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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御史 文 / 劉建良

    這丫頭太瘋,陳七星差點兒被她扯倒:「穿官袍?哪來的什麼官袍?」說罷心中一跳:難道是新郎官的袍子?莫非師祖將師姐許給了我?但隨後一想就知道,絕不可能。把祝五福換成關山越,那倒是難說,關山越真高興起來,也不一定要他求親,會直接將關瑩瑩許配給他,然後關瑩瑩瘋瘋癲癲拉他去試衣服也不是沒可能。祝五福在這裡就算了,天上絕不會掉餡餅。

    陳七星走到外面大廳,桌子上果然擺著一套官袍,還有一頂紗帽。廳裡坐著一個官員,祝五福親自相陪。

    祝五福見關瑩瑩拉著陳七星的手跑出來,臉一沉,瞪她一眼。關瑩瑩吐了吐舌頭,忙鬆開陳七星的手。那官員也留意到了這個小細節,在關瑩瑩臉上掃了一眼,轉到陳七星臉上,笑道:「這位便是小陳郎中吧?少年俊傑,果然名不虛傳!」隨即站起身來,接著道,「陳七星,本官奉左都御史大人之令,聘請你為按察台按察御史,請接印信。」

    閉門家中坐,官帽天上來。如果不是扮成孤絕子與閹黨作對時對官場勢態有所瞭解,陳七星一定會驚呆過去,即便如此,仍是心中閃念:這種好事,怎麼會落到我頭上?

    帝國官制,按察台分為左右兩都,設左右兩個都御史。右都御史下轄按察司,向各州派遣按察都司,監察地方吏治。紀元那個按察都司就是右都御史派出去的。

    右都御史派按察都司管地方,那麼左都御史管什麼呢?左都御史什麼都管。左都御史任命的,稱為按察御史。按察御史沒有品級,但可以監察任何級別的官員,包括右都御史任命的按察都司在內。這個似乎比較怪,右都御史任命的按察都司本就是監視各地官員的,現在左都御史再任命個按察御史,監視的範圍居然還包括按察都司,是不是有重複設置之嫌?

    其實不難理解,還是一個道理,皇帝不相信任何人,文武分治不放心,所以右都御史派出按察都司按察各地,可萬一按察都司也弄鬼呢?所以又分成左右兩都,設個左都御史派一個按察御史,把按察都司也監視在內。一句話,就是互相牽扯,互相監督。

    但右都御史任命的按察都司只能監視一地,左都御史任命的按察御史卻連按察都司也可監視。這豈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右都御史任命的按察都司是有實權的,是有品級的;左都御史下面的按察御史,卻是聘請的,選的都是一些名望極高的人,或致仕的名臣高官,或享譽一地的士紳豪門。按察御史沒有實權,沒有品級,什麼都管,又似乎什麼都管不了,等於就是朝廷官府之外另設的眼睛嘴巴,按察御史沒有實權管轄百官,卻又替朝廷監視著百官。這樣的設置,本身是好的,對官官相護、互相勾結、欺上瞞下有很大的威懾力,但與天魄帝國其他官制一樣,到後來就變成了一些權臣退休致仕後的榮稱和護身符。退休了,沒權了,但還有個按察御史的頭銜。想著人走茶涼,我一退休你就變臉,那可不行,敢翻臉,我還是按察御史呢,還能上本告你,變成了這種。也正因為是這樣,按察御史的頭銜就成了香餑餑,退休的官員,到了一定品級的,都想要一個,到後來朝廷不得不加以限制,爭搶得也非常激烈,沒有一定的權勢的,幾乎想都不要想。

    陳七星這個小陳郎中的名望是夠了,如果按最初設置時的制度,陳七星被聘為按察御史,夠資格。可誰都知道,現在的情勢下,他名望便再高一百倍,也絕不可能被聘為按察御史的,可偏偏這個官帽子就送來了,所以陳七星才覺得奇怪,怎麼可能?為什麼?

    「小子年輕識淺,哪堪大任!」陳七星抱了抱拳,「大人是不是弄錯了?」

    那官員一笑:「小陳郎中謙遜了!小陳郎中名滿天下,不說澤州的時役,就京中這一次的鎖喉病,活人何止上萬。京中百姓,提起小陳郎中四個字,都要誇一個『好』字,便是阮大將軍,知道了小陳郎中的事跡,也是讚不絕口,親自向皇上啟奏,力爭得來,怎麼會弄錯?」

    他一提到「阮大將軍」四個字,陳七星立馬就明白,這「餡餅」是從哪裡落下來的了。

    阮進、吉慶公主爭權,按察台各控制一半,右都御史魯赤東是吉慶公主的人,左都御史吳滿官卻是阮進的人。紀元當按察都司,魯赤東一句話的事;而阮進要送一個按察御史的頭銜給誰,也是只要打個招呼就行。

    但阮進為什麼要送一個按察御史的頭銜給陳七星呢?真是他小陳郎中活人無數,名望高影響大?錯了,阮進沖的是陳七星假扮的那個孤絕子,正如吉慶公主不惜本錢替陳七星洗雪冤屈一樣,都是衝他假扮的孤絕子而來。

    陳七星明白了,一旁坐著的祝五福也明白了。他先前一直面帶微笑,這時可就沉下臉去,倒不是他對阮進有成見,而是阮進如此對陳七星假扮的孤絕子示好,讓他有些臉上無光。

    陳七星偷瞟到了他臉上的神情,心裡暗笑。他本來並無意當這什麼按察御史,幹嗎啊,給自己找事做?但看到祝五福不開心,他就高興了,於是客套兩句,便接了印信。那官員告辭,祝五福也冷著臉回了後宅,不多會兒又出去了。不用猜,必是去了吉慶公主府。

    關瑩瑩可沒想這麼多,祝五福一走,關瑩瑩立馬捧了官袍往後宅跑:「快來,快來,試穿一下,看威風不威風。」

    到後宅,關瑩瑩幾乎是連扒帶扯,把陳七星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只剩一身短衣短褲,也不知道避諱。即便再興奮,也不至於這樣吧,陳七星很是哭笑不得。他真的弄不清楚,在關瑩瑩眼裡,他到底是不是男子。他以前把關瑩瑩當妹妹看,有親情無慾望,估計關瑩瑩也是這個心理,還沒把他當哥哥,就當一個小弟弟。姐姐在小弟弟面前,自然是百無禁忌。

    被關瑩瑩扯弄著,陳七星穿上官袍,戴上小圓帽。關瑩瑩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卻是怎麼也不滿意,眉一皺眼一瞪:「你能不能不這麼木木呆呆的!拿出點氣勢來行不行?」

    陳七星苦笑,在關瑩瑩面前,他哪有什麼氣勢?不就是個木偶嗎?扒衣穿衣,都是她在弄,倒怪他木木呆呆了。

    「抬頭,挺胸,手放到背後,下巴抬高,走兩步。哎呀,不行!」關瑩瑩指揮半天,總是不滿意,倒是香汗淋淋。陳七星也被她折騰出一身汗,到最後實在不行了,道:「師姐,要不你穿上,給我做個樣板兒?」

    「穿就穿,你以為我怕啊?」關瑩瑩眼一瞪,「我穿出來,保證比你有官威。」

    還好,她沒當著陳七星的面換衣服,否則陳七星真要哭了。

    到裡間,荷葉幫忙,給她換上官袍。這麗年,陳七星個子完全長起來了,官袍穿上身就有些小,關瑩瑩是女孩子,個頭不矮,但身軀嬌俏苗條,官袍穿上身就有些大了,不過把腰帶縛緊一點兒,倒也勉強合身。關瑩瑩走出屋子,手放在背後,小下巴高高抬著,俏眼斜視,腳下邁著四方步,倒還真有點兒官威。

    唯一礙眼的,是胸前挺拔的兩座山峰。腰帶束得緊,手還背著,胸還挺著,兩座玉峰挺得那叫一個高峻挺拔,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但放過這一點,說句實話,還真是不錯。

    「不錯,不錯!」陳七星鼓掌,「師姐不愧是師姐,這官袍穿上去,真有點兒狀元郎的威風。」

    「是嗎?」關瑩瑩調皮地道,「本官關瑩瑩,官拜按察御史是也。下跪何人?」

    陳七星當然湊趣:「小人陳七星。」

    「陳七星,你可知罪?」

    「啊?」給關瑩瑩一瞪,連連點頭,「知罪,知罪。」

    「既然知罪,來呀,給本官拖下去,狠打八百大板!」

    「八百?」陳七星驚得目瞪口呆,「師姐啊,官不是這麼當的,八百板打下去,哪還有個活啊?」

    「什麼叫官不是這麼當的?」關瑩瑩瞪眼,「別人怎麼當官我不管,本官這個官就是這麼當的!荷葉,還不給本官拖下去打?」

    「遵命!」荷葉也湊趣,折了枝柳條兒,做勢在陳七星身上抽打。陳七星便鬼叫連天,關瑩瑩哈哈大笑。

    玩了一會兒,關瑩瑩眼珠子一轉,道:「師弟,要不我們上街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冤屈?」

    她還真來勁了,陳七星忙道:「這怕不行,按察御史是清貴之官,這個好像……」

    「為什麼不行?」關瑩瑩對這些官制不太瞭解,「按察御史不是說什麼都能管嗎?」

    「說是什麼都能管,可實際上,真的按察御史是不會去管這些的。」縣上的事縣令管,郡裡的事太守管,太守之上還有州牧,真的行使督察之權責的,是按察都司,你一個按察御史什麼都管,不是搶別人的飯碗嗎?那還不把所有的官都得罪了?不過陳七星一時也說不清楚,關瑩瑩哪裡能聽他說這麼多。

    「我不管,反正按察御史能管事就行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陳七星可沒反對的本事,搔搔頭,指指關瑩瑩胸前:「可你這樣也不行啊。」

    「想死了是不是?」關瑩瑩一腳踹過來,帶著荷葉進房,再出來,胸前平了好些。不用說,是用帶子將兩個寶貝兒縛住了,她也不嫌勒得慌,陳七星翻翻白眼,只好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

    「師弟,你說,會不會有人當街喊冤?」關瑩瑩清了清嗓子,聲音壓低,尖聲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別說,學得還真像,不過是戲檯子上的腔板,荷葉和陳七星都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關瑩瑩可就惱了,「不就是這麼喊的嗎?」

    「是,是。」陳七星連忙點頭。

    這時已近晌午,太陽有些曬人了,關瑩瑩倒是不怕,三個人沿街慢慢地走,後面還跟著七八個家丁。一般的老百姓,一看這架勢,嚇得溜邊兒走,哪會過來喊冤什麼的,關瑩瑩偏偏還一臉微笑,見個人就笑著看過去,只恨不得人家身負血海深仇,然後在她眼光的鼓勵下跪在她面前大喊冤枉,可惜實在表錯了情,人家一看她笑臉,可就膝蓋兒發軟,倒是想跪,可惜是嚇的。

    陳七星看了關瑩瑩那樣子,實在是忍不住想笑,卻又怕關瑩瑩發飆,忍得可就著實有些辛苦。不過也要承認一點,關瑩瑩穿官袍的扮相,實在是非常俊美,陳七星可以肯定,將天魄帝國所有官員全搜一遍,也絕對找不出一個扮相能超過關瑩瑩的。

    天熱,逛了兩條街,關瑩瑩也有些兒受不了,找了家酒樓坐了半晌,高談闊論的酒客很多,似乎大家的日子都很好過,恰如樓外的街道,陽光燦爛,關瑩瑩便有些失落。

    「師弟,你說,怎麼就沒碰到喊冤的呢?」關瑩瑩很有些不甘心。

    陳七星強忍住笑,道:「可能吧。」

    荷葉也來幫腔:「到底是天子腳下,冤情還是要少得多。」她其實是怕關瑩瑩再去街上亂逛,太陽曬人呢。

    「也是,到底是天子腳下。」關瑩瑩點頭,但隨後又補一句,「不過我就不信這麼大的地方完全沒有冤情。」

    陳七星荷葉相視一眼,都有些愁眉苦臉,這姑奶奶難道還想滿街去找?還好,關瑩瑩身子動了動,道:「今天就算了,先回去。」

    「怎麼突然轉性兒了?」陳七星倒是有些奇怪起來。他卻不知,天熱,關瑩瑩胸前那對寶貝兒又給緊緊箍著,出了汗,黏黏的,還有些癢。她一個女孩子,難道在大庭廣眾之下往胸前亂摸?她大大咧咧,那是在陳七星面前,對著其他人,她還是個很驕矜的女孩子,很重面子的。

    回來,到大門口,卻恰巧碰到祝五福也回來了,關瑩瑩一眼看到,喜滋滋迎上去:「師祖,你看我威不威風?」

    平時關瑩瑩頑皮胡鬧,祝五福總是笑嘻嘻的,不過今天明顯有些不太開心,臉就沉了下去:「胡鬧!」

    關瑩瑩小嘴巴可就翹了起來:「怎麼了,不就是玩玩嘛。」

    「朝廷官制,是可以拿來玩的嗎?」祝五福叱道,「這要是被言官知道了,一本奏上去,便是死罪!——還不換下來?」

    關瑩瑩雖然有些不服,但祝五福真的生氣,她倒也不敢頂嘴,一溜煙進了後宅,換下官袍,丟到陳七星身上:「拿去!穿這玩意兒還死罪了呢,我才不稀罕。」

    「是你自己要穿的,可不要賴我啊。」陳七星苦笑,嘴上可不敢說,官袍上沾了關瑩瑩的汗水,倒是香噴噴的。

    第二天早上,陳七星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呢,就聽外面在喊:「懶烏龜,快起來快起來,再不起來,我掀了你的烏龜殼。」

    陳七星應了一聲:「哎,起來了。」爬起來,披上衣服出去,「師姐,大清早的,做什麼啊。」

    「還早,太陽都曬屁股了。」關瑩瑩又是一身男裝,俏生生地站在院中,陳七星忍不住往她胸前掃了一眼。他玩過衛小玉的乳房,知道女孩子的那兩個寶貝兒就是兩團軟肉,可這麼箍著也難受啊。

    「快洗臉漱口,把你那官袍穿起來,我們出去吃早點。」說著還給了陳七星一腳,「看什麼看,快點兒,要我踹你是不是?」

    「哦,哦。」陳七星趕忙把衣服穿好,洗臉漱口,把官袍拿出來穿上,關瑩瑩和荷葉過來給他幫忙。今天荷葉也換了男裝,胸前看上去也是平平坦坦。陳七星留意過,荷葉的雙乳其實比關瑩瑩的要豐滿,這會兒看上去卻比關瑩瑩更平坦,不用說,必是關瑩瑩給她幫了忙,死死地給她箍緊了。陳七星都替她箍得慌,不過關瑩瑩淫威之下,估計荷葉也不敢吱聲就是了。

    幫陳七星穿戴好,關瑩瑩圍著他轉了一圈,自然又來了幾句昂頭背手什麼的,點頭:「還行。快走,看看今天的運氣怎麼樣。」

    陳七星暗暗歎氣,還真是戲看多了啊,那種攔街喊冤的事,只有戲檯子上才有,現實生活中基本上是碰不到的,魄京中穿官袍的那麼多,怎麼就沒見誰碰到過攔街喊冤的?再說,就算真的碰到了,陳七星這按察御史也只有監察權,沒有審判權,最多就是寫個條陳遞給按察台,然後按察台還得轉去通察司。京中民事官司都歸通察司管,別說陳七星只是按察御史,就是左都御史,也沒有權力來審民事案。

    不過這一套跟關瑩瑩肯定說不清楚,說得關瑩瑩惱起來,只怕她還要發脾氣,陳七星當然是選擇悶聲大發財了,就當陪著關瑩瑩玩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死刑夜之後,他性情想法變了很多,但一回到關瑩瑩身邊,原先的陳七星好像又回來了。

    早上逛街還好,太陽才出來,不怎麼曬人,不過攔街喊冤的肯定是沒有的。逛了兩條街,關瑩瑩也沒信心了,肚子也叫起來,只得選了家酒樓吃早點。關瑩瑩很有些沮喪,一碗麵條吃得有氣無力的。忽聽得街面上一陣喧嘩,隨即是一個女子的尖叫:「搶人了!救命啊!」

    「有冤情!」關瑩瑩突然跳了起來。

    隔窗看下去,只見一夥豪奴架著一個女子,正往旁邊巷子裡拖,叫聲就是從那女子口中喊出來的。邊上還有個男子,被幾個豪奴按在地下打,一個紈褲公子打扮的傢伙在一邊狂笑。

    青天白日,大街上公然搶人,關瑩瑩秀目圓瞪,厲叫一聲:「好大的膽子,站住!」身子一晃就從窗口跳了下去,人未至,花先發,八朵芙蓉花飛去,照著那打人的幾個豪奴劈臉就是一頓亂打。那耳光清脆,打得一群豪奴鬼哭狼嚎。先把那男子救了出來,又把那女子救了出來,陳七星跟在後面,卻是不需要動手。

    那紈褲公子也挨了一下,爬起來捂著臉叫:「你……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

    「本官……」關瑩瑩手一背,忽然覺得不對,又一側身,對陳七星一指,「這位是新任的按察御史。你是什麼人,青天白日,竟敢當街強搶民女,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按察御史?」那紈褲公子在陳七星身上掃了一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有品無權的小吏,也敢來管本公子的閒事?」

    帝國官制,官袍分為兩種,一紅,一紫,所謂滿堂朱紫,朱就是紅,就是紅與紫,理民事有實權的穿紅,清貴但不理事也就是無實權的著紫。這紈褲公子顯然是官家子弟,對官制熟,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陳七星的根底。

    這一下可就惹著了關瑩瑩。關瑩瑩對官制是半生不熟、似懂不懂只聽說按察御史什麼官都可以管,就真的以為什麼都可以管了,她現在是信心滿滿,這紈褲公子居然說什麼有品無權敢管他的事,不是找打?

    「大膽!」聲一叱,眼一瞪,一朵芙蓉花劈臉又打了過去,將那紈褲公子打了一個滿堂紅。

    「啊呀!」那紈褲公子被打了個踉蹌,手一摸,鼻子出血,頓時就哭叫起來,「娘啊,爹爹啊,出血了呀!」

    邊上一個豪奴倒是大膽,指著關瑩瑩叫道:「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我家小侯爺,不怕抄家滅門嗎?」

    關瑩瑩哪會知道一個怕字,大笑:「原來是只小猴子啊。」隨後臉一沉,「我管你是小猴子還是老猴子,當街搶人,便是死罪。來呀!給我往死裡打。」

    她身後家丁早就躍躍欲試,一聲令下,衝上去就是一通暴揍。關瑩瑩帶的家丁只有六七個人,那紈褲公子的家丁倒有十幾個,可關瑩瑩這邊的家丁是練出來用以江湖爭雄的,雖不是魄師,卻是個個拳腳了得;而那紈褲公子的家丁不過用來橫行霸道的,兩邊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一時間滿街鬼叫,打得那叫一個熱鬧。

    陳七星扮成孤絕子,一人敢獨挑閹黨,但涉及關瑩瑩,倒是有些擔心害怕了,道:「師姐,好了,打兩下算了,別真的打死人。」

    「打死人怎麼了?」關瑩瑩可就怒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你沒聽說過嗎?」

    「啊?」陳七星傻眼,「那是,那是。」隨後搔頭,「可是,可是……」

    「什麼那是可是的,小心我連你一起揍。」

    「哦。」陳七星趕忙閉嘴,再也不敢吱聲。

    「別打了,別打了!娘啊,大人啊,別打了。」那紈褲公子挨了幾下狠的,終於是受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好了。」關瑩瑩揮手止住家丁,一臉鄙視,「小猴子,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大人饒命啊。」那紈褲公子邊哭邊點頭。

    「知罪就好。」關瑩瑩得意了,「青天白日,當街強搶民女,該當何罪,你可知道。」

    那紈褲公子有些傻眼:「啊,那個,大人說什麼罪就是什麼罪。」他老實,關瑩瑩自己就有些傻眼了,輕扯陳七星:「這當街強搶民女,是什麼罪來著?」

    這個陳七星哪裡知道啊,也有些犯傻了:「我也不知道啊,要不,當街強搶民女罪。」

    「哪有這樣的罪名?」關瑩瑩瞪他一眼,不過自己也想不出給安個什麼罪好,左右不得計,惱了,叫道,「強搶民女,那就是死罪,來呀。」

    「在。」一群家丁剛打順了手,心氣高著呢,齊聲答應。

    這可就嚇壞了兩個人,一個是那紈褲公子,眼淚鼻涕齊出,放聲大哭:「大人饒命啊。」

    另一個是陳七星,難道關瑩瑩當街就想把人打死,那可真是死罪了,忙扯住關瑩瑩:「師姐,等等,你想幹什麼?不會真的當街打死他吧?」

    「為什麼不行?」關瑩瑩還一臉驚訝,「他自己都說是死罪了,既然是當街強搶民女,那自然就是當街打死了。」

    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陳七星還真跟她說不清了。記得關瑩瑩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啊,雖然有些大大咧咧,不至於這麼膽大包天啊,隨即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定是出在紀元身上。紀元當時拍她馬屁,帶著她在澤州幾個郡玩鬧,紀元不但是吉慶公主之子,更是實權在握的按察都司,自然是一言可決人生死,把關瑩瑩的膽氣就慣出來了,她還以為陳七星這個按察御史也差不多呢。只怕在她的想法裡,什麼都管的按察御史比紀元的按察都司還要大吧。

    這下要老命了,陳七星抓耳撓腮,靈機一動,道:「師姐啊,你看過戲沒有?那些戲文裡,就算死罪,不也要驗明正身、秋後問斬嗎?可沒見過這麼當街打死的。」

    「好像是。」天爺,還好這話能聽得進,不過她一想又皺起了眉頭,「不對啊,我聽戲文,好像也有推出去當場問斬的。」

    「啊?」陳七星差點兒要罵娘了,哪頭豬編的戲啊,這不搗蛋嗎?靈機一動,又想到個借口,「那得有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的,我可沒有啊。」

    「是了,是了。」關瑩瑩大大點頭,還誇陳七星一句,「你看戲還看得挺認真的。」弄得陳七星哭笑不得。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她玩不轉,推陳七星身上來了。

    陳七星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低聲道:「要不,打一頓,給他個教訓,就這麼算了。」

    關瑩瑩眼睛頓時就瞪了起來:「死罪就這麼算了,你是不是收了那小猴子的賄賂?」

    什麼跟什麼啊,陳七星給她氣樂了:「哪有什麼賄賂?我不一直站在這裡嗎?」

    「倒也是。」關瑩瑩點頭,狠狠瞪著他,「我跟你說,當官就要當清官,要為民做主,絕不能做貪官。沒錢,跟師姐說,師姐給你錢零花兒。」

    松濤城的關瑩瑩,雖然不通世事,看上去還是蠻聰明的,外面跑這一趟,給紀元寵著,簡直就成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大姐兒了,陳七星暗暗搖頭,也懶得理她,想了想,道:「要不這樣,我們把他送到通察司去吧。通察司專管京中民事,先把他關起來,秋後問斬。」

    「這個主意好。」關瑩瑩大讚,「把他們押到通察司去關起來,秋後問斬。」

    這麼一鬧,圍著看的人擠滿了兩邊街頭,聽了關瑩瑩的話,便有人大聲喝彩,更有人喊:「青天大老爺啊。」

    陳七星哭笑不得,關瑩瑩半懂不懂,這些老百姓也是半明白不明白,別說按察御史沒有審判權,即便有,可也不是這麼胡鬧的,說死罪就死罪,說秋後問斬就秋後問斬,當你是皇帝呀?

    搞笑的是,關瑩瑩和一群百姓不太明白,那紈褲公子明顯是官家子弟,居然也好像不明白,一聽說秋後處斬,身子一軟,居然嚇暈了過去。

    「師姐,要不我們就不去了,讓幾個家丁送去通察司就行,咱們早餐還沒吃完呢。」陳七星試著和關瑩瑩商議。他雖然不太懂,但比關瑩瑩還是明白得多,送去通察司,然後案子得由通察司審,他最多就是寫個條陳遞到按察台去,然後就沒什麼事了,但關瑩瑩若跟著去,真要命令通察司把那紈褲公子關起來秋後問斬,那就太搞笑了。

    「我們不去怎麼行?沒聽這傢伙是只什麼小猴子嗎?他們官官相護怎麼辦?」關瑩瑩還來勁了,陳七星也只有歎氣了,阻止不了關瑩瑩,想著待會兒關瑩瑩出醜發飆,不免一陣頭痛。

    還好,關瑩瑩終還是有幾分明白,到了通察司,她卻不出頭了,對陳七星道:「你和那肖通判去打交道,把這些傢伙關起來。」真的官對官,她也知道自己不好出頭了,陳七星暗呼一聲僥倖。

    通察司通判還是先前那個舊人,姓肖,上次雖然走了牢中犯人,但穩住了劫法場的民眾,以功抵過,烏紗帽居然戴穩了,因此對陳七星是又愛又恨,而陳七星新任按察御史他也是知道的。按察御史雖無實權,但對百官有監察之權,當然,實際上沒哪個傻瓜當了按察御史會去監察百官的。但不做是一回事,有這個權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得報陳七星親自押了案犯來,急忙升堂,請陳七星上堂來,見了禮。陳七星大致說了案情,然後把案犯雙方帶上來,那紈褲公子給嚇住了,倒也供認不諱,只不過當街調戲民女,也不是什麼重罪,判了二十大板,以示懲戒,那還是看了陳七星的面子,可關瑩瑩一聽卻不幹了,叫道:「當街強搶民女,怎麼只打二十大板,你是不是收……」

    還好陳七星手伸得快,一把摀住了她的嘴,對肖通判尷尬一笑:「舍弟不懂事,肖大人見諒。」推了關瑩瑩出來,道,「師姐,這民事案子歸通察司管的,肖通判怎麼判是他的事,我們不好插嘴的。」

    「我們為什麼不好插嘴?你這個按察御史不是什麼都能管嗎?」關瑩瑩還不服氣。

    陳七星搔頭,不過靈機一動,想到個例子,道:「例如我們松濤宗三房,尚師伯的弟子若犯了事,師父看見了,只會把他交給尚師伯,而不會自己出手懲戒,這是個面子問題。」

    關瑩瑩不是傻,而是不懂,不過聽陳七星這一說,倒是能理解了,但對肖通判只打那紈褲公子二十大板還是想不通,道:「就算我們不管,可他只打二十大板,那也太輕了,明顯是看那紈褲公子是官家子弟,官官相護吧。」

    「是,是。」陳七星只得安撫她,「這樣好了,我回去就寫條陳,遞到按察台去,向皇上啟奏肖通判官官相護的事,讓皇上撤了肖通判的職。」

    「那也行。」這麼一說,關瑩瑩勉強熄了火。陳七星暗暗歎了口氣,心底大罵:「師姐以前雖然也不講理,但還沒有這麼不講理,死紀元。」

    和肖通判招呼一聲,陳七星等人又回來吃早餐。其實這麼一鬧,差不多是午餐了。吃著東西,關瑩瑩倒是高興了,還說要每天出來巡街,有冤案,通通要管,把陳七星愁得啊,頭髮都揪掉一把。

    陳七星發愁,有一個人更愁。吉慶公主府內,吉慶公主秀眉緊緊皺著,兩邊侍立的丫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就這幾天,打死了兩個丫環,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生怕觸霉頭。

    吉慶公主愁,是因為紀元的病,小半年過去,請遍天下名醫,紀元臉上的巴掌印不但不見半點兒消退,反而越發紅腫,而紀元也差不多陷入了崩潰的邊緣,這些日子的脾氣越發暴躁。吉慶公主年近四旬,只這麼一個獨生子,紀元這個樣子,她怎麼能不愁!

    急促的腳步聲起,一個丫環跑進來:「公主,公主,不好了……」

    「什麼事?」吉慶公主眼光犀利地望過去。那、r環與她眼光一對,嚇得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奴婢該死,是公子,公子的病突然發……發作了,要打死……打死孫郎中。」

    「怎麼回事?」聽到紀元的病發作,吉慶公主已經站了起來,邊問邊跑了出去。

    那丫環急忙跟上:「公子說,所有的郎中……郎中都是騙子,治不好他的病,反而越治越糟糕,所以……」說話間,到了隔壁,早聽到紀元怒叫如雷:「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庸醫,廢物!」還有孫郎中的慘叫聲和丫環的尖叫聲。

    「住手!」吉慶公主飛步進去,只見孫郎中趴在地下,雙手抱頭,紀元披頭散髮,手中拿著一個盤,子,正猛地砸向孫郎中後背。「啪」的一聲,盤子砸在孫郎中背後,碎成幾塊,孫郎中一聲慘叫,趴倒在地。紀元還不甘心,東張西望地找東西,一眼看到旁邊的花瓶,又抓在了手裡。

    「住手!—吉慶公主又驚又怒,厲聲呵斥。這一聲喝,起了點兒作用,紀元轉臉望過來,兩眼通紅,散發著一種瘋狂的光芒。他定睛看著吉慶公主,眼光突地亮了起來:「瑩瑩!」花瓶一丟,急匆過來,竟是一下子抱住吉慶公主,張嘴就向她唇上吻去。

    「孽畜!」吉慶公主又驚又羞,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紀元一愣神。不想紀元眼光越發瘋狂,口中嘶叫:「瑩瑩,我想你想得好苦!你看,我的病好了,你嫁給我吧!」竟一下子將吉慶公主抱了起來,往床上奔去。

    吉慶公主沒想到他突然發瘋,撐又撐不開,伸手又打了兩掌,但無論如何,終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打兩掌打不開,倒不捨得再打,而猶豫間,身子卻給紀元壓在了床上。她雙手撐著,紀元吻不到,就在她身上亂摸亂扯。熱天衣服本薄,抹胸居然給扯掉了,一雙雪乳跳了出來。

    吉慶公主驚羞交加,雙手抱著乳房往床裡一滾,口中急叫:「你們是死人啊,快把他扯開!」

    一屋子的丫環僕役先前都驚呆了,聽得吉慶公主叫聲,這才蜂擁而上。紀元拚命掙扎:「滾開!都給我滾開!」

    雖然他是男子,但奈何丫環僕役人多,還是把他扯下床來,幾個丫環抱腳摟腰,死死箍住。那孫郎中先前也是驚呆了,這會兒清醒過來,疾步上去,屈起食指,在紀元腦後玉枕穴上重重一擊,紀元腦袋一暈,慢慢軟倒。孫郎中道:「快,扶公子到床上睡下。」

    幾個丫環把紀元秀到床上,孫郎中一抬眼,卻就看到了閃到一邊的吉慶公主。吉慶公主抹胸給扯掉了,這時見紀元暈過去,有些擔心,雙手幫忙扶紀元腦袋,胸乳便袒露出來。她雖年近四旬,但保養得當,生紀元時又不是親自哺乳,因此雙乳只是微微下垂,仍然相當飽滿挺拔,直把孫郎中看得目瞪口呆。

    吉慶公主注意到孫郎中的眼光,兩眼掃過來。孫郎中身子一顫,急退兩步,撲通一聲跪下,頭趴在地下,再不敢抬頭,但即便閉上眼睛,吉慶公主一雙雪乳卻似乎仍在眼前晃動。他已年近六十,多年不近女色,而作為名醫,玩過的女人也多,如果只是平常的女子,別說只是露出雙乳,便全身脫光,他也未必有多大的反應,沒辦法,年齡到了,氣血已衰。但吉慶公主與尋常女子不同,她是公主之尊,天之驕女,身份尊貴。以前他也常來吉慶公主府出診,見了吉慶公主,幾乎頭都不敢抬,不想今天居然見到了吉慶公主雙乳,一時間,身體反應強烈,讓他又驚又喜又怕。

    吉慶公主也是羞憤無比,但她為人深沉,而且這會兒最掛心的還是兒子的病,先不吱聲,到屏風後換了衣服,定了定神,出來,臉上已是一臉威嚴,道:「孫郎中,我兒怎麼好像突然之間心神迷失了,這是怎麼回事?」

    孫郎中一嚇,身體的異樣頓時恢復正常,也不敢抬頭,道:「公子是久病煩躁,心神激盪,突然痰迷,睡一覺,我再開一劑寧心安神的藥,當不會有大礙,不過以後最好莫受刺激。」

    「莫受刺激。」吉慶公主一時沒弄明白,「你的意思是……」

    孫郎中略一猶豫,道:「公子先前痰迷時,口中好像在叫什麼瑩瑩。那個瑩瑩……」

    「哦。」吉慶公主明白了,點點頭,道,「辛苦了,你到外間開藥方吧。」

    孫郎中叩頭出去,再不敢抬頭。看著他背影消失,吉慶公主對邊上的丫環瞟了一眼,道:「殺了。」那丫環飛步跟了出去,自去叫人。

    吉慶公主的胸乳,又豈是那麼好看得的,更何況還有紀元魔怔的事,吉慶公主自然不能容許丁點兒風聲傳出去。

    吉慶公主看了眼床上昏睡的紀元,道:「好生服侍,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否則我就要了她的命。」一群丫環戰戰兢兢應聲。吉慶公主出去不多會兒,一群健婦衝了進來,將所有丫環拖了出去。這天,所有見到紀元發瘋的,包括孫郎中在內,全都無聲無息地死於非命。

    吃了早點,關瑩瑩依舊興奮,但又害怕被太陽曬著,就沒心思逛了,不過第二天又是一早起來,把陳七星拖了出去。還好,這天沒碰到昨日那種怪事,關瑩瑩大是掃興,陳七星倒是暗暗吐了口氣,想想不行:等會兒回去,得把朝廷官制給師姐解說清楚才行,不過不知道她聽不聽得進。

    回到宅中,祝五福卻讓人把關瑩瑩叫了去,陳七星則去為兩個上門求診的病人看病。陳七星雖然冤屈得雪,但朝廷可也沒有大肆宣揚,有些丟臉不是,那個戴回春自殺了,只是斬了洪江就算,很多百姓並不知道,就算知道陳七星回來了的,但老親王的死,無論如何,也給陳七星的名聲造成了不小的損害,尤其京中醫術界,幾乎是異口同聲指責陳七星的,所以上門求醫的少了很多。陳七星本不求財,患者少就少,倒樂得清閒。

    剛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卻見荷葉匆匆跑來,一臉焦急的樣子,陳七星道:「怎麼了荷葉?」

    「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被宗主打了。」

    陳七星大吃一驚:「被宗主打了?為什麼?師姐現在在哪裡?」

    「回自己房了。」荷葉一面著跟陳七星跑,一面道,「宗主突然答應了公主府的提親,而且答應就在這幾天成親,小姐不願意,宗主大怒,罵小姐不懂事,打了小姐。」

    「豈有此理!」這一段和關瑩瑩在一起,陳七星又恢復了先前憨厚質樸的本性,眼前心底,就一個關瑩瑩,其他什麼事都無所謂,但聽到祝五福突然答應了公主府的求親,還打了關瑩瑩,隱藏的戾火,突然間升騰起來。

    「宗主為什麼突然答應了公主府的求親?」

    「我也不知道。」

    荷葉不知道,但陳七星其實大致可以猜到,必定是吉慶公主開出了足夠高的條件,祝五福為利所誘,終於動心了,所以強迫關瑩瑩出嫁。

    來到關瑩瑩房中,只見關瑩瑩伏在床上號啕大哭,左邊臉上一個巴掌印,紅紅的,倒不是太清楚。估計祝五福再惱怒,也不會下重手。然而在陳七星心裡,關瑩瑩是無可替代的,天下所有的珍寶加起來,也及不得關瑩瑩一個指頭,她居然被打了,陳七星心中的怒火,便如熾熱的火山,幾欲狂噴而出。

    聽到陳七星進來,關瑩瑩更是傷心,哭道:「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我死也不嫁,死也不嫁!」陳七星憤怒欲狂,嘴唇顫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荷葉看關瑩瑩激動,只得推陳七星出來。陳七星回到自己房裡,深深呼吸,好半天心氣略平,眼光卻如刀一般鋒利:「紀元,鬼打臉還不死心是吧?那我就讓你變成鬼。」

    整個下午,關瑩瑩都在房裡哭,陳七星心痛如絞,心中殺意,便如磨刀石上的刀,時間越久,磨得也就越鋒利。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三更之後,陳七星以幻魄術幻成孤絕子的形貌,偷偷穿窗而出,翻牆出去,一路摸到公主府。

    公主府極大,想要找到紀元,可不容易,不過陳七星估計,作為吉慶公主的獨子,紀元肯定是住在內宅。一路摸過去,公主府守衛森嚴,不過卻是攔不住陳七星這樣的高手。

    兩名丫環過來,陳七星心下一動,跟在後面,卻聽一個丫環道:「就這幾天要成親,多少事要做啊,大家可要忙死了。」

    另一個丫環道:「有什麼辦法,聽說公子得了魔怔,得娶親沖喜呢。」

    「是啊。」先那丫環歎了口氣,「公子好好的,不想就得了鬼打臉,但盼娶了親能好起來,這段時間,光他打殺的人就不少了呢,大家都提心吊膽的。」

    「就是啊。」那個丫環也歎了口氣,「但盼能好起來。對了,聽說要娶的小姐是松濤宗宗主的孫女呢,天仙一樣的人物,公子的魔怔,聽說就是想她想出來的。」

    「沒錯。說來真是奇怪,公子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偏就迷上了那個女人。聽說公主為了讓松濤宗宗主答應婚事,特地進宮求了皇上,要封松濤宗宗主為大國師呢。皇上先前據說是要封四大國師的,由於公主懇求,就獨封松濤宗宗主一個,這可是莫大的榮光了。」

    「怪不得。」另一個丫環接口。

    聽到這裡,陳七星卻停了下來,沒再跟下去。

    「怪不得,我說突然之間怎麼就答應婚事了,原來是獨封他為大國師。」陳七星心中彷彿有火在燒。紀元有鬼打臉不算,聽兩個丫環的說法,而且是瘋了,可祝五福為了獨享這大國師的尊榮,居然就答應了婚事。如果說最初的點頭,還是看紀元條件不錯,是長輩為晚輩考慮,盼著關瑩瑩有個好依靠,而現在答應,就純粹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了,為了大國師的帽子。

    「祝五福,你太無恥了。」陳七星霍地轉身,心中的刀,直欲破體而出,殺意卻不再指向紀元。因為不要臉的不是紀元,是祝五福。

    殺了紀元又如何,一個紀元死了,十個紀元會出來,只要祝五福把關瑩瑩看成貨物想賣,終究會賣出去。

    關鍵就在祝五福身上。

    殺了祝五福!

    想殺祝五福,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放出鬼刑斬,能不能勝,也是五五之數,但陳七星心中殺氣瀰漫,有進無退。

    他在城中買的院子,自然一直留著,鷹大住在裡面。陳七星找到鷹大,寫了張條子:祝宗主,欲知包勇事,請來南山一晤。

    讓鷹大暗中把條子送去,又安排血影,全體出動,他下定決心,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今夜一定要殺了祝五福,而殺了祝五福後會有什麼後果,他完全沒有去想,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字:殺。

    陳七星先出城,到南山,在一個山坡上等著,不多會兒鷹大到了,稟報已把條子送到,祝五福也出來了。

    大致議定了合擊之術,讓十三血影在空中盤旋,他放出血鷹靈目,遠遠看著,不多會兒,便見祝五福出了城,一個人往南山而來。他一代宗師,自然不需要多帶人壯膽,任何情況下,即便打不過,跑總跑得了。當今世上,六魄聖尊不過區區三數人而已,天魄帝國兩人,一個是飛雨宗的宗主薛靈山,二十年未出飛雨城一步;另一個譚輕衣,據說隱身宮中,服侍了三代皇帝,永遠不會離開皇帝十丈之外;還有一個就是天狼山上的天狼尊者,更是遠在萬里之外。除了這三個人,單打獨鬥,祝五福自信不會輸給天下任何一人,他又怕誰?

    南山大,不能讓祝五福亂跑,距山十里,陳七星發嘯相召,祝五福聽到嘯聲,飛掠而來,見了陳七星,二十丈外停步,抱了抱拳:「孤絕子,是你寫的條子?」

    「是。」陳七星先前腦中火熱,這時卻慢慢冷靜下來,僅憑著一腔怒火,殺不了祝五福,他抱了抱拳,道,「不過我有個條件,那天與宗主相鬥,頗不心服,所以想向宗主再討教幾手。一百招內,無論輸贏,我都會把殺包二爺的兇手告訴宗主。」

    陳七星這個條件,祝五福並未起疑,功力相差不遠,卻輸了半招,誰都可能有這個不服的心理,他哈哈一笑,道:「風清月白,能與孤絕公子手談百合,倒也不錯。」

    「那我就不客氣了。」陳七星一抱拳,腦後魄光現出,三星齊現,一凝甲,一化弓,血鷹靈目則沖天而起。

    祝五福冷眼看著,他知道陳七星的魄怪,三星各有奇處,如果陳七星魄上又多出一星,他還會多留三分小心,還是那三顆星,也就不放在心上,倒是跟著血鷹靈目往上看。可惜血鷹靈目往上衝時,眼睛是斜向上的,只看到一縷微弱至極的藍光,還是沒弄清血鷹靈目到底是什麼。不過無論是什麼,百丈之上,都不可能有什麼威脅。其實上次一戰之後,祝五福便大致猜了出來,陳七星這個魄,必是鷹眼之類的獸頭魄,倒也八九不離十。

    「看拳!」陳七星一聲低喝,一拳轟出。他這一拳,凝足了全部魄力,其勢如雷,極為驚人。

    「來得好。」祝五福放出赤霞劍,卻不放霞光,只是迎著陳七星的花拳一劍刺去,拳劍相交,魄光飛濺,各退開丈餘。

    上次相鬥,雖然外人看起來勢均力敵,但陳七星和祝五福都知道,每一次撞擊,陳七星的花拳其實總要多退尺餘,但這一拳,卻基本是半斤八兩。「好!」祝五福大讚一聲,「果然有長進,不錯。」一代宗主的氣度,表現得相當好。

    陳七星臉無表情,喝道:「再接我兩拳!」又一拳轟出。

    「把全部本事都拿出來吧。」祝五福一聲長笑,赤霞劍也以十成勁力迎上。

    看看拳劍相交,花拳上的四個血環忽地疾飛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套住了赤霞劍,復藉著赤霞劍的來勢,斜刺裡往外猛扯。這一斜扯,赤霞劍劍尖一偏,與血斧化成的花拳錯過,血斧勢頭不減,猛地劈向祝五福,一往前劈,一往後扯,兩下交錯。

    祝五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陳七星花拳的花環會突然飛出來套住他的赤霞劍,而最想不到的,是四個血環那有如深淵漩渦的巨大吸扯力,竟然扯得他身子往前撲。當然,這裡面有個原因,也是借了他一劍前刺的力道。那一劍上,他可是用了十成力啊,這一扯,等於是兩力相加,而在他身子被扯得往前撲時,血斧卻如閃電般急劈過來。

    這個時候,如果祝五福放開赤霞劍,丟掉這個魄,他仍有機會閃開,可他怎麼捨得扔掉這個魄,不說修出這個魄有多麼艱難,就面子上也下不來啊,一代宗師,居然給人打滅了一個魄,傳出去豈不要被人活活笑死。而就在這一猶豫間,血斧已到,祝五福身子竭力後仰,同時想放魄招架,卻哪裡還來得及,血斧正中胸膛,深深劈了進去。

    「啊!」祝五福嘶聲長叫,仰天倒翻,魄力一散,赤霞劍被扯飛出去,頓時就被箍成數段,灰飛煙滅。

    而就在祝五福身子倒地之時,三隻巨鷹也從三面飛了下來。這是陳七星與血影先前商議好的合擊之術,就是以血環箍住祝五福的赤霞劍,血斧狂劈之時,三鷹合擊。沒想到血環借赤霞劍的來勢一扯,巨大的扯力祝五福也控制不住,又捨不得赤霞劍,又來不及放其他的魄,居然就是一擊喪命,死在了血斧之下,三鷹的合擊之術反而用不上。

    「帝君神威。」三鷹齊喝,交錯飛開,後面三鷹又飛了過來,同樣是大讚一聲,又交錯飛過,一直飛過四隊十二隻鷹才完。祝五福太厲害,先前的設想中就是三鷹一隊,連環四擊的,巨鷹衝下來了,收不住,只得過完再說。

    陳七星也沒想到一擊就能奏效,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收了魄,看著祝五福,似乎仍未嚥氣,眼睛鼓著,瞪著他,滿是不甘。

    「宗主,你是想問殺包勇的人是不是我吧?可以告訴你,不僅包勇,還有包麗麗、邱師兄他們,都是我殺的,至於我是誰,我也可以告訴你,你看。」陳七星說著,幻出本來面目。

    「陳七星?」祝五福已經出不了聲,但嘴唇顫動,陳七星能看出來是那三個字。

    「沒錯,是我,是那個你一直看不起的陳七星。至於為什麼要殺包勇他們,這個時候就不必說了,地底下見到包勇他們,你自己去問吧。至於為什麼要殺你,」陳七星「嘿嘿」一笑,眼光如刀,「是因為瑩瑩。瑩瑩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誰也不能!」

    說到最後四個字,他仰頭向天,嘶聲狂叫,似乎在向天宣誓,即便是老天爺,也不能跟他搶,天若無眼,同樣捅他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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