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融高邊疆與人民幣國際化 窩囊的債權人與囂張的債務人 文 / 宋鴻兵
國防大學金一南將軍曾說過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話:「什麼叫戰略威懾?一是你要有實力,二是你要有決心使用這種實力,三是你要讓對手相信你敢於使用你的實力!」
戰爭的核心目的在於掠奪財富,貨幣戰爭較傳統戰爭更為「文明」之處在於,它是通過不流血的手段而達成掠奪財富的目的。制止貨幣戰爭的唯一手段就是讓挑起戰爭的一方確信發動戰爭的成本高於戰爭的收益。
2010年10月13日,在韓國首爾召開的「世界知識論壇」中,兩位世界級的學者保羅·克魯格曼與尼爾·弗格森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美國國債市場是否能夠承受中國拋售」的激烈辯論。
在哈佛大學教授弗格森看來,美聯儲即將開始的第二輪印鈔計劃的核心是更大規模的債務貨幣化,而最大的隱憂是美國國債投資人將喪失對國債的信心,從而引發美國國債被拋售。
克魯格曼則認為第二輪印鈔計劃的關鍵就是迫使儲蓄者花錢消費,以刺激經濟復甦,否則他們就必須承受財富被侵蝕的後果。至於中國等美國債權人並不值得擔心,美國財政赤字也不是問題,他認為債權國不可能拋棄美國國債。他甚至強調,即便是在這些國家拋售美國國債時,美聯儲也可以照單全收。
對於債權人拋售美國國債的可能性,弗格森表示憂慮,而克魯格曼覺得無所謂,克魯格曼的樂觀真的站得住腳嗎?
在美國經濟復甦並未暴露出明確的危險信號時,突如其來地宣佈「第二輪貨幣量化寬鬆」政策確實顯得非常突兀,究竟是什麼原因迫使美國做出了這樣一種嚴重衝擊全球外匯市場的選擇呢?
其根本原因在於美國信用擴張的坍塌。2008年的金融海嘯以來,高度負債的美國消費者和企業的財富損失高達13萬億美元,官方失業率接近10%,真實失業率達到18%。在財富損失和實際收入及收入預期下降的雙重壓迫之下,消費者被迫開始提高儲蓄率,削減消費和償還債務。2009年,美國私人部門的信用收縮了1.8萬億美元。
如果我們把經濟比作一部龐大的水車,那麼信用擴張就是推動經濟齒輪轉動的水流。當信用擴張停滯甚至收縮,經濟齒輪的轉動就會停止或反轉。經濟齒輪正轉則創造財富,如果反轉則如同吞噬財富的絞肉機。
私人部門的信用擴張開始坍塌,引發了伯南克的恐慌,因為他本人就是研究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專家,曾明確表示絕對不會坐視通貨緊縮的「恐怖經歷」再現。他長期以來的誓言就是如果出現這種苗頭,他的應對之道就是「借鈔票、印鈔票、花鈔票」,甚至從直升機上撒鈔票來促使人們花錢,以「恐怖的通脹」來對抗「恐怖的通縮」,以至於榮獲了「直升機上的伯南克」的雅號。
正是基於這樣的邏輯,2009年,當美國私人部門信用收縮時,美國聯邦和地方政府的負債開始激增,其擴張規模高達1.8萬億美元,抵消了私人部門的信用坍塌,這樣才使美國經濟維持了增長。但是,目前的情況是,政府信用擴張的刺激效力已基本用盡,美國經濟復甦的力量已呈強弩之末,政府債務的猛烈擴張沒能有效激活私人部門的信用擴張重新啟動。
這就是第二輪印鈔行動的原因。美聯儲通過將債務貨幣化,再次向經濟體注射信用擴張興奮劑。
所以,克魯格曼的自信似乎很有道理。既然美聯儲決心印刷6000億美元來全力購買國債,那麼中國如果拋售一部分國債應該不會對國債市場造成什麼重大衝擊。但弗格森的思慮更加長遠,美國國債約一半規模的融資要仰賴國外投資人,而中國手中攥著全世界近1/3的外匯儲備,中國作為美國國債數一數二的大買家之一,其巨大的資本實力和心理勢能,將對美國國債市場的投資氛圍產生重大影響。在突發的事件中,中國的行為,甚至心理暗示,都有可能造成難以控制的鏈式反應,從而引發國債市場的災難。
截至2010年6月,美國聯邦政府負債總額已突破13萬億美元大關。美國國債目前已達到GDP的90%,若至GDP的150%,將有極大的惡性通貨膨脹的風險。美國財政部向國會提交的一份報告顯示,到2015年,美國國債規模可能進一步攀升至19.6萬億美元。
可以肯定的是,今後5年中,如果美國要新增6.6萬億美元的國債,其中3.3萬億美元的融資要仰賴外國投資人,而手握世界外匯儲備總量近1/3的中國的份量可想而知。
根本不必去想像中國拋售美國國債的情形,人們只需要去推測假如中國停止購買美國國債的後果,那就是美國只能借助第三輪甚至第四輪印鈔行動了,而且規模會一次比一次大。如果這次第二輪印鈔行動就已經嚴重衝擊世界外匯市場,以致各國貨幣戰爭烽煙四起,人們還能設想下一次的景像嗎?那時,還會有人願意或敢於持有美元資產嗎?
在中國和美國之間,其實形成了一個被顛倒的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在世界史上,人們很少看到過如此扭曲和畸形的關係。最大的債務人向最大的債權人提出一系列苛刻的條件,而且還動輒以懲罰來威脅。
債權人的被動不是由於實力不夠,而是使用實力的決心不夠,至少沒有讓債務人相信這一點。
人民幣在走向國際化的道路上,除了貨幣自身的因素和心態的因素,還必須考慮到核心的金融基礎設施的建立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