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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崑崙 第三關 雒靈摘下一根頭髮(下) 文 / 阿菩

    雒靈聽了妹喜的話,來回踱步,徘徊良久,才說道:「姐姐,方寸山我沒去過,不過那裡既然是本門根基所在,應該對我們很有利才對。」

    妹喜道:「想來如此,不過我也沒去過。而且有莘羖那男人是知道崑崙的,他留給桑谷雋的虎魄之中是否另外藏有對付本門的秘密也未可知。所以我實在沒什麼把握。」

    雒靈道:「那師姐你的意思是……」

    妹喜道:「妹妹,你這次能否幫幫姐姐的忙?雖然這次是為了維護師門重地,但姐姐也不願意搬出掌門的架子來壓你。只是這次事關重大,你的本事又遠勝姐姐,不得已,姐姐只能求你了。」

    雒靈忙道:「姐姐快別這樣說。」

    妹喜道:「若這次來尋仇的人是妹夫,那姐姐我也不好開口了。可桑谷雋畢竟和妹妹沒什麼關係,他桑家也表明不會直接介入夏商爭端,你幫姐姐對付他,無關大局。」

    雒靈道:「桑谷雋畢竟是不破的好朋友。我知道,不破心裡很重視他的。這次他前來報仇,只怕非決生死不肯罷休。若我死在他手上那就萬事休提,若桑谷雋死在我手上,只怕我和不破再難相處。」

    妹喜一聽也為難道:「這可如何是好。我也知妹妹為難,可是……」著急了好久,突然道:「妹妹,我有個主意,或者能讓你出手對付桑谷雋而妹夫也不會怪你。」

    「哦?」雒靈問道:「姐姐有何妙策?」

    妹喜道:「我們姐妹倆宗派相近,師從一脈,靈體相似。若在自願的情況下,彼此的身體對對方的靈魂都不會有什麼牴觸……」

    雒靈道:「姐姐的意思是說……交換身體麼?」

    妹喜道:「不錯。本門之要義在於乃以心術制人,妹妹你換上姐姐的身體,對實力的影響不大。那樣子就算你殺了桑谷雋,妹夫也只會把罪名怪到我頭上。」

    雒靈躊躇道:「這樣……真的妥當麼?」

    妹喜道:「這已經是姐姐這笨腦袋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妹妹你可有其他更好的、能夠兩全其美的主意?還是說你壓根兒不想管這件事情?」

    「姐姐,你快別這麼說,我……」答應兩字,雒靈始終不肯輕易啟齒。「姐姐,你讓我靜一靜,再想想。」

    這個夢境早已在雒靈的主控之下,此時她雖不說話,但隨著思緒的起伏,夢境一會呈現出千重大山,一會幻化出萬丈巨浪,時而春花飄香,時而夏日迫人,時而秋風掃葉,時而冬雪漫天——片刻間轉化了幾十次景象,妹喜也知道這個師妹心中的念頭已經轉了幾十轉了。

    終於,明空一朗,雒靈頓足抬頭,說道:「姐姐,這件事情,妹妹實在不能輕易答應。雖然桑谷雋的目的是報仇,但他的舉動明顯是對不破有利的。如果我去阻止他,雖然說是為了師門,可仍然是間接與商人作對。姐姐,師父說過,我們能在這次鼎革中置身事外最好。如若不能,則公歸公,私歸私,各助其心上人便是。我可以為了師門不幫不破的忙,但我無論如何不能拖他的後腿。河·洛·中·文·社·區」

    妹喜臉上一片平靜,心中卻不免有些失望,正要說話,卻聽雒靈話鋒一轉,說道:「所以,姐姐要讓我出手對付桑谷雋,除非姐姐也作出相應的犧牲,讓我對不破和他的家國都有所交代。」

    妹喜一怔,道:「交換的條件?」

    雒靈道:「本來,妹妹我不該跟姐姐講條件,但這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因為不這樣做,對我的丈夫和兒子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妹喜沉吟道:「你要什麼條件?」

    雒靈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想如何措辭。

    妹喜道:「妹妹?」

    雒靈道:「姐姐,伊摯大人和太一宗宗主祝宗人補天的事情,你知道吧?」

    妹喜道:「知道一些。」

    雒靈道:「那他們的約定姐姐可知道?」

    妹喜奇道:「約定?什麼約定?」

    雒靈道:「那個約定,我們回來之後伊摯大人和不破講過,他們不視我為外人,也不避我。原來這次補天既是兩位前輩的一個心願,也是他們的一次賭賽。」

    妹喜心中一震,知道這兩大宗師這次賭賽幾乎都賠上了性命,那個賭約多半非同小可!表面上則仍保持平靜,問道:「請妹妹為姐姐敘說。」

    雒靈道:「當初賭賽的因由,據說與江離有關,這非我們關心的重點,不去理它。後來伊摯大人和祝宗人大人各下賭注,以能先一步補天成功者為勝。」

    妹喜道:「賭注是什麼?」

    雒靈道:「伊摯大人要祝宗人大人下的賭注是:一旦天下形勢傾向於東方,他需助伊摯大人奪取天下。祝宗人大人要伊摯大人下的賭注是:若商人得天下,則需繼續奉太一宗為正道,貶斥群邪。」

    妹喜動容道:「伊摯只是商國之尹,他有資格下這賭注麼?」

    雒靈道:「且不說伊摯大人在商國的影響,其實不破的祖父本身亦甚崇敬太一宗,只是伊摯大人心中另有一全新的理念,影響所及,不破的祖父才對四宗均抱保留的態度。不過若伊摯大人也同意而太一宗願意接受改朝的事實,那麼要奉太一宗為正道也並非難事。」

    妹喜沉吟道:「後來結果如何了?我們雖知道兩人一死一傷,卻不知道勝負如何。」

    雒靈歎道:「沒有勝負。或者說,兩個人都輸了。」

    妹喜道:「這從何說起?」

    雒靈道:「補天一事之難,出乎他們兩位意料之外。一開始他們分頭行事,後來事情做到關鍵處才發現不妥,兩人聯手也未能力挽狂瀾。補天之事,終告失敗。至於後果,伊摯大人當時卻不肯詳言,說是三千年後的事情,此時多說無益。只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刻在玄武之甲上,留待後人。」

    妹喜道:「那麼賭注怎麼辦?」

    雒靈道:「兩人既然都失敗了,那兩個賭注便都難以兌現了。」她仰頭出神良久,說道:「姐姐,其實兩個賭注是很有問題的。若祝宗人大人勝了,他要商人奉他太一宗為正宗,那他豈能在鼎革這一事情上無所貢獻?若伊摯大人勝了,他要太一宗背叛家族幫助商人,則鼎定天下後商人豈能不給太一宗一個名分?所以我想,這兩個約定或者表明祝宗人大人已知大夏之勢已不可為,開始為宗門預謀出路。同時伊摯大人或者也考慮到他心中理念其實未必能完全超越太一宗的範疇,所以才有重新接受或部分接受太一宗的打算。這個賭注看似針鋒相對,其實他們兩人都想到一塊去了。」

    妹喜點頭道:「可惜他們卻都失敗了。」

    「是啊。」雒靈道:「知道這件事情後,我偶爾念及,心想或許上天並不希望天下正統繼續沿著太一宗的路子走,也許……也許鼎革之後,道統格局也是一個全新的景象。」

    妹喜聽到這話愣住了,看雒靈時,只見這個小師妹並沒有看著自己,她正在想什麼呢?那複雜的眼神竟然妹喜想到了獨蘇兒!那個為情所累,為情所苦卻仍不忘師門、不忘道統的獨蘇兒!那個看似脆弱,肩膀卻比任何男人更能擔當的獨蘇兒!

    「難道師妹才是師父真正的傳人?」這個念頭在妹喜腦中一閃而過,隨即拒絕再想起它。

    「師妹,」妹喜道:「天下是否鼎革現在還言之過早,我們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上來吧。」

    雒靈點頭道:「是,姐姐。其實我提起這件事並非無因,因為我想模仿他們,和師姐你定一個約。」

    妹喜道:「什麼約?」

    雒靈道:「上次大禹定天下、啟王家天下之際,無數宗師高手陷身其間,修為絕高卻被大變洪流吞沒者不計其數。妹妹我修為難望那些前輩高人之項背,豈敢斗膽以為自己能身處鼎革漩渦之中必能自保?所以我這次本來是打定了主意要全身遠害的。但師門之事,妹妹我不敢不管。不管則以,既然打算插手,那便是把性命也拿來賭上一把了。桑谷雋不來則以,若敢來犯,哪怕是殺了他我也絕不退讓。所以,我自己的賭注就是,在桑谷雋對姐姐還有威脅的時候我會竭盡全力幫姐姐守住是非之界,一直守護到桑谷雋死……或者我死。」

    妹喜心中暗喜,點頭道:「那妹妹要姐姐下什麼賭注?」

    雒靈道:「妹妹斗膽,要心宗宗主之位。」

    妹喜驚道:「你說什麼?」

    雒靈道:「此次事件,姐姐助姐夫是情理中事,但妹妹所為顯然卻妨礙了不破。所以妹妹才斗膽如此。不過妹妹也不是為了自己來奪姐姐的宗主之位,只是想請姐姐許諾:若天下仍然為大夏之天下,則姐姐仍作宗主;若天下歸商,則妹妹為心宗正傳。」

    妹喜猶豫了好久,說道:「若在這次事件中,我們姐妹出了意外當如何?」

    雒靈道:「宗主之位,夏勝則歸姐姐之傳人,商勝則歸妹妹之傳人。」

    妹喜微微一笑道:「姐姐我還沒找到傳人,妹妹你已經有了不成?」

    雒靈道:「姐姐,你聽過洞天派『傳宗之發』的傳統麼?」

    妹喜道:「我聽一個人說過。」

    雒靈道:「將記憶與知識存儲在一根頭髮中,這分明是我心宗的拿手本事,只是旁及血門之學而已。」

    妹喜道:「藐姑射修為絕高,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旁通諸門也不奇怪。」

    雒靈道:「既然他們能用,為什麼我們不能用?夢醒之後我會留下一發,以待不測。」

    妹喜卻沒心思去收徒弟、傳道統,心中道:「事若成,宗主仍然是我;大夏若敗,我與大王同生死,這宗主之位對我何用?」當下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雒靈道:「且學前輩,擊掌為盟!」

    夢中三聲掌聲過後,一聲啼哭驚醒了雒靈,她抱起兒子,哄得他安寧。她親著孩子的臉,閉目良久,才摘下自己的一根頭發來,捻成毫毛大小,植入兒子的頭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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