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凡人 愛就那麼回事 麗薩 文 / 沃爾特·艾薩克森
麗薩·布倫南(LisaBrennan)的童年就沒有那麼棒了。她小時候,父親幾乎從不來看她。「我不希望做父親,所以我就不做。」喬布斯後來說,語氣中只有一點點自責。然而有時候他也能感覺到這種牽掛。麗薩3歲時的一天,喬布斯開車路過他給她和克裡斯安買的房子時,決定停下來看一看。麗薩還不知道他是誰。他坐在門前的台階上跟克裡斯安聊天,沒敢進屋去。這樣的場景每年會出現一兩次。喬布斯會突然跑來,簡單討論一下麗薩要上的學校或其他事情,然後就開著他的奔馳車離開。
但到了麗薩8歲的時候,也就是1986年,他來得更加頻繁。他已經從開發麥金塔的巨大壓力和後來跟斯卡利的權力之爭中解脫出來。他當時在NeXT,環境更為平靜友善,公司總部在帕洛奧圖,離克裡斯安和麗薩的住處很近。再加上,到了三四年級就可以看出,麗薩是個聰明又有藝術天賦的孩子,她的寫作能力已經得到老師的特別關注了。她充滿勇氣,活力十足,還有一點兒她爸爸的叛逆氣質。她看起來也有點兒像他,彎彎的眉毛,略帶中東味道的稜角。有一天,出乎同事們的意料,他把她帶到了辦公室。她在走廊裡側手翻,還尖叫著,「快看我呀!」
阿維·泰瓦尼安(AvieTevanian)是NeXT的一名工程師,瘦高個兒,愛交際,後來成了喬布斯的朋友。他回憶說,時不時地,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時,就會在克裡斯安家停一下,接上麗薩。「他對她特別和藹,」泰瓦尼安回憶說,「他是素食者,克裡斯安也是,但麗薩不是。他對此也沒意見。他建議她點雞肉,她就照做。」
吃雞肉成了麗薩在父母之間穿梭時的一個小小放縱,她的父母都是素食者,而且對自然食品都有精神崇拜。「我們去那些滿是酵母味的商店買菜,買菊苣、藜麥、塊根芹、外面包裹角豆粉的堅果。那些地方的女人都不染頭髮的。」她後來寫道,「但我們有時候會吃外國大餐。有幾次我們去一個美食店買熱氣騰騰的烤雞,一卷一卷的雞肉在烤叉上轉著,烤雞裝在襯著錫箔的紙袋裡,我們就坐在車裡用手拿著吃。」她父親對飲食習慣有著近乎狂熱的執著,對自己吃什麼更是吹毛求疵。有天她親眼目睹了他知道湯裡有黃油之後,把一大口湯吐了出來。在蘋果的一段時間,他在飲食方面的要求有所放鬆,後來就又成了一個嚴格的素食者。還在很小的年紀,麗薩就開始意識到他的飲食癖好反映了一種人生哲學:苦行和極簡將會讓人更加敏銳。「他相信匱乏即是富足,自律產生喜悅,」她說,「他知道一個大多數人不知道的道理:物極必反。」
同理,父親的疏離和冷漠也使得他偶爾的慈愛愈發顯得可貴。「我不跟他一起生活,但他有時候會來我家,就像神那樣在我們中間待上一會兒或幾小時。」她回憶道。麗薩很快就變得很有趣了,他會跟她一起散步。他也會跟她一起在帕洛奧圖老城安靜的街道上滑輪滑,常常會在喬安娜·霍夫曼和安迪·赫茨菲爾德家停一下。他第一次帶她去見霍夫曼時,就直接敲開門宣佈,「這是麗薩。」霍夫曼頓時明白了。「很顯然那是他女兒,」她告訴我,「沒人會有那樣的下巴。那是個標誌性的下巴。」霍夫曼小時候因父母離異,直到10歲才知道父親是誰,那是段痛苦的成長經歷,因此她鼓勵喬布斯努力做一個好父親。喬布斯聽從了她的建議,後來還為此而感激她。
有一次他出差去東京時帶上了麗薩,他們住在時尚兼具商務風格的大倉酒店(OkuraHotel)。一樓有間雅致的壽司餐吧,喬布斯要了大盤大盤的鰻魚壽司,他非常喜歡,甚至破了一下葷戒。壽司上包裹著精鹽或薄薄的甜醬,麗薩還記得那種入口即化的感覺。他們父女之間的距離也隨之融化了。後來她寫道:「那是第一次,我跟他在一起,面對一盤盤的肉食,感覺那麼放鬆和滿足;冷沙拉後那種豐盛、縱容和溫曖的感受,意味著曾經封閉的空間被打開了。他一個人時沒那麼嚴肅了,在那大大的屋頂下坐在小小的椅子上,跟那些肉食,跟我在一起,從神變成了人。」
然而,事情並非總是那麼甜蜜輕鬆。喬布斯對麗薩跟對其他幾乎所有人一樣善變。擁抱和冷落總是在循環上演。這次他可能玩得很高興,下次他就可能很冷漠或根本不用心。「她對他們的關係總是不敢肯定赫茨菲爾德說,「有一次我去參加她的生曰會,史蒂夫該來的,可是他來得特別特別晚。麗薩極度焦慮和失望。但是他最終出現時,她一下子就好起來了。」
反過來,麗薩也學會了耍脾氣。這些年來,他們的關係就像是坐過山車,每次的低點都因他們共有的固執而延長。每次鬧翻後,他們可以好幾個月不講話。兩個人都不擅長主動道歉,或是作出和好的努力——即使是他在反覆跟健康問題作鬥爭的時候也是如此。2010年秋季的一天,他傷感地跟我一起翻看一箱老照片,看到麗薩小時候他去看她時拍的一張照片。「也許我那時去看她的次數太少了。」他說。這一年他都還沒有跟她說過話,我問他是否想給她打個電話或發個郵件。他茫然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就低下頭繼續翻別的老照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