍受無止境的痛苦和懲罰。他們力量雖弱,但生命力仍在。或許是命運女神阻止了天神去承受那樣的厄運,或者說讓我們不必回到黑暗與混亂的過去。孩子,我們能做的只是聽從命運的安排。」
「聽從命運啊……如果我們知道自己命運的話……」
「放輕鬆,」啟榮告訴我:「保持頭腦清醒。記住,你可能阻止史上最大一場戰爭。」
「放輕鬆?」我說:「我已經放鬆到不行了。」
走到山腳時,我回頭看,在那棵原是Zeus之女泰麗雅的松樹下,Chiron以半人馬的完整形象佇立著,高舉著弓向我們致意。真是經典的半人馬,經典的夏令營送別式。
阿古士載著我們穿過農村,進入長島西部。重新回到公路的感覺很怪,Annabeth和Grover坐在我旁邊,好像我們只是普通的供乘乘客,經過兩星期的混血營生活後,真實的世界反而像幻境一樣。我察覺自己正盯著每間麥當勞、每個坐在爸媽車子後座的小孩、每面廣告看板和每間購物中心。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我對Annabeth說:「十幾公里下來,沒半隻怪物。」
她火大的看我一眼,「你這海藻腦袋,那樣說會帶來惡運的。」
「這倒提醒了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我沒有討厭你。」
「你可以繼續說謊啊。」
她將隱形帽收好。「聽我說……我們本來就無法和平相處好嗎?我們的爸媽是敵人。」
「為什麼?」
她歎口氣說:「到底要怎麼說你才會停止問為什麼?有一次,我媽媽在雅典娜神殿抓到Poseidon和他的女朋友在幽會那對我媽真是大不敬。還有一次,雅典娜和Poseidon為了要成為雅典城的守護神而互相競爭,你爸爸創造了愚蠢的海水噴泉當禮物,而我媽媽創造的是橄欖樹。雅典人認為我媽媽送的禮物比較好,所以用她的名字為那個城市命名。」
「他們一定很喜歡橄欖。」
「喔,別再說了。」
「如果她發明披薩的話,我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我說,別再說了!」
前座的阿古士在微笑,他沒說半個字,不過他後頸的一隻藍眼睛對我眨了一下。
皇后區的交通讓我們速度減慢,到達曼哈頓時已經是黃昏了,而且開始下起雨來。
阿古士放我們在上東區的灰狗巴士車站下車,離媽媽和蓋柏的房子不很遠。郵筒上貼著一張濕掉的傳單,上面有我的照片,還寫著一排字:看過這男孩嗎?
在Annabeth和Grover看到之前,我把傳單撕掉。
阿古士卸下我們的行李,確定我們都拿到車票後才開車離去。當他駛出停車場時,他手背的眼睛睜開來看著我們。
沒想到我們老家竟是如此接近。平常這個時候,媽媽已經從糖果店回家,而臭蓋柏一定在那裡玩撲克牌,但也絕對不會讓媽媽好過。
Grover吧背包背好,順著我的視線往街的那頭望過去。「Percy,你想知道她為什麼要和你繼父結婚吧?」
我睜大眼看他。「你會讀心術嗎?」
「只能讀出你的情緒。」他聳聳肩,「我應該是忘了告訴你,半羊人(satyr)有這個能力。你正在想你媽媽和你繼父的事,對吧?」
我點點頭,有點懷疑Grover是不是還忘了告訴我什麼。
「你媽媽和蓋柏結婚,是為了你。」Grover對我說:「你不是都叫他『臭』蓋柏嗎?但你卻沒想到,這個人的氣味……很噁心,我從這裡就能聞到了,我還能從你身上聞到他,雖然你已經兩個星期沒有接近他了。」
「多謝了。」我說:「最近的浴室在哪裡?」
「Percy,你應該心懷感激,你繼父的味道這麼可怕,他可以掩護任何一個半身半人的存在。我只要在他車裡吸口氣就知道了。這些年來,是蓋柏掩蓋了你的味道。假如你每年暑假沒有和他一起住,你可能早就被怪物發現了。你媽媽和他在一起就是為了保護你。她是一位聰明的女士,她一定非常非常愛你,才能忍受那個傢伙。不知道這樣有沒有讓你好過一點。」
沒有,可是我強迫自己不要表現出來。我會再見到媽媽,我這樣想著,她並沒有離去。
如果我將各種情緒都混在一起的話,不知道Grover是否還能讀得出來。我很高興他和Annabeth都在我身邊,不過卻深感愧疚,因為我對他們不夠坦白。我沒有告訴他們我答應接受這瘋狂任務的真正原因。
真相是,我並不在我取回Zeus的Lightningbolt、拯救世界,或是幫我爸爸解決麻煩這些事。我愈想到這點,就愈是怨恨波塞頓從沒來看過我、從沒幫助過媽媽,甚至從沒寄給我一張高額支票好支付我的撫養費。他只是要求我,因為他需要完成那件事。
我唯一關心的只有媽媽。Hades用不正當的手段抓走她,那麼Hades就該放她會來。
「你將被一個稱你為朋友的人背叛。」神諭在我腦海中低語。「最後,你會失敗,救不出最重要的。」
閉嘴,我說。
雨繼續下著。
我們等巴士等得很煩,決定把Grover的蘋果拿來玩。Annabeth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不論是膝蓋、手肘、肩膀……任何部位都可以讓蘋果彈起來,而我也不算差。
在我將蘋果丟向Grover,卻落在他嘴巴附近時,這遊戲結束了。山羊的超級大嘴一咬,我們的玩具消失,連蘋果核、蘋果梗、整個蘋果,通通不見。
Grover臉紅了起來,他想要道歉,可是Annabeth和我已經笑得東倒西歪。
巴士終於來了,我們排隊等上車時,Grover開始東張西望,嗅著空氣裡的味道,很想在聞他最愛的學生餐廳美味佳餚——烤玉米卷餅。
「怎麼了?」我問。
「不知道。」他緊張的說:「或許沒事。」
聽得出來絕對有事,我也開始東看西看。
終於上了車,我們在巴士後面找到一整排位子之後,才放心下來。我們把背包放在行李箱內。Annabeth還是很緊張,一直用洋基棒球帽輕拍她的大腿。
最後一批乘客上車時,Annabeth用手掐我的膝蓋說:「Percy。」
一位老太太剛上車,她穿著一件皺皺的天鵝絨洋裝,戴著蕾絲手套,頭上戴了頂形狀不對稱的橘色編織帽,帽沿的陰影遮住她的臉,手上還提著一個大大的草履蟲紋手提包。當她抬起頭,將頭歪向一邊時,露出了閃閃發光的黑眼睛。這時我的心臟猛然跳了一下。
那是道斯老師,但是更老、更乾瘦,不過那張邪惡的臉一模一樣,確實是她。
我往下縮進位子裡面。
在她後面又有兩個老太太上車。一個戴綠帽子,一個戴紫帽子,除此之外,她們看起來和道斯老師一模一樣,同樣長滿小肉瘤的手,草履蟲紋手提包,皺皺的天鵝絨洋裝。她們是三胞胎惡魔老奶奶。
她們坐在第一排,就在司機後面。坐在走道邊的兩個伸出腳跨在走道上,形成一個X形,這未免太巧了吧。她們的出現傳遞出一個清楚的訊息:誰都不准走。
巴士駛出車站,我們往整齊的曼哈頓街道前進。「她沒有死很久嘛,」我努力使聲音不要發抖。「我以為你說在我這一輩子中,他們都會處於消失的狀態。」
「我是說,假如你夠幸運的話。」Annabeth說:「很顯然你沒有那個命。」
「三個全到齊了。」Grover嗚咽著說:「天神啊!」
「沒事的,」Annabeth顯然在努力想辦法。「復仇山女神,冥界裡最壞的怪物。沒問題,我們只要溜出窗外就行了。」
「窗子不能開。」Grover呻吟。
「從後門了?」她提議。
沒有後門,就算有也沒用。這時,我們在第九大道,正往林肯隧道前進。
「他們不會再有目擊者的敵方攻擊我們吧。」我說:「會嗎?」
「凡人的眼力不好。」:Annabeth提醒我:「他們的腦子只能處理他們透過霧看到的東西。」
「他們會看到三個老太太殺了我們,不是嗎?」
她想了一下,「很難說,但我們不能依賴凡人幫忙,或許緊急出口在車頂……?」
我們進入了林肯隧道,除了腳下的走道燈還亮著之外,巴士裡陷入黑暗,雨聲消失,車子裡只有駭人的安靜。
道斯老師起身,發出像是排演過的單調的聲音,對全巴士的人宣佈:「我要去一下廁所。」
「我也要。」第二個姐妹說。
「我也要。」第三個姐妹說。
他們同時起身到走到走道上。
「有了,」Annabeth說:「Percy,拿著我的帽子。」
「什麼?」
「你才是她們要找的人,你隱形之後到走道上,讓她們從你旁邊過去,然後你就可以走到最前面下車離開。」
「可是你們……」
「她們不太會注意我們,」Annabeth說:「你是『三大神』之一的兒子,你氣味很強。」
「我不能丟下你們。」
「別擔心我們。」Grover說:「快走!」
我的雙手發抖。我覺得自己像是個膽小鬼,可是還是拿了洋基帽戴上去。
這時我往下看,發現身體已經不見了。
我躡手躡腳到走道上,努力走到前十排,然後再復仇女神經過時,找了個空位將頭低下。
道斯老師停下來聞著,直視著我,還我的心臟怦怦狂跳。
顯然她沒看到什麼東西,她和姐妹們繼續走。
我自由了,繼續走到最前面,現在車子快穿過林肯隧道了。我伸出手要壓下緊急停車按鈕,這時卻聽到後排傳來恐怖的哀嚎聲。
老太太不再是老太太。她們的臉還是一樣,那種臉已經沒辦法更醜了,可是她們的身體皺縮成棕色毛皮的女巫身軀,長出蝙蝠翅膀,手腳看起來像舊建築上吐水怪的腳爪,手提包則變成燃燒的鞭子。
復仇女神圍住Grover和Annabeth,抽著鞭子嘶吼:「那個在哪裡?在哪裡?」
車上其他人大聲尖叫,縮在位子上發抖,他們也看到了。
「他不在這裡!」Annabeth大叫:「他走了!」
復仇女神舉起鞭子。
Annabeth抽出青銅匕首,Grover則從零食包裡抓起鋁罐,準備朝她們丟過去。
接下來,我的行動很衝動,而且很危險。我應該要被封為本年度經典閱讀障礙(dyslexia)與注意力不足過動兒才對。
巴士司機分心了,努力看後照鏡,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保持隱形,從他手中抓過方向盤,用力的往左轉。車上的人被拋向右邊時發出一陣慘叫,同時我也聽到最想聽到的聲音——復仇女神被重重撞在窗子上。
「嘿!」司機大喊:「嘿!哇喔!」
我們互搶方向盤,巴士擦撞著隧道壁滑行而出,壁面與車身金屬摩擦出嘰嘎聲,在我們車子後方擦出超過一公里長的火花。
我們從林肯隧道裡斜斜衝出,回到暴雨中。人類和怪物在巴士裡被拋上拋下,旁邊的車則像保齡球瓶被撞的東倒西歪。
不知怎麼的,司機找到一條叉路,我們沖離高速公路,穿過六個紅綠燈,在一條紐澤西的鄉村小路上放慢速度。你絕不會相信出紐約市後只穿過一條河,眼前景象竟然變得如此荒涼,一棟房子也沒有。森林在我們的左邊,哈德遜河在我們右邊,而司機似乎想將巴士往河邊那邊開過去。
另一個好主意湧現,我啟動緊急剎車。
巴士發出尖銳的聲音,在濕滑的柏油路上三百六十度打轉,然後撞進樹林裡。緊急燈號亮起,門打開了。司機是第一個衝出去的人,乘客們邊大叫邊跟在他後面。我走到司機的位子上讓乘客順利通過。
復仇女神重新站穩,她們對著Annabeth甩出鞭子。Annabeth揮舞著匕首,口中大喊古希臘語。要她們退後離去。格羅佛則丟出了鋁罐。
我看著敞開的前門。其實我可以任意你去,但我不能丟下我的朋友,我脫下隱形帽,大叫:「嘿!」
復仇女神轉身,對我露出黃色尖牙,這時從出口逃走突然又變成很棒的點子。道斯老師昂首闊步沿著走道前進,就像她在課堂上一樣,要過來送我一個F,正是我的數學成績。每當她輕抽一下鞭子,紅紅的火花就在帶刺的鞭子周圍跳動著。
她那兩個醜惡的姐妹,一人一邊,在她那兩旁的座位上方移動,緩慢往我這裡爬過來,像是兩隻噁心的大蜥蜴。
「帕修斯·Jackson,」道斯老師說,我確定她的口音是喬治亞州以南某地的腔調。「你觸怒了天神,你必須死。」
「我比較喜歡你當數學老師的時候。」我告訴她。
她咆哮著。
Annabeth和Grover小心的移動到復仇女神後面尋找出口。
我從口袋裡拿出原子筆,把筆蓋拿下來,伸長成一支閃閃發亮的雙刃劍。
復仇女神遲疑了一下。
道斯老師曾經嘗過波濤劍的威力,顯然她不想在看到它。
「屈服吧,」她嘶嘶低吼:「這樣你就不會遭受永恆的痛苦。」
「說得好。」我對她說。
「Percy,小心!」Annabeth大喊。
道斯老師揮動鞭子纏住我持劍的手,在她兩邊的復仇女神也同時直撲而來。
我的手像是被熔化的鉛固定住,但我努力穩住不讓波濤劍掉下。我用劍柄刺向左邊的復仇女神,她向後倒進座位中;接著,我轉身劈開右邊的復仇女神,當劍刃接觸到她的脖子時,她尖叫著,身體爆開化成灰。Annabeth像摔角手一樣從背後抓住道斯老師,猛力將她往後拉,這時Grover扯掉她手上的鞭子。
「噢!」他大叫:「哇!好燙!燙!」
方纔我用劍柄猛擊的那個復仇女神又起身朝我而來。她伸出爪子,我揮起波濤劍,而她向被擊中的陶罐一樣爆碎開。
道斯老師努力想將背上的Annabeth甩下來。她又踢又抓,嘶吼亂咬,不過Annabeth仍然緊抓不放,這時Grover將道斯老師的腳用她自己的鞭子綁起來。最後,他們兩個用力從她背後一拉,將她拉倒在走道上。道斯老師想要爬起來,但她沒有足夠空間展開蝙蝠翅膀,只能繼續倒在第三。
「Zeus將毀滅你!」她詛咒著:「Hades將抓走你的靈魂!」
「Braccasmeasvescimini!」我大喊。
我不知道這句拉丁話是從哪裡蹦出來的。我才這句話的意思是:「吃我的褲子吧!」
閃電搖撼著巴士,我脖子後的汗毛直豎,
「快出去!」Annabeth對我大吼。「馬上!」這不用她說我也知道。
我們衝出巴士,發現有的乘客恍惚的走來走去,有的在和司機吵架,有的繞著圈圈邊跑邊喊:「我們快死了!」還有一個穿夏威夷衫的旅客,在我還來不及將筆蓋蓋回劍上時,對著我拍了張照片。
「我們的包包!」Grover突然回過神,「我們留在……」
轟!巴士的車窗爆裂,乘客四散奔逃找尋找掩蔽。閃電將車頂轟出一個大洞。此時車內傳出憤怒的哀嚎聲,那表示道斯老師還沒死。
「快跑!」Annabeth說:「她在召喚救兵!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我們跳進森林中,大雨滂沱而下,巴士在身後熊熊燃燒。往前行去,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