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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門嶺怪談 第五章 路口屍變 文 / 張牧野(天下霸唱)

    上夜奔

    天氣預報雖然沒有降雨,但是山裡氣候多變,不巧讓我們遇上了這場大雨,進山的道路非常險陡,暴雨衝擊下很多地方也會出現泥石流,既然發生了這種情況,一兩天之內是別想出山了。

    這場不期而至的大雨,讓我們幾個人轉天的計劃徹底泡湯了,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大伙都不用急著睡了,索性圍在地灶前,就阿豪所講的故事展開討論。

    臭魚道:「別說,剛才老廣講到小孩看見鬼在人腿上綁繩子,這段真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籐明月則有不同見解,她說這個故事的可怕之處,不是鬼往人腿上拴繩子,而是那些死於大火的災民,根本看不到有鬼在他們的腿上綁繩子。

    臭魚開玩笑說:「沒準咱的腿上也被綁了繩子,但是同樣看不到而已,沒有比這個更恐怖的事了。」

    這廢棄的木屋旅館中,有些地方並不嚴實,透著陰冷的風,總讓人覺得這屋裡發瘆,好像有鬼似的,臭魚這句話一說,我們都下意識地摸了摸腳脖子,唯恐自己被拴了繩子。

    深山旅館中的鬼話怪談,確實有幾分恐怖,但人們多少都有好奇心,往往是越害怕越想聽,我也不能免俗,不過想找個理由給自己壯膽,就說阿豪的段子很不靠譜,既然是早晨發生的事,大白天的又怎麼會有死鬼出來找替身?

    阿豪說楊六爺取寶以及粥廠大火,都是千真萬確的事,至於那銀人聚財和小孩見鬼,卻不免有幾分民間傳說的成分。

    臭魚說大白天見鬼的事未必沒有,我以前就聽過一段,比阿豪說的可怕多了,你們敢不敢聽?阿豪講的故事叫「劫數」,本老爺講的也有名目,叫……叫那個什麼來著?

    我說:「你是現編的吧,名字都沒想好呢,到底有沒有啊?」

    臭魚說:「怎麼沒有?本老爺這肚子裡的段子太多,都卡住了,你們不得容我醞釀醞釀嗎?」

    籐明月和陸雅楠對臭魚說:「沒有名目也無所謂,有什麼故事就趕緊講吧,大伙都等著聽呢。」

    臭魚說名不正言不順,要是沒名沒目,倒讓你們以為本老爺真是臨時現編,對了……這個段子的名字叫做「媳婦」。

    我和阿豪等人都忍不住發笑,臭魚這光棍半夜做夢都是娶媳婦,講一段鬼事怪談也安上這麼個題目。

    臭魚繃著臉說:「不許笑,好不容易有點氣氛,全被你們給破壞了,待老爺我講出來,你們可別嚇尿了褲子。」他說罷清了清嗓子,學著說書先生的模樣,趁著深夜大雨,在木屋中講了起來:

    遙望紅輪漸西沉,回首明月已東昇。

    行路君子投店家,飛行野鳥宿林下。

    卻說當年有個書生,寒窗苦讀十年之後,到京城趕考,想博個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書生想得挺好,不過每科甲上榜的舉子總共也沒多少個,都如篩眼裡篩出來的一般,這天底下有無數高才絕學之士,受盡了燈窗之苦,尚不能夠飛黃騰達,他這窮鄉僻壤出來的迂腐之輩,學識也是有限,又沒什麼門路可循,所以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書生名落孫山,不得不回鄉繼續攻讀,途中免不了自傷自歎,想那京城離他家有上千里路,回去的時候只顧著怨天尤人,結果錯過了宿頭,眼看紅輪西沉,天色將晚,曠野茫茫,四無邊際。

    書生正擔心夜裡沒地方住宿,會在野地裡被狼掏了,這時幸好看到路邊有座大莊園,便去叩門借宿。

    開門的是個員外模樣的老者,書生趕緊作揖行禮:「老先生在上,請受晚生一拜。」

    老員外一看這書生舉止斯文,心裡先有了幾分好感:「就問你到我這莊子裡有何貴幹?」

    這書生也沒白念這麼多年書,一貫能善道,說道:「老先生容稟,晚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回鄉途中不識路徑,走到這裡找不著客棧了,想到您莊上借宿一晚,叨擾之處,萬望海涵。」

    老員外聽罷緣由,說道:「這一帶很偏僻,左近並無客棧,你一介讀書人夜裡趕路,很容易遇上強盜野獸,我這莊上有的是房屋,盡可留你住上一晚,不過後生你別稱我老先生了,只叫員外即可,咱們鄉下人,識不了幾個大字,哪稱得上是老先生呢。」

    書生說:「那可不成,在家的時候,我娘就常說我們那裡是窮鄉僻壤,就算念了幾本書,無論走到什麼地方,自身見識也是不夠,遇上長者一定要稱老先生。」

    老員外被書生捧了兩句,心裡也是喜悅,不僅找了間空房讓書生留宿,還讓老伴兒出來相見,準備了熱飯熱菜款待。

    書生拜見了老夫人,吃過晚飯,夜裡住在莊子後面的西屋,屋後是一片漫窪野地,沒有人家,他走了一天的路,身上疲乏,很快就睡著了,睡到半夜時分,忽覺一陣陰氣襲身,睜眼一看,後窗不知幾時被風吹開了,外面雲陰月暗,黑咕隆咚地什麼也看不見。

    書生只好起身去關窗戶,窗外卻突然露出一個美女,正當妙齡,杏核眼,瓜子臉,身段婀娜,若不是月宮嫦娥下凡,也是瑤台仙子轉世。

    那美女隔著窗戶,含情脈脈地望著書生,看得書生全身麻酥酥的,心說:「孔老夫子保佑,總算讓我趕上了!」

    原來這書生平時也看些閒書,那些閒書裡大多描寫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了某個窮酸秀才,不顧父母阻攔,帶著金銀細軟跟秀才私奔,也有那狐仙蛇仙戀上凡夫俗子,主動前來投懷送抱,反正天底下「士農工學商」這五等人,以讀書做學問的艷遇機會最多,因此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書生被那美女迷得神魂顛倒,卻沒忘了斯文禮法,作揖道:「恕小生唐突,敢問小姐芳名,為何深夜前來相會?」

    那美女自稱名叫秀英,就在這莊中居住,由於這一帶很偏僻,絕少有外人前來,何況來的又是一個年輕的讀書人,聽莊上人說這書生一表人才,談吐非俗,她仰慕才子,才到窗外窺探,請書生千萬不要告訴老員外夫婦,這種事傳出去,畢竟是好說不好聽。

    書生尋思這美女一定是老員外的女兒,生得如此標緻,勝似神仙中人,家裡又有偌大的產業,能找個這樣的媳婦,也不枉此生了,他心中竊喜,立刻賣弄起斯文手段,吟了兩首酸詩,感歎自身際遇坎坷。

    秀英深蹙蛾眉,問道:「不知相公有什麼心事?」

    書生說實不相瞞,家父走得早,家中只有老娘在堂,我娘很不容易,她從不燒香拜佛,但是一輩子積德行善,每天天不亮,便到江邊掃螺螄,螺螄你見過沒有?那是生長在水中的一種細小田螺,我們老家那裡每天江水上漲,都會將數以千萬計的螺螄帶到岸邊,江水漲得急,退得也快,那些螺螄卻被留在岸邊,等到天一亮,慢慢被日頭曬乾而死,螺螄這東西太小太多,沒人願意吃,所以江岸邊上的螺螄空殼纍纍如堤,這般日復一日,今天死掉一層,明天又死一層,我娘生下來就吃一口長齋,她老人家心腸最善,不論颳風下雨天氣如何惡劣,幾十年如一日,每天都到江邊,將那些被水沖上岸邊的螺螄,用掃帚掃回江中,當地的人們都稱家母是活菩薩,以前曾有算命先生給我娘算過,她老人家本來命中無子,只因這一件善舉,到四十歲得了我這一個兒子,家父又走得早,全靠家母含辛茹苦把我養育成人,指望我用功讀書,皇榜高中得個狀元,可沒想到奸佞當道,那些榜上有名的,全是官吏之後,我空有一身真才實學,卻到處碰壁報國無門,更無顏回去面見她老人家。

    秀英說:「聽相公這番孝心,少不得天隨人願,遲早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我願隨君左右托付終身。」

    書生大喜:「古有紅拂巨眼識李靖,今有秀英慧目識書生,我明天就向老員外求親。」

    秀英搖頭道:「萬萬不可,我爹爹眼光短淺,只想把我許配富貴子弟,圖個老有所依,相公雖然滿腹才華,卻抵不得半文銅錢,如去提親,必被趕出家門,我這頗有些金銀首飾,盡可資助你閉門攻讀,不如你我二人連夜逃走,回到相公故里拜堂成親,由我來照顧母親大人料理家務,相公只管用功讀書,待到世道清平,考取一番功名,那時高官得做,駿馬得騎,你我再到此間,對我爹娘說明緣由,圖個閤家團聚,卻也為時不晚。」

    書生心中早有私奔的念頭,只是礙著面皮,一時難以啟齒,沒想到秀英倒先提出來了,他自是欣然同意。

    秀英回去收拾了一包金銀細軟,告訴書生趕緊走,早上雞叫頭遍之前,必須趕到你家,否則被我爹娘派人追上來,咱倆永世不得再會。

    書生嘀咕道:「雞叫頭遍之前要趕到我家?這可夠嗆,從這往我們家走,路程遠近不說,至少還要渡過一條大河,深更半夜怎麼過河?」

    秀英說:「相公不需多慮,我自有辦法。」當即同書生從莊後悄悄離去,一路上昏天黑地,書生感到自己被一陣風推著,走得很快,也不太費力,不久走到河邊,秀英一言不發,跪在地上下拜,河面上居然漂來一艘無人的空船。

    中妖宅

    書生見有空船駛來,心中不禁有些駭異,尋思是不是什麼妖術邪法?不過轉念一想:「多半是秀英待我之情感動了上天,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書生自我安慰,跟隨秀英上了船,急匆匆往家裡走,一路上不在話下,只說書生的家在村東頭,村西頭則住著書生的二舅。

    這位二舅很不一般,得過異人傳授,專會降妖捉怪,這天夜裡二舅正在家睡覺,忽然出了身冷汗驚醒過來,醒來之後覺得不對勁兒,遠處似乎有股妖氣,正彌天漫地而來,他急忙披上衣服,到村頭仔細觀看,再掐指一算,心知是外甥把鬼怪帶回家了,這東西非同小可,已經煉成了氣候,恐怕沒人治得住它,別說這小小的一個村子,可能整個縣城裡的人,都得讓這禍害吃了,到時候這方圓百里之內,必有一場血流成河的大難。

    二舅預感到大事不好,顧不上是幾更天了,一溜小跑,搶先趕到了書生家裡,這時家中只有書生的老娘。

    二舅怕把老姐姐嚇著,沒有聲張此事,只告訴老太太:「你兒子今天要往家帶個媳婦,你聽我一句話,不管那媳婦如何好,你記住了千萬別出這間屋。」

    老太太心裡納悶,兒子不是進京趕考去了嗎?怎麼突然帶個媳婦回家?可她也知道自己這兄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其中一定有些緣故,當即應允下來。

    二舅回家找來本《易經》,把整本書拆開,一頁一頁糊在這間屋的門窗上,忙活完了,天也快亮了。

    這時村裡的雞還沒叫頭遍,書生就帶著媳婦秀英進了家,一瞧二舅站在院裡,便同秀英給二舅行禮,把自己如何到京城趕考,如何名落孫山,如何到莊上投宿,如何結識秀英私定終身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然後要進屋給老娘磕頭。

    秀英看到屋子周圍糊著《易經》,立即停住腳步,不敢再往屋裡走了,她打量一下四周,不知這是不是二舅做的好事,暗地裡咬牙切齒,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說話的工夫,村中雞鳴聲此起彼伏,天色即將破曉,二舅隱隱聞到有股屍臭,妖氣都遮了眼了,他也不敢去看那個秀英,只是低著頭告訴書生:「自古皆是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成親,你小子誰也不告訴,就自作主張私定了終身,你娘歲數大了,這幾天有些不太舒服,正在屋裡躺著養病,要是現在知道你這事,非把身子氣壞了不可,依我看你們倆先到我那住上兩天,等你娘身體好了,你再慢慢跟她說不遲。」

    書生答應道:「二舅您的話在理,等我娘身子好了,我再讓她老人家知道,到時候您可得幫我說幾句好話,她老人家再一看秀英如此賢惠俊俏,準能同意這門親事。」

    二舅把書生和秀英領回家,給安排兩間房屋居住,書生還沒跟秀英拜過堂,當著二舅也不好意思住一間屋,秀英推說途中勞累,不想吃早飯了,要早點歇著,還特意囑咐書生讓她來做晚飯,到時請老太太出來一同吃飯,把私奔的事原原本本說給老太太知道,不該繼續隱瞞下去。

    書生道:「賢妻說得在理,晚上我一定稟明家母,明天咱倆就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二舅等秀英進屋歇息之後,把書生帶到外面,見這小子兩眼色迷迷的一臉癡相,不由得十分生氣,一煙袋鍋子打在書生腦袋上。

    書生出其不意,額頭上被敲了一個大包,疼得涕淚齊流,哭道:「二舅沒您這樣的啊,我可是您的親外甥啊,您也真下得了手,我這腦袋今後沒法讀書了……」

    二舅板著臉說:「你還有臉叫疼?我且問你,知不知道你帶回家的是什麼禍害?」

    書生茫然不解:「秀英是多好的一個媳婦,您怎麼管她叫禍害?」

    二舅此前已經聽了書生跟秀英相會的經過,告訴書生道你小子讓鬼迷了心竅,那秀英非鬼即怪,哪裡是人?我看這怪物道行不淺,晚上能化成人身,雞叫三遍則原形畢露,它見你住在那莊子裡,夜晚便來吃你,卻聽說你母親自胎裡吃得一口長素,這等善男信女萬里無一,倘若吃了這樣的人,那就能成大道,所以它誑你私奔,讓你把它引到家中,先吃了你的親娘,然後包括你在內,咱這村子裡的人一個個都得讓它吃掉,這不叫禍害,什麼才是禍害?要不是你二舅我用辟邪的《易經》糊住那間屋子,咱這村子裡早已屍橫遍野了。

    書生只是不信:「我從小您就愛嚇唬我,我如今讀過聖賢書了,怎麼可能相信這一套?」

    二舅道:「你小子先別說信與不信,你引進村的那個東西,雞鳴三遍就會現出真身,不過它要等晚上跟咱全家一起吃飯,所以我料定這東西白天不會出屋,你跟我到窗戶外瞧一瞧,就知道我說的是否屬實了,不過不管你看見什麼,都絕對不能出聲,否則咱爺倆兒就沒命了。」

    書生見二舅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只得躡手躡腳地,走到秀英居住的屋外,用手指蘸了點唾沫,輕輕點破窗戶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湊到近前往屋內偷看,可屋裡哪有先前那個貌美如仙的女子,卻見一具身上長滿白毛的殭屍,穿了秀英那套衣服,正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書生只看了這麼一眼,嚇得魂都掉了,忍不住驚叫起來,好在二舅眼疾手快,看書生剛一張嘴,立刻伸手按住,這才沒有驚動屋子裡的屍怪。

    二舅再次帶書生來到村外,書生嚇得抖成一團,跪在地上,哭求二舅想法子救命。

    二舅說這殭屍還差一步,就要變成屍魔了,能與龍鬥,現在也不得了,憑我這兩下子,可降伏不了它,如果晚上不在一起吃飯,它必定起疑,所以咱爺倆只剩下一個白天,事到如今無法可想,咱趕緊準備一輛馬車,帶上你娘逃往他鄉,有多遠逃多遠,再也不能回這個村子了。

    書生嚇破了膽,此時除了逃跑,也想不出別的主意,於是跟二舅套了一輛馬車,帶上老娘,揀那僻靜道路,落荒而走。

    一連逃了幾日,到處躲躲藏藏,二舅每次回頭看,都能瞧見妖氣沖天,遠遠地尾隨而來,那屍怪雖然一時找不到這一家人,但循著書生身上的氣息,大致方位不會有差錯,這麼逃下去沒個完,早晚得讓它吃了。

    這天傍晚走到一處古宅,二舅擅會占風望氣能推會算,他站在宅子外面瞧了一陣,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把書生喚到身邊說:「我估摸著那屍怪明天中午就能追上來,逃是逃不掉了,咱們三人要想活命,全指望從這古宅裡借出幾樣東西,你今天晚上到這宅邸中借宿,須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我則趕上馬車帶著你娘,繼續往頭裡走,明天中午在一個十字路口等你。」

    書生把二舅囑咐的話默記在心,分手之後獨個來到那古宅門前,這古宅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從外面一看毫無生氣,裡面就住著一個老頭,那老頭老得都快糊塗了,家裡只有一個孫女,祖孫兩個相依為命,還養了條金眼圈的哈巴狗,此外家裡就沒別人了。

    書生沒別的詞,仍自稱是進京趕考的落第舉子,走到這裡找不到客棧,想借宿一晚,還望老先生發發慈悲,讓晚生不至於露宿荒郊。

    那老頭把書生帶到屋裡,找了點吃的讓他吃,書生見這宅邸裡雜草叢生,看樣子好久沒人收拾過了,堂上掛著一幅古畫,上面落滿了灰,早就看不出畫了些什麼,不過屋中擺設的傢俱,倒是十分考究,也不像是沒錢,就問老先生怎麼不雇幾個家丁僕役?

    那老頭說以前倒是有些家奴,可都說老夫這宅子裡鬧鬼,誰也不敢住了,其實都是一派胡言,老夫祖輩世代在此居住,又幾時見過鬼了?既然沒人願意來,老夫就跟孫女一同居住,養了條哈巴狗看家護院,倒也難得清靜,只可惜我那孫女不知怎麼回事,整天晚上做噩夢,茶飯不思,瘦得都沒人樣了,請來許多郎中診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書生聽老頭說到這裡,便按照二舅的指點,說道:「小可不才,頗會些方外之術,占風望氣看出老先生您這宅子裡不太乾淨,有鬼怪的宅子就是妖宅,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孫女是被妖怪纏了!」

    老頭不肯相信,吹鬍子瞪眼說:「要是宅中有妖怪,老夫怎麼從沒見過?你這後生若非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就給個方子,把我那孫女的病治好了,老夫定有重謝,可要沒有辦法,那麼對不住了,你該從哪來,趁早就回哪去。」

    書生說:「老先生您先別動怒,聽我跟您仔細道來,您這宅子後面的菜園中,是不是有一隻白公雞?菜園旁的井裡是不是還有一尾白鯉魚?」

    老頭臉色有些詫異,點頭道:「果然是有的,而且是打我爺爺小時候就有了,不提想不起來,一提才覺得古怪,這倆東西怎麼活了這麼多年?」

    下屍怪

    書生說:「老先生,您家中這只白公雞,還有井裡的白鯉魚,都活得年頭太多了,已經變成了兩個妖怪,夜裡便在房前屋後作祟,只要把這兩個東西除掉,您孫女的病一定會立刻好轉。」

    老頭為難地說:「這倆東西平時見了老夫就躲,用什麼辦法才能除掉?」

    書生給老頭出了個主意,獲得准許後依法施為,在米裡下了毒,撒到荒菜園中,那白公雞見了米就來啄食,被當場毒死,又將整袋白灰投到井中,把那鯉魚活活嗆死,輕而易舉地除掉了兩個妖怪。

    不到半夜,老頭的孫女便有所好轉,很快就能下地走動吃東西了,老頭十分高興,取出金銀要送給書生,書生推辭不受,說只想借這古宅裡的兩樣東西。

    老頭慨然應允,告訴書生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書生說就借您堂屋裡掛的這幅古畫,還有這條舉世罕見的金眼圈哈巴狗。

    老頭說這屋裡的畫,畫了一隻老鷹,是祖上留下來的,而這哈巴狗跟隨老頭多年,一直形影不離,更難得馴服聽話,這古宅裡有妖怪作祟,老頭卻始終沒出事,也許就是因為這條哈巴狗跟在身邊,不過之前把話說得太滿,既然答應過書生了,也只得忍痛割愛。

    書生說老先生您別心疼,小生借這條哈巴狗和這幅鷹畫救命,過後定當完璧歸趙,還給您原樣送回來。

    書生不敢久留,他將哈巴狗揣在懷中,僅露出一個狗頭,古畫捲好了夾到腋下,連夜離了古宅,趕去和二舅約定的地點。

    一路上提心吊膽,腳快猶如臨陣馬,心慌撞倒路行人,大概越怕出事越容易出事,黑天半夜看不清道,居然走錯了路,他緊趕慢趕,費了半天勁,總算找到了方向,這時天也快亮了,正急急忙忙往前走,忽聽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同時有個女子的聲音叫道:「相公,你為何忍心撇下我?」

    書生聽這聲音很熟悉,正是跟他夜奔的那個秀英,頓時嚇得兩腿發軟,根本不敢回頭觀看,低著頭只顧往前走。

    這條路越走越是荒涼,白天也是少有過往的行人,鳥獸都非常少見,到了晚間更是荒寂,書生在前面走,耳聽秀英的腳步聲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又開口說:「相公好狠的心腸,你我雖未拜堂成親,你卻已經許下我夫妻的名分,為什麼帶著母親不辭而別,把我一個人扔在村裡,我找你找得好苦……」

    這時候天光破曉了,秀英的聲音好似勾魂一般,書生硬著頭皮說:「你……你分明是個從老墳裡爬出來的屍怪,如今還當我不知道嗎?」

    秀英跟在後面說:「相公何出此言?定是二舅恨我壞了你家門風,故意捏造謠言中傷於我,我到底是良家女兒還是鬼怪,你回頭一看便知,你倒是回頭看我一眼。」

    書生聽得有些心動:「難不成當時真是看走眼了?」念及此處,身不由己地想往後身看上一眼,可鼻子裡聞到屍臭正濃,他心知不好,急忙加快腳步,繼續又往前走。

    秀英在後恨恨地說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薄情郎君,我就不信你今日還能插翅飛了。」

    書生知道這屍怪是要跟著自己,找到二舅和老娘,然後一併吃掉,所以就這麼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著,他心中連連叫苦,這幾天擔驚受怕,早已疲憊不堪,兩條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怕得很了,腳底下一步也不敢停,跌跌撞撞行出幾里,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就看二舅坐在馬車上,正自吧嗒吧嗒抽著煙袋。

    此時天將至午,晴空如洗,一輪紅日高懸頭頂,書生耳聽跟在身後的秀英獰笑了兩聲,知道這屍怪要下手了,趕緊拚命跑向路口,高聲叫道:「二舅救我!」

    二舅早看見書生身後是個滿身白毛的殭屍,他不動聲色,瞅著屍怪走到路口當中,抬手擲出一個硃砂碗,只見一道紅光對著屍怪面門,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

    屍怪被硃砂碗打中渾然不覺,冷哼了一聲,對二舅說道:「你以為到了能散妖氣的十字路口,再加上天光大亮,就能奈何得了我嗎?我就當著你的面,先吃了這個小子……」

    那書生驚駭欲死,走到這又累又怕,半步也挪不動了,想起二舅先前的叮囑,見那屍怪伸手抓向自己,忙把那幅畫抖開,就看這畫中用工筆繪著一隻老鷹,做出凌空撲擊之勢,神態如生,凜凜有威。

    這幅畫是鎮宅的一幅寶畫,屍怪驟然見到書生抖開古畫,畫中老鷹似要從中飛出來抓它的雙眼,嚇得發出一聲怪叫,忙揮手臂擋在眼前,此時書生懷中那隻金眼圈的哈巴狗,突然躥出來,那屍怪遍體肌膚堅厚如同樹皮,卻被那狗撕開胸膛,一口叼出了心肝,吐在地上,進退如電,看得書生兩眼一花,還沒瞧清楚是怎麼回事,那個被掏了心的殭屍,已橫倒在地不能動了。

    二舅趕過來,取出一個大油葫蘆,對著滿身白毛的殭屍傾倒下去,旋即點起火來,烈焰升騰,惡臭沖天,把這屍怪燒成了一堆黑灰,隨風吹散。

    他鬆了口氣,告訴書生:「多虧那古宅裡有這幅鎮宅的畫,還有這條伏魔寶犬,又得天時正午,藉著十字路口散掉了這屍怪的妖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你今後好好讀書侍奉老娘,可千萬別再輕信妖言被鬼怪所迷。」

    書生經此一事,受驚著實不小,大病了一場,拜託二舅送還了哈巴狗和鎮宅的古畫,病癒後無心再求功名,老老實實地在家讀書耕田,娶了一個鄉下人家的女兒為妻,妻子容貌粗陋,但任勞任怨,也很孝順老娘和二舅,雖然粗茶淡飯,卻是妻賢子孝,安安穩穩地終老此生。

    臭魚講罷這個故事,問眾人怎麼樣?是不是非常精彩?

    籐明月和陸雅楠都覺得很好,她們最喜歡聽這種民間故事,鬼怪殭屍,書生美女,鎮宅辟邪的古畫寶犬,無不帶著濃重的鄉土色彩,聽來十分過癮。

    阿豪說這個故事也告訴了我們一個真理,不要做夢天上會掉餡餅,那些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可能看上無才無德的窮酸秀才,如果真有這種事,那麼這位千金小姐不是鬼怪就是瘋子。

    我問阿豪,你先前講的那段楊六爺深山取寶,撿到一個銀人,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莫非也是古屍變的?

    阿豪說:「這可不太清楚了,不過我聽過一些類似的傳說,說銀子埋在地下久了,也會成精,能把周圍的銀子都聚過來,還有一種銀倀,是埋銀的地方死過人,一般生前都是銀子的主人,比如山賊草寇分贓不均,內部火並自相殘殺而亡,但人死魂不滅,也是貪戀財物,便守著埋在地下的銀子不走,一旦有人過來想挖這些財寶,這些死鬼便從中作怪,把尋寶者引到死路上去,這種傳說很多,內容大同小異,想那楊六爺撿到的銀人,應當也是古時埋藏之物,也許只是一尊銀人,也許真和傳言中敲掉一塊銀子,過兩天又能自己生出來,這就無從得知了,不過得到意外之財,未必是好事,你趁早死了心,別打這歪主意。」

    臭魚不滿地說:「本老爺正在這講屍怪,你們倆偏說什麼地下埋銀,跑題跑得也太遠了,咱現在要聊就聊殭屍。」

    我說:「你那些段子我不感興趣,這種鬥法捉妖的事,聽著是夠熱鬧,也能嚇唬人,可一聽就是編造出來的,缺少真實的壓迫感。」

    臭魚說:「講之前你不說,講完了又橫挑鼻子豎挑眼,咱這不是講故事嗎,故事哪有真的?」

    我說我這就是給你提個醒,與其講這種田間地頭的鄉下鬼故事,不如給籐老師說說咱們住仙鶴旅館的那件事,那是一段想起來都讓人感到窒息的恐怖遭遇。

    不出所料,籐明月和陸雅楠的胃口果然被我吊了起來,追問我究竟遇到過什麼怪事?

    阿豪對我說:「以前沒聽你提到過,有什麼經歷不妨在此說說,讓我們跟著聽聽也好。」

    我說這件事發生在前兩年,不細想還真想不起來了,平時也確實不敢想,實在是太瘆人了,現在就讓臭魚給大伙講講吧。

    臭魚抱怨說:「你要早提這件事,我剛才不就講了嗎,讓老爺我剛才白侃那麼多,醞釀的情緒都用光了,現在還是你自己講吧,我到門口喝點水抽根煙。」

    這小木屋裡空間有限,當中有地灶,周圍的地上鋪著睡袋,抽煙雖然不用到外面,也需要挪到門邊。

    我見臭魚騰出了地方,就給阿豪、籐明月、陸雅楠三人講起了這件事,如果硬要按個題目,我這個故事可以稱為「旅館鬼話」。

    陸雅楠好奇心最強,忍不住問道:「這名稱像是鬼屋怪談,是鬧鬼的旅館?還是房間裡不乾淨?」

    我說:「你聽下去就清楚了,這件事發生在兩年前,那時臭魚從老家過來找我,我們一起出了趟遠門,沒想到途中出了事。」

    我看著周圍聽我講述的幾個同伴,莫名覺得似乎經歷過這種情形,不過完全想不起來,好像全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了,我只好拋開這個念頭,全神貫注地講起了我和臭魚外出時遇到的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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