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崑崙 第二十三關 生生不息 文 / 阿菩
都雄虺巡視著自己的身體。
這是他的作品,也是他自己。這個身體的每一處地方都沒有半分瑕疵——如果曾經有瑕疵,也早被他修補好了。
可是,這個身體如果已經完美,是否意味著已不需要改變了呢?
當巡視到心臟的時候,都雄虺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是的,這個身體絕對是完美的。」
但為什麼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完美的身體,卻仍然沒有壓倒獨蘇兒、藐姑射的信心呢?
當巡視到經絡的時候,都雄虺覺得,血宗應該有更進一步的突破才對!可是,該如何突破呢?這個身體已經像外面那個天地一樣,增一分會顯得多餘,減一分會出現殘缺,稍加改變會顯得突兀……
「難道……」他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問題:「難道是因為自己的想像力已經到達某種極限了?」
知識和功力可以越積累越深厚,但一個人的想像力,並不是說拓展就能拓展的。在某些時候,那些越積越多的舊東西,會變成新變化產生的阻礙。這個道理,都雄虺從很久以前就懂了。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些舊的東西有選擇地破滅掉。可是,如果阻礙新變化的就是自己這個存在本身……
都雄虺有些顫抖起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他忽然想起了幾十年前見過的那個殘影,那個殘影所留下的回憶跨越數十年的時間間隔,引導他去理解血宗歷代相傳的理念。
「難道……難道我對宗門的理解其實也有歧異?難道……」他忽然想到了死。可是,「不!不行!我一死,很多東西都會丟掉,不管傳人多麼優秀,他都不可能像我這樣出色!」
可是如果自己的這種想法其實也是一種執念呢?
沉思中的血祖開始巡視自己的食道。這是最後一個地方,雖然馬蹄不大可能會在這裡——因為來到這裡意味著他將被消滅。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感覺到馬蹄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他居然想到了我沒想到的地方!」這件事給了都雄虺很大的震撼!這裡是他的身體,一個對血宗的瞭解遠遠不及他的年輕人,居然有超越自己的想像能力!
一念至此,都雄虺暫時停止了前進。讎皇的道路,已經被證明了是錯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所代表的才是真正的血門正宗。可是,自己真的完全是對的麼?
血宗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所謂的長生不死,所謂的生生不息……難道自己以前的理解真的錯了?
在那一刻,都雄虺不再是那個操持天下權柄數十年的大夏國師,而僅僅是一個修道之人——一個掌握了某種奧妙玄理的血宗宗師。
他,又前進了。
川穹來到雲夢的上空,然而憑著天生的敏銳,他沒有下去,反而在到達的那一刻就向上飛去。
下面,危險!
座下的燕羽,已經達到了它所能達到的高度極限。就在這時,川穹突然感到眼睛一陣劇痛!比太陽還要強烈的光芒忽然從下面暴射,雖然不是直接面對,但仍然讓他閉著眼睛也感到難受。跟著,他聽見了劍鳴以及自己的心跳——那是兩種不同的韻律,心跳催發著他所未涉及的力量,引發著他身體裡面的共振,而劍鳴則是破壞、破壞、再破壞。只那麼三彈指間,川穹知道自己再留在這裡一定會死掉,閃身一躲,躲入了洞內洞。
這是屬於他自己的空間,這個空間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但那兩種力量的餘威還是在他關閉洞內洞、切斷與外界聯繫的那一剎那閃了進來,令他慘受被撕裂、被分解般的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川穹的神智才恢復過來。又不知過了多久,川穹的心跳才平靜下來。
「雲夢澤那裡,究竟是爆發了什麼樣的力量呢?」
他很害怕。此時的他甚至已經具備和藐姑射周旋的力量了,可剛才那兩股力量還是讓他感受到死亡的威脅。而他,對那兩股力量而言僅僅是一個旁觀者而已。
「好像沒事了吧。」
川穹打開洞內洞的出口,跳了出來。
外面,已是一片月光。周圍靜靜的,除了方圓千里的雲夢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意外,沒有任何可疑的人或事。
「好像已經結束了。」
靜靜的夜裡,只有一個不協調的聲音,那是一個人在嘔吐。川穹飛了過去,看清楚了那個人——那是一個少年,不管從那個角度看,他都是一個少年。他的手,他的腳,他的頭髮,還有那剛剛抬起來的臉——這個人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年輕,顯得那麼有衝擊力!
「你在幹嘛?」川穹問。
「沒看見我在嘔吐嗎?」少年喘息著,彷彿吐完了,可他腳下什麼都沒有,似乎是什麼也沒吐出來。少年看了川穹兩眼,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這兒千里方圓應該沒活人了才對。」
「我叫川穹,剛剛躲了起來。你呢?你叫什麼?」
那少年想了一下,道:「我……我叫而陸。你剛才居然能躲過去,可是四宗傳人?」
川穹道:「我是洞天派的傳人,你是血宗的弟子麼?」
而陸道:「是吧。」
川穹道:「我想找血祖都雄虺大人。」
「找他幹什麼?」
川穹道:「我想跟他說句話。」
而陸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只怕不行了。」
「為什麼?」
而陸道:「他沒了。」
「沒了?什麼意思?」
而陸道:「沒了就是沒了,現在血宗,只怕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吧。」
川穹呆住了,隱隱猜到了什麼,問道:「你是都雄虺大人的徒弟?」
而陸道:「我給他磕過頭,算是他徒弟。」
川穹又問道:「剛才那異象,是你和你師父在打架嗎?」
而陸道:「也是,也不是。本來,我已經被他逼入了死角,但有個傢伙爆發最後的力量幫了我一把,我毀滅了他的身體,重創了他的元嬰,本來他還有一點機會的,不過他自己卻莫名其妙地放棄了。所以……」
「所以怎樣?」
而陸道:「所以……我把他吃了。」說到這裡忍耐不住,又俯身嘔吐起來。
川穹呆呆地看著他,血宗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懂,不過那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讓眼前這個人上崑崙就是了。
「那個……你叫而陸是吧?我來是要和血宗傳人說一件事情,既然你師父已經沒了,那就跟你說。記得,無論如何,不要上崑崙去。」
而陸一怔,抬頭道:「崑崙?聽說那裡在打玄戰,打完就會關閉。都這麼久了,那裡的玄戰還沒打完嗎?」
川穹道:「還沒有。不過那場玄戰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只要你記得不要去就好。」
「為什麼?」
川穹道:「跟你直說也無妨。你聽過藐姑射這個名字麼?」
而陸閉眼想了一下,道:「洞天派宗師,是你師父吧?」
川穹道:「不錯,上一代四大宗師,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可是他瘋了,竟然要發動宙空毀掉崑崙,把四大宗派全都埋葬掉。」
而陸眼角跳了跳,道:「埋葬?如何埋葬?」
川穹道:「太一宗和心宗的傳人都在上面,如果你我也上去的話……」
而陸接口道:「他只要把我們一起殺了,那四大宗派就完了?」
川穹道:「沒錯。」
然而而陸卻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問川穹道:「你剛才崑崙來?」
「嗯。」
而陸問道:「好像崑崙上有個長生之界,對吧?」
川穹皺了皺眉頭,道:「是,那又如何?」
而陸道:「我想去看看。」
川穹呆了一下,慍道:「我剛才的話,你沒聽清楚麼?」
「聽清楚了。」而陸道:「可我還是想上去看看啊。就算面對你師父也在所不惜。」
川穹冷笑道:「你莫非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能對付他了不成?」
而陸卻搖頭道:「不是。你師父我雖然沒見過,但他既然與我師父齊名,想來本事也差不多。而我和那老傢伙之間的差距,我還是知道的。」
川穹道:「那你還上去?」
而陸道:「有些時候,幹不幹一件事並不是看它危不危險,而是……怎麼說呢?就是有一股莫名的衝動,讓你就算知道有危險也要去試它一試。這種體驗,你也應該有吧。」
川穹沉吟片刻,終於歎了口氣,道:「我師父說得對。如果你要上去,不是我一句話能勸阻的。不過,我不會讓你上去的。」
而陸雙眉一軒,道:「你要幹嘛?殺我?」
「殺你?那不是遂了我師父的意?」川穹手指一指,而陸的上空馬上裂開一條巨大的空間裂縫!「這是洞內洞,你到裡面歇會吧。等事情過了我再放你出來!」
而陸臉上微微一驚,就在要被那裂縫吸進去的前一刻,他的身體突然土崩瓦解,碎成千萬片。
川穹微微一驚,月光下一個影子和他垂在地上的影子連在一起。還來不及反應,後頸一涼,一個人從川穹的影子裡鑽了出來,在他脖子上吹著氣笑道:「我這麼一咬,鮮血噴出,只怕你就完了吧。」
川穹哼了一聲道:「大概是吧。」
而陸道:「我好像聽說,通往崑崙的道路雖然有二十一條,但你們洞天派卻能自由來去,真是是這樣嗎?」
「是又如何?」
而陸道:「現在幾條通道好像都離這裡挺遠的,有一些還不知為什麼被人關閉了。所以,不如勞煩你幫一下忙,帶我上崑崙,如何?」
川穹冷笑道:「如果我不答應又如何?」
而陸笑道:「現在我已經沒什麼吃人的慾望了,但如果形勢所逼,我吃上一兩個也並不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