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崑崙 第二十二關 吞雲夢 藏芥子 文 / 阿菩
都雄虺進城以後,馬蹄就跟在他後面,隨著他一起東西遊走。他不知道血祖在幹什麼,對方好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做夢。於是他慢慢地有些寬心,直到在血潮中被都雄虺一掌打下來。
馬蹄從地上爬起來,很驚訝地發現眼前這個男人又恢復了王都時候的模樣:霸道與凶橫藏於微笑之中。但馬蹄又把他和剛才那個都雄虺比較,心道:「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這個絕代宗師的真實面目呢?」
「師父。」馬蹄叫道。
「什麼師父!我呸!」都雄虺冷笑道:「不過對你這臭小子,我還真的看走眼了!說!你的功夫都哪裡學來的?」
馬蹄也不隱瞞,道:「是你教我的啊。」
都雄虺奇道:「我?」
馬蹄道:「師父,你還記不記得拜師那天你給過我一顆果實?」
都雄虺道:「那又如何?」
馬蹄道:「我吃了之後,拉出了一大堆腐爛的血肉、腸子什麼的。後來我聽人說,我已經有了什麼血之胃。」
都雄虺訝然道:「嗜血之胃!那顆破爛果實居然能幫你製造一個嗜血之胃!」腦際一轉,便明白過來:「是了!血晨那小子去了天山,多半是那見鬼的老頭子給他的!」
馬蹄道:「開始我吃點血肉只是長力氣,後來我吃的人越來越多,一些本事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懂了。再後來,我連頭顱被砍下也死不了,沒有腸胃也能吃人。」
都雄虺道:「那是嗜血之胃由實轉虛後的狀況。這麼說來,小子,你也算有資格作我徒弟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其實馬蹄在王都的時候跟他說過,但他那時根本沒記得。
馬蹄道:「我叫馬蹄。」
都雄虺道:「馬蹄,名字還不錯。」手往自己胸口一按,馬蹄便覺心跳急速加快,一彈指間跳了不下百下,體內的血流如風浪狂湧,幾乎就要衝破血管爆裂而出!
都雄虺笑道:「你的承受力倒是不錯。」又往自己的肚子一拍,馬蹄只覺得肚子一陣抖動,腸胃竟然自己膠結起來,越勒越緊,最後竟崩了個粉碎!
都雄虺再往肺部、後腰連連拍三拍,馬蹄的肺葉立即爆裂,腎臟化作一堆血水,和早已粉碎的腸胃一起噴了出來。
都雄虺重新往胸口一拍,馬蹄哇的一聲,心臟脫口跳出,七竅中鮮血狂射,四肢萎靡,癱瘓在地。
都雄虺道:「不用裝了,你既然能由實化虛,就算這具身體毀掉了,元神應該也還能保住的!」見馬蹄癱在地上一動不動,走過去一腳踏下,馬蹄的身體在巨力下分崩離析,都雄虺卻反而叫道:「要糟!又被你小子瞞過!」
先前被馬蹄吐出的心臟突然一崩彈起,向血潮跳去。
都雄虺冷笑道:「想躲入血潮之中麼?沒那麼容易!」腳下的影子飛纏過去,化作一頭雄獅,銅牙一合把心臟咬住!
噗的一聲,心臟破開,化作數股血水流淌出血獅子的牙縫。血獅子化作一個沒有縫隙的落網罩了下來,但那些血水還是逃出了三兩滴,滲入地底。
都雄虺哼了一聲道:「在盧城時你要是就懂得這麼收斂躲藏,也許我找你不到。現在想逃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說話間血氣滲入地表,追蹤馬蹄的元神。血滴極小,血氣的覆蓋卻極大,把上下左右和後方的去路都堵住了。馬蹄無奈,只好向前狂逃,融入了大江(長江)。
都雄虺笑道:「我看你逃得了多遠!」
血滴逆江而上,逃入了雲夢(洞庭湖)之中。其時雲夢佔地廣袤,比三千年後大出七八倍,北人到此,有的甚至誤以為它就是南海!馬蹄本以為一入雲夢,對方便再難捉到自己,等入了湖口才駭然發現整個雲夢澤都被血氣所籠罩!
「他竟然早已算到我會逃到這裡,已經在前面設下了陷阱!」無奈之下,只好藏入一尾青魚體內,希望能瞞過血祖。
都雄虺知道馬蹄就在雲夢之中,卻一時捉不到他,冷笑兩聲,說道:「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沒辦法了麼?」用血氣結成血網攔住湖口,放水不放魚。召來血潮,用血潮中的血肉造出一隻和大江橫截面等大的巨型妖獸,往上游入湖口一壓,滾滾而來的大江之水被擋住,登時四溢而出。都雄虺可不管大江兩岸接下來會遭受怎樣的洪災,仰頭一吸,把剩餘的血潮吸入腹中,化作一個巨人。他這個巨人和季丹雒明以的「法天象地法」化成的巨人不同,法天象地變化出來的巨人其實只是一團氣,而血祖所化的這個巨人卻是實體。
都雄虺一俯身,張口就吞,滔滔湖水龍卷而上,被都雄虺一口氣吞了三成。再一口,雲夢澤中之水只剩下一小半了。
馬蹄大駭,他藏身的青魚也在那第二次被吸走的水中,知道這次躲不過了,連忙棄了青魚的身體,在被都雄虺吞食之前逃出,撐開兩片小小肉翼,變成一隻小蟲飛走。
都雄虺笑道:「你化身之術還差得遠啦!」巨手掩來,捏住了血滴。血滴濺開,一眨眼間竟然干了。都雄虺驚道:「好小子!好大的膽子!」
原來馬蹄眼見避無可避,竟然行險,透過都雄虺的皮膚滲入他的體內!一開始他也不知進了都雄虺體內會如何,但進入之後發現自己沒被對方融合,便知道這一步走對了。心道:「只要不進入他的食道,應該就沒問題。」
一扎頭,融入都雄虺血管之中。
都雄虺吐出血潮,恢復原形,但覺一點麻癢在血管中迅速遊走,心道:「這小子危險得緊,連這種法子都能想到!」
他身體的每一點血肉都是千錘百煉而成,不待元神念動,血管中的鮮血自然而然地要把入侵者排擠出去。
馬蹄只覺無數白色小點在周圍盤旋、擠壓、攻擊,越來越是難受,前進也越來越困難,本來他想游到都雄虺心臟裡面搗亂一番,報復他毀掉自己身體的仇怨。但游到肩井處就抵擋不住,心道:「這樣下去,還沒到心臟就沒力氣了!」血滴化作血氣,血氣化作脈氣,藏入都雄虺經脈之中。
都雄虺怒道:「臭小子!竟然敢進我手太陰肺經!」
真氣鼓動,對準馬蹄化身的脈氣前後圍堵,馬蹄無奈,由奇經轉入八脈,再遇攔阻,不得已躲入都雄虺血管與肌肉的空隙之中。
馬蹄心道:「師父的嗜血之胃是虛實並存。實的就是食道,虛的就是包含身體所有功能的元嬰。如果他無法把我逼入食道,那遲早要出動元嬰來對付我。怎麼辦?憑我現在的力量根本就沒法對抗他!無論如何得先躲起來再想辦法,可躲到哪裡去呢?食道是萬萬不能去的,可是其他地方……等等!就去那裡!那個最靠近腸胃的地方,他一定想不到我會躲在那裡!」沒等都雄虺圍堵住自己,便躲進都雄虺的闌尾之中。
川穹下了崑崙,四處尋找都雄虺。
當他來到甸服附近,發現有不少東方的軍隊正朝著王都的方向進發!應該說,那些軍隊的行動是十分隱秘的,但連妹喜的魂魄川穹都能發覺,這些軍隊的行動又哪裡能逃過他的感知?
那支軍隊的將領以為行藏被發現,匆匆出來要殺人滅口,卻反而被川穹制住。
川穹拿住他之後就問:「知不知道血祖都雄虺在哪?」
那將領一開始還以為川穹要逼自己吐露軍機秘密,沒想到對方問的居然是這個,愣了一下道:「在南方!現在可能在季連附近。」
川穹道:「你沒騙我麼?」
那將領苦笑道:「你再往南走走就會知道我沒說謊了,血祖所到之處赤地千里,他駐足的地方連根草都長不出來。這種事情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
川穹的出現打亂了東方人秘襲的計劃,在後方,伊摯綜合各方面的信息稍加盤算,已推測出都雄虺被什麼事情絆住。「女鴆說莫首兄沒有隨他們一起,那麼或許是他使的手段!」於是改變了方略,乾脆挑明了旗鼓,向王都進發。
夏人慌忙應戰,拼湊起最後的力量,由共主親征。
川穹卻沒搭理背後這些事情,逕自向南而來,果然沒飛出多遠就感應到了南方那可怕的氣息。他來到季連的時候,天地間只殘存著一些血門的氣息。憑虛感應,發現西方有異狀,一個玄空挪移,跳到了雲夢澤上空。
都雄虺發現馬蹄不見了!
經脈、血肉、內息都沒法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不由得大是驚奇:「這小子藏到哪裡去了?剛才胃部似乎有點麻癢的感覺,難道他一個不小心鑽到我腸胃裡去了?不可能!天下哪有這麼大的蛤蟆滿街亂跳的!」
考慮了許久,終於元嬰出竅,離體而出,化作一個黑點,鑽入自己的身體之中。元嬰是都雄虺最強也最致命的狀態!他的靈魂、情感和最核心的生命之源都深藏其中。
馬蹄的元嬰雖然千變萬化,終究有跡可尋,而都雄虺卻已經能將自己的元嬰化為烏有,藏於無形,因此就是獨蘇兒等人面對面也找不到他的致命點所在!此時都雄虺元嬰現形,實在是迫不得已。不過他也並不擔憂,因為他元嬰之強,就是有莘羖的精金之芒也未必能迎面摧毀(也未必不能),何況比自己弱小得多的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