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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山劍道 第十七關 雒靈的任性 文 / 阿菩

    於公孺嬰跟著燕其羽的羽毛,一路來到江離所在的小谷。他看見小谷中遍佈草木,便知江離的身體多半已經恢復,心裡頗為寬慰。

    江離卻正看著一個盒子發呆,似乎沒有發現於公孺嬰的到來。

    「江離!」於公孺嬰著陸之後,喚了一聲,江離才回過神來。

    「孺嬰兄!」

    「你在幹什麼!」

    「我……我在想以後的事情。」

    於公孺嬰奇道:「以後的事情?」

    「孺嬰兄,你……你有沒有看過自己的未來?」江離這麼突兀的一句話,讓於公孺嬰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未來?」

    「嗯,就是對未來的預言。」江離指著盒中的東西,道:「這裡面的東西據說能告訴你未來的一些事情,有沒有興趣看看?」

    「沒興趣。」於公孺嬰的話簡單、直接而冷淡。

    「哦,」江離道:「真羨慕你,對自己要走的路這麼清楚。」

    「先別說這些了。」於公孺嬰道:「去血池,對付完讎皇再說。」

    「我走不開。」江離向於公孺嬰展示了束縛住自己雙腳的那條肉。

    於公孺嬰看了一眼,拿出了箭。

    「不行的。」江離道:「這『肉靈縛』和我的心臟相連,你還沒弄斷它,只怕先把我弄死了。」

    於公孺嬰皺了皺眉頭。事情這樣棘手本在情理之中,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對了,」江離道:「你還是快點去血池吧。」

    於公孺嬰道:「血池?我一個人去也沒把握。還是先想辦法讓你脫離這鬼東西。有你、我,再加上不破,勝算大很多。」

    「這我也知道。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雒靈。」江離道:「她獨個兒去闖血池了。我勸她不住。」

    於公孺嬰驚道:「怎麼會這樣!」

    「嗯,她的想法很奇怪,我現在也不大能夠理解。」江離看了看盒子:「或許和它有關。也或許我們從來就沒有理解過她。」

    於公孺嬰對這些細膩曲折的心思沒興趣,他只是低頭看了看江離的雙腳,道:「你……」

    「我沒事!」江離道:「讎皇困住了我,能折磨我,也能限制我的力量。但隔這麼遠他要殺我還不容易。如果你們在那邊把他逼得急了,說不定我在這邊能夠自己脫身。再說,你留在這裡也幫不了我。去吧,血池就在那座死火山的凹口。」

    「好。」於公孺嬰就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把羽毛向江離拋去:「若得便,交給一個叫川穹的男孩,是燕其羽的弟弟,據說長得十分漂亮。」說完便離去了。

    江離接過風中飄來的羽毛,感觸到羽毛上的氣息,心知這片羽毛屬於燕其羽。「燕其羽倒戈了?或許這是我們的一個勝負關鍵也未可知。」

    不過這事他想了一下就拋開了。他最掛心的,還是雒靈的選擇。「她的意向很奇怪哪。莫非……莫非她直覺地領悟到如何超越這個命運之輪了?」江離腦中靈光一閃:「這個命運之輪並不是無止境的預言。如果這個圈子所限定的一切都無法改變,那麼這個圈子之外呢?」江離不斷地思索著,窮究自己的智慧極限:「將來會發生什麼變故是無法完全掌控的,但如果在這個命運之輪完結之後,仍能把自我保存下來……或者讓自我重新覺醒的話……那就算被這個命運之輪徹底捲入又有何妨?」

    他望向遠處那個死火山,「雒靈,你是否也想到了……」

    有莘不破找路的功夫很差。他還在山坡追著血晨滿山跑的時候,雒靈已經進入通往血池的甬道。

    轟隆隆一陣巨石砸地的聲音響起,甬道中跑出三個巨人,向雒靈撲來。這三個巨人都是從血池造出來的傢伙。不過和造燕其羽、川穹、寒蟬的目的不同,讎皇一開始就沒打算利用這些傢伙的身體復活,只是把他們作為僕役和衛士。因此以靈性而論,這些傢伙都和燕其羽等三人差得遠了,但單單以戰鬥力而論卻仍然不可小覷。

    如果是有莘不破來到,要把這些皮肉堅如岩石且力大無窮的傢伙放倒,只怕也要費不少力氣。可惜,他們遇到的卻是雒靈。

    在雒靈眼中,這些巨人的心靈處處都是破綻,根本就不堪一擊。她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就這麼走過去。三個巨人撲到她身邊,突然發狂,倒轉手中的石杵,砸得自己腦漿崩裂。

    巨人倒下後,又跑出一個劍客。雒靈知道這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劍客的怨靈,附在讎皇造出來的軀幹上。劍客拔出了劍,向雒靈衝來,那一劍的速度,幾乎已可和天狼天狗相媲美。然而就在劍鋒離雒靈還有三尺三寸三分的時候,他突然頓住了,冷酷的臉上流滿了眼淚,跪了下來,號聲大哭著懺悔。

    雒靈還是不看他一眼,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劍客突然跳了起來,橫劍自刎,頭斷了還死不了,他就掏出自己的腸子,剁碎了,再刺穿自己的心臟。

    赤著雙足的雒靈一步步走過去,走得不快,但一步也沒停下。甬道裡不斷地跑出人獸妖魔來襲擊她,又不斷地自裁於她的腳下。雒靈的腳下已經流滿了鮮血,她的身後已經堆滿了屍體。讎皇的護衛一個一個向她衝來,就一個一個倒下去;一排一排向她衝來,就一排一排自殺。

    甬道的盡頭,站著一個木偶般的女孩子。女孩子看著眼前這個比她大不了多少歲的少女一路走來,一路伏滿了男人和野獸的屍體,這些人與獸都因她而死,但這個赤足的姐姐卻眉頭也不皺一下。

    「這麼漂亮,卻又這麼可怕……」木偶般的女孩子嚇得連心臟也開始收縮,嚇得連寒氣也無法釋放。就在這時,那個赤足的少女已經來到她的眼前。

    雒靈摸了摸這女孩子的頭髮。她不認識她,也還不知道她有多大的本事。但雒靈卻清晰地捕捉到這個女孩子的恐懼,只要有恐懼,心靈就會有破綻!於是雒靈知道這個女孩子已經逃脫不了她的宰割。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雒靈說。

    「啊,害怕?」女孩木然說:「你說我在害怕?我,我懂得害怕了?」女孩子的眼神裡不知道是興奮,還是茫然。「我會害怕了?我,我不是沒有情感的嗎?」

    雒靈道:「你是一個人,怎麼會沒有情感。」

    「啊……我是一個人……」女孩子叫出聲來。她彷彿就要陷入沉思,但這時一個聲音從山腹中傳了出來,打斷了她的思緒:「蟬兒,帶她進來!」

    都雄虺道:「你徒弟瘋了麼?居然一個人進血池?難道是你給她的指示?」

    「不是。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這樣大膽。」

    都雄虺道:「你就放心讓她一個人進去?」

    「不放心又怎麼樣?孩子長大了,多多少少有她們自己的想法,我又哪裡管得住她們!唉,就像當年,我師父又何曾管得住我!」

    都雄虺笑道:「我那老頭子是個瘋子。被我殺得屍骨無存之後就更加瘋了。他可不見得會礙著面子不殺小輩!要是這女娃兒掛掉了,你可別怪我。」

    「靈兒行事向來不用我操心。雖然這次無端涉險,但我還是相信她的直覺和智慧。」

    都雄虺笑道:「你可真沉得住氣!佩服,佩服!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就算死了一個小徒兒,你可還有一個大的。」

    「哼!廢話少說!現在江離的身邊沒其他人了,幹你的正事去吧。」

    雒靈往下一望,這座死火山的凹口裡翻滾著紅色的液體,不過那不是岩漿,而是血!這麼大一個天然的「池子」,可需要多少人妖魔獸的鮮血才能注滿啊!雒靈突然想起了師父的一句話來:「四宗之中,血宗是最沒有人性的。」

    「女娃兒,你來這裡幹什麼?」

    周圍除了雒靈和寒蟬,沒有第三個人。而聲音,卻從底下那個血池中傳了上來。讎皇,他到底是何等模樣?

    「不破,你在幹什麼!」

    正追趕著血晨的有莘不破一抬頭,是於公孺嬰!

    「我找不到路!所以追著這個傢伙,可這傢伙太狡猾了!就是不往血池跑。你等等,我快抓住他了。」

    於公孺嬰道:「別理他了。跟我來!」

    龍爪禿鷹俯衝,於公孺嬰一把把有莘不破抓了起來,逕向那個死火山的火山口飛去。

    有莘不破道:「老大,你認得路嗎?」

    於公孺嬰道:「江離說了,那血池就在那火山口裡面。」

    有莘不破大喜道:「江離!你見到他了?怎麼不見他?他沒事吧?」

    「沒什麼事情。不過被困住了,嗯,好像叫什麼『肉靈縛』,一時脫不了身,如果我們能把讎皇解決掉,多半那『肉靈縛』就會自動枯萎。」

    有莘不破道:「那我們不如先去救了江離出來,再去對付讎皇。」

    於公孺嬰道:「我原來也這樣想,單憑我們倆實在沒什麼把握對付讎皇,但現在出了點狀況,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有莘不破道:「什麼狀況?」

    「雒靈孤身去探血池了。」

    「什麼!」有莘不破這一驚非同小可:「怎麼會這樣!」

    「我也沒時間問清楚。大概當時發生了什麼意外吧。」於公孺嬰道:「事情到了這份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就這麼上吧!」

    龍爪禿鷹身形並不很大,雖然雄健,但帶著兩人也頗為吃力。

    地面上,血晨從一塊岩石後面閃了出來,望著兩人的去向,喃喃道:「他們怎麼會知道血池的位置?」也化作一道影子,向血池的方向掠去。

    雒靈站在血池的邊緣。血池中,那個心聲強大到令人感到恐怖。

    血池中冒出一團人形的血肉,雒靈知道這只是讎皇的分身,他的元嬰應該還深藏在血池內部。

    「你是妙無方的徒孫?」讎皇的聲音很低沉,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怨毒。雒靈沒有開口,但讎皇已經聽到了她的答案。

    他又道:「妙無方已經滅度多年,是獨蘇兒那小丫頭派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雒靈這句話連讎皇聽了也大吃一驚。心宗一個功力尚未大成的弟子居然敢跑來見自己!雒靈又道:「我出師門以後,也遇見過幾位已臻極境的前輩,當時都很害怕,幾乎每次都不敢在對方動向不明的情況下去面對他們。我知道,這是我的怯懦。」

    「嘿!」讎皇冷笑道:「原來你到我這裡是煉心來了!可惜啊,女娃兒,你找錯地方,也選錯了時間!這裡豈是讓你自由來去的地方!如果你在別的時候來,我看妙無方的面皮,或者不把你怎麼樣……」

    雒靈面對那陣陣逼來的死亡氣息沒有半點退縮,接口道:「現在你大難臨頭,不敢留下我這樣一個變數,對不對?」

    那人形血肉雖然只是讎皇的一個化身,但五官七情無不具備。聽了雒靈這句話臉色一變,道:「女娃兒胡說八道!」血池登時翻湧起來。

    雒靈神色依然平靜,道:「我若不是刺到你的痛處,你何必生氣?其實你應該也已知道的,有莘不破是玄鳥之後,又得高人教導,可不是尋常刀客!至於於公孺嬰,見到他射傷燕其羽的那一箭,你難道還猜不透他的來歷?」

    讎皇冷笑道:「兩個小娃兒,豈是老夫的手腳!」

    「以常理而論,他們加起來或許也還不如你。可是……」雒靈道:「讎皇大人,你好像還沒完成復活吧。就這樣跟這幾個小輩鬥,輸了可不好看。」

    讎皇怒道:「女娃兒!你到底來這裡作什麼!」血池中迸發出一股血柱向雒靈衝去,雒靈卻不閃不避,被讎皇制住以後竟然還微笑著。讎皇把血氣侵入雒靈的體內,發現她沒有反抗,心裡更加奇怪:「女娃兒,為何不還手?以你現在的功力,至少可以一戰才對。」

    雒靈道:「我說過,我又不是來和你打架的。我……只是來看看。」

    「看看?」

    「嗯。看是你殺了他們,還是他們把血池毀了!」

    讎皇道:「你認為你還有命能看到?」

    「讎皇大人。」雒靈道:「我不敢和您作交易。不過我透露一個消息,你讓我多或半天,好不好?」

    「半天?」

    「就是六個時辰。六個時辰後,該看的我大概也都能看見了,死了也無所謂。」

    讎皇冷然道:「我不認為有什麼消息能打動我讓我不殺你!」

    「有的,比如都雄虺大人的行蹤。」

    人形血肉不禁一顫,只聽雒靈道:「聽說都雄虺大人已經來到天山來。不過他現在好像被我師父牽制住,一時脫不開身。」雒靈的語氣很可憐,但話裡卻藏著很委婉的威脅。

    當年,讎皇在事業與功力俱臻顛峰的時候,卻被自己最不看好的徒弟都雄虺暗算,不但粉身碎骨,連元嬰也受到重大創傷,只剩下最後一點嬰靈殘骸——若非如此,這幾十年來都雄虺也不會以為讎皇已死。

    讎皇重傷垂死之際,衰弱得連一個普通人的身體也無法入侵寄宿,甚至連動彈也很吃力。如果讓他暴曬在日光下自生自滅,沒半日就得絕滅。但他運氣好,剛好遇到一個生命垂危的巫師。

    那個巫師的神智已經完全昏迷,僅僅吊著一口氣沒死。讎皇勉強地進入這個幾乎和他同等衰弱的身體之中,蠶食他僅剩的一點生命力。兩天後,他艱難地借巫師的口,讓巫師的家人去尋一些珍貴的藥物服下。兩個生命撐在一個肉身中,堅持了七天,巫師終於撒手歸西,而讎皇的元嬰則恢復了少許元氣,侵入服侍巫師的一個蠢鈍丫鬟的身上。就這樣,讎皇一步步地換宿體,一步步地恢復行動力。經歷了三年之久,他才有能力控制住一個強壯男子的肉身。但他不敢留在中原,因為那個時候都雄虺用一根手指頭就能讓他徹底煙消雲散。他踏入大漠,遠赴天山。來到天山後,見這裡交通不便,音訊隔絕,讎皇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但他又面臨著另外一個問題:如果要復活,他需要大量健壯的人用以形成血池並改造自己的身體。天山太荒涼了,那些零散的遊牧部落根本沒法滿足他的需求。直到有一天,他遇見幾個來天山探險的年輕人!機緣巧合之下,他發現這些人竟然是共工的後裔!

    對血宗來說,天下間所有人獸妖魔的血肉都可以作為血池的材料,而「材料」的力量越是強大,則血池所造出來的肉身的威力也就越強大!

    雖然這些這些年輕人當時只是比普通人強壯勇武一點而已,但讎皇卻知道如何讓他們強大起來。他暗中激發了這些水族年輕人的隔代血繼,讓他們重獲共工留在他們血脈中的力量!不過,當時讎皇在激發的時候有所保留,因為完全覺醒的共工神力可不是那個時候的他所能降服的。果然,那些年輕人不負所望,迅速成長起來——包括力量和野心。讎皇暗中高興,他知道有一天整個水族都會成為他血池裡的一塊塊血肉!

    可是不久之後,中原就發生了子莫守屠殺十方城的事件。讎皇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另一個徒弟——血劍宗子莫守竟然也孤身來到西域!半覺醒水族的那點力量,自然不是血劍宗的對手!劍道一役後,水族精英損失殆盡。

    那一戰裡,讎皇就在暗中窺視著。慢慢的,一個全新的計劃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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