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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王都 第十關 水道 文 / 阿菩

    馬蹄聽阿茞說都雄虺一醒來就想殺自己,不由得大吃一驚。忙問阿茞:「姐夫——不,師父為什麼要殺我?就因為我沒在跟前伺候?」

    「不是。」阿茞道:「其實,我昨晚就看出他要殺你了。」

    馬蹄駭然道:「昨晚?昨晚我們不是聊得很開心嗎?」

    「正因為昨晚他很開心,所以才暫時沒殺你。」阿茞道:「你把他逗樂了,不過讓他多容忍你一兩天罷了。」

    馬蹄道:「他……他要殺我,是因為我們倆……」

    「或許是,或許不是。」

    馬蹄道:「阿茞姐姐,你能不能幫我探探口風,替我美言幾句,看看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不行的。」阿茞搖頭道:「他這人心如鐵石。雖然我不知道你哪裡招了他的忌,但他既然立志要殺你,而且出了口,就沒有挽回的可能。別說你,就是對我……唉,假如有一天他下定決心要殺我,也不會有半分猶豫的。」

    馬蹄腦袋嗡嗡作響。他昨晚一廂情願,企圖因都雄虺而成為一個人物,甚至取得與有莘不破和江離分庭抗禮的身份地位。然而這個改變他命運的際遇來到的時候莫名其妙,溜走的時候迅疾非常。他突然發現那些雄心壯志遙遠得像天際的縹緲白雲!到頭來,自己終究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混混而已。

    阿茞見他發呆的樣子以為他嚇到了,溫言道:「別擔心。我看他的樣子,最近只怕有要緊事忙。你趕緊逃出夏都,逃得遠遠的。你身份卑微,他未必會為了你而大動干戈,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就把你的事忘了。」

    「逃得遠遠的……」馬蹄知道這一來意味著他從此將默默無聞,除了活下去,什麼也不能去追求了,因為一旦他出人頭地,就有可能被雄霸天下的血祖知聞、追殺!

    「怎麼了?」

    「姐姐……」馬蹄突然間哭了起來,這一次是真的流淚了:「我……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窩囊地過一輩子。」

    阿茞怔了一下,彷彿明白了什麼,歎息了一聲道:「弟弟,沒辦法的。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惹上了他。他要殺你,只怕天下間也沒幾個人能保得住你了。」

    馬蹄聽了這句話,腦袋活絡起來:「沒幾個人,那就是還有了?」

    阿茞歎息道:「我聽說,這世界上還有兩三個和他齊名的人,另外還有兩三個人他奈何不了。若是這些人出面,多半就能護住你了。可是能和他齊名的人,哪一個不是功蓋寰宇,名滿天下的?我們未必有機緣能結識他們,就算見到了他們,以你的身份,他們也未必會為你出頭。」

    馬蹄這一年來千里遊歷,見識早非昔比,隱隱猜到阿茞所說那幾個人,多半就是傳說中的「四宗師」、「三武者」之類的絕頂人物。誠如阿茞所說,這些高人自己又哪有本事去結識?「為什麼!為什麼!有莘不破和江離為什麼就能有那樣的家世!要是我也有那樣的際遇,我一定不會比他們差的!」他不願服輸,咬緊了牙,擦乾了眼淚道:「阿茞姐姐,無論如何我要先活下去。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可是這夏都是他的勢力範圍,現在查得又嚴,我該怎麼逃出去啊?」

    阿茞道:「若只是要逃出去,我卻有個辦法。」

    「啊,好姐姐,快幫幫我,現在就你能救我了。」

    阿茞道:「我曾聽他說起,這夏都固若金湯,無論是天上地下都有重重禁制。不過這些禁制也需要經常維護的,負責維護這些禁制的便是九鼎宮鎮都四門。」

    馬蹄道:「我聽過,不過聽說現在只剩下三門。」

    阿茞道:「不錯。其實前一段時間裡只有兩門。鎮都四門中的河伯是最近才回來的。」說到這裡她停了一停,想起了桑谷雋獨力打敗河伯的往事,馬蹄也不敢打擾她,見阿茞出了會神,才聽她繼續道:「河伯離開夏都為時甚久,因此夏都水道裡的禁制頗有破綻。河伯回來之後多方維護,但究竟還是有些破綻一時間還沒全部補上。」阿茞是水族最年輕的執事,修為雖然還遠不及河伯,但水行之術精湛,來到夏都之後也頗關注夏都的水脈。

    馬蹄聰明得緊,一點就透,喜道:「阿茞姐姐你知道那破綻,是不是?」

    阿茞點頭道:「嗯,是個小小的破綻,不過足夠讓一個人出城去了。跟我來。」竟帶馬蹄來到後院,道:「出路就是這口古井了。這個通道,連他也不知道。」阿茞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都雄虺了:「這條水路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本來是擔心他喜怒無常,緩急間有個逃跑的可能。現在剛好給你先用。你會避水訣嗎?」

    馬蹄搖了搖頭。阿茞歎道:「我是糊塗了,你又不是水族,怎麼會避水訣?嗯,龜息法會不會?」見馬蹄又搖了搖頭,阿茞重新把她帶回房內對他說:「昨天你跟我歡快,持續的時間很長,體力很好,應該有練過什麼功夫吧?」

    馬蹄這個時候也不好藏私了,把從季連火巫家裡偷出來的那片龜甲拿了出來說:「這是我撿到的秘笈,我是照著上面自己練的,也不知道練得對不對。」

    阿茞接過看了一下道:「這是極為陽剛猛烈的法門,和我所修煉的截然相反。不過這片龜甲所記載的內容並不是很深,和我所知頗有相通之處。嗯,他今天不會來了,我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說著便給馬蹄講解龜甲上所刻的練氣法門。

    馬蹄心道:「看不出原來她也有這麼大的本事!還好昨天沒用強,要不一定死得很難看!」

    阿茞見他分心,拿龜甲啪的一聲敲了他一下:「沒多少時間了,快收斂心神好好聽著!」

    馬蹄忙應「是」。這片龜甲他的內容他曾鑽狗洞在季連火巫那裡偷聽過一些,離開季連之後琢磨了整整一年了,又按自己的理解胡亂修煉,沒想到大致上還讓他撞對了,只不過有些地方似是而非。這時得阿茞指點,登時融會貫通,到了傍晚,阿茞詢問他運氣的情況後道:「行了,你現在可以用龜息法了。」跟著教他怎麼閉氣,如何龜眠。阿茞見他一點就明,教得也頗為暢快。待馬蹄把龜息法粗粗學成,阿茞道:「你現在的這點修為,最多只能閉氣半個時辰,不過也夠了。」跟著又給他講解地下水路,說明進入古井之後該如何遊走,如何出去。

    好容易說完,阿茞道:「成了,趁現在天黑,你快出城吧。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送你下井了。」

    馬蹄道:「姐姐,我捨不得你。」這回他倒是真的不捨。

    阿茞怔了一怔,歎道:「我也有些捨不得你。不過弟弟啊,你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也不是你一生一世的伴兒。我們歡好一場,也算緣分。別耽擱了,快去吧。萬一他像昨晚一樣,突然間心血來潮又來敲門,只怕你就跑不掉了。」

    馬蹄一聽,想起都雄虺的強橫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拖拉下去,突然跪下給阿茞磕了三個響頭道:「姐姐,這次我是真認你作姐姐了!」跟著爬起來溜進後院,爬入井中。

    阿茞望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姐姐……馬蹄弟弟,我很高興做你姐姐,可我並不希望永遠只能做人的姐姐啊。至少有一個人……我希望他不只是把我當姐姐……」

    馬蹄並不知道阿茞的細膩心思,以龜息法潛入井中。一潛入水底,沒游出多久眼前便一片漆黑。這一點卻是阿茞倏忽了:她出身水族,在水中遊蕩就像常人在陸上走路,只要知曉了道路,閉著眼睛也能走對。馬蹄卻沒這本事了。

    他潛入水道,沒多久就迷了路,在水裡亂闖,漸漸胸腹間越來越憋悶,知道自己的龜息功夫快到極限了,眼前前方有一點光亮,這時也顧不得是什麼出口了,湧頭就上,卻又是一眼水井,心道:「我不會游回來了吧?」

    突然井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本事,夏人圍得這麼嚴密,你居然還能潛進來。」

    馬蹄心道:「原來沒走回頭路。卻不知道這口井位於哪裡,是在城內,還是城外。等等!剛才這男人語音好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卻聽井外另一個男人接話道:「哼,地下盤根錯節,佈滿了樹根。若不是知道江離出身太一宗,而這夏都又是太一宗大本營,我幾乎要以為是他搞的鬼!」

    江離?馬蹄聽到這個名字,隱隱想起了什麼,只聽第一個男人道:「那你覺得是不是江離的傑作呢?」

    第二個男人道:「不是。這些樹很老了。沒有一百年,只怕也有幾十年了。多半是太一宗前輩留下的陣勢。正因為年歲久了,缺少維護,有些根系長歪了,有些根系腐爛了,我才尋到一個小小的縫隙進來。」

    第一個男人的聲音第三次響起,還沒聽清楚他說什麼話,馬蹄驀然想起來:「是他!這口音,沒錯!於公孺嬰!那個眼睛比雄鷹還犀利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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